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轉腔,臉色一變,點點頭道:“南宮化的話不差,所慮者隻在源鳴夫婦倆那副牛般的脾氣,不過,此事老夫早已成竹在胸,又為你等解紛排難的!”


    玉簫郎君欣然道:“老前輩當真有了把握!”


    葛衣人瞪目道:“好小子,老夫豈是隨便撒謊的人,不信,你就等著瞧吧!”


    稍微噓了一口氣,又道:“老夫為你等排解這場糾紛,一不恃老賣老,以大壓小,二不顯武功鎮懾對方,強自出頭。


    隻須略施小技,要赤城中人心悅誠服便是,不過……”


    說到此處,葛衣人引手一指,道:“還須花派掌門人瑩兒相助,方可成事。”


    玉簫郎君是何等人,當真聞一知十之流,但見他憬然叫道:“晚輩明白了,老前輩是要替辛大俠治療那傷殘之症,作為化解仇怨契機麽?”


    葛衣人點頭道:“對極了,老夫便想如此,要知當年令庶母桑龍姑曾口出大言,二十年後,赤城門人如勝了她的兒女,就給赤城老人治那殘廢之疾,並把紫府秘笈奉還。今者,老人物化已久,死者不能複生,要為其療治也不可得,恰好老人門人辛源鳴也是殘廢,正好代替他師傅留給我們療治,這場過節,不是迎刃而解麽?”


    玉簫郎君想了想,竟似未懌,皺眉道:“那麽,紫府秘笈怎生交還,此物庶母在生之日,早已投下寒潭之中了,還拿什麽交出?”


    葛衣人嗬嗬朗笑道:“這倒無妨,赤城門人要尋桑龍姑交出秘笈,事屬代勞,隻要老夫答應不予追究,辛源鳴怎好意思強要,若此,豈非變成覬覦別派武學,老夫以為辛源鳴縱然固執,斷不敢如此。”


    經葛衣人一解說,玉簫郎君心上愁雲頓時開朗,酒闌之時,玉簫郎君對葛衣人道:“唐古前輩,晚輩茲次到西蜀來,目的不外訪尋秋娘妹子,既然找到了,斷不想再事稽留,恰好又與你老相遇,不如一起赴寶島如何?”


    葛衣人頷首道:“本來咱與秋娘也想赴寶島一行,掃祭故人陵墓,帶便看看南雍那孩子怎生治理寶島,既有緣在此會合,一起趕程正是方便。”


    於是,諸人乃乘搭寶島海船,翌晨初曉,便已揚帆,遄返寶島了。


    舟中無話,光陰如駛,彈指已然寶島在望,舟行約莫兩個時辰以後,船抵寶島,自有巡邏武土飛奔稟告島主,船才靠岸,南雍已帶同島上重要人物,前往海灘迎迓,相見之下,執手寒暄,自有一番喜悅情景。


    寒暄既過,葛衣人環視來接各人,除去南家幾個後人外,還有數位須發俱白的老人,方巾素服,謙謙儒雅,一望而知是讀書人之輩。


    葛衣人私下忖道:“這幾個老頭便是南雍這孩子自中土聘來此處教化島民的賢士?”


    正待開口動問,南雍已為引見,果是所料不差,這幾位長者,全是前朝遺老,不仕新朝,寧願避世此一孤懸海島,舌耕糊口,其誌甚為可嘉,葛衣人倒也肅然起敬。


    南雍見了秋娘,如獲至寶,當下,乃引領眾人,迴抵住處安歇。同時為盡地主之誼,南雍乃吩咐下人,大排筵席,為紫府宮諸人及本門師兄弟洗塵,當日直鬧至三鼓方散。


    翌日,南雍兄弟數人,領了秋娘和葛衣人到得塞外怪傑墓前吊祭一番,秋娘乍睹恩師新墓,想起南星元生前對她的愛護,情勝慈父,不由大慟,哭得眼兒宛如胡桃核般大小,玉簫郎君以及南雍手足五人,也是悲愴莫禁,俱皆痛哭流涕。


    拜祭既過,迴抵屋裏大堂,圍坐議事,葛衣人問起南雍對端午日比武之事,南雍坦示心意,求葛衣人相助,覓得化幹戈為玉帛的方法,葛衣人慨然應諾,同時,並將史三娘托瑩兒代其地位,以及赴雪嶺天火之所覓蟲遇險等情詳為告訴南雍。


    南雍聽了,避席一揖,對瑩兒道:“耿姑娘高義如許殊令在下感激,本門得姑娘舍身解難,龍形派存在一日,永不敢忘卻大德!”


    瑩兒謙遜迴答道:“兄台與瑩兒並非外人,何必說這些客氣話,再說武林忠義之門,互為援手排解紛難,乃分內事,瑩兒何德何能,安敢勞及兄台言謝!”


    如何對付赤城派比武之事談論停當,南雍乃與秋娘相敘,在言談中,秋娘尊以掌門之份,口口聲聲,稱他做“掌門師兄”,不敢稍有托大自炫。


    忽然,隻見南雍推案而出,朝秋娘施禮,道:“難得妹子返迴寶島,愚兄夙懷心事,可以了啦!”


    秋娘一聽,已知其意,卻佯裝聽不明白,露齒一笑道:“妹子返迴師門,省視師墓,以盡為人弟子厥職,不知掌門有何心事懷縈?”


    南雍臉色一整,沉聲道:“本島原為先君與師妹經營而成,我手足數人,雖是島主兒女,卻是自幼離開爹爹,隻有師妹,長隨老人之側。而此間島民對師妹威望,甚為悅服,南雍繼膺島主,不過權攝,茲師妹已到,自當讓賢,還望師妹勿卻,克日秉掌島務,毋負島民所期。”


    秋娘淡淡一笑,還未答話,已聽南浩、南琴齊聲叫道:“二哥,說得有理,師姊既孚眾望,何妨繼秉島政!”


    半晌,才聽秋娘問非所答,說道:“敢問掌門師兄,此島是否龍形派開宗立櫃之地?”


    這倒問得奇了,竟大出南雍意料之外,初意以為秋娘必謙讓遜謝,堅拒所請,到那時,南雍乃請長兄南宮化與秋娘結為朱陳,並攝島政,掌執門戶,怎料到她竟有此一問。


    南雍不由怔了一怔,信口答道:“寶島既為龍形派祖師所經營,為本門開宗之地,自不待論,不知師妹,從何問起?”


    秋娘笑道:“既是龍形派的地方,秋娘那有什麽資格為本島主人?”


    南雍手足數人聽了大詫,隻聽得南浩大聲問道:“師姊不是龍形派的子弟麽?”


    秋娘應道:“過去不錯,是龍形派弟子,可是現在卻不是!”


    這句話,不隻使南星元的幾個兒女困惑萬分,抑且有點不悅,要知不認師門,便是等於背叛師門。南雍一聽,心下盤算道:“若秋娘不認龍形派中子弟,則一切計劃都要變成畫餅啦!”


    他沉聲道:“先君在世,待師妹並無半點差錯,何以他老人家身歸道山以後,師妹便翻臉不認,是何道理?”


    秋娘笑道:“師兄說哪裏話,師傅在日,待我如己出,這一點,秋娘怎不知道,再說,如非紀念師傅在生恩德,我還會迢迢千裏,來孤島奔喪麽?我之說今後不能為龍形一派掌門,自有道理。”


    這話也不差,如是背叛師門,又怎會老遠跑來吊唁先師?南雍想起方才在爹爹墓前那情景,對確信當前這位師妹所以不認本門,其中必有隱衷,因平和地問道:“願聞其詳。”


    秋娘不慌不忙,一字一句,朗聲說道:“秋娘不肖,已改投別派!”


    此語當真石破天驚,南派中人,已顯見有些騷動,南浩、南琴同時叫道:“好個師姊,咱還以為你是忠義之輩,原來乃是朝秦暮楚之徒!”


    玉簫郎君此際也哀然叫道:“秋娘妹子,你這話又是當真的?”


    分明采石磯頭,舟中相會,秋娘不曾告訴了他。此唿彼叫,全是不諒秋娘所為,但見秋娘眼孕淚珠,簌簌而墮,噎聲叫道:“秋娘不能長為龍形門人,也非所願,改投別派乃是情非得已!”


    玉簫郎君怒道:“什麽情非得已,舟中相處,你怎地不說?”


    南浩也道:“背師之人,何用巧辯,我龍形派也不稀罕有你這個門人!”


    南琴更是冷語相加道:“若知你是個無義之人,早就不許你踏進寶島半步,適間還假惺惺作態,哭拜我爹。”


    竟是連串責難,秋娘不答,隻顧咽噎抽泣。南雍雙眉一皺,勸道:“各位兄長弟妹休要怪責師妹,改投別派之事,已有前例,並非一定不義。”


    他稍微一頓,指指瑩兒,說道:“花派掌門出身不是紫府宮麽,她之改事花門,還得前師鼓勵,是以要明辨是非洞悉底蘊,始作定論,切勿遽加惡語。”


    經南雍一勸,眾人果然緘口不嚷了。秋娘心中酸楚,低首想道:“人道師傅次子南雍,寬仁高義,果然不虛!”


    正尋思間,但見南雍臉色莊穆,對秋娘道:“本門兄弟,驟聞師妹改投別派,難免情緒激動,務望勿怪。師妹,請你就把改事別派因由一說,以釋眾疑,我想,師妹一定別有苦衷!”


    秋娘猶未答活,隻聽得葛衣人嗬嗬朗笑道:“雍兒見識不弱,秋娘改事別派的事,老夫知之最詳,正如雍兒所料,乃有不得已之隱衷的了。”


    他提一提頭,對秋娘叫道:“秋娘賢侄女,你便把經過說出無妨。”


    秋娘略一猶豫,乃朗聲把出走時遇大海龜指示,逕赴雪嶺,得神猿之助,險死生還,幾經艱維,始獲前輩高人浴風子遺笈,得列九龍門牆,刻九龍嗣祚已絕,她乃順理成章,掌執門戶,為浴風子隔世再傳弟子等等始末詳情,告訴了在座群雄。


    直至秋娘把經過說了,眾人才知她改投別派,原來有此一段奇緣。南浩、南琴想武林中確有因義易師的事,想起方才對秋娘斥責,心中也覺難過,乃向秋娘道歉,至是,才和好如初。


    過了一陣,才聽南雍喟然道:“如此說來,秋娘師妹此生已為九龍門人啦!”


    秋娘苦笑道:“這也情非得已,幸先師有各位師兄師妹,俱是武林英才,後繼不虞無人,光耀龍形門楣,指日可待,也不在小妹一人,但願爾後龍形、九龍兩派永結摯好,此乃小妹私心所期。”


    南雍苦笑道:“秋娘師妹誤會了,愚兄意思,並不在此。


    你改投別派,既有隱衷,本門怎能不予諒解?”


    他稍微一頓,又道:“隻是本派掌門一職,要找人繼任可就熬費周章了!”


    秋娘黛眉一挑,問道:“師兄這話怎講?”


    南雍應道:“愚兄早就說過,我掌龍形一派門戶,不過從權,本待等師妹到來時推位讓賢,不料你已成為別派掌門,勢難兼攝,是以有此感想。”


    秋娘笑道:“那麽二師哥掌執下去好了,何必要找人繼接。再說師哥素孚眾望,怎地忽然遽萌退誌?”


    南雍不答,好半晌忽對玉簫郎君道:“大哥有何意見,但請賜教!”


    玉簫郎君已知其意,嗬嗬笑道:“掌門弟弟,你又來了,是不是又舊事重提,要愚兄繼長本門?”


    南雍苦笑道:“大哥,你忘了天姥所約,君子重然諾,言出必行才是!”


    他透了一口氣,又道:“大哥不是承諾過我,找到秋娘妹子後,便繼掌本門門戶?”


    玉簫郎君應道:“不錯,愚兄曾經說過,隻是掌門弟弟要愚兄與秋娘妹子結為秦晉之好,然後才掌門戶,於今秋娘妹子已改投別派,且矢誓修習武功,未必肯下嫁愚兄,要別派掌門為妻,也有不便!”


    話聲才落,隻聽葛衣人沉聲一喝,道:“南宮化,你說的是什麽話,如此荒唐,猶言痛改前非?”


    玉簫郎君怵凜,囁嚅道:“老前輩何故見責,但請賜示?”


    葛衣人臉色一沉,說道:“武林之中,誰不知你與秋娘有染,你不和她結為朱陳,難道舊態複萌,要始亂終棄了麽?”


    玉簫郎君一聽,急急避席謝過,歉然道:“不敢,南宮化隻為秋娘妹子今為九龍掌門,結合恐有不便,且也不配,是以躊躇而已。”


    葛衣人哈哈笑道:“論武林陋規,確有這種忌憚,惟時移勢易,此種成規已不複為人重視,至於配與不配,也無所謂,隻要貴派與九龍不是仇敵,何妨成其秦晉之好。”


    已而又道:“雍兒既有意讓賢,你生為南家之長,繼掌門戶,正是順理成章,那時掌門對掌門,豈不甚配,婚後夫婦雙修武學,冶兩派精華於一爐,豈非甚妙?”


    玉簫郎君吃驚道:“老前輩,你老忘了舟中俯諾晚輩之請麽,竟幫著舍弟,迫晚輩淪為不義之人!”


    其鳴也哀,聲音顫抖得厲害,稍停,毅然道:“與秋娘結為朱陳,義無反悔,惟繼掌門戶一事,死不從命!”


    玉簫郎君說得斬釘截鐵,大有如加壓迫,便以自裁明誌之概。


    葛衣人鑒貌辨色,知難勉強,因長歎一聲道:“此本貴派家事,老夫安能過問,既恁地說,雍兒你也不必再勸長兄,還是勉維其艱好了!”


    南雍皺眉道:“大哥苦苦推辭,委實沒有道理,家有長幼,門有尊卑,大哥武功道德既已恢複,為弟妹輩模範,於理正合,怎地硬要推卻。”


    兀是苦苦相讓,玉簫郎君笑道:“二弟,此事還是從長計議,既家有長幼,二弟掌執門戶一節乃母親所授,既要相讓,也須稟過她老人家,得恩允之,然後成事。刻下母親遠赴關外,愚兄那敢擅專?”


    南雍想了一想答道:“不錯,小弟掌執掌門之職乃娘所授意,但爹爹臨終時遺命,明明是教大哥為本派掌門!”


    玉簫郎君笑道:“二弟錯了,爹爹遺命,不過因憐我母子自幼孤苦,且他曾有一段時間對母親不好,以我過去行徑,龍形門能容得我,已是恩深如海了。”


    他兄弟倆喋喋不休,你推我讓,為那龍形派掌門一職,竟然爭辯起來。


    這其間,南芝、南浩、南琴三人,亦幫著二哥哥勸玉簫郎君接納所請,迫得了玉簫郎君心煩意躁。


    陡然間,但聽玉簫郎君嗬嗬大笑,文不對題地喃喃自語道:“夫妻雙修,夫妻雙修,老前輩,你這句話當真妙,唉,妙極了!”


    笑聲才已,忽朗朗叫道:“二弟,恕愚兄不肖,請列位作個證見,我南宮化自這時起,脫離龍形門,改投別派,還請本門弟妹見諒!”


    此語一出,座中大為嘩然。南雍急道:“各位少安毋躁,待在下質詢家兄,何以出此下策!”


    玉簫郎君此時已然自座中走了開去,拉起秋娘叫道:“秋娘妹子咱們走罷,到雪嶺去隱居雙修,爾後不問塵世俗事!”


    眾人才知,他要改投別派,原來是隨妻子秋娘,列九龍門牆。當下,又是一陣騷然,玉簫郎君對葛衣人一揖道:“煩老前輩替我向本門兄弟姊妹解說!”


    葛衣人劍眉一挑,問道:“南宮化,你的去意已決了麽?”


    玉簫郎君笑道:“改投別派,隻要事出正道,武林中不乏先例,諒家慈以及諸位前輩必可見諒,龍形一派,有二弟為主,不愁門楣不昌,晚輩去誌已決,死也不留了。”


    葛衣人不以為悖,反而哈哈笑道:“南宮化之誌可嘉,祝你此去成功,名垂武林。”


    玉簫郎君拱手稱謝,轉身對南雍道:“愚兄脫離本門,二弟可有高見?”


    南雍黯然道:“骨肉分離,心中自然難受,但大哥去誌既決,還有什麽話可說,但願大哥與嫂嫂此去雪嶺,開宗立櫃,留芳百世!”


    玉簫郎君心下一酸,半晌,才道:“煩二弟代備船隻,愚兄克日便要離島。至於母親那裏,二弟如碰上她時,請代申說不孝之罪,餘無別言了!”


    南雍猶未答話,但聽南芝叫道;“二哥哥,大哥大嫂此去雪嶺,不知何日始重廝見,讓咱為他倆餞別才是。”


    南雍頷首道:“對,大哥要去雪嶺清修,也不爭在一時,待做兄弟的治席給你餞別,暢敘一番再行作別。”


    玉簫郎君泣然道:“非是做哥哥的不情,莫奈歸心如箭,二弟一番好意,心領就是。”


    葛衣人已知玉簫郎君心意,不待南雍再勸,隨口道:“雍兒不必勉強,南宮化既要立刻離島,備船送他倆走便是。”


    南雍怔了一怔,自忖道:“大哥天性不厚,於此可見!”沒奈何隻好應了聲是,遂吩咐下人,備了一艘華麗海船,然後率領眾人,同赴海灘送行。


    玉簫郎君偕秋娘走後,可急死了南浩與南琴兩兄妹。他們本來指望玉簫郎君助拳,同赴天姥應付和赤城比武之事,詎料竟有中變,不由嗒然若喪。


    返迴屋裏時,怏怏不樂,竟又不能入眠。翌日早起,南雍忽抵他倆住處,對他們道:“三弟,琴妹,咱龍形派與赤城山之會,隻得半月時間便已來臨,為兄預備今天午後,便要動身前赴天姥。”


    對於此事,他兄妹倆兀是未曾去懷,這時見掌門兄長來告,乘機把心事透露,和他商量了。


    但聽南浩憂形於色道:“二哥,不是做兄弟的說你,平時毫無準備,現在卻要去赴會,還比什麽,是栽定的了。”


    南雍笑道:“這番上天姥又不是比量,你愁什麽?”


    南琴尖聲叫道:“是去向人家認栽是麽?丟盡咱龍形門的臉了。”


    南雍苦笑道:“到時你等自會明白,為兄絕不會丟咱龍形門的臉,你們放心好啦。”


    又道:“何況有唐古前輩與花派掌門同行,這椿過節,更易解決。”


    南浩冷冷道:“你以為我做弟妹的不知道,你不外想藉他人之力去給劍魔辛源鳴治好痼疾,勿與我龍形門為難,是也不是?”


    隨著歎了一口氣道:“唉,想我南家,代出豪傑,幾曾示弱於人,今竟要借助外人,這還不麵目無光了麽?”


    南雍知他倆心中氣憤難平,解釋也是無益,乃不和他們多說,隻吩咐兩人收拾行李,隨同前赴天姥。


    臨走,隻聽得隱隱傳來南浩的聲音:“哼,咱就跟你前去,看你怎生不丟龍形門的臉。”


    當日午後,南雍出海一切已料理停當,乃領下各人上船,揚帆登程了。


    兩天後,船抵吳中一處海濱,眾人舍舟登陸,南雍打發海船迴程,與各人就旱路逕取天姥山而來。


    登岸地點,距離天姥尚遠,約莫數百裏路之遙,各人一上岸,也不急趕,計算日子,尚有半月,始屆比武之期,乃慢慢而走。


    這一處,乃江蘇地界,名叫李家坡,向東北而行,便是括蒼山。行行重行行,不覺已近括蒼,陡見迎麵來了一個老者,須發俱白,卻是麵如童子,身軀健碩,步履矯捷,尤其是那對眸子,炯炯放光,一望而知,是個武林健者。


    但見那老人,灰袍儒服,恂恂有士子風度,但腰際卻懸著一柄利劍,和他的打扮,顯出不大相稱。


    來人走近,群雄中竟無一人相識。葛衣人定眼細看那老者一下,怎料那老者也一樣拿眼看他。


    本來眾人匆匆而走,此刻已漸放緩腳步,瑩兒低低問道:“是哪一路的,江湖上從來沒有見過這老兒!”


    隻聽來人嗬嗬大笑道:“你們不認得我老兒,老兒倒認得你們!”


    這倒奇了,葛衣人雙手一拱,便對來人道:“尊駕何人,怎地認得我等?”


    對方猶未答,隻見人群中飛出一人,一躍已到老者身前,抓著他的雙袖,猛地搖晃,叫道:“爺爺,你怎地也來此地?”


    眾人一怔,看躍出的人,竟然是龍形門的南芝,這孩子怎與這老者相識,不由心頭齊齊困惑起來。


    南芝一旋頭,對葛衣人唿道:“老前輩,這一位是洪哥哥的爺爺,你們不曾廝會過?”


    隻緣鏡湖老人一向少在江湖露臉,是以紫府、龍形兩派中人,隻有南芝認得。


    葛衣人心頭一亮,急急改容對鏡湖老人施禮道:“久仰,久仰,方老師名重湖海,隻恨在下緣淺,不曾識荊,幸會了。”


    鏡湖老人急急迴禮道:“唐古前輩名震武林,小老兒如雷貫耳,今日有幸,得瞻前輩風範,小老兒幸何如之!”


    要知以輩分論,鏡湖老人比起葛衣人還得矮上二輩,且年紀也稍輕。


    葛衣人笑道:“方老師客氣了,敢問既是初會,尊駕怎地說認得在下?”


    鏡湖老人哈哈笑道:“唐古前輩這般裝束,除了不知西域有紫府宮的人之外,見麵怎會不認得!”


    葛衣人迴顧身上,才知自己一身夷裝,委實與中土裝束不同,不由失笑。


    葛衣人又給諸人引見,鏡湖老人一一說些仰慕的話,相敘既畢,葛衣人乃問道:“敢問方老師何來?”


    鏡湖老人指一指遙遠的括蒼山,笑道:“在下乃是上括蒼訪友而來,敢問前輩何往?”


    葛衣人舉實相告,但聽鏡湖老人皺眉道:“你等要上天姥和赤城門相會,這番赤城門恐怕要爽約了。”


    一旁聽他兩人談話的南雍陡然吃了一驚,忙問道:“方老師這話怎講?”


    鏡湖老人望了南雍一眼,且不答話,卻深深讚道:“尊駕就是塞外怪傑的哲嗣麽,哈,俊逸儒雅,宛如玉樹臨風,南前輩當真有福了。”


    讚歎一過,才道正交,但聽他說道:“這消息,我也是自朋友處打聽得來的,因為劍魔受了重傷,已迴赤城,聞說危在旦夕!”


    南雍益是大驚,追詰下去道:“是誰把他打傷的?”


    鏡湖老人眉心微蹙,喟然道:“我也不清楚,這次在下到括蒼拜訪昆侖三劍,恰好他哥兒三人剛趕迴山。在下問起江湖上事,他哥兒自言由關外迴來,且喜孜孜地告訴我說已有人替他報仇了。”


    場中鴉雀無噪,俱留神聽鏡湖老人說下去。鏡湖老人緩過一口氣,續道:“昆侖三劍與劍魔早在二十多年前曾結下一段梁子,諒列位必經耳聞,故這次劍魔給人重創,間接便替三劍報了仇恨。據他哥兒說,他們曾偵知赤煉人魔劫得我媳婦苗金鳳的陰陽門秘笈,遠走莽蒼,乃追蹤而到,在那兒撲了個空,且給人迫走。”


    說到這裏,瑩兒搭腔道:“此事經過,我也在場,那些上莽蒼的人,便是給我迫走的。”


    鏡湖老人驀地一悟,叫道:“對啊,他們也說過是給花妖的什麽傳人趕跑的,不過在那兒,他們卻結識了武林一個奇人,說是八駿一派的弟子,但武功之高,似非僅八駿一派可比,他的名字叫耿,唉,年紀大了,太健忘,好像是……”


    語未罄,瑩兒已接上道:“叫耿仲謀是也不是,哼,這畜牲怎麽啦?”


    鏡湖老人接口叫道:“對極了,那奇人便是叫耿仲謀,他八駿三傑給瑩姑娘迫走之後,追尋秘笈之心並沒有死,下得蒼莽,打聽到赤煉人魔已逃赴關外,乃銜尾追去,昆侖三劍不自量力,也隨八駿三傑結伴同行,據說彼等才出關東不遠,便在遼東半島一處地方,與赤煉人魔相遇!”


    說到這兒,眾人心情一緊,隻聽得瑩兒又搶著問道:“後來又怎樣,那畜牲已奪得陰陽門的秘笈了麽?”


    葛衣人見瑩兒盡搶著說話,不悅道:“別打岔,且聽方老師說下去。”


    鏡湖老人臉色凝重,續道:“在那兒,他們雖然遇上赤煉人魔,但那魔頭卻與一人打架,而且給那人迫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你道那人是誰,唉,當真不幸,那人正是名震江湖的奔雷劍魔辛源鳴!”


    他稍一歇,又說下去道:“正當那魔頭生死存亡唿吸之間,乍見來了一群人,他狡黠成性,急急唿救。這些人本領平平,如何能抵敵得下劍魔的旋風掌法,其中隻有那叫耿仲謀的本領最高,隻見他一衝便衝入鬥場,舉手投足之際,已把兩人分隔開去,等到知道其中那紅眼睛的家夥是赤煉人魔,耿仲謀不禁大喜,竟然幫著那魔頭對付劍魔,他的能耐本已高出劍魔逾倍,加以有赤煉人魔為助,自然得心應手,十招不到已將劍魔打倒地上了。”


    眾人登時又吃了一驚,南雍眉兒一鎖,急切問道:“辛大俠沒有給打死啦?”


    鏡湖老人搖搖頭道:“沒有,我早不是說了,是重傷不是身死,幸虧那叫耿仲謀的家夥,尚有良心,不曾下煞手把劍魔擊斃,也禁止那魔頭用毒掌,是以才得幸免此劫。”


    南雍情不自禁又攙腔問:“後來怎樣?”


    鏡湖老人道:“後來麽,正當劍魔倒地不起之際,又來了幾個人,據昆侖三劍說,一個眇目老婦,一個使奔雷神劍的美麗姑娘,和先前來的人打將起來,幸而耿仲謀誌在秘笈,不怎樣認真,嗣劍魔給後來的人救走,耿仲謀也偕著赤煉人魔去了。”


    說到這兒,但聽南芝道:“我知道了,那眇目老太婆必是赤城山的女兒,那一個美麗姑娘,必是她的女弟子秦九凝了!”


    鏡湖老人頷首道:“小姑娘猜的不錯,老夫也是這麽蠡測!”


    葛衣人沉吟道:“方洪與秦寒梅哪裏去了?”


    已而又自語道:“怕的是他倆在長白山遇險,唉!秦寒梅是本門的人啦!”


    此語一出,鏡湖老人心上一震,搶著道:“秦寒梅是紫府門人?”


    葛衣人笑道:“正是,她入我門已然數載了,在唐古拉山時,也曾對在下提起過方老師,對尊駕倒是惦念得緊!”


    當日,秦寒梅列入門牆時,並無對葛衣人提起與方家有殺父傷母之仇,故葛衣人並不知道。


    鏡湖老人黯然無語,過了盞茶光景,但聽南雍開口問道:“方老師,後來趕到的人沒有家慈和令媳苗女俠?”


    鏡湖老人一楞,他早已聽說過桑龍姑在寶島自裁身死,家慈之說何來?因而沉吟良久,說不出話來。


    南雍也知其意,笑道:“在下是指史三娘前輩和苗女俠,他倆曾上天池找尋方洪兄弟的,看來必然沒有遇上的了。”


    鏡湖老人搖首笑道:“沒有,大概她們逕上長白,因為兩撥人是在遼東碰頭,難怪史前輩等人沒有找著。”


    幾個人續談半晌,欷噓歎息之餘,葛衣人笑道:“方老師現要趕往何方?”


    鏡湖老人應道:“小老兒擬至赤城一行,訪尋孫兒方洪。”


    葛衣人想了一想道:“赤城山一對夫婦,俱是乖謬絕倫,不近人情,方老師此去恐有不便,何不與我等結伴,同至天姥,我料劍魔雖然受了重傷,但必扶傷前來踐約,那時令孫方洪勢必同來,就在天姥相會,豈比勝似跋涉遠來赤城!”


    這話也極有理,鏡湖老人欣然應諾道:“既前輩如此錯愛,小老兒隻好遵命了。”


    當下,鏡湖老人乃與諸人結伴同走,途中,老人又與紫府宮掌門談論起耿仲謀的事,才知此子原來也是紫府過去的弟子,因念乃祖千手如來耿鶴翔毀於葛衣人之手,誌切報仇,中道背叛紫府宮,改事八駿,始至屢屢為患武林正派等等,不由唏噓歎息不已。


    且說且行,諸人已離括蒼甚遠,逕奔東海之濱天姥山而來。一路上饑餐渴飲,曉行夜宿,光陰荏苒,十天之後,諸人已抵東海之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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