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嶺之西,為全山最高之處,巔峰拔海達萬尺,其地苦寒,自非其餘三個方向所在可比。幸而秋娘內服玄玄丹,外披雪熊皮,差堪煞它得住。


    一路攀登,越走越是陡險,直抵西嶺之極,通赴巔峰之處,簡直是一塊大削壁。削壁不堪留足,難以走路當是不言而喻,況那削壁乃凝冰雪,益是潺滑莫名了。


    到得這兒,秋娘但覺眼前白皓皓一片,筆立千尋,高不可仰,不由身形一緩熬住了腳,朝上指指點點,向那怪物道:“喂,你的宿處,就在上麵麽?”


    那怪物似笑非笑地裂了一下嘴巴,引手遙指頂上,吱吱叫著,那意思是表示秋娘問的不錯。秋娘皺眉搓手,自語喃喃地道:“這般峭險,如何能上得去呢?”


    不錯,眼前隻有光滑削壁一片,布滿霜雪,既無缺隙可攀,又無藤索可附,平步如何得上?


    正沉吟間,那怪物已然一晃,朝著削壁飛去,騰身便是數丈。但見它雙足倏地往冰壁一按,那冰壁嘩喇喇裂開,呈出一道長長的裂痕,其形宛如梯級。


    那怪物兩足一穩,身子忽地倒懸下來,右手長長伸出,手掌不住價地亂搖亂擺,意思在叫秋娘跟著上去。秋娘一瞥已經會意,雙足陡點,便已躍上,右手陡長,緊緊搭到那怪物伸手的指爪,身子懸蕩。


    那怪物又是裂嘴一笑,陡然間,疾朝頂上揉升,雙足連連向冰壁抓去,每抓一下,就留下一道如梯級形的裂痕。秋娘一麵借著怪物手牽之力往上爬,一麵雙足踏到怪物抓下裂痕,竟是穩步而上,毫不費勁。


    就這般朝上攀爬,約過半頓飯工夫,人畜已然安抵絕頂。


    一到頂上,秋娘才舉目心中已覺一異。但見西峰之巔是塊曠地,平方達千畝之譜。曠地之中,赫然有一所宛如宮殿的高樓崇廈矗立當道。


    再看那座大樓宇,心中不由大驚,原來是用冰雪凝成的。門外圍牆門宅,白閃閃,光禿禿,暴寒生煙,不是冰雪所造還有什麽來呢?


    正困惑間,已見那怪物跳跳蹦蹦地向著大門走去,秋娘無奈,隻好跟著跑,到得門前,秋娘舉目一瞥,又是不禁嘖嘖稱奇。


    原來那大門竟是徒具其形,實在並沒有可資進入孔道,門檻門環,一切都是刻上的,所謂門,不過是一片冰壁而已。


    一抬頭,秋娘朝門頂望去,但見門楣之上,浮現兩個鬥大的棟書,寫著:“雪宮”字樣。


    這兒就是“雪宮”?秋娘心中大喜,因為根據大海龜背上所示,浴風子不是住在這兒麽?他不是自號“雪宮主人”麽?如此看來,這怪物與浴風子前輩是大有淵源了。


    然而門雖設而徒虛,沒有孔道,怎生走得進去呢?秋娘遊目四覽,隻見那四邊的圍牆卻甚矮短,不過一丈左右,心中尋思:“何不自圍牆外跳進去?”


    除了此也是無法,秋娘想了一想,身形暴長,已然騰空拔起丈除,便待朝雪宮內闖進去。


    陡然間,但覺眼前白練橫空,秋娘快,那怪物比她更快,已然橫攔在她的前頭,毛茸茸的手臂一揚,蒲扇般的手掌猛地向她的肩膊推到。


    秋娘冷不提防那怪物有此一著,要閃已來不及,但覺對方力大無窮,給它這一按,已然輕飄飄的跌迴地上。


    秋娘心中駭然,那怪物何以一改常態,倘它當真翻起臉來,不僅前此一段恩情付諸東流,自己性命恐有危在旦夕之虞。


    然而,轉念一忖,當前怪物雖然阻攔自己,不讓闖進雪宮,不過似無惡意,如存心不善,方才出手重些,自己恐怕已經不起,莫非雪宮裏麵藏下什麽秘密,不可為外人所知?


    思思想想,隻見那白毛怪物,似無惱怒之色,裂口依然,慢慢地走近秋娘之旁,手比腳劃,作了好多手勢,秋娘一看,心中恍然,又怪錯了這位救命思公了。


    原來那白毛怪物,對秋娘表示,要進雪宮之內,必需先服了玄玄丹,然後再打坐運氣,才可進去。


    秋娘不由地想道:“嗯,這般看來,雪宮裏麵必比外邊倍形酷寒。”


    當下,乃依怪物的意思,傾出三顆五色繽紛的玄玄丹來,納入口中吞下,打坐運氣調元了好半晌,隻覺渾身如火,熱不可當。


    就在此時,但聽那怪物,吱地一聲唿嘯,向秋娘招招手,一長身已躍進雪宮之內。


    秋娘怔了一怔,綴尾跟進,一人一畜到得雪宮之內,秋娘耳目為之一新。


    隻見圍牆之內,乃是一個花園,所謂花園不過以形喻意,並非真個栽植花卉芳草,似此冰天雪地,植物哪能生長?


    一路而行,到處盡是銀樹瓊花,一草一木,栩栩如生,曆曆若真,原來那些奇花異卉,茂林豐草,赫然是冰凝雪固的形態。


    秋娘不由嘖嘖稱怪。園中除去花木之外,更有假山廣亭,煙橋水榭,極盡園林之致,不過全是霜雪凝固而成。


    一人一畜走過一條曲折的吊橋,秋娘眼前又是一亮,但是高樓崇廈,直幹雲霄,廣閣重疊,房舍毗節。這些樓宇,自然也是披滿霜雪的了。


    “這就是雪宮了麽?”秋娘心中嘀咕:“浴風子前輩可謂武林奇人,住著這個所在,當真是瓊樓玉宇!”


    逕入正中大屋,裏邊廳房紛陳,井然有序,那怪物對這座雪宮道路極熟,舉步如飛,頃刻之際已然穿過許多華麗廳堂,到得一間極為寬敞的房間。


    房裏的氣溫似比外邊溫暖得多,秋娘踏步進去不久,已覺身上漸漸水濕,秋娘不由吃了一驚,自己又沒流過汗,怎地會有水濕,隨手抓起袍角一瞧,不料才抓下便聽霍地一響,那袍角竟如油炸,已然斷了。


    秋娘心中更是一震,才知身上所穿衣服,因寒氣所聚,不知不覺已成薄冰之片,所以才會應手而斷。


    她不禁想道:“無怪那畜牲要我先預服玄玄丹和運元調氣,才讓我進來,倒有道理!”


    同時也知身上水濕,乃是因為室內溫度較高,將在外邊聚來寒氣揮發所致。一悟之餘,秋娘索性暗自調運內元,行起功來,不一刻,已然遍體濕透了。


    她再看披在外邊的雪熊皮袍,竟然不受冷流影響,沒有半點水濕,而且柔軟如舊,不由暗自歎道:“素常聽人說雪熊皮袍乃世上稀寶,價值連城,看來此語不虛。”


    秋娘又細細地端相了房中一下,但見石床石幾,一塵不染,拾掇得幹幹淨淨。四邊之牆壁,也是用花崗石砌成,平滑無痕,隻有在房底一角,有一個用石琢成似箱非箱的東西。


    這其間,那怪物一聲不響,跳跳蹦蹦地撲到那石箱模樣的東西旁邊,陡地伸出毛茸茸的巨掌,朝那石箱發力一拍,但聽得一聲震天價響過後,那巨大石箱竟然裂而為二,暴露當場。


    秋娘著實吃了一唬,自顧想道:“那畜牲當真不是凡物,竟然會使武功,內力之厚,自愧不如了!”


    怪石箱一裂開,那怪物手一引,便朝箱內掏去,竟然掏出一冊冊的小書來。


    秋娘一瞥,大喜過望,情不自禁振嗓大唿道:“雪宮主人浴風子的秘笈?”


    不錯,這幾冊小書,正是浴風子的絕學秘傳。那畜牲掏出了小冊,並不交給秋娘,隻在手中把弄不休。


    那白毛怪物雖是通靈,畢竟不是人類,秋娘心中大急,生怕怪物萬一不懂事,把那幾本小冊撕毀,一長身已然撲上,口中直嚷道:“別毀了它,別毀了它!”


    那怪物一怔,倒退兩步,一手拿著秘笈,一手頻頻亂搖,待得秋娘步近石箱,那怪物已然退到房底,睜目蓄勢,狀甚憤怒,似不欲秋娘走近它手中寶物。


    秋娘秀眉一蹙,尋思道:“秘笈既已露麵,但有這畜牲護著,可望不可即奈何!”


    她心中有數,畜牲乃屬神物,深諳武事,若要力奪,萬萬不能,除非智取。


    偶然朝那斷為二截,坍倒一邊的石箱望去,隱約之間,但見箱麵上似刻有文字般的痕跡。


    秋娘且慢理會奪取秘笈,俯下身去,拾起那截坍下的殘石,與另一截湊合起來,先看清楚刻的是什麽再說。


    但見箱麵上所刻的痕跡,深陷達半寸左右,分明是內功極精深的人,用金剛大力指法,削石而成。果然是一些文字。


    秋娘讀道:“石櫥藏秘笈,留待有緣人,忠義孝悌輩,得之可安心。”


    聊聊四句之外,另有二行小字。一行寫道:入得雪宮,決非等閑之輩,如屬忠義之子,可為本門隔世傳人;倘係無義之徒,得之必天地不容。另一行則是:雪宮主人浴風子遺囑,箱暫由本門義畜白毛神猿掌管等語。


    秋娘一瞥之下,已然明白,不由肅然下跪,端端正正地向浴風子的遺書叩了三個叩頭。


    抬頭之際,陡見那白毛神猿,已經走近了自己身畔,裂開大嘴,輕輕拍著她的肩膊,似有所表示。


    秋娘以為神猿要把浴風子秘笈相授,心中又是一喜,雙手一舉,便朝著神猿拿書的手遞到,誰知神猿趕忙一縮,已把秘笈縮藏背後,一麵搖搖手。


    這舉動大出意料,秋娘無奈直身站了起來,皺眉開口問道:“弟子秋娘,既得入雪宮,親仰先師遺囑,神猿怎地吝把秘笈相授,還有什麽吩咐,但請賜示!”


    語才已,神猿忽地吱吱怪叫起來,指指一處牆壁,扯著秋娘的袍帶,示意前行。


    當前這隻通靈畜牲,不僅知手勢,似也明白人語,秋娘見狀,望望那神猿所指的一片牆壁,平滑如鏡,並無半點痕跡,要走前去幹麽?


    此時,神猿已開始挪步走前,秋娘不敢違拗,隻好隨著走去。到得那兒,神猿又是吱吱叫了一陣,指爪一掛,便向那麵平壁抓去,隻聽得呀的一聲響,平壁倏地洞開,原來是一扇石門。赫然房中有房,裏麵竟是一個暗室。


    神猿身形一晃,已然閃了進去,秋娘也不假思索尾隨而入。裏麵空蕩蕩,別無家具什物,秋娘怔了一怔,平視過去,心中不由一跳。


    但見正中之處,赫然有一個枯如行屍的老人在打坐,那老人骨瘦如柴,膚如黃蠟,白發垂肩,低眉闔目,端端正正地肅坐其中,動也不動一下。


    秋娘一驚過後,尋思道:“莫非此人便是祖師浴風子,武林傳說,浴風子已然物化百年以上,怎地還活在這兒!”


    尋思未已,隻見那神猿猛地把她向前一扯,扯到那位打坐的老人前麵,指指點點,又叫又嚷,示意秋娘跪下禮拜。


    秋娘這時才瞧真切了,原來當前這位枯瘦老人,並非活著,乃是一個死人,想來必是坐化登天的了。


    這位坐化老人,除浴風子外還有誰來,秋娘不假思索,倏地雙膝一軟,便已跪下,連連叩頭,口中喃喃禱告道:“再傳弟子秋娘,恭參本門祖師!”


    這時,神猿已經把幾冊小書放置在浴鳳子麵前的一座石案之上。秋娘禱告參謁既畢,眼看著石案上的幾本小冊,心中很想去拿,卻是不敢,她心中困惑,委實不知神猿還要她再做些什麽。


    忽聽神猿吱地一聲銳叫,毛茸茸地的手指指向石案上的秘笈,示意秋娘受下,秋娘這才敢挪手過去取了。


    拿過秘笈,秋娘又向浴風子叩了幾個頭,正待直身站起,忽覺兩肩如負千斤重擔,怎樣發勁也站不起來。


    旋首一顧,才知兩肩已給白毛神猿按住,不由秀眉一挑,叫道:“神猿還有什麽吩咐,但說無妨!”


    神猿按在秋娘肩上的雙掌一鬆,倏地向石案指去,吱地銳喊一聲。秋娘著指處望去,心中不由恍然,原來石案上,也是刻有文字之屬。才知白毛神猿不給她站起來的原因,乃是要她一讀案上所書內容。


    適才,她實在太歡喜了,又隻顧跪拜叩頭,沒有留神,這時才看清楚案上文字,一讀之下,才知乃是九龍派的門規戒律。


    秋娘朗聲念了一遍,再拜而禱,肅然說道:“師門戒律,弟子凜遵!”


    神猿見她拜過祖師,授徒之典已成,才讓她站了起來。


    這一番竟是仆人代主收授門人了。


    拜在浴風子門下之事一了,秋娘乃負秘笈,由神猿引領,迴返剛才的石室,就在石室裏清修起來。


    神猿也自外出,怎知它這一去,竟是永不迴來,永不知它下落,大抵是代主授徒已經完成,它也自奔前程,不再株守雪宮了。


    神猿走後,秋娘在石室裏,果然專心一意,展閱秘笈,修習九龍門的武學技業了。


    那三冊秘笈,其中兩冊是九龍門人在江湖上炫露過的技業,另一冊竟是從未在武林中露過臉的武學,“風震神訣”。


    秋娘把那秘笈一再琢磨,風震神訣,不隻見所未見,抑且聞所未聞,既非掌法,又非劍譜,究竟是什麽技業呢?


    一睹名目,秋娘好奇之心陡生,細看內容,原來也是一種內家心法,隻是與江湖上一般正宗內功不同。


    以秋娘見識,不算貧弱,例如混元一氣,純陰大法這兩種武林不傳之學,她也知道,獨有此風震神訣,乃武林所無。


    秋娘心急得傳這位武林巨人的內功心法,也便不管江湖中有與沒有,反正是武林絕學,習之必有大用。


    她足足在石室裏琢磨了兩個晝夜,才能把這種心法修習成功,乃有不可言傳之妙。風震神訣這門內功,如果修成,乃是運用內元,震蕩外界空氣,霎時成為暴風,炫3uw w書這種由內元迫發而成的暴風,不隻力可拔樹摧山,使江湖倒流,抑且能散能聚,聚時風堅如鐵,可擊人身任何一個部分,這種風力,九龍派謂之“風焦”,與混元一氣功的“火焦”,純陰大法的“冰焦”,鼎足而立,不分伯仲。


    秋娘既悟,心中大喜欲狂,自忖道:“當真妙啊!風震神訣以風取勝,純陰大法以冷專長,混元功則以火為基,各擅勝場,當真神妙!”


    若給秋娘修為成功,她豈不平空成為武林三派卓絕武學之一麽,哪能教她不欣喜欲狂呢!


    爾後,她果真心無旁驚,便在石室中修為起來,不過要修風震神訣也非等閑,本身內功得有深厚根底,否則有害無益,極易走火入魔,輕則身體偏枯,變成廢人,重則一命斷喪。


    因是之故,秋娘自知功力尚淺,乃先習浴風子所遺其餘兩種武功,然後再窺風震神訣之秘。


    要知其餘兩種武功雖無風震神訣之妙,也是當世卓絕的武學,所以,九龍一派門人,才得賴以在江湖闖出嘹亮萬兒,垂數十年而不衰。


    光陰荏苒,展眼又渡過一個月光景,秋娘自專心致誌修習以還,自覺功力猛進,已非吳下阿蒙,同時,對雪宮中的一切已然習慣,不再如過去之怕冷,直到浴風子所遺下的玄玄丹服用行將完罄,秋娘已自產生了對此大自然苦寒氣流的抵抗力了。她把羊脂小瓶傾倒,玄玄丹竟然隻剩下一顆,這最後一顆,秋娘倒舍不得服用留下。


    有一天,秋娘例課行動完畢,坐在房中,油然作其遐思,屈指一算,已過了一個月零兩天,心中尋思道:“月來隻困房中,最多是到宮中取用糧食充饑,從未到外邊去,神猿又一去不返,好不寂寞,不如到花園走走,解解悶慌也好!”


    當下,秋娘乃信步而行,逕奔花園而來。穿過了鱗列櫛比的樓台宮閣,已然到了一個月前初抵時那花園之處。


    她此刻信步而行,並沒有披上那笨厚的雪熊皮袍,到得這兒,身上雖微感寒意,卻沒有初到時那般難受。


    秋娘暗裏一運功,身上暖流驟增,竟複常態,心中不由大喜,已知經過月來修煉,功力又精進不少了。


    一路緩行,一路細細瀏覽園中那種俗世所無的雪景,但見銀花依舊,瓊樹無恙,對於雪宮之內的一木一草,何以會由冰雪結成的疑念,秋娘是一向不曾去懷的,這時觸景生應,困惑不期又爬上心扉。


    她走近一株牡丹形的銀花之前,看了半晌,偶然用手向那株牡丹花摸去,隻覺冷可砭膚,她心下微微一震,突發力一毀,但聽喀嚓一響,一朵牡丹花兒竟然應手而折,秋娘急拿近前來一瞥,心中一亮,不由啞然失笑起來。


    那牡丹花徒虛冰表,其實乃是化石之物,隻因久受霜降雪布,外表凝成堅固冰殼,當初秋娘誤為冰凝而成,其實不然。


    提起這個雪宮,原來大有來曆,此間一石一瓦,一花一木,連霄樓台,縱橫第宅,看去似全由冰雪凝成,其實乃是石頭築砌。


    大抵這地方在若幹百年前是座王宮,忽經大自然變動,氣流所摧,因是之故,整座宮宅,不論死物生物,俱化石而留其形狀,再經日累月積的霜雪,不知不覺變為冰形雪狀而已。


    秋娘一經細心琢磨,已然明白過來,她怔怔地想:“這所在如說是前代古人遺下宮殿,經過大氣變化成了石頭,但怎地沒有遺下人體,莫非人體不可化石?”


    她這想法也有道理,花木既可化石,人體何獨不然,莫非所有化石人體都給浴風子棄了?


    秋娘邊想邊走,穿過一座假山,陡然間眼底一亮,但見假山之外,有一間如神廟形狀的小冰屋,屋前龍雕鳳砌,十分精致,廟門楣頂刻著一行大字。


    她走近些一瞧,那行字寫道:“雪宮前賢真容祠宇”,看下鑒,也知是浴風子所題。


    秋娘一悟,肚裏說道:“怪不得到處瞧不見有化石遺骸,原來給祖師爺搬到這兒奉侍。”


    她已然稱唿浴風子為祖師爺了。


    才踏步進“真容祠”,不由大吃一驚,但見裏邊果然陳列了十來個化石遺骸,但都麵目猙獰,有者握拳眥目,有者全身蜷縮,竟似十分痛苦。神態卻是栩栩如真。


    那些石人全是一式夷裝打扮,秋娘一看便知乃與紫府宮唐古拉鐵同族同種,一琢磨也知這些人所以會猙獰著麵目者,必是死前十分痛苦所致。


    她默然地在諸石人前跪拜叩頭,禱告一番,然後悄悄退出,又到別處瀏覽,不知不覺已履圍牆之緣。


    一出圍牆便是雪嶺西極之所,秋娘一動興竟然飛身而出,到得外邊,氣流似較宮內溫暖,秋娘精神益覺抖擻了。


    不久,秋娘已走到那片筆直冰壁,初來時因有神猿之助,故攀越並不困難,此刻隻是孑然單身,怎生下去,但秋娘有心試一試自己功力進境,毫不畏縮。


    她蹲到削冰邊沿往下細看,當日給神猿所抓裂的痕跡,經月來霜披冰結,已了無存留,恢複去日滑如晶鏡的舊觀了。


    若是在一月以前,她必望而生畏,退誌遽萌,此刻卻忒大膽,但見她雙掌倏地拍出,朝削冰上一按,飛身便已墮下。


    一個月來的修為沒有白費,秋娘但覺觸手處毫不費勁便已抓牢削冰,身形直線下瀉,在連翻換掌之間,展眼已安抵壁下。


    秋娘微微吐了口氣,身如野鶴,便向東走去,這其間,她竟動了遊興,?趕上天火之處瞧瞧,就在半途,她那身彩影,給上嶺來的紫府宮掌門葛衣人一雙女兒瞧見追來?br />


    秋娘正奔跑間,偶迴首一顧,隻見遙遠處有兩朵彩雲,冉冉而飛,心中一異,想道:“是什麽人到雪嶺來?”


    她萬料不到這兩朵彩影,乃是葛衣人的一雙醜女。


    秋娘頻頻迴顧,但看兩朵彩影竟然朝著自己方向追逐而來,一時童心大動,腳下加緊,滴溜溜地往前猛趕,不料她快,後追的人更快,不由大急,陡然間想起在西路銜接北山一處山坳,有一座塔形空峰,心念怦地一動,尋思道:“我且躲到那空峰裏去,瞧瞧追來的是江湖上何等人物!”


    一打好主意,身形陡轉,頃刻之間便轉到山坳轉彎之處,把那空峰抱起,移行數丈,朝頭一罩,已然躲在空峰之中去了。


    待得紫府宮兩醜女追到,尋不到彩影蹤跡,果真詫異起來。沒有多久,葛衣人偕南芝也已到來,怎料他聽了女兒們的稟告,隻向四周一瞥,便已一語道破。


    且說藏身空峰裏的秋娘,初時不知來者是友是敵,及後聽得外邊人的說話,認得是紫府門中人的聲音,葛衣人吆喝之聲才過,她已慢慢掀起空峰,現身露臉出來。


    待得秋娘把話說完,眾人才知她此次因禍得福,竟得武林奇遇。過了半晌,隻聽得葛衣人的大女兒姬兒問道:“爹,你剛才怎知秋娘姊姊藏身空峰之內?”


    葛衣人大笑答道:“姬兒,你來往雪嶺也不下數十次啦,就這麽粗心大意,對身外景物全不在意,為父與你不同,每事留神,這個空峰,原來是在山坳之右,多年以來,都沒更變,此刻卻移至左邊,難道山峰會自己走路,是以為父一猜便猜到必是一座空峰,人必藏在其中,所以才會移動,在唐古、吉特、雪嶺三處連綿峰巒之中,像這種怪山頭,當真恆河沙數,為父早也見慣啦。果然不差,秋娘藏身便在其中。”


    這席話,說得在場幾個後輩為之欽佩不已。


    秋娘笑道:“唐古前輩明察秋毫,教人折服!”


    葛衣人沉吟道:“秋娘,你的奇遇中有令人不解之處!”


    秋娘怔了一怔,問道:“有何不解之處,但請前輩明見示曉!”


    葛衣人緊皺雙眉,說道:“依你所言,能在雪宮耽下去者,全靠玄玄丹,雖然前輩高人浴風子的玄玄丹已給你服完,但以我所知,花前輩過去在天火之中,也找到這般靈藥,浴風子找得玄玄丹不怪,怪在他怎地不全取去,卻留有餘給後人去取?”


    這疑問也不難解答,要知浴風子為人,性極耿介,從來不貪餘利,即玄玄丹這般天下稀寶,也不能移易秉性,因隻取其一半,留下一半留給後者。


    秋娘笑道:“後輩也不知道,隻是照實稟知前輩而己。”


    葛衣人想了想,忽地叫道:“嗯,還有話問你,在雪宮之中,那前賢真容祠中,你所見的前輩遺體,當真和我族人一般裝束?”


    秋娘不悅道:“晚輩怎敢隨便撒謊欺誑前輩?”


    葛衣人自知情急,說話有些不妥,不由笑道:“秋娘休要認真,老夫不過你在無意中發現本門前輩金體,是以情不自禁而已!”


    秋娘吃驚自語:“本門前輩,老前輩此語何來?”


    葛衣人臉色一黯,答道:“正是,本門第二三代祖師,所居修為之地,也正是雪宮,聽說有一年天火焚山,隨著地形大變,從第二三代祖師以及雪宮俱已失蹤,不料竟在雪嶺之中。”


    他頓了一頓又道:“枉老夫經過雪嶺幾十年,近在咫尺,兀是未曾發見,這番秋娘倒是我紫府宮的大恩人了。”


    秋娘連聲:“不敢!”


    葛衣人又道:“這樣也好,待我等辦好了史三娘所托之事,便返迴唐古拉山,再集門人,前往雪宮,恭迎先師遺體返迴紫府宮永遠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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