史三娘一聽,靈台空明,鼓掌道:“唐古老兒金石良言,使老娘茅塞頓開了!”


    當下,各派中人,又依齒列坐,再行商量,天姥比武之事既竣,天色也已大白,這個晚上,不但解決了武林兩大派二十年來之恩怨,也在幾個時辰之內醫治好了兩位垂二十年殘廢的武林高手,這事日後傳將出去,豈不聳人聽聞,豈不傳為美談了麽?


    此間恩怨既經圓滿解決,談論之間,自然及於赤煉人魔與八駿三雄的行蹤了。


    當下,瑩兒舊事重提,問起史三娘道:“史前輩你不是答應去跟躡那魔頭和劣弟仲謀麽,可知他們此行何往?”


    史三娘搖搖頭道:“詳細可不知道,但視方向,似向西北而走,西北多大脈,料必覓到僻靜處,參詳陰陽門秘笈,這兒的事已經完結,事不宜遲,我等也該前去找找他們為是!”


    瑩兒心中衷苦,因為弟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既壞爺爺千手如來一生清譽,且有焚身之禍,在這小妮子芳心中,委實矛盾之極。


    忽地裏,但聽坐中一人,振聲叫道:“史前輩,若論赤煉惡賊,生平所作所為,罪惡貫盈,神人共憤,此乃武林皆曰可殺的家夥,我等自宜前去尋找,為江湖除害。至於瑩兒姑娘令弟,在下倒不記恨,他秉性本甚純良,隻為一念之差,這種情形,還不像你我未覺悟前的情景麽?”


    他透了一口氣續說下去:“在下因感耿姑娘救命大德,療殘深思,茲當列位之前,發誓不記恨前事,願列位為在下做個見證。我想,耿大俠不久將來,也必胸中茅塞開朗,痛悟前非,那時他還不是個武林豪俠之士麽?”


    瑩兒聽了話,欠身起立,向劍魔相謝大量海涵之德。這其間,但見葛衣人臉色一整,凜然說道:“源鳴,你不記恨和仲謀的過節,是你汪涵海量,不過,公私得分明。”


    瑩兒正自慶幸劍魔自願不追究劣弟的罪過,怎料到她的前師竟開腔,度其意思,似乎並不放過自己的弟弟,心中倒惶恐起來,要知若有這位武林領袖出麵,恐怕沒有人敢袒護仲謀了。


    心中不禁酸楚起來,想道:“莫非恩師記恨仲謀背叛師門的事?”


    繼而一轉念,又覺不對,她的前師一向心胸磊落豁達,哪會因此小事,要置前徒於死地?這時已聽葛衣人續說下去道:“你願和解,是私事,仲謀竊據他派武學,遠遁他方潛修是公事,公事我等勢難坐視,要知這些絕世武笈已有主人,怎能任由竊取占據。再說,這畜牲未醒悟前,非為妄作勢所難免,有絕世武學為佐,豈不如虎添翼,依老夫愚見,先把那畜牲找到,再求公議!”


    說到這裏,眾人不期然望了苗金鳳一下,似乎在等待她的意見。苗金鳳曆盡苦難,生性也和平懦弱,此時聽了葛衣人和劍魔的話,又見瑩兒那痛苦神色,不知要怎地說話才好。


    隻見她囁嚅良久,才道:“兩位前輩所言甚是,晚輩以駑馬之資,謬膺陰陽門傳人,不幸命途多乖,屢遭劫難。但望不傷德,不損仁,任憑前輩主張便是。至於耿大俠,晚輩惟望他改過有日,絕不敢對他怨艾!”


    苗金鳳的話才了,隻聽得史三娘叫道:“對,唐古老兒的主意不差,好歹先尋那幾個畜牲去,老娘願為前驅,赤煉那小子也可惡,待得一並擒拿,由武林公決!”


    她說到激動處,腰際短鏈不期然嘩喇喇抖動起來,也許是習慣成自然,此際她雖手腳都靈活了,仍然鼓氣使鏈,二十年來不改此態。


    但見史三娘的話才歇,忽地雙眸閃閃生輝,棱光激射,掃了場中一匝,滋一滋牙,對眇目婦說道:“辛大娘,你別忘掉關外之約,明年到唐古拉山去,你對本門不起的事,也一並請武林領袖公議!”


    這時,劍魔才記起前事,心知秦九凝的話不假,不禁皺緊眉心,問道:“桂蘭,你到底做了什麽辱沒師門的事,快對我說啊!”


    眇目婦滿麵羞慚,俯首不語,卻聽史三娘叫道:“源鳴,你先別迫問你的太太,日後自然知道,嗯,我要你起個誓,此間的會散了,你也不許追究!”


    劍魔滿腹疑惑,兀是無奈,果然依言起誓不追究妻子,留待明年由武林公決。


    當下,再商量如何尋覓耿仲謀與赤煉人魔的事,葛衣人對史三娘道:“以目前仲謀這畜牲的技業功力,有史姑娘在,他也逞不得強,老夫紫府宮仍有要事,誠恐不能奉陪,敢勞史姑娘偕同瑩兒領下各人,分途往西北找尋,明年四月初四,在唐古拉山廝會,老夫預祝各位馬到功成,把所有人等擒來發落。”


    史三娘沉吟道:“這樣好了,我便帶同苗金鳳母子,以及秦寒梅這丫頭同去,其他人等,由瑩兒伴往如何?”


    她轉過身去,看覷了一下,又道:“秋娘,化兒,你等去不去?雍兒你們幾個孩子呢?”


    南雍道謝婉拒,玉簫郎君夫婦也不想成行,史三娘都不去勉強他們。至於劍魔和眇目婦,則因心念師門久乏人在,想迴赤城,同時料有如許多人的高手前往,必可製伏對方,自己去不去倒沒有什麽影響,是以也婉卻了。


    正說話間,猛然見苗金鳳頻頻左右迴顧,不時複挪身各處窺探,神色則甚倉皇,必有什麽事故發生,方洪見到母親這副焦急神氣,心中好生詫異,因急口問道:“娘,你怎樣啦,為什麽東張西望,在找尋些什麽呢?且聽史前輩吩咐才是!”


    分明這孩子誤會娘的意思了。但見苗金鳳看覷了場中好半晌,才像向方洪,又像自問道:“爺爺呢?他老人家哪裏去了?”


    方洪一怔,反問道:“什麽爺爺,他老人家什麽時候到天姥來?”


    那也難怪,當方洪與秦寒梅到場中時,鏡湖老人一睹秦寒梅,心有所悵觸,已然悄悄離山他去了,是以方洪還不知道鏡湖老人曾在天姥與葛衣人等盤桓過幾天呢。


    苗金鳳本來也是不知,乃是剛才瑩兒告訴她的,瑩兒早便發覺鏡湖老人不在,是以才對苗金鳳提起。


    但聽苗金鳳道:“我也不知道,是耿姑娘告訴我的,她說你爺爺來天姥已經幾天了,方才也曾到此,怎地忽然失了蹤跡?”


    此際葛衣人才省起方鏡湖不在,心中也覺奇詫,以這位皓首老人的為人,不像一個詭詐之徒,更不像不近人情,怎地會不辭而別,看來其大有緣故在了。


    別說葛衣人心中咕嘀不已,且表方洪聽了娘的話,朝著瑩兒一拱手,問道:“耿女俠,家祖父當真到過天姥?”


    瑩兒心中不悅,尋思道:“此子怎地連母親的話也不相信?”


    她笑答道:“方英雄你不相信嗎?他剛才還在場中坐地呢!”


    方洪哪裏是對母親的話不信,他不過情急隨口而問,是一種下意識舉動而已。隻見他呆楞楞,浸入沉思,久久,忽地仰天叫道:“爺爺,爺爺,你何必自苦,你和秦家恩怨,孫兒和秦寒梅妹妹都明白你,明白你必情非得已。爺爺啊!武林中多少恩仇都可解決,都已煙消雲散,何況你老人家有恩於寒梅妹妹,怎不可解呢?”


    他自顧喃喃,聲調淒戚,虎目中的淚兒,已如斷了線的串珠般,簌簌而墮。秦寒梅目睹這般情景,也自悲愴莫禁,同聲哀哭道:“師傅啊!你老人家怎地這般看不開,徒兒自繈褓之中,是你老人家含辛茹苦撫養,才有今天,前事不提也罷,何必自苦呢!”


    當前這對少年男女,幽幽飲泣,好不傷心,葛衣人見了,心中亮了一半,不由地慢慢走到兩人身畔,溫言問道:“梅兒,洪兒,究竟是怎樣一迴事,可否說給老夫知道?或者老夫可為你等兩家調解這椿恩怨。”


    秦寒梅雖然投入紫府門下,但對她家與方鏡湖的恩仇,一直沒有提過,雖然她明知殺父仇家是撫養自己成人的業師,隻緣不明底蘊,是以隻自苦在心頭,從沒對外人道及。


    這女孩子自幼在鏡湖老人鞠育調教之下,豪俠逾於須眉,心性也極仁慈,且事理分明。她深知鏡湖老人為人,知他早年殺父,不是錯殺,必是情非得已,因而一直雖懸掛心中,卻沒有存著報複的念頭。此刻見葛衣人問起,不禁淚流披麵,把當年習藝初成,隨鏡湖老人穹風穀頂謁祭先母呂雪梅之墓,在墓前開拆先母遺書,揭發方秦兩家這段思怨的事略略說了一遍。


    葛衣人聽畢,微微頷首道:“照你這般說來,果真造化弄人,老夫與方老師雖然不算深交,但知方老師為人尚俠好義,不似個妄殺無辜,或者出諸誤會,錯手造成這段恩怨,是以才會令方老師感到慚愧,遠走避麵不見!”


    秦寒梅俯首不語,卻聽方洪說道:“唐古前輩,依晚輩看,這事必非出於誤會,必是……”


    說到這兒,他瞧了秦寒梅—眼,竟是說不下去。葛衣人心裏困惑,追問道:“不是誤會,必是什麽?”


    方洪數番掀動嘴唇,欲言猶止,似有難宣之隱,隻顧怔怔地望著秦寒梅。忽聽苗金鳳攙腔說道:“老前輩,晚輩曾經數聽家翁說過,他所以屢屢放過赤煉人魔,乃在乎以待日後證兇,似此豈無因由?”


    葛衣人奇道:“難道梅兒的爹不是方老師殺的,是死於赤煉那魔頭之手?”


    驀地,這位武林一派宗主,似有憬悟,忽問秦寒梅道:“你爹的名號叫什麽?”


    他想自秦寒梅爹爹名號,來了解是武林中一個什麽人物。秦寒梅瞪目以對,卻是不知所答,葛衣人又問秦九凝和方洪,兩人也不知道,場中這麽多江湖豪傑,難道沒有一個知道秦家姊妹她們爹爹的名字?


    劍魔驀地憶起二十年前舊事,在雷波城郊一荒山中,他與呂雪梅相逢的情景,一幕幕地掠上心頭,思索了一會,他記起了秦寒梅爹爹的名字。


    劍魔叫道:“唐古前輩,九凝的爹名字我記起了,是她娘親口告訴我,她爹叫秦寒!”


    一提起此人,葛衣人頓有所悟,秦家祖上聲名狼藉,一向和陰陽門二怪勾結,為患江湖,這位武林宗主是知道的,秦寒雖是他祖上晚年為避仇家,遁居金沙江,惡跡不彰,但由於祖上名聲不好,葛衣人料秦寒也必非一個好人。


    一念及此,葛衣人不由沉吟起來,他又不便道破,半晌才開口道:“此事內容必甚複雜,洪兒、梅兒你等也不必過於哀傷,後來自有水落石出之日,待把赤煉人魔擒了,自然分曉!”


    方、秦二人心中雖然悲切,也是無可奈何,此間各事已了,各人接照方才史三娘、葛衣人倆商量大計,分頭進行。


    當下,場中各派人物,乃紛紛作別,史三娘與瑩兒自領著兩撥人馬,分途前往西北,訪尋赤煉人魔與八駿三雄去。


    劍魔夫婦以及玉簫郎君伉儷則自返山門,龍蜃幫主朱潔馨等則和史三娘結伴同行,自返關外總舵,並約定通訊方法,協助追蹤。


    話說葛衣人帶了一雙女兒,別過與會群雄,下天姥,西南行,取道長江三峽,遄返唐古拉山。


    途次,船渡長江三峽,去勢若飛,不一刻已過采石磯,到得長江上遊。上遊河床淤塞,江麵漸窄,舟行漸慢,這兒地近峨嵋,在峨嵋之西,有一條大江名叫金沙江,乃長江上遊支流,與岷江背道而流,這其間,他父女三人已不知不覺抵達金沙江流域了。


    葛衣人驀地想起,劍魔在天姥時曾告訴他,秦寒生前故居,正是在雷波城外,金沙江畔的羅浮村裏,不由心念怦然一動,便想到那兒一走,好歹打探一下秦寒生前事跡,或者可助未來解決方秦兩家恩怨。


    主意既定,乃棄舟登岸,帶了一雙女兒,便沿金沙江向羅浮村進發。他此時出發地點,乃是金沙江首,而羅浮村卻在下遊,自這兒到那兒,須經雷波城,走旱路一個時辰可達,水路則橫貫雷波城內。葛衣人父女三人,此刻已經棄了船隻,自然是走旱路了。


    且說父女三眾,行行重行行,沒有多久,雷波城已經在望,這個小城,雖不算出名,但在長江下遊要衝,地據津要,地方倒也甚是熱鬧繁盛。葛衣人屢次來往中原,常川走過這一帶,卻從沒有到雷波城來逛逛,這刻城廓在目,不由動了遊興,心下自忖道:“何不先到城裏看看,再抵羅浮村。”


    心中想著,腳步不自主地便往城中挪動,他的兩個女兒,還是孩子心性,見爹爹要進城逛逛,有好玩的自是高興,也不提異議。


    展眼間三人已進雷波城去,到得市中心,隻見商販雲集,鬧哄哄一片,一路行來,穿過幾條街道,已然到得一家小酒館,看那招牌,鬥大的三個金字寫道:“聚賓樓”。


    聚賓樓乃是城中唯一大酒館,賣的吃的,俱是精美可口,生意非常興旺。葛衣人在門前看覷了一會,為這家酒樓的氣派所吸引,不自禁地攜著兩個孩子,步入登樓,揀得一處雅座坐下。


    列位看官諒也記得,這家聚賓樓正是當年劍魔為赤煉人魔暗害下毒酒中,著了道兒的所在,但這些事,葛衣人卻不知道。


    葛衣人甫坐下,茶博士還未上前招唿,忽聽他的姬兒低聲說道:“爹,你瞧坐在窗邊的那個老兒好怪,多長的須,而且全是雪白的!”


    葛衣人一怔,急眼望去,果見坐在臨窗的雅座上,有一個須眉俱雪的老人家,此人年約古稀之上,然而長得十分魁梧,精神矍鑠,看他打扮,風塵仆仆,一望而知必是個江湖奇士。葛衣人相交遍天下,武林高手幾乎無不相識,兀是不識此人。


    但見那人似不大注意他們父女三人,隻顧擎杯暢飲,不時憑窗眺望,窗外一邊是在街道,另一邊卻是一條大河,河裏水流頗為湍急,滔滔滾滾,川流不息,河中帆桅如林,正是橫貫雷波城的金沙江。


    那老人望的乃是河麵,葛衣人因離得遠,無法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麽,又不好意思走近去瞧。大約過了盞茶光景,那陌生老人偶然迴過頭來,目光與葛衣人一觸,葛衣人不禁心下微微一震。


    但覺當前這兒目如電炬,棱光厲射,從他的眼神看,已知是一位內功修為精湛的武林高手,但此人是誰呢?葛衣人兀是猜他不出。


    那陌生老人偶然與葛衣人目光一接觸,神態也微微一變,瞬即又若無其事地喝起酒來,但這迴卻不往外眺望,隻是俯首沉思。


    過了頓飯光景,那老人直身站起離座,會過賬,然後匆匆下樓。葛衣人好奇之念陡生,忙不迭地挪座到老人剛才坐過的位子,也一般地朝窗外河中眺著。


    但見那陌生老人直趨街外,逕向金沙江邊走去。葛衣人暗自留神,卻見一片檣林中,雜處眾舟最前列處,有一艘海船,船甚古舊而簡陋,舟首之上,正立著三個年逾花甲的老翁,看他們的裝束,二道一儒,每人肩際均背負寶劍,風塵滿麵,一望而知是久在江湖中打滾,曆涉途程的。此時船上三老漢,正向著奔跑而來那陌生老頭子招招手。


    轉瞬間,陌生老人已經跑近,和河裏船的距離尚有十來丈遠,但見他輕輕飄飄地一長身便已躍到舟上,和船首迎迓的三個老漢一起閃入艙裏去。


    陌生老人的輕身功夫好俊,葛衣人看了不由心中微微一怔,更使他驚疑的是,立在船首那三老漢並非別人,正是常常在江湖闖蕩,介乎邪正之間的昆侖三劍。


    昆侖三劍的行徑,葛衣人早自鏡湖老人口裏獲知端詳,心中自忖道:“這三個老家夥能耐雖不驚人,但耳目卻是靈通,尤其是對於赤煉那魔頭,和八駿三雄的行蹤必然有些線索,他們前此不是苦苦和耿仲謀廝纏麽?”


    一念及此,心中不禁怦動,因為昆侖三劍不能和八駿三雄偕行,全是給赤煉人魔迫走的,似此情形,他們和赤煉人魔並非友好了。


    葛衣人心中琢磨著如何向昆侖三劍去打聽八駿三雄等人的行蹤。


    他心知倘若一出麵,昆侖三劍震於他的聲名,必不肯說實話,因為三個老家夥和那白須老人鬼鬼祟祟的行徑,兩方勾結,勢必和圖奪陰陽門絕世武笈有關,以己度人,昆侖三劍當然也怕葛衣人插手,和他們爭奪秘笈啊!


    一時間,葛衣人兀是琢磨不出善法來,正怔怔地朝著窗口呆呆望著,他的一雙女兒見狀,心中好生奇怪,問道:“爹,那老伯伯已經進船裏去了,你還在看什麽?”


    葛衣人驀地驚覺,登時觸動靈機,笑道:“爹在想和那位老伯伯做朋友呢!”


    姬兒心中益是不解,瞪大眼兒又問:“爹既對那老伯伯有好感,方才怎地不上前去,和他打交道?”


    葛衣人搖搖頭道:“這樣做太唐突了,世途險惡,我輩雖是正派中人,人家不無疑問,你們年紀輕,哪懂得這些道理!”


    妞兒接上道:“既是恁地,不交朋友也罷,爹,咱還是別管他,到羅浮村後,還得趕路迴家呢!”


    葛衣人忽地臉色一整,低低道:“爹可不能不管,這白須老人和八駿三雄有莫大關係,爹怎能就此袖手而去。”


    姬兒、妞兒同時吃了一驚,齊聲叫道:“那位老伯伯和八駿三雄有關係?”


    葛衣人點頭道:“正是,爹說的所謂有關係,不是指他和八駿三雄做一路,而是那位老伯伯和咱一樣,都是要找八駿三雄,可能他們已經獲得找尋眉目。”


    姬兒沉吟道:“這般說來,爹想和他交朋友倒有目的啦,是藉從那老伯伯的口裏打聽八駿三雄的蹤跡,對也不對?”


    葛衣人笑道:“為父此刻便在心裏琢磨怎生進行,現已有了計較。”


    姬兒問道:“什麽計較,可否說給女兒參詳?”


    葛衣人說道,招招手道:“怎不可以?爹還想要你等幫忙呢。”


    葛衣人頷首道:“你姊妹附耳過來!”


    姬兒、妞兒脖子齊伸,把耳朵湊到葛衣人的嘴巴旁邊,父女三人的頭顱便品字形般地攏在—起,葛衣人壓低嗓子,咕嚕咕嚕的說了一陣,但見姬兒妞兒不住點頭稱妙。


    葛衣人把活說完,忽提高聲音道:“你們現在就去!”


    姬兒、妞兒倏地離座,應道:“爹,我們走了!”


    當下,逕自下樓出了聚賓樓,朝著金沙江畔走去,到得江邊,姊妹倆忽地向路中心一站,振起嘹亮嗓子,咚咚咚地亂嚷一陣。


    她倆這一嚷,果然引動途人,不消片刻,已然麇集了許多人,圍觀如睹,他們嘖嘖稱怪,莫名其妙當前這對小女孩在弄什麽玄虛。


    姬兒、妞兒所叫出的聲音,乃是運用上乘內力迫出的,是以聲如金石,鏗鏘震耳,傳播邃遠,直達河麵去。聲音一傳到,住在船裏的人也都紛紛跑出來觀看究竟,這當兒,昆侖三劍,當然好不例外。


    且說適間三劍迎接白須老人進艙之後,他們四人正在低低喁語,商量一椿大事,陡然間,空中傳來這陣咚咚叫聲,人聲雜杳,船中的人俱各怔了一怔,昆侖三劍之首倪老大傾耳聽了半晌,皺眉道:“淩霄子老前輩,你聽,那話兒來了!”


    原來白須老人的雅號叫淩霄子,此人在前集時已經露過一次臉,做書人也曾提,那是方洪、秦寒梅聯袂赴長白,在天池絕頂陰陽老怪偽塚前所見到的那一位行跡詭異的怪老頭便是。


    淩霄子為八荒一派長輩,乃桑龍姑師兄,早已遁跡,不問世務垂幾十年,功力精湛,技業得自八荒真傳,比桑龍姑還要厲害,這番突然又在江湖上露臉出現,豈是無故?


    淩霄子聽了倪老大的話,長長白眉一掀,捋須笑道:“奇怪,這是什麽人的叫聲,照那聲音聽去是個孩子的嗓子,但內勁渾圓,又不像孩子所能修為得到的,當真不解,你說什麽話兒來了?”


    倪老大臉上顯得有些憂慮,他低低地迴答,道:“晚輩的意思是我們的行藏已經敗露,所以才有人尋上門來。淩霄子老前輩,依晚輩看,還是早些防備為妙!”


    淩霄子嗬嗬大笑道:“倪德居,枉你在江湖上闖蕩幾十年,連一個孩子也怕,太不像話了。是了,你說咱的行藏敗露,這話怎說?”


    倪老大皺皺眉,說道:“這件事很簡單,際此光天化日,在鬧市之中,有人在咚咚怪叫,除非那人是個瘋子,否則豈會無故?隻是怪叫的人用的竟是上乘內功,那又不像瘋子,那話兒來了,還會錯麽?”


    淩霄子點點頭道:“德居大哥說的是,可咱也別瞧得太嚴重,好歹出去瞧瞧是哪條線上的人物,再作道理!”


    語已,便偕昆侖三劍一齊步出艙外,騰身上岸,到人群圍觀的地方而來。


    到得那兒,排眾而前,一瞥之下,淩霄子心下不由驚疑起來。


    他瞧得真切,給大群人圍在中央的一雙女孩,分明是適才在聚賓樓所見的那兩個。早間淩霄子雖隻是淡淡一瞥,隻緣兩女相貌奇醜無倫,與眾不同,因亦印象深刻,故一認便認出來了。


    淩霄子看了一會,忽對倪老大道:“這兩個丫頭我倒見過。隻是不知她們來曆,你等可認得她們?”


    昆侖三劍各各一怔,他哥兒三人從沒有和這雙小姊妹會過麵,故爾不知她們乃是鼎鼎有名紫府宮掌門唐古拉鐵的女兒。


    倪德居搖搖頭道:“咱哥兒認不得這兩個丫頭,不知老前輩在什麽地方會見過?”


    淩霄子三言兩語,簡單告訴昆侖三劍,三老頭才知乃是偶然在聚賓樓上遇到的。


    淩霄子道:“除這兩個丫頭外,還有一個老頭,他等三人,好像是父女!”


    真玄皺皺眉,接上腔道:“咱且看看她們弄什麽玄虛,要查問她們好歹還有許多機會!”


    淩霄子頷首緘口,其餘二人也便不則聲了。


    這其間,在場心站住的姬兒、妞兒咚咚之聲已然停止,各自繞場三匝,放眼注視圍觀湊熱鬧的人們,目光移到昆侖三劍這撥人,略一停滯,便裝若無其事地溜了過去。才由姬兒開口,對觀眾說話。


    但見當前這小丫頭,倏地雙拳一抱,深深朝四周人群行禮,說道:“列位伯叔父老,列位哥哥姊姊,小女二人,隨師路過貴境,隻緣盤纏耗盡,流落異地,不得已到來賣藝獻醜,務望列位多多匡助。”


    話才說完,她的妹妹妞兒已經張開櫻桃小嘴,跟著唱出咚咚之聲。在江湖的賣藝客中,幾曾見她姊妹倆如此做作,既乏當家鑼鼓,卻用口來叫,代替鑼鼓,而唱出咚咚的音量,比起真鑼還要嘹亮,豈非怪極。


    接著,姊妹倆各玩了一路普通拳法,又玩些普通江湖賣藝者所習見的玩意,並沒有奇特之處。大概因姬兒姊妹倆年紀小,天真活潑,倒也博得湊熱鬧的人群的歡喜,紛紛慨解慳囊,投錢地上,不消片刻,地上已然撒下許多錢財,看數目足有千來個之譜。


    姬兒姊妹二人也不客氣,拱手道謝之後,便俯身拾取金錢,這場賣藝算是完了,人群漸次消散,最後,隻剩下昆侖三劍和淩霄子這一夥人而已。


    猛可裏,陡聽淩霄子嗬嗬大笑道:“孩子們,你們是哪條線上的,竟敢作偽來誆騙老夫!”


    姬兒、妞兒正彎腰拾錢,聞言都不由地抬起頭來,詫然望了淩霄子一眼。姬兒問道:“你這位伯伯在說什麽?”


    真玄接上道:“小丫頭,別裝蒜啦,你等的行藏,怎能瞞得過咱老江湖的眼珠子?”


    姬兒、妞兒已把錢拾起,一邊用索串著,一邊惺惺地又問:“什麽行藏?”


    淩霄子皺皺眉,溫言道:“孩子,你們年紀還小,和我們沒有過節,你等這番舉動,必是受人指使,咱老人不怪小孩,隻要你等說出什麽人指使你們來此賣藝,老夫不責你便是!”


    姬兒閃閃小眼,半晌才道:“是師傅指使的,他老人家也不該,一沒有錢便要咱姊妹來拋頭露麵。”


    淩霄子定睛在姬兒臉上盯注了一會,覺得這醜女神色自然,不像在打誑語,心中不由躊躇起來,自忖道:“難道咱全看走了眼?”


    他猶未說話,陡聽得龍吟一聲,真玄佩劍已經出鞘,當前這個老道,竟然不顧一派掌門身份,亮招子肋迫晚輩了。


    但聽真玄氣唿唿地叫道:“小賤人,如你再支吾,不說實話,我道長便把你宰了!”


    姬兒、妞兒給真玄一唬,身形猛地往後便退,同時哭叫道:“哎喲,這位道長怎地全不講理,動手要殺起人來啦!”


    真玄手一揚,青鋒劍閃閃作亮,又是一聲吆喝:“若是要命,就得快說!”


    語畢,作勢撲擊,姬兒,妞兒手中各執金錢五串,一晃眼已退出二丈來遠。真玄喝聲才落,嗬嗬笑道:“小丫頭,你騙得誰來,瞧你等這般身手,豈用出來賣藝?”


    姬兒似乎給真玄唬得怕了,尖嗓大叫道:“道長休要殺咱姊妹,小女子說出真情便是!”


    此時,倪老大和元元子見真玄越攪越不像話,也齊聲勸道:“休要唬壞孩子,她既肯說實話,聽她說去也罷!”


    真玄刷地一聲,青鋼劍已然歸鞘,獰笑道:“小丫頭,好在有這兩位相勸,要不然,道長已經取你小命啦,還不快說!”


    姬兒道:“道長,實不相瞞,咱姊妹出來賣藝,乃是受師傅吩咐,出來訪查一人!”


    淩霄子心中一動,忙不迭地搶著問道:“訪查什麽人?你師門是哪一派的?”


    姬兒答道:“咱姊妹是八駿三雄的師侄,咱大師伯乃名震湖海的耿仲謀。咱師傅叫文采風,江湖上人稱通臂猿的便是。”


    當前四個老頭子聞言,都不由齊齊一怔,他們對八駿門派雖不爛熟,但文采風的名字倒還聽過,此人本來不是奈屬八駿門下,乃帶藝投師,隻是八駿祖師的記名弟子而已,是以年紀足足比耿仲謀大了一半。


    四個老頭聽了話,半信半疑,淩霄子長眉一掀,笑道:“孩子,這般說來,你等是為訪尋大師伯而來了,你師傅要訪尋大師伯怎地?”


    究竟紫府宮這雙女兒怎樣弄得淩霄子入彀?陰陽門秘笈下落如何?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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