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人當然不會叫痛的,它還是四平八穩的坐在那裏動也不動,另外八個木人卻忽然全都倒了下去。


    陸小鳳掠出了窗戶。


    八個木人稀裏嘩啦倒成一片,他卻絕不迴頭去看一眼。


    他並不想欣賞自己的輝煌戰績,就算打倒了八千八萬個木頭人,臉上也不會增半分光彩,隻要能完完整整的走出這間屋子,已經是上上大吉了。


    這一架打下來,他身上總算沒有缺少什麽,卻多了幾樣東西——肩頭背後多了幾塊青腫,頭上多了個大瘤。


    除此之外,這件事還給了他一個很好的教訓——


    就在他從窗口掠出來的這一瞬間,他已自己對自己發了幾百次誓,以後就算非跟人打架不可,至少也得先看清楚對方是什麽人才動手,若是活人,還可以招唿一陣,若是木頭人,就趕緊落荒而逃。


    他心裏在想著這個教訓的時候,第二個教訓已跟著來了。


    他忽然發現自己腳下就是那荷池。


    被木頭人打得鼻青臉腫固然不好受,被人像殺貓一樣的一刀刺人胸膛豈非更冤枉?


    他雖然沒有往下看,也可以感覺到那雙死魚般的眼睛正在瞪著他。


    還有那柄比紙都薄的快刀。


    一個人若是已經在往下墮,不管是身子往下墮,還是靈魂在往下墮,再想拔起來,都不是件容易事。


    現在他一口氣已用完了,再換氣時一定已落人池水中。


    就在他換氣的那一瞬間,那柄刀一定已刺入他肺葉裏。刀鋒拔出來時,他一定已像死貓般浮起,也就像那個獨眼的老漁翁和馬臉一樣,全身上下一定連一點血跡都沒有,別人一定還會以為他是喝醉了掉下池塘淹死的。


    這種死法雖然又快,又不痛,卻還是冤枉得很。


    誰知他還沒有掉進水裏,水裏已先有個人冒了出來。手中寒光閃動,赫然正是一柄短刀,鋒薄如紙的短刀。


    這個人不但出手迅速狠毒,而且可以動也不動的躺在水底瞪著眼睛看人,水性之好,可想而知。


    若是在陸地上,陸小鳳也許還能對付他這把刀,到了水裏,陸小鳳就完全不行了。


    隻可惜他這次動作太快了些。


    陸小鳳雖然沒法子再騰身躍起,要快點沉下去,沉得深些,就不是太困難的事了,隻聽噗通一聲,他的人一落入水池,就沉了下去,在水中一個鯉魚打挺,用力抱住了這個人的腿。


    這個人居然完全沒有掙紮,那把刀也沒有迴手刺下來。


    陸小鳳在水裏的動作雖然慢些,也不能算太慢,就在這瞬息間,已捏住了這個人雙腿關節上的穴道,將他拖入了水底。


    燈光從水麵上隱隱透下來,這個人的臉痙攣扭曲,眼睛凸起,竟早已被人活活的扼死。


    剛才陸小鳳以為他是個死人,誰知他卻是活的,現在陸小鳳以為他是活人,誰知他卻已死了。


    他花了這麽多力氣,對付的竟隻不過是個死人,這實在令他有點哭笑不得。


    幸好池下沒有別人看見,他趕緊放開了這個人的腿,一頭鑽出水麵,突聽有人拍手大笑,道:“好功夫,居然連死人都被你淹死了,佩服佩服。”


    一個人坐在池旁,光光的頭顱,赤著雙足,竟是老實和尚。


    他光頭上還帶著水珠,破爛的僧衣也是濕淋淋的,顯然也剛從水底出來。


    陸小鳳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原來和尚也一樣會殺人的。”


    老實和尚笑道:“和尚不殺人,隻不過錯把他當做了一條魚,所以才失了手。”


    陸小鳳道:“這也是老實話?”


    老實和尚歎了口氣,道:“好像不是的。”


    陸小鳳也笑了,躍出水池,在他身旁坐下,問道:“和尚為什麽還沒有走?”


    老實和尚道:“你為什麽還沒有走?”


    陸小鳳道:“我走不了。”


    老實和尚歎道:“連你都走不了,和尚怎麽走得了?”


    陸小鳳道:“和尚為什麽要來?”


    老實和尚道:“和尚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陸小鳳道:“你知道這裏是地獄?你是到地獄裏來幹什麽的?那位九少爺又是個什麽樣的人?怎麽會把你裝進箱子的?”


    老實和尚不說話了。


    陸小鳳道:“你既然知道,為什麽不說?”


    老實和尚搖著頭,喃喃道:“天機不可泄漏,佛雲:不可說,不可說。”


    陸小鳳急了,忽然跳起來,出手如電,捏住了他的鼻子,道:“你真的不說?”


    老實和尚鼻子被捏住,既不能搖頭,也說不出話來,隻有指著自己的鼻子喘氣。


    陸小鳳冷笑道:“你貪生怕死,出賣朋友,做的本來就是些不要鼻子的事,我不如索性把你這鼻子捏下來算了。”


    他嘴裏說得雖兇,手下卻留了情。老實和尚總算吐出口氣,苦笑道:“和尚雖然怕死,出賣朋友的事,卻不敢做的。”


    陸小鳳道:“你為什麽要我替你死?”


    老實和尚道:“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死不了的。”


    陸小鳳道:“為什麽?”


    老實和尚道:“我看得出大老板已有心收你做女婿。”


    陸小鳳道:“大老板是誰?”


    老實和尚道:“你看站在那邊的不是大老板是誰?”


    他隨手往前麵一指,陸小鳳不由自主隨著他手指往前麵看過去,他的人卻已箭一般往後竄出,淩空翻身,沒入黑暗中。


    老實和尚的輕功,本就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


    不過陸小鳳也不是省油的燈,一擰腰就追了過去。


    夜色雖然很黑暗,他雖然遲了一步,可是依稀還能看得見老實和尚的人影在前麵飛掠。


    其實他也並不是真想捏老實和尚的鼻子,隻不過在這種人地生疏的地方,能抓住個熟人在身旁總比較安心些,就像是掉下水裏的人,看見塊破木板,也要緊緊抓住。


    老實和尚逃得雖快,他追得也不慢,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已越來越近。


    前麵居然又有了燈光。


    燈光是從一棟很高大的屋子裏透出來的,高脊飛簷,像是廟宇道觀,又像是氣派很大的衙門。


    這地方當然不會有衙門,老實和尚忽然一個飛燕投林,竟竄入了這廟宇中。


    陸小鳳心裏好笑:“這下子你就真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了。”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追了進去,院子裏冷冷清清,大殿裏燈火卻明亮,一個氣派很大的高官貴吏坐在一張氣派很大的桌子後,兩旁的肅靜牌下,垂手肅立著好幾個旗牌衛士,還有戴著紅纓帽,挎著鬼頭刀的捕快差役。


    這地方竟不是廟宇,竟是衙門。


    可是在這種地方怎麽會有朝廷的貴官駐紮?這衙門當然是假的,這些人當然也都是木頭人。


    一看見木頭人,陸小鳳就已頭大如鬥,不管老實和尚是不是躲在裏麵,他都想溜了。


    誰知公案後的那位高官卻忽然一拍驚堂木,大聲道:“陸小鳳,你既然來了,還想往哪裏走?”


    兩旁的衛士差役也立刻呐喊助威:“你還想往哪裏走?”


    原來這裏的人竟沒有一個是木頭人。


    陸小鳳反而沉住了氣,在他看來,活人還是不及木頭人可怕的。


    他居然真的不走了,大步走進去,仔細看了看,堂上的高官穿著身唐時的一品朝服,頭戴著紫金冠,竟是那位好酒貪杯的賀尚書。


    隻不過此刻他手裏拿著的已不是酒杯,而是塊驚堂木。


    陸小鳳笑了:“原來是四明狂客賀先生,是不是又想請我喝酒?”


    賀尚書的眼睛裏雖然還有醉意,但表情卻很嚴肅,板著臉道:“你到了刑部大堂,竟還敢如此放肆?”


    陸小鳳道:“這裏是刑部大堂?”


    賀尚書道:“不錯。”


    陸小鳳笑道:“你不但錯了,而且大錯特錯。”


    賀尚書道:“錯在哪裏?”


    陸小鳳道:“賀知章是禮部尚書,怎麽會坐在刑部大堂裏?”


    他對賀知章的事跡本來也不太清楚,隻不過想唬唬人而已,誰知竟歪打正著。


    其實賀知章活著的時候,官職最高隻做到禮部侍郎兼集賢院學士,後來又坐從工部,肅宗為太子時,方遷賓客,授秘書監,老來時卻做了千秋觀的道士,連禮部尚書都是在他死後追贈的。


    可是他一生未曾入過刑部,倒是千真萬確的事。


    這位冒牌的賀尚書臉色果然已有些尷尬,竟惱羞成怒,重重的一拍驚堂木,道:“我這賀尚書就偏要坐在刑部大堂裏,你能怎麽樣?”


    陸小鳳苦笑道:“我不能怎麽樣,你愛坐在哪裏,就坐在哪裏,跟我連一點關係都沒有。”


    賀尚書道:“有關係!”


    陸小鳳道:“跟我有什麽關係?”


    賀尚書道:“我到這裏來,就是為了要審問你!”


    陸小鳳又笑了,道:“我又沒犯罪,你審什麽?問什麽?”


    賀尚書又用力一拍驚堂木,厲聲道:“到了這裏,你還不認錯?”


    陸小鳳道:“我隻知道我唯一做錯的事,就是走錯了地方,交錯了朋友。”


    賀尚書怒道:“你得人錢財,失約反悔,又聚賭行騙,拐款而逃,你難道還不知罪?”


    陸小鳳想了想,道:“失約反悔的事,好像倒是有的。”


    賀尚書道:“當然有,你收了別人五萬兩銀子,就該完成合約,這件事鐵證如山,你想賴也賴不了。”


    陸小鳳道:“我倒也不想賴,隻不過唆使殺人的罪,豈非比我的罪更大?你為什麽不先把她抓來審問審問?”


    賀尚書道:“我偏偏就要先審你,你能怎麽樣?”


    陸小鳳苦笑道:“酒鬼坐刑堂,我當然是強盜打官司,有輸無贏的了。”


    賀尚書道:“你失約反悔,是第一大罪;聚賭行騙,是第二大罪;咆哮公堂,是第三大罪。現在三罪齊發,你是認打?還是認罰?”


    陸小鳳道:“若是認打怎麽樣?”


    賀尚書道:“若是認打,我就叫人重重的打,打死為止。”


    陸小鳳道:“若是認罰呢?”


    賀尚書道:“那麽我就判你三十年苦役,我叫你幹什麽,你就得幹什麽!”


    陸小鳳道:“若是既不想認打,也不想認罰呢?”


    賀尚書怔了怔,好像想不到他居然會有這麽樣的一問。


    陸小鳳卻替他下了判決:“若是這麽樣,我當然隻有趕快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私設公堂,自封尚書,這些本都是很滑稽的事。


    但陸小鳳卻知道,在這地方無論多滑稽的事,都可能變得很嚴重的,你若以為他們說要判你三十年苦役,隻不過是說著玩的,你就錯了。


    可是他也看得出這些活人並不見得比木頭人容易對付,這位四明狂客雖然有些裝瘋賣傻,無疑也是個身懷絕技的高手。


    他唯一對付的法子,就是趕緊開溜,溜得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陸小鳳的輕功,就連司空摘星都未必能比得上。在這方麵,他也一向對自己很有信心。


    幾個起落後,他已掠出了公堂,掠出了二三十丈,剛想停下來喘口氣,就聽見後麵有人冷冷道:“你的輕功很不錯,隻可惜你就算真的能長出雙翅膀來,也萬萬跑不了。”


    他聽得出這是賀尚書的聲音。


    賀尚書竟一直都像影子般貼在他身後,距離他還不到一丈。


    這位瘋瘋癲癲的四明狂客,輕功竟遠比他想像中還要高得多。


    他用盡身法,無論往哪裏走,賀尚書還是像影子般在跟著他。


    前麵水波如鏡,他忽然發現自己又迴到了剛才那水池,水中的屍身卻已不見了,也不知那個人是不是又死而複活?還是根本就沒有死?


    這地方的人,是活是死,是真是假,本來就不太容易分得清。


    賀尚書忽然道:“就算你跳下水池去,我也一樣會追下去,就算你進入龍宮去,也一樣是逃不了的。”


    陸小鳳本來並不想跳下水去的,水裏說不定又有個長雙魚眼的人,手裏拿著把薄刀在等著他。


    可是聽了賀尚書這句話,他卻反而跳下去了,一個魚鷹入水式,就已沉入池底,等了半天,上麵果然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兩個人吵架的時候,一個人若是說:“你有種就跟我打一架,看我怕不怕?”


    那麽這個人心裏一定怕得要命,若是不怕,就早已動手了,就因為怕,才會這麽說。


    賀尚書若是不怕他跳下水去,也絕不會忽然說那句話的。


    這道理陸小鳳當然明白得很。


    他又等了半天,才敢伸頭出水換口氣,立刻就發現賀尚書還在池旁等著他,也不知從哪裏弄了瓶酒來,正在那裏喝得高興,嘴裏還在喃喃自語:“你泡在冷水裏,我坐在上麵喝酒,隨便你想耗到什麽時候,我都奉陪的。”


    等到陸小鳳第二次出水去換氣的時候,他居然又找了條釣竿來,坐在那裏一麵喝酒,一麵釣魚,實在是件很風雅的事。


    陸小鳳雖然並不太有耐性,但是叫他坐在那裏喝酒釣魚,釣上個三天三夜,他也不反對的。


    隻可惜他並不是釣魚的人,而是條遲早要被人釣上的魚。


    更遺憾的是,他又偏偏不能像魚一樣在水裏唿吸。


    等到他第三次出水換氣的時候,就有條帶著魚鉤的釣絲向他飛了過來,若不是他躲得快,就算不被鉤走,臉上的肉也要被鉤去一塊。


    看來這位賀尚書不但輕功高明,內力也極深厚,竟能將真力貫注在釣絲上,傷人於百步之外。


    這水池既不太深,又不太大,陸小鳳的頭無論從哪裏伸出去,釣絲都可能飛過來鉤住他。


    釣絲上的魚鉤閃閃發光,就等於是件極厲害的外門兵器。


    這次他雖然躲了過去,下次就未必有這麽好的運氣了。


    一個人若是隻能將腦袋伸出水麵,實在就像是個箭靶子一樣,因為他整個人都在水裏,隻有頭能動,隨便怎麽動都快不了的。


    幸好他總算練過氣功,一口氣總憋得比別人長些,就在他又開始挺不住的時候,他忽然看見水池裏又多了一個人。


    水麵上一直沒有動靜,也沒有聽見落水的聲音,這個人絕不是從上麵跳下來的。


    那麽這個人是從哪裏來的?


    陸小鳳躲在水池邊的一塊石塊後,這個人居然沒有看見他,好像也根本沒有想到水裏還會有別人,雙足一挺,已竄出水麵,動作輕快,姿勢優美,看來也是水中的好手。


    但是陸小鳳卻知道,隻要他的頭一伸出去,就有苦頭吃了。


    水波乍分,水麵上果然立刻傳來一聲驚唿,這個遊魚般生猛活躍的人,一雙腿忽然挺直,顯然已被釣絲勒住了脖子。


    陸小鳳也沒工夫同情他,立刻向他出現的那個地方遊了過去,果然找到了一個可以容人鑽進去的洞穴,洞穴上正有塊石板在往下沉。


    石板一關,這洞穴就不見了。


    洞穴裏究竟是什麽地方?為什麽做得如此隱秘?裏麵是不是還有別的人?


    陸小鳳也沒功夫去考慮,用盡平生之力,一下子竄了過去,鑽入了洞裏,隻聽“格”的一聲響。


    四麵更黑暗,連自己的手都看不見了。


    陸小鳳本來以為自己總算找到條出路,誰知他雖然出了龍潭,卻進了地獄。


    現在他才真的後悔,隻可惜現在後悔已太遲。


    x      x      x


    這地獄裏雖然沒有灼人的火焰,但四麵卻是水,無論他往哪邊遊,連換氣的地方都沒有,就這麽樣被活活的悶死在水裏,倒不如索性燒死反而痛快些。


    他正在急得發瘋的時候,上麵又是“格”的一響,一道亮光射下來,竟露出扇門戶。


    就算這扇門是直達地獄的,他也不管了,一下子竄上去,上麵竟是條用石板砌成的地道,連一滴水都沒有。


    地道中雖然也很陰森可怖,在他說來,卻已無異到了天堂。


    這一夜間他遇見的事,簡直就好像做夢一樣,他看見的死人是活人,活人卻是死人,真人是木頭人,木頭人卻是真人。


    他簡直已暈頭轉向,現在才總算喘過一口氣來。


    地道裏燃著燈,卻沒有人。


    他擰幹了身上衣服,就開始往前走,走一步,算一步,不管走到哪裏去,他都已隻有聽天由命。


    地道的盡頭,是道鐵門。


    門居然沒有鎖。


    他試探著敲了敲門,沒有迴應,他就用力拉開門走進去,裏麵是間很寬闊的石室,竟堆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佛像和木魚。


    陸小鳳傻了。


    這麽隱秘的地方,原來隻不過是堆木魚,這種事說來有誰相信?


    更令人難以相信,這些木魚和佛像,竟都是老狐狸那條船運來的,他全都見過,船沉了之後,木魚和佛像怎麽會都到了這裏?


    陸小鳳長長吐了口氣,在心裏警告自己,最好趕快走,走得越遠越好,就當作從來也沒有到過這裏,從來也沒有看過這些木魚。


    他已看出這些木魚和佛像中,必定隱藏著一個極大的秘密。


    他本來也許還能想法子活下去,另人若是知道他已發覺了這秘密,也許,就不會再讓他有開口說話的機會了。


    他的想法很正確,隻可惜他現在根本無路可退,何況他的好奇心早已被引起,叫他就這麽樣退出去,他實在也有點不甘心的。


    木魚裏究竟有什麽秘密?


    他知道木魚裏麵都是空的,他也曾從沙灘上撿過好幾個,都被他剖成了兩半,改成了木碗和木勺子。


    可是隻要有點頭腦的人,都絕不會辛辛苦苦的從沉船中撈起這些空木魚,再辛辛苦苦運來這裏,藏到如此隱秘的地方,還派個人睜大眼睛躲在外麵的水池裏看守著,無論是人是貓,隻要一進水池,就給他一刀。


    這地方的人,看來都是很有頭腦的人,為什麽會做這種事?


    陸小鳳忍不住拾起個木魚,敲了敲,裏麵也是空的,再搖了搖,這個木魚竟好像發出了一連串很悅耳的響聲。


    那把夜壺刀還在他身上,他立刻掏出來,將這木魚剖成兩半。


    隻聽嘩啦啦的一聲響,十幾樣東西從木魚裏掉下來,竟都是光華奪目的寶石和碧玉。


    陸小鳳又傻了。


    他一向識貨,當然看得出這些寶石和碧玉都是價值不菲的上等貨色。


    你隨便從裏麵挑一塊,隨便送給哪個女孩子,她一定都會變得很聽話的——像牛肉湯那種不喜歡珠寶的女孩子,世上畢竟不多。


    他再剖開一個木魚,裏麵竟全都是小指甲蓋那麽大的珍珠。


    石室中至少有三四百個木魚,裏麵若都是寶石珠玉,一共能值多少銀子?


    陸小鳳簡直連算都不敢去算。


    他並不是財迷,可是這麽大筆財富忽然到了自己麵前,無論誰都難免會覺得有點心慌意亂的。


    木魚裏是珠寶,佛像裏是什麽?


    佛像也是空的,他找了個比人還大的佛像,先用他的夜壺刀將中間的合縫處撬開,心裏隻希望裏麵真是空的。


    這麽一尊佛像裏,如果也裝滿了珠寶,那簡直就比最荒唐的夢還荒唐了。


    “格”的一聲,佛像已被他扳開了一條縫,裏麵並沒有珠寶漏出來。


    他歎了口氣,也不知是慶幸?還是失望?


    忽然聽見佛像裏仿佛也有人歎了一口氣。


    這佛像是木頭做的,怎麽會有人歎氣?


    今天一夜間他遇見的怪事雖然已比別人八十年遇見的還要多,聽見了這聲歎息,他還是不免大吃一驚。


    就在這時,佛像中已有個人撲了出來,一下子扼住了他咽喉,一雙手冰冰冷冷,也不知是妖怪,還是僵屍?


    陸小鳳就算有天大膽子,也幾乎被嚇得暈了過去。


    他沒有暈過去,隻因為這雙手剛扼住他咽喉,就變得軟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定定神,張開眼,就看見麵前也有一雙眼睛在看著他。


    眼睛下麵當然還有鼻子,鼻子下麵當然還有嘴。


    這個人的嘴唇動了動,忽然說了三個字:“陸小鳳。”


    佛像裏居然藏著個人,已經是不可思議的怪事。


    這尊佛像被裝上老狐狸的船,等到船沉,再被運到這裏來,前後至少已有三四十天。


    佛像裏藏著這個人,居然還沒有死,居然還能夠說話,居然還認得他就是陸小鳳!


    陸小鳳這—夜間遇見的怪事,加起來也沒有這一件奇怪。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也認得這個人。


    這個人竟是鏢局業中資格比“鐵掌金刀”司徒剛更老、實力更大、名氣也更響的大通鏢局的總鏢頭“大力神鷹”葛通。


    淮南鷹爪的大力鷹爪功從來不傳外姓,葛通卻是唯一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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