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衣人說這話時,雙目盡盯著秋娘之臉,乍覺秋娘麵有不豫之色,知當前這個小妮子有所誤會了,乃忙不迭地笑道:“雪宮雖為本門先輩尊長修為之所,但年代湮遠,宮門已然易主,今為九龍開山祖師修為聖地,亦即九龍延續門派之所,老夫安敢竊據為己有。秋娘你放心好了,除去恭迎前人遺軀而外,老夫決不敢妄取宮中一木一草!”


    葛衣人侃侃而道,情緒有點激動,秋娘赦顏垂首,不敢仰視,眼眶裏已然泛著淚珠,她已為這位武林尊長高義所感了。


    半晌,才聽秋娘囁嚅道:“老前輩說那裏話,紫府九龍二派,爾後將成一家,老前輩如有雅興,即使將紫府徙至那兒開宗立櫃,秋娘無不倒履相迎,安敢妄予猜忌。”


    葛衣人嗬嗬大笑道:“大家都是武林豪俠之輩,應有豁達胸襟,這話說過便算,萬望秋娘勿予介懷!”


    秋娘展顏一笑道:“但願老前輩能恕秋娘量狹之罪便好!”


    嘻嘻哈哈一陣,已是欣然如昔。這時,瑩兒見葛衣人與秋娘要說的話已告一個段落,便道:“老前輩,時不宜遲,我們還是早些趕上天火之處,先覓了玄玄子以應史前輩之約,再及其他吧。”


    葛衣人頷首道:“瑩兒說得不錯,事不宜遲,咱現在登程便是。”


    當下,一行五眾,自雪嶺逕奔天火之所而來。天火處於雪嶺東極,與吉特拉山北麵相銜接,距離諸人出發之地,少說也得一日左右腳程。


    隻因各人心中焦急,加緊腳程,是以行來倍形快速,到得日落崦嵫,萬丈豪光,已然遙遙在望,惟相距還在百裏以外。


    到得這兒,男女五人,已然覺得有些悶熱,貼身汗衣,微微濕了。一片暖烘烘,和剛才那冰天雪地,冷可砭骨的光景,截然大異其趣。


    再朝前走了四五十裏,各人頓覺膚烤皮灼,汗流如注,宛如置身火爐之畔,十分難受。幾個人以前全曾到過這兒,不以為異,隻有秋娘耳目一新。


    眾人忍著悶熱,再向前闖,眼前天火越來越分明,身外氣流也越來越酷熱,到得距離天火約莫兩裏左右,各人已宛如走入洪爐之內一般。


    葛衣人輕輕叫道:“到了,咱們就在此站住,計議停當,再闖天火。”


    各人聽了話,停步不前。葛衣人迴顧了瑩兒一下,悄聲道:“瑩兒,要闖天火,須曉純陰大法,曾習這門技業者,惟你與姬兒、妞兒三人而已,也隻好依靠你們闖去!”


    瑩兒笑道:“老前輩與秋娘姊姊且在此稍待,待晚輩與二位師妹前往便是!”


    一旋首,叫道:“姬妹、妞妹,我們就上去吧!”


    又道:“秋娘姊姊,請你在這兒伴著老前輩,一個時辰之後,我等迴來和你廝會。”


    秋娘雖到過天火附近,當日乃在百裏之外,沒有來得這麽近,對眼前奇觀不曾瞧得真切,這迴可看清楚了。


    但麵前那片霞光,五彩繽紛,竟是一座大石山,山口噴火連連,火星激射,方圓數十丈內,全給灰煙遮沒,轟隆轟隆,暴響不停,秋娘眼不轉睛,已然給這奇偉無倫的大自然景象,所深深吸引住了。


    此時,聞言才醒覺地一怔,笑答道:“瑩妹請便,祝你馬到功成!”


    瑩兒領下一雙醜女,身形才動,已聽葛衣人歎了口氣,叫道:“且住!”


    三人身形一頓,齊聲問道:“爹,老前輩還有何吩咐?”


    葛衣人欲言猶止,揮揮手道:“唉,瑩兒,到得這兒,如確不可闖便返迴來,千萬別拿生命兒戲,走罷!”


    瑩兒聽了前師葛衣人的吩咐,遂偕同兩個小師妹,展開輕功,朝著天火撲去。


    一邊走路,一邊還得運起純陰大法抵禦熱流,果然沒有阻礙,百裏途程本來不近,惟以當前這三個女孩子的卓絕輕功,走來也沒耽擱多少時候。約莫半個時辰過後,三人已抵天火之旁。


    陡見霞光萬尋,半邊天際如著烈焰所焚,眼前就是一片火海,嘩喇喇地響著,宛如萬馬奔騰,錢塘潮興,煞是奇觀。


    瑩兒在純陰大法這門技業上修為較深,對於身外熱浪,倒還熬煞得住,葛衣人一雙醜女,功力較淺,此刻已然微沁汗水,意態煩躁。


    麵對這浩瀚無際的大片火海,瑩兒等三個孩子,自非花妖的功力可比,說進便進,絕不猶豫。


    隻緣火勢猛可溶山煮海,瑩兒看了半晌,頗感棘手。要知以她目前功力,若力拚之下,無疑可以闖過,不過是否會因此受傷,倒難逆料。


    但聽姬兒叫道:“師姊啊,怎不趕緊闖進去,還呆待什麽?”


    瑩兒咬了一下牙,迴顧來路,隻見站在二裏外的葛衣人與秋娘,神情也十分焦急,尤其是葛衣人,劍眉不朗,麵容憂戚,顯在擔心瑩兒這番冒險。


    瑩兒微喟道:“火力太強,愚姊功力有限,恐難闖進!”


    話才落口,已聽妞兒接上道:“別怕,咱姊妹倆助你進,闖過火網,裏麵便不熱了。”


    列位看官諒也記得,花妖當年闖入天火,已知該處火勢雖強,幅員雖闊,卻是不厚,若闖得過去,自又別有一番天地了。


    瑩兒有點膽怯,惟當其想江湖道最重然諾,說得到便須做到,哪容她有所畏縮,中道棄信之理,血脈不由僨張,決心毅然而生,因微笑答道:“也罷,就讓愚姊嚐試一遭,你等要怎生幫我?”


    姬兒妞兒齊齊叫道:“我等三人齊齊走上去,咱姊妹分站左右,師姊立於中央,合力運功,迫開一條火路,那麽,師姊豈不就可走進去了嗎?”


    瑩兒嫣然一笑,道聲:“好!”


    一長身已然撲到天火跟前,雙掌倏翻,純陰大法便已展出,姬兒妞兒也是不敢怠慢,果然分立左右,同時施為。


    合三人之力,純陰大法一經亮開,陡見那大片火海,宛如濤起波湧,嘩喇喇地暴吼起來,顯係受了三人的純陰掌勁所迫,互相撞擊發出的聲音。


    嘩喇喇暴吼一陣,竟然火網中央給迫出一條空隙來,瑩兒眼快,一瞥之下,心頭狂喜,見機不可失,隨著一闖,身如遊魚,已然順利通進火海之內。


    姬兒妞兒乍見師姊已鑽了進去,掌勁一泄,那給隔分兩旁火海,唿地一聲銳響,又是合攏了上去。


    且說瑩兒鑽到火中,一閃而過,陡然眼前一亮,但見前麵烈火蹤跡已滅,已剩得一片給熏烤得焦黃的土地,雖說沒有烈火燃燒,隻緣與火海近在咫尺,也自酷熱難當,不可忍耐於須臾了。


    瑩兒正自慶幸無恙越過火海,忽地內髒一陣疼痛,口渴如涸,渾身宛如火烤,心中不由大吃一驚。


    乃急急坐到那片焦黃土地上調元運氣,怎知一調運,內髒疼痛愈劇,幾乎暈厥當地。心知必是自己對純陰大法功力太淺,克製不了烈火烤炙,雖然闖得過來,但已因熱極受了內傷。


    以中國醫學百毒之中,有火毒之說,瑩兒此刻無疑是中了火毒。她行功過後,重憂陡生,似此內髒疼痛下去,即不痛死也無法完成師尊葛衣人所托了。


    如此慌亂了一陣,瑩兒猛地心頭一醒,尋思道:“純陰大法既冷擅勝,即可製敵守禦,難道就不可治病麽?”


    她這種想法委實不差,其實每種武功都具去病功能,武學前輩初創技業,乃在健體益壽著想,並無一人初衷是用來傷人,後人秉承所傳,演化為鬥勇伎倆而已。


    一念至此,瑩兒在無可奈何姑存一試之心,乃急盤膝靜坐,引氣歸經,運起純陰大法來。


    果然不錯,純陰大法一運開,腹內如刺疼痛漸消,越行功越覺得舒服,渾身火熱也退,不覺大喜過望起來。


    一周天過後,身上病狀霍然,乃直身站起,逕朝前麵一間石室走去。


    #炫#這間石室,前此花妖已然來過,得益不淺,今他的傳人瑩兒二度抵此,一切謹依花妖法規行事,倒無意外。怎知她才走到石室之前,腹內火毒複發,原來剛才運行的純陰大法,不過抑毒於一時而已,並非根治。


    #書#瑩兒隱憂又生。要知火毒一發,腹內如萬針刺戮,渾身如置火坑,當真非同小可,片刻也難忍耐,於是又坐到地上,引行純陰驅毒。


    #網#這一番可不比上次順利,初行功時腹內竟然刺痛如舊,渾身火熱並沒消退跡象。


    這一唬可不小,瑩兒心想:“完了,若純陰大法平抑不了火毒,勢必身喪天火之中了!”


    一急之下,聚元會神,把一生功力悉數運出,說也奇怪,經此大力運功之後,腹內刺痛已止,渾身火烤也逐漸消退。


    瑩兒心中大悟,而憂慮也加深了。


    原來受了天火之毒,不比尋常火毒,非但猛烈無朋,抑且結聚成焦,若遇外界壓力,隱伏內腑,壓力一退,便又蠢然而動,而且一次比一次劇烈,而用以治療火毒功力,每次運用便要加倍了。


    經過運行純陰大法之後,火毒果被暫時平抑,可是卻出現怪事。


    瑩兒身子才稍舒,便想舉步進入石室,陡然間,室裏烏影晃動,颯颯連聲,闖出一大群玄玄子來。


    黑壓壓一大堆,也不知有多少數目,看樣子,這些神物似受了驚擾,狀極倉皇,一出屋外,更不理會瑩兒,四處亂闖,大部投入天火之中,晃眼已去得無影無蹤。


    瑩兒一瞥心中己然明白,這些神物是受了方才自己在屋門外行功侵襲所致,因此才會連群結伴闖出。


    一念及此,哪容瑩兒不急,她此來冒性命之險,不外為了這些畜牲,若給溜個幹淨,非但前功盡廢,說不定自己因火毒所傷,一命登天,殊為不值了。


    她旋首看了天火那邊一眼,隻見團火依然茫茫一片,哪裏能夠蹈火尋寶,何況玄玄子一入天火,通體頓變火紅,要辨認也不容易。


    想到這兒,不由瑩兒不氣餒當堂了。


    猛可裏,眼底陡地一亮,不由大喜起來,但見石室門內,有一條烏光閃閃的玄玄子,昂首窺伺,這條畜牲奇大無儔,倍於尋常所見。


    瑩兒不由失聲叫道:“妙啊,即使僅剩一條,也已夠了!”


    語未落口,雙掌一揚,已然拚力把純陰大法亮開,驟朝那條碩果僅存的怪蟲打去。


    但覺二股冰焦酷寒,唿唿聲響,自瑩兒掌心疾射而出,展眼已到那條玄玄子之前。


    那畜牲,本來昂首伏於門檻中窺探,想來對純陰大法的厲害早已領教,才有這般畏懼,此刻冷不提防,給瑩兒兩股冰焦撞著,身子滾了兩滾,已然拋出門外。


    可是並沒死去,卻是受了重傷,不斷在地上抽搐,蜷縮做一團。


    這一來,瑩兒可吃驚了,隻緣她實在經驗太淺,應敵沒有法則,出手不知輕重,故不似花妖那般順利,手到擒來。


    瑩兒忙跑近前去,隻見那條畜牲在地上輾轉如舊,且發出嘶嘶哀鳴,狀極淒涼痛苦,瑩兒皺一皺眉,心想道:“反正這畜牲已不中用了,不如再加一掌,免它痛苦!”


    才舉手,那畜牲不愧靈物,早明其意,啼聲益哀,匐伏不動,狀似乞憐。


    瑩兒長歎一聲,把舉起的手慢慢垂下,陡地手掌平伸,喝道:“若是服了,還不快快爬上姑娘掌上?”


    那畜牲身子略一蜷屈,陡然便已飛起,一到瑩兒掌中,蜷作一團,顫栗不已。


    瑩兒心知那條玄玄子,在既驚且傷之下,抖動不已,乃意料中事。


    她自忖道:“好不晦意,千辛萬苦卻撿得一條病畜牲,不知可以治療辛源鳴傷殘之疾否?”


    又一轉念:“這幾個畜牲都逃光啦,好歹帶迴去,再作道理!”


    當下,乃把玄玄子藏在袖內,返身迴抵天火之處,雙掌一排,陡然便把純陰大法亮開,迫出一條火路,唿地一聲,穿身便過。


    站在外邊的姬兒妞兒早有準備,乍見天火嘩喇喇地有了異動,心知藏在天火背麵的師姊已將出來,也是齊齊出手使勁,幫著迫開火勢。


    怎知瑩兒才鑽出火窟,忽地顫聲叫道:“師姊們快來,我不行……”


    話猶未了,才跨不出兩步,已經頹然倒下。


    姬兒妞兒一瞥失色,急趕過去,但見師姊瑩兒,狀如中酒,臉色酡紅,四肢軟綿綿,紅得發赤,鼾鼻如喘,雙眸緊閉,已然去死不遠。


    兩個孩子也不知師姊患的是什麽病,不由急得淚如雨下,一抱首,一抱足,大哭哀唿:“師姊,師姊,你怎樣啦,你,你醒來吧!”


    叫了半晌,兀是毫無反應。這其間,遠在二裏外等候的葛衣人和秋娘早已瞧到了。


    但聽秋娘惶然對葛衣人道:“老前輩,情形不對啦,瑩兒妹妹怎地一蹶不起?”


    葛衣人心中一酸,泫然道:“都是我不好,明知她的功力有限,卻強她進天火裏覓寶,倘有差池,怎生對得起乃祖千手如來!”


    秋娘含淚道:“老前輩,似此烈焰滔滔,你我不諳純陰大法,休想越雷池半點,不如教姐妹倆扶瑩兒妹妹迴來,再行設法!”


    葛衣人點點頭,振吭大唿:“姬兒、妞兒,你等快扶師姊迴來,待為父診視救治!”


    兩下裏雖隔二裏許路程,且在天火之旁,必拍暴響,唿唿火勢,宛如焦雷行空。但葛衣人的話聲,在一雙醜女聽來,有如貼耳而叫,清晰玲瓏,字字準確。可知這位紫府掌門,內力之強了。


    姬兒、妞兒正自悲戚,哭得迷迷惘惘之際,陡聽爹爹唿喚,俱是心中一醒。


    姬兒叫道:“妹啊,爹的話不錯,咱盡在這兒哭哭啼啼有何益處,趕緊把師姊扶迴去給爹看覷則個。”


    妞兒頷首道:“姊姊說的是!”


    兩人乃舁起瑩兒,逕往來路走去,不一刻已然返到葛衣人跟前,葛衣人仔細給瑩兒把脈,診視一番,心裏吃了一驚。自語道:“脈洪而息粗,四肢發赤,麵如中酒,嗯,分明是中了火毒。”


    他一轉腔,先歎口氣,又道:“若是普通火毒,倒不易治好,再說,普通火毒也奈何不了瑩兒,隻是所中乃是天火之毒,老夫曾聽前輩說過,世上有火焦之物,出自天火之處,大抵瑩兒所傷,乃是火焦之毒,這可棘手了!”


    秋娘忽然喃喃說道:“火焦、火焦,莫非史前輩的混元一氣功中那種火焦?”


    葛衣人頷首答道:“不錯,性質一般,隻是強弱不同,史三娘發出的火焦,與天火中的天然火焦比較,不啻小巫之見大巫,若史三娘的混元火焦,如何傷得了瑩兒純陰大法中的冰焦呢!”


    姬兒哀然插言道:“爹,既知師姊病源,那麽中了火焦應用何種靈藥解救!”


    葛衣人沉吟半晌,才道:“當日為父偕花老抵此,花老入了天火之後,得到奇遇不少,除去玄玄丹之外,尚有一盒叫‘治玄靈丸’之物,此物據謂乃治玄玄子毒蟲所傷妙藥,這種稀世奇蟲本無什麽毒素,隻是奇熱傷人而已,既可療治為玄玄子所傷,想來必有消火毒之類功能,若有這種妙藥,一試救治瑩兒無妨。”


    他頓了一頓,續道:“可惜花前輩返迴中土以後,因那兒沒有玄玄子這類怪蟲,那瓶東西倒用不著,不知藏在何方,他老人家在陷船島義殉俠道,曾托單嬋交遺物授其門人,嗣金鳳來寶島,轉授給瑩兒各物,我雖沒有細看,在記憶中似乎沒有此物,素常也沒聽瑩兒提起過!”


    姬兒、妞兒姊妹情重,聽了不由涕泣道:“爹既恁地說,似此為之奈何?”


    葛衣人黯然迴話道:“唯今之計,隻有把瑩兒帶迴本門,然後訪尋天下名醫,聊盡人事!”


    秋娘歎了口氣接上道:“如此說來,要和解龍形與赤城兩派的恩怨之謀,也成畫餅了!”


    葛衣人因哀前徒瑩兒危篤,方寸已亂,未暇旁及其他,給秋娘這一說,不由驀地一醒,忙叫道:“對啊,咱此來目的乃為收服幾條神蟲,好待迴去療治辛史二人廢疾,瑩兒既已受傷,玄玄子捉不到自不待言了。”


    正說話之間,陡見瑩兒左袖底蠕蠕而動,似藏下什麽物事。


    葛衣人大異,定睛注視,俄頃,一條烏光閃閃的爬蟲,已然慢慢沿袖口蜿蜒移到外邊來,附在瑩兒袖緣間,伏著不動。


    秋娘與葛衣人齊聲驚叫:“玄玄子,玄玄子!”


    兩人身形一扳,已倒退丈許,要知玄玄子這種靈物,奇毒無比,且行動捷如電馳,若不慎給它撞著,怕要當場受了重傷。除非純陰大法,才能把它製服。


    可是那條神物,爬到袖緣,卻不再動,且行動遲滯,大異尋常所見。


    “這是何故?”葛衣人心中想著,口裏卻嚷道:“姬兒、妞兒,快快出手,把那畜牲擒了。”


    姬兒、妞兒雙雙一揚掌,朝著瑩兒袖緣那條蟲兒打出,純陰大法遽爾亮開。


    卻見那玄玄子狀似極懼,欲待朝袖內闖入,而對方二人掌勁已到,隻見它哀鳴數聲,佝僂袖上,狀如叩頭。姬兒、妞兒一見,急切撤掌還式,不再攻襲。


    一躍而前,看個究竟,姬兒暗運純陰之氣於掌上,一逕兒便把玄玄子拾起,一看不由吃驚叫道:“爹,這條畜牲傷得不輕呢!”


    葛衣人乍見玄玄子,恐受所殃,急口喝令女兒把它製伏,及至姬兒已把那條畜牲擒下,心中正自大喜,忽聽女兒叫喊,也自吃一驚,近前一瞥,怪而問道:“玄玄子也會受傷?”


    姬兒尚未作答,陡然間,但聽呻吟之聲大作,那瑩兒已然悠悠醒轉。


    原來姬兒妞兒純陰掌力發出,本要打擊玄玄子,怎料竟在無意中救醒了瑩兒,隻緣瑩兒所中乃是火焦之毒,冰焦功能,恰能暫解中了火焦的沉屙。


    眾人一瞥瑩兒,俱各色然以喜,爭著來問長問短,瑩兒不過暫時蘇醒,其實沉屙未愈,她顯得極其疲乏,斷續對姬兒道:“有勞師妹二人,用純陰掌勁給愚姊推按三焦之火,愚姊內傷已劇,無法自行引氣調元了!”


    姬兒、妞兒各含淚眼,應了聲:“是!”遂分左右,各伸手兒,運用陰柔掌勁,給瑩兒推按了好半天。


    瑩兒身上火毒稍退,內髒外刺之痛也抑,乃揮手示意,教兩位師妹退下。


    她長長睫毛一霎,頃刻滴下滔滔淚水,對葛衣人道:“師尊,不,老前輩,弟子恐怕不行了,隻是咱受史前輩重托,將來如何了結,再說,那畜牲已受弟子陰掌所震,看來命不在久,醫治辛大俠之望,已成泡影。人生修短有數,命在於天,豈容強壽?弟子心中,隻懸掛著日後天姥之會而已!”


    這位姑娘,果是信義兼備,臨危不念己,反為別人焦急,當真武林豪傑了。


    葛衣人默然,隻顧揮淚,偶抬頭,陡見秋娘目放異彩,叫道:“晚輩有一個法兒,可試治療瑩兒妹妹,如果天從人願,人畜俱是有救!”


    此刻當真石破天驚,這般說,人畜有救,豈非圓滿無憾?葛衣人忙問原委。但聽秋娘道:“依早才姬妹、妞妹二人治療瑩妹情形,不外以冷製熱,以冰抑火而已,由此晚輩乃悟出一方,依晚輩所知,雪、吉二嶺,以雪宮之內最寒,可謂萬冷所聚,瑩妹既患了火症,不如把她舁入宮裏,一方麵由姬、妞二妹逐日用陰勁給她推按治療,也許可以幸免天奪其壽!”


    她吞了一下涎沫,續道:“至於醫治那畜牲,到得雪宮之內,晚輩自有分曉,咱還是商量救人要緊,未悉唐古前輩高明以為如何?”


    葛衣人點點頭,道:“秋娘所見極是,唯今之計,也隻有如此!”


    計議既定,眾人乃不延稽,已然登程,遄赴雪宮了。瑩兒身負重傷,舉步維艱,由姬兒與妞兒輪替背負,幸虧這兩個孩子修為不弱,是走來並無阻礙。


    克夜動身以迄天曙,才到那筆直冰削所在,葛衣人到得這兒,劍眉不由微微一陡。


    但見眼前陡壁筆立,既無可資攀附物事,複乏蹊徑可沿,似此平如秦鏡,潺滑不堪留足的千尋冰壁,如何飛渡呢?


    葛衣人正琢磨間,但聽得他的一雙醜女,也似吃驚地叫道:“爹,這般險峻的削壁,怎生走得上去?”


    要知以紫府迷蹤步法,乃曠世無儔的輕功,卓絕神妙,要攀越本不是難事,叵奈諸人非徒手走路,尚有一個垂危的人,要其負荷,是以一雙醜女才有衝口叫出。


    葛衣人望了那削壁一下,笑道:“姬兒、妞兒,你們怎這般傻,忘了蟻蛭功?”


    蟻蛭功乃紫府宮獨得之秘,紫府迷蹤步,輕功之俊甲天下,蟻蛭功尤為令人咋舌神妙,這種輕功,比起武林中的壁虎遊牆功尤勝一籌。


    一雙醜女聽了她們爹的話,當即大悟,但見姬兒妞兒倆,突然把瑩兒挪到冰牆之畔,平放地上,姬兒在首,妞兒在腳,齊齊蹲了下去。


    此時瑩兒又已暈厥,渾渾沌沌,任由擺布,一旁觀看的秋娘不知什麽叫做“蟻蛭功”,也不明兩個女孩子在弄什麽玄虛,隻好定神注視。


    陡見姬兒蹲下以後,一張口便已緊咬瑩兒的衣領,那妞兒此刻也學著她姊姊模樣,露齒朝她師姊的腰帶咬下,然後兩人攤開手足,按著削壁,慢慢地遊行而上,形狀酷肖蟻蛭銜物爬在牆上,頃刻之間,已攀逾一半。秋娘看得呆了,憶起初抵此間時上壁的艱辛,不由心折。


    紫府宮的輕功不愧武林獨步,果是名不虛揚。秋娘歎為觀止之餘,不由高聲喝彩起來。


    葛衣人迴眸一笑,說道:“小孩子玩的把戲,秋娘過譽了!”


    又道:“秋娘,你也上去!”


    身子一動,撲到冰壁,兩掌略一按,已然揉上,身形冉冉,竟是直線上升。


    秋娘不假思索,已是隨在葛衣人之後,按壁拾登了。一頓飯時光迎後,五位高手已經安然抵達壁頂。


    一上峰巔曠場,雪宮已了然在望,秋娘乃領下各人,進入宮中,這番經過,秋娘才知紫府果是不同凡響,無論在輕功上,耐寒方麵均在自己之上,但見葛衣人父女入了宮內,渾無寒意可知。


    才走得園中,怪事來了,瑩兒受那天然寒意所摧,竟是悠悠醒來,非隻醒來,抑且神清氣明,與在天火之旁相較,大異其趣,莫非病已不藥而愈?


    卻是不然,此間天氣雖然冷可凝固血脈,隻可暫抑瑩兒身上火毒,絕對不能根治,使其霍然於一旦。


    瑩兒慨然道:“得了這個不治之症,當真萬念俱灰,若得長居雪宮便好!”


    雪宮寒氣可以抑毒,因瑩兒有此感喟。秋娘聽了忙接口道:“妹妹在此長住好了,愚姊求之不得。”


    瑩兒苦笑道:“我不過如此說著罷了,姊姊不棄,我也不能在此久留,本門……”


    語至此,忽地臉色大變,頻唿口渴,痼疾似又複發,原來這種中了天火之毒的毛病,是一陣陣地,如非根治,則每次被抑下後再起時,反應總比前次強烈,瑩兒初置身雪宮,驟給宮中那異常寒嵐所侵,火毒自然也被平抑下去。


    隻是,這不過暫時而已,過了一些時候,身子適應那種氣流以後,火毒自然又蠢然而動了。


    大家本來滿以為瑩兒已可逐漸步入康複之境,怎知又生中變,不由俱吃了一驚。


    瑩兒搖搖欲墮,姬兒一逕兒奔前去,便待去扶著,陡然間,隻見瑩兒似瘋如狂,拚命向一株靈芝草模樣的冰卉撲了上去。其勢竟如離弦之矢。


    瑩兒一撲到靈芝草的跟前,右手一伸,已然抓下,喀嚓一下銳響,那株芝草竟給折下,瑩兒似是饑渴交煎,一塞進嘴巴裏,便已大嚼起來。


    宛如今人之嚼冰棒,沙沙其聲,竟是吃得津津有味,十分快活。


    姬兒驚叫道:“師姊,你覺得怎樣啦,為什麽吃起冰花來?”


    瑩兒邊吃邊答,神氣已沒有方才那般難過,答道:“我口渴得緊,這兒又沒香茗可啜!”


    話才落口,陡聽秋娘駭然大唿起來,道:“瑩兒妹妹使不得,那冰花吃不了,吃下肚去,腸胃凝固,血脈不暢,可不是當耍的。”


    瑩兒若無其事的迴答道:“怕什麽,我正吃得津津有味呢,反正要熱死渴死,給它凍死冷死也罷!”


    葛衣人此時也走近了來,聽得秋娘,心中著實吃了一唬,他是個老江湖,哪會不懂雪宮冰草霜花是不可以隨便下咽的,但隻見瑩兒宛如無事,且越吃越是神采飛揚,心念不由一動,自忖道:“莫非這兒一草一花,均可療治火毒?”


    且不去管她,隻是悄然觀其後變。秋娘見勸阻瑩兒無效,展眼間,她已把一株尺來長的冰芝草吃得幹幹淨淨,而且意猶未足,一雙手已攀向第二株冰芝草去。


    秋娘年事較輕,閱曆自淺,一瞥這種情形,心兒幾乎給唬麻了。


    隻見秋娘口中大唿道:“姬妹、妞妹,快快上前,幫我阻攔瑩妹吃那毒物!”


    這其間,姬兒、妞兒也自驚惶不迭,聽了秋娘唿喚,俱已齊齊飛身而前,與秋娘采犄角之勢,包圍了上來。


    瑩兒此刻已把另一株芝草攀折,大吃起來,見狀不由秀眉一挑,叫道:“好秋娘,你說什麽與咱義高雲漢,原來這吝惜,我饑渴欲死,吃你雪宮兩株小草也舍不得,夠什麽朋友?”


    秋娘不答,疾然而上,和姬兒妞兒一起便來抓捉瑩兒,阻攔她再吃冰花冰草。


    瑩兒杏目一睜,哼了一聲道:“舍不得人家吃,又撒什麽謊,說那東西凝固腸胃血脈,真是見鬼,我吃了怎一點也沒事!”


    同時吆喝一聲:“姬妹、妞妹,你等當真幫著外人,來欺壓師姊!”


    姬兒妞兒二人正要答話,陡聽一把沉濁聲音嚷道:“你們休要胡來,老夫自有主意!”


    撲前三個女孩子一迴顧,隻見葛衣人已如影附形趕了近前。姬兒哀聲叫道:“爹,不好了,瑩師姊竟吃那毒草自殞性命,你老人家快去阻攔她!”


    葛衣人哈哈大笑道:“什麽毒草?她既愛吃便由她吃個夠好了,管她做甚?”


    這哪裏像發自一個俠義武林尊長之口,三人稍挫身形,俱是愕然麵麵相覷,不再迫近瑩兒。


    她們那裏知道葛衣人心中已經放亮,這些可以冰凝普通人血脈的毒物,正是消解天火之毒的妙藥呢。


    葛衣人又道:“冰芝草固是寒可硬化腸胃,奇毒無儔,但看瑩兒服下無事,想來必可治療她肚裏所中火毒,此也不是全無道理,醫理之中,就有以毒攻毒之法。”


    所謂毒物,當然不是指冰芝本身含有毒素,以我國病理傳統習慣,能令人身發生病狀的東西,通常以一個“毒”字稱謂,是以火灼湯傷,謂之火毒,若為冰雪所侵成疾,稱為寒毒,因此之故,當前這夥人乃“毒”字不離嘴巴了。


    秋娘聽了一怔,尋思道:“是啊!薑還是老的辣,唐古老前輩的話不錯,看瑩妹吃了冰草無恙,其中必有蹊蹺。”


    她一悟之後,色然以喜地問葛衣人道:“老前輩,你看出其中端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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