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山紅楓穀。


    地如其名,觸目所及,遍山遍穀是楓樹,紅葉滿山,在夕陽晚照之中,更加鮮紅耀眼。


    在狹險的穀口,忽然出現了數條人影,踏著滿地的落葉,逶迤曲折的向紅楓穀中行來。


    乍然看來,紅楓穀極像是一片無人的山穀,甚至獵戶樵子也不會來到這險峻坎坷的深山幽穀之中。


    那一行人正是武麒、翁木蘭、鐵膽僧、公冶誠以及繩捆索綁的綠萼妖姬白秋萍。


    經過一番長途跋涉,綠萼妖姬更加狼狽萎頓了,原來地不但被繩捆索綁,而且大拇腳趾上還扣著一對鋼環,走起路來扭呀扭的,如非靠了鐵膽僧與公冶誠的挾持,那是絕難走過這種漫漫長途的。


    除鐵膽僧而外,眾人仍然都是改裝易容,翁木蘭仍是書僮打扮,緊傍著武麒身邊而行。


    忽然,當先的鐵膽僧收住腳步,望看一片通紅的幽穀,道:“天星老人遺言之中當真是這樣說的麽?”


    千手巧匠公冶誠皺眉道:“你指的是……?”


    鐵膽僧怔了一怔道:“他是說那位白美凝女俠已經雙目失明,住在這紅楓穀中麽?”


    公冶誠頷首道;“自然,老朽豈能撒謊不實,而且恩師說這話時,曾要老朽嚴守秘密,除了大師父或是大師所派去之人以外,絕不能向他人泄露隻字片語。”


    鐵膽僧歎口氣道:“那麽,你們去吧!……”


    公冶誠奇道:“大師父呢?”


    鐵膽僧滿麵淒然的這:“我……就在這裏等你們出去!”


    武騏大是奇異地道:“這是為了什麽,老禪師已經千裏迢迢地趕了來,為何卻又不肯進穀?……”


    鐵膽僧喟然一歎道:“好吧,但老衲先要說妥一個條件!”


    武騏忙道:“老前輩盡管吩咐就是了,又哪裏談得到條件二字!”


    鐵膽僧眉宇深蹙地道:“第一,不要說出我已來到此地,第二,見到那位白女俠之時,不要與老衲交談,就算那位白女俠談到老衲之時,也請代我掩飾過去!”


    武騏困惑地道:“前輩能說出這是為什麽嗎?”


    鐵膽僧冷硬地道:“這是條件,否則老衲誓死不入穀中!”


    武騏目光向公冶誠、翁木蘭等一轉,道:“晚輩遵命了!”


    公冶誠也道:“大師盡管放心,老朽絕對一字不提!”


    鐵膽僧苦笑一聲,道:“既然如此,咱們走吧!”


    邁開大步,向穀中走去。


    忽然——


    他邁出的腳步又收了迴來,聲調一沉,道:“這裏布有毒素!……她……她是善於用毒的麽?”


    眾人聞言俱皆吃了一驚,武騏朗聲道:“老禪師說什麽?”


    鐵膽僧定定神道:“這裏已布了三道毒網,難道是穀中人防人突入的麽?”


    公冶誠接口道:“這也難說,先師並沒提到這位白女俠是否擅於用毒?……”


    目光一轉,接道:“看情形大約不會有錯,定是她為了防止有入侵入,才在穀口布毒!……那毒布在何處呢?”


    鐵膽僧伸手一指道:“毒素俱布在地基之上,每道毒網約寬三尺,共有三條,環繞在穀口之中,這是一種浸石入土之毒,雖經風雨洗刷,也不會消融,至少可以保持一年之上!”


    武騏接口道:“這些毒素很毒麽?”


    鐵膽僧頷首道:“絕毒無比,縱然沾上一點一滴,也會為之潰瀾至死!”


    武騏心中打了一個冷戰,茫然道:“這等窮山幽穀,經年難得有人到來,這位白女俠也太過分小心了,除非是有仇家尋地複仇!……”


    公冶誠接口道:“這也難怪,要知白女俠已是雙目失明之人,為了安全起見,自然會想到穀口布毒,以防……”


    一語未完,忽見鐵膽僧跺腳道:“不會,絕對不會,白美凝不是擅於用毒之人,她也絕不會把毒布在穀口,那是絕不可能之事!”


    公冶誠怔了一怔道:“大師父如何知道她一定不會在穀口布毒?”


    鐵膽僧呐呐地道:“這是因為……她心地善良,絕不會在穀口布上毒藥害人!”


    武騏搶著接道:“這樣說來,老禪師是認得她的了!”


    鐵膽僧歎口長氣,有些狂亂地道:“不錯,我認得她,所以……老衲才深信她絕不會在穀口布毒,……這毒素是他人所布……!”


    武騏接口道:“老禪師可能說得詳細些麽,你與白女俠……”


    鐵膽僧忽然聲色俱厲地道:“不,老衲不能說得再詳細一些了!……”


    伸手一指道:“快看,那是什麽?”


    眾人循著他所指之處看去,隻見一具白骨森森的骨架霍然就在兩丈開外的一堆亂石之中。


    公冶誠皺皺眉道:“由骨架的形狀看來,像是一具羚羊的屍骨!”


    鐵膽僧叫道:“不拘他是什麽,但分明是中了所布之毒而死,由那骨架上斑斑點點,老衲一看便知。”


    原來那白森森的骨架上,果然有看許多的黑斑,雖是隔著兩丈餘遠,但仍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武騏雙眉深鎖道:“情形十分顯然,定然是天魔教所為的了!”


    翁木蘭接口道:“我在天魔教中地位不能算低,卻從未聽爹爹提到過祁連山紅楓穀,也從不曾派人來此,以我內三堂總舵主的身份,絕不會不知道……”


    鐵膽僧忽然激動的投注了她一眼,這:“縱然是奪命神卜翁旋坤所為,他也絕不會使你知道此事,因為……”


    話聲一頓,不肯再說下去。


    翁木蘭困惑地道:“因為什麽……老禪師為何不說了?”


    鐵膽僧雙目突然有晶瑩的淚光出現,聲調有些嘶啞地道:“隻要你見了白女俠之後,一切自明,老衲再說什麽也是多除的了!”


    翁木蘭被他說得滿頭霧水,武騏也茫然不解所以。


    隻聽鐵膽僧忖思了一下,又這:“白女俠在此之事,是一樁絕大的機密,天魔教中應該無人知道才對,縱然被他知道,按說也不致在穀口布毒,因為奪命神卜大可以把她殺掉,以絕後患……”


    公冶誠皺皺眉道:“若不然就是百毒穀所為了!”


    鐵膽僧搖頭道:“這更是沒有可能,第一,百毒穀遠處苗疆,絕不可能知道白女俠隱於此地之事,第二,百毒穀的苗山鬼嫗與毒聖哈汶之進入中原,不過是近日之事,但這毒素已布下了三年以上,前後共有三次痕跡,那更不會是百毒穀所為了!”


    武騏催促著道:“眼下最好的辦法,還是快些見到那位白女俠,不就可以明白這些緣故了麽?但這穀口的毒素……”


    鐵膽僧道:“這點毒素還難不倒我……”


    伸手由懷中掏出一個紅瓷小瓶,擲向武騏道:“每人服用三粒,十二個時辰之內可以不懼任何毒素攻襲!”


    武騏忙道:“多謝老禪師!”


    伸手接過藥瓶,每人分了三粒服下,連綠萼妖姬亦不例外,然後重把未用完的藥丸又交與鐵膽僧收了起來。


    鐵膽僧麵色凝重,接過藥瓶,當先向前走去。


    走入穀口十丈左右,觸目所及盡是密密麻麻的楓樹,遍地紅葉堆積,似是數年不曾有人打掃。


    忽然——


    鐵膽僧又收住腳步道:“看,這裏又道是三毒網!”


    眾人聞言一驚,循著鐵膽僧所指之處看去,果見地麵上又有三道淡淡的黑色痕跡,每道寬約三尺,十分明顯。


    公冶誠皺眉道:“究是何人布的毒暫且不去管它,眼下該先知道那白女俠究是住在穀中的哪一所在?”


    原來紅楓穀一入穀口深而且廣,加上楓樹密密麻麻,一時之間,實在不知道該到哪裏去找?


    鐵膽僧皺皺眉頭道:“既然令師天星老人有此遺言,大約絕不會假,咱們盡往幽穀的深處尋去也就是了!”


    當下邁動腳步,繼續向內走去。


    不久,他們又遇到了第三道毒網。而且,不少獸類屍骨隨處可見,顯然均係中毒而死,眼前這紅楓穀已可稱為一座死穀了。


    鐵膽僧神色凝重,眉宇深蹙,一言不發,順著逶迤的山勢,逕向山穀底而行,不久時光,已走出十餘裏路,但仍不見穀底所在。


    一路上之前後共越過十八道毒網,發現了數以百計的獸類屍骨,但卻仍未發現一個“人”的痕跡。


    忽然——


    鐵膽僧再度收住腳步,迅快的藏於一簇嚴密的樹叢之中。


    眾人為他的突然動作所驚,也相繼向那樹叢中掩了過去。


    隨即,他們聽到了一縷歌聲傳來,傾耳聽去,隻是那歌唱的是:


    “血染紅楓滿目秋


    數聲歸雁一天愁


    殘山剩水幽穀裏


    獨留青塚向斜陽


    傷心千古斷腸文


    最是生離死別人


    娘不見兒空涕淚


    兒不見娘枉斷魂


    莫向黃昏哭鬼火


    須從白日傲精魂


    伸自神而屈自鬼


    況是英雄俠義人


    ……”


    歌聲幽怨酸處,蕩氣迴腸,令人不覺酸鼻。


    而且那歌聲清脆圓潤,分明是出自婦人女子之口。


    此刻已是初更時分,夕陽早盡,穀中一片昏黑,遙遙之處,一點燈火慢慢晃了過來,分明就是那歌唱之人。


    武騏暗籲一口長氣,道:“老禪師,這歌唱之人定然就是那位白女俠了!”


    鐵膽僧皺皺眉頭道:“你能聽得出這歌唱之人大約多大歲數麽?”


    武騏略一沉忖道:“想必在雙十年華!”


    因為那歌聲曼若銀鈴,一聽就知是出之於一個年青少女之口。


    鐵膽僧搖搖頭道:“這就不對了,那白女俠眼下至少也該是四旬左右的人了!”


    武騏歎了一聲,道:“縱然她不是白女俠,大約也是白女俠的使女之輩,問問她,想必就會找到白女俠了!”


    鐵膽僧忽然變得十分萎頓地道:“不錯,等她走到之時,你去問問她吧!”


    眾人沉肅無言,不久,隻見那點燈火愈來愈近,原來是一個手持燈籠的女子,獨自彳亍而來。


    隻見她一身青衣,頭臉四肢,俱皆裹在青布黑紗之內,提著一盞燈籠,另一手則捧著一個托盤,盤中放著紙箔香燭。


    武騏等她走到大約兩丈距離之時,驀然閃身而出,攔住那青衣少女麵前,拱拱手說道:“姑娘慢走!”


    “啊?……”


    那青衣少女似是萬萬料不到有人突然攔到麵前,不由大吃一驚,一跤摔倒在地,燈籠托盤,俱皆摔了出去。


    武騏大感不好意思,欲待伸手攙扶,又感不便,隻好叫道:“姑娘莫怕,姑娘……”


    但他立刻也啊了一聲,突然由背脊上冒出一股涼氣,忍不住卻步而退。


    原來那青衣少女摔倒之後,蒙麵的青紗也摔到了一旁,呈現在武騏眼中的是一張無法形容,恐怖已極的麵孔。


    隻見她滿麵膿血,耳目口鼻潰爛扭曲,已經不成人形,若說是由棺中挖出的一具腐屍,倒還比較恰當。


    那青衣少女驚魂略定,已經由地上爬了起來,重新戴好麵紗,叫道:“你……是人是鬼?”


    武騏幾乎忍不住要笑了出來,像她這模樣,才真會使人誤認為鬼,想不到她竟說自己是鬼!


    當下隻好賠笑道:“在下是到穀中尋人,想不到驚擾了姑娘!”


    那青衣少女喘了一口長氣道:“這樣說你不是鬼了?”


    武騏苦笑道:“自然不是!”


    青衣少女隔著蒙麵青紗打量了武騏一陣,道:“你可知道這穀中遍地皆毒麽?”


    武騏頷首道:“在下知道,是……”


    那青衣少女急急問道:“難道你沒中了毒麽?”


    武騏道:“在下等已服了避毒的丹藥,故而……”


    那少女又大叫道:“你服了避毒丹藥……喲!你不是一人來的……”


    原來鐵膽僧等人已經相偕走了過來。


    那青衣少女又叫道:“你們來找誰?快說,你們找誰?”


    言語之中,有驚怖而又激動之意。


    武騏道:“在下是來找一位姓白名諱上美下凝的女俠!”


    “啊?……”


    那青衣少女又大聲尖叫道:“你們要見我主母?”


    武騏大喜道:“那更好了,就煩姑娘……”


    那青衣少女又叫這:“不行,我的事還沒辦完呢!”


    武騏道:“眼下已經夜深,姑娘要去哪裏?”


    青衣少女道:“奉我們主母之命,到前麵去祭亡魂!”


    武騏一驚道:“祭什麽亡魂,難道……”


    青衣少女哧地一笑道:“這穀中自布毒之後,不知有多少生靈遭瘟遇害,所以,我們主母命我每當朔望之期,都到前麵一祭!”


    武騏忖思著道:“既是如此,你那主人為何又在穀中布上那麽多的毒藥呢?”


    青衣少女叫道:“誰說是我們主人布的毒?”


    武騏苦笑道:“那麽,是什麽人布的呢?”


    青衣少女怔了一怔,道:“誰知道……”


    忽又聲調一沉,淒厲的叫道:“也許就是你布的吧!”


    “我……”


    武騏啼笑皆非地道:“姑娘說笑了!在下……”


    青衣少女忽然雙手一搖道:“好吧,我就先帶你們去見我那主母,然後再來祭奠亡靈吧!”


    武騏迴顧了翁木蘭,鐵膽僧等人一眼,忙道:“那就多謝姑娘了!”


    那青衣少女並不多言,身形一轉,向迴走去。


    武騏大步當先,翁木蘭等隨後,一行人隨著那青衣少女向穀內深處走去,眾人俱皆麵色沉肅,似是各有沉重的心事。


    大約走出半裏多路,那青衣少女忽然伸手一指道:“到了!”


    眾人依她所指之處看去,隻見一片竹籬圍繞之中,隱隱出現了一座白石小屋,緊依一側山壁而建。


    武騏心中忐忑不安,皺眉問道:“白女俠就住在此地麽?”


    青衣少女哼了一聲道:“難道你怕我走錯了地方麽?”


    武騏怔了一怔,忙道:“姑娘誤會了!”


    青衣少女睬也不睬,大步向內就走。


    鐵膽僧忽又沉聲一歎道:“諸位請去見她,老衲……就在這裏等了!”


    武騏皺眉道:“這又是為的什麽?老禪師怎的又變卦了!”


    忽然,那走了進去的青衣少女又一旋身跑了出來道:“你們之中隻要有一人不進去,我就不去通報我們主母!”


    鐵膽僧無可奈何地籲口長氣,隻好與眾人一同走了進去。


    那是一間石造的小屋,牆壁厚約三尺,隻有一個低矮的小門,石室直通山壁,石造的小屋三麵俱都堆滿了幹柴,將那小屋完全覆蓋在內。


    青衣少女推開石門,站在門邊,等眾人完全進去之後,方才跟了進來道:“建造這座白石小屋,是我們幾個跟從主母的屬下之人出的主意,因為我們主母並不同意,所以我們隻好瞞著她!”


    武騏困惑地道:“白女俠不是就住在此地麽,為什麽她會不知道呢?”


    那青衣少女笑道:“我們主母雙目失明,依她的意思,隻要住在山洞之中就好,但我們為了她的安全,才建造了這間石屋!”


    武騏忙道:“那是姑娘等人的體貼主上之意,在下深深欽佩!”


    青衣少女格格一笑,忽然向石門一拉,但聽軋軋連響,石門已經密密的關了起來,不留一絲縫隙。


    室中再無門窗,那石門一經關了起來,登時滿室漆黑,伸手難辨五指。


    武騏忙道:“姑娘這是何意?”


    青衣少女笑道:“這自然也是為了我家主母的安全,萬一有壞人闖了進來,那豈不是防不勝防了!……”


    眾人都被這青衣少女弄得暈頭轉向,但因她既是住在紅楓穀中,又複是白美凝女俠的侍婢,自然不疑有他。


    忖念之間,隻見那青衣少女又打開了一道暗門,道:“這間密室在於山壁之內,再進去一間,就是我主母的居處了!”


    說話之間,又向裏走了進去。


    眾人是自又跟了進去。


    那青衣少女嘻嘻一笑,又落下一道石室,然後笑道:“諸位請少待,待我去請主母出來,與諸位見麵!”


    不待答覆,又向另一道暗門之中走去。


    一俟她走了進去,那道暗門忽然軋軋關了起來。


    武騏吃了一驚,大叫道:“姑娘,姑……”


    隻見石壁上忽然打開了一個拳大的孔洞,那青衣少女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你們慢慢等吧,這石室四麵會燒起燭天大火,使室內溫度越來越高,慢慢地把你們烤死,悶死!”


    武騏大叫道:“姑娘,我等是為尋找白女俠而來,與姑娘素無仇恨,您為何……”


    那青衣少女大聲狂笑道:“你們與我沒有仇恨,但我卻與你們有仇恨……”


    聲調淒厲的接下去道:“我們主母不是被你們所害麽?我這張臉,我們這些垂死之人,不是都害在你們之手麽?這穀中處處的毒藥,都是你們散布的麽?……”


    武騏放聲大叫道:“姑娘,這完全是誤會……”


    那青衣少女似乎已陷入瘋狂狀態,放聲大笑道:“不用說別的,單是你們進入穀中能有避毒丹丸預服,能知道這穀中早就散布了毒素,就足以說明一切,格格格格……想不到你們也有今天……”


    武騏大叫道:“把話說明再斷定是敵是友也還不遲,姑娘怎可如此武斷……在下等千裏迢迢,是為了一見白女俠……”


    那青衣少女定了定神,道:“可惜你見不到我們主母,你們……到陰司裏去等吧……”


    聲調突轉悲淒,道:“大概不會使你們失望,我那主母也就不久人世了!”


    鐵膽僧歎口長氣,道:“姑娘,快去告訴你那主母,來訪的不是外人,乃是……”


    聲調一頓,接不下去。


    青衣少女又爆出一串格格狂笑道:“憑你們說什麽也沒用用處,你們就乖乖在這裏等死吧,雖然這死法也不舒服,大比我們忍受了數年的痛苦,要好得多了……”


    微微一頓,笑道:“我要放火了,咱們黃泉路上再見吧!”


    卡的一聲,那拳大的孔洞已經堵了上去,一時聲息俱寂,似是那青衣少女果真要去燃柴放火了。


    武騏沉聲一歎,轉向鐵膽僧道:“這都怪晚輩過於疏忽大意,才不幸上了她的大當!”


    鐵膽僧答非所問地道:“這也難怪她恨意之深……”


    聲調一沉,道:“你看到她臉上的潰爛情形了麽?”


    武騏道:“晚輩看到了!”


    鐵膽僧歎口氣道:“那是她們中了毒之後,誤用了解毒藥物所致,雖然抑製了毒性,卻無法把毒素排出體外,以致過上一段時日之後,毒素隨著行血攻入體內的另一部分,隨即發生潰爛,最後……”


    武騏皺眉道:“前輩精於用毒,看她們還有救沒有?”


    鐵膽僧搖搖頭道:“以老衲的能耐而論,那是沒救的了,不論所中之毒多重,老衲都可設法解救,但不幸地卻以藥物抑製了毒素的發作,使毒素迫入另一部分,開始腐蝕,除非將腐蝕的一部分砍去之外,再無他法!”


    武騏接道:“但她潰爛的是在頭部,總不能把頭也切去吧?”


    鐵膽僧歎口氣道:“所以我說這是沒有辦法的了……”


    微微一頓,道:“不知白女俠情形怎樣,是否也……”


    聲調一頓,咬得牙齒格吱有聲,顯然他內心之中十分痛苦不安。


    忽然——


    隻聽翁?糾冀械潰骸安緩茫那丫頭果真去放火了!?br>  原來室中突然悶熱了起來,唿吸也越來越加困難,用手摸摸石壁,隻覺炙熱燙手,顯然放火之說不假。


    公冶誠沉聲一歎道:“時機危迫,如再遲疑不決,咱們隻怕當真要死在這石室之中了!”


    武騏朗然道:“晚輩已看過那石壁不過厚約三尺,不難將它擊坍,隻要兩位前輩同意,晚輩即則就可動手!”


    鐵膽僧望望公冶誠道:“老衲沒有意見!任憑你們做主吧!”


    說話之間,一片頹廢悲淒之狀。


    武騏悄向公冶誠道:“看他老人家的情形有些不大對了!”


    公冶誠道:“老朽早就看出來了……”


    聲音放得低低的又道:“這事隻有見到白女俠之後,才能得到答案,眼下還是設法衝出此處……武少俠的大乘禪功可能夠……”


    武騏忙接道:“大乘禪功有蝕物成粉之能,諒來不是難事!”


    公冶誠道:“那就有勞武少俠快些動手吧!”


    武騏不再遲疑,默運神功,一掌拍去!


    但聽一片颯颯之聲起處,由他掌心中突然激射出一股白茫茫的霧氣,直向牆壁之上射去!


    一時隻見石屑紛飛,碎石如雨,武騏掌力不停拍拂,頃刻之間,石壁上已經出現了一個三尺見方的大洞,一股濃煙隨之撲了進來。


    但怪的是那股濃煙消失之後,卻沒有濃煙繼續撲來,由那破洞撒入室中的卻是一股冷水。


    原來,外麵燃起的大火已被澆熄了。


    眾人見狀不由俱皆為之一怔。


    隻聽另外一個少女的聲音在外麵叫道:“嗨,你們之中有人受傷麽?”


    武騏當先一躍而出,應道:“無人受傷,隻是……抱歉毀了貴穀的一間石室。”


    定神看時,隻見四五名少女俱皆擁了過來,個個黑紗蒙麵,一身青衣,一時竟難看得出方才那名少女是否在內。


    原來那破洞剛好打在山壁之旁,隻聽另外兩名青衣蒙麵少女同聲嚷道:“主母已在等你們了,快些隨我們來吧!”


    此刻公冶誠與翁木蘭已陪著鐵膽僧與綠萼妖姬走了出來,綠萼妖姬雖被綁了兩臂,但因她披著披風,卻難以看得出來。


    當下在數名青衣侍女引領之下,越過被焚燒得一片焦黑的白石小屋,繼續向前麵走去。


    原來白美凝女俠的居處卻是在距離那白石小屋五十餘丈之外的一片小巧的竹籬茅舍之內。


    那茅舍隱在一片濃密的紅楓之中,如不仔細尋覓,在龐大深廣的紅楓穀中,倒也極難找得出它的所在。


    一踏入小院之中,立刻嗅到一股濃鬱的菊桂香氣,襲鼻沁心,令人陶然欲醉,設若不是在此情此景之下,這倒是一處十分理想的隱居之所。


    小院中疏落有致,景色宜人,可以看出居住此處的主人雖是在患難之中,但仍然對生活處理得有條不紊。


    那五名青衣侍婢一經踏入小院,登時沉穩肅靜了下來,並排當先,逕向正麵的廳屋進去。


    此刻已是二更之後,廳門深掩,但暗淡的燭光仍從門窗際中射了出來,同時,一串木魚聲也清脆入耳,顯然那白女俠也是一個信佛之人。


    那五名侍婢並立門前,停立不語。


    良久,待那木魚聲一停之際,其中一人方才俯身叫道:“迴稟主母,他們已經都來了!”


    隻聽呀的一聲,兩名房中的侍婢拉開了房門,使眾人不由為之一怔。


    隻見房中布設雅潔,一塵不染,正麵供著佛像,分明是一間佛堂的布置,一個青衣蒙麵的婦人正跌坐在神前的蒲團之上。


    由於房中的氣氛肅穆雅潔,使眾人俱有肅然起敬之感。


    武騏當先而入,俯身一禮,輕叫道:“是白女俠麽?”


    那青衣蒙麵婦人凝重地道:“妾身正是白美凝,女俠二字,卻萬不敢當……”


    聲調微變,道:“你們可是翁旋坤派來殺我之人?”


    “不……”


    武騏連聲道:“前輩不要誤會,在下等乃是……”


    聲調微頓,一時接不下去,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說自己是什麽身份以及來此做甚?


    白美凝淡然一笑道:“專程進入紅楓穀,來找妾身,自必是有重要事故了,不論目的為何,也請盡管明說無妨!”


    武騏眉頭微皺道:“前輩可知道天星老人?……”


    白美凝啊了一聲,激動地道:“難道……是他要你們各位來的……”


    千手巧匠公冶誠向前跨了半步,接口道:“老朽公冶誠,乃是天星老人弟子!”


    “啊?……”


    白美凝又驚喜交集的啊了一聲道:“他……還好麽?”


    公冶誠黯然道:“他老人家不幸已經……去世了!”


    白美凝身子微微抖動了一下,道:“病死的麽?”


    公冶誠咬牙道:“不!是死於天魔教主翁旋坤之手!”


    白美凝又震動了一下,道:“這也在意料之中……”


    微微欠身道:“妾身不幸雙目失明,不便起身迎接各位……蝸居簡陋,就請席地而坐如何……”


    公冶誠忙道:“白女俠不必費心……”


    說著當先席地坐了下去。


    武騏等相繼坐下,隻有鐵膽僧木立一旁,雙目注視看蒙麵的白美凝,衣袂抖動,淚光晶瑩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白美凝黯然歎息一聲,道:“諸位來意是……?”


    公冶誠忙道:“老朽等均是相陪方才向白女俠致意的武少俠而來……”


    身形一轉,向武騏道:“武少俠快些向白女俠陳明來意吧!”


    武騏轉頭向鐵膽僧瞄了一眼,才道:“在下一直像落入五裏玄霧之中,不瞞前輩說,在下最初是遇到一位玄天禪寺中的鐵膽僧……”


    “鐵膽僧……”


    白美凝又震了一震道:“他……他怎樣?”


    鐵膽僧如遭雷擊,拚命向武騏揮手,武騏雙眉深鎖,隻好接下去道:“他要在下去見天星老人……”


    白美凝又歎息一聲道:“他為何要你去見天星老人?”


    武騏道:“因為天魔教主倡亂江湖,荼毒武林,在下不揣固陋,與之周旋,發誓要消滅天魔教,營救被害之人,那位鐵膽僧前輩隻告我見到天星老人之後自有所遇,但在下趕到天星老人隱居之處時,他老人家卻早在半年之前遇害了……”


    白美凝道:“那麽你怎會來了這裏?”


    武騏忙道:“天星老人雖已遇害而死,但他老人家生前卻早留有遺言,告訴了他的弟子公冶前輩,若是鐵膽僧或鐵膽僧所派之人前去,就轉告他到此處來見白女俠……”


    白美凝沉忖良久,忽然歎口氣道:“天魔教仍然有霸服江湖的野心麽?”


    武騏恨恨地道:“不但有霸服江湖之心,而且擄掠了七十二對童男女,要練碧玉神龍寶玦上的邪門神功,月前少林一戰,威淩天下群雄,如不速謀遏止之法,隻怕勢焰更盛,江湖之中將無噍類了!”


    白美凝全身微顫,呐呐地道:“我總謂人有悔過之時,不料他卻估惡不悛,以至於斯!”


    武騏歎道:“前輩能把您與天魔教主的關係說上一說麽?”


    白美凝喟然道:“好吧,反正我已是將死之人,既然你是天星老人遣來,我自然應該與你說個詳細!”


    微微一頓道:“話要從頭說起,大約四五十年前,西域之中來了兩位奇人,帶著一位忠仆,一名幼女,遨遊中原名勝,留連忘返……”


    武騏接口道:“請恕晚輩插嘴,有位白氏主仆,不知前輩……”


    白美凝道:“你如何知道白氏主仆之事?”


    武騏沉吟了一下道:“晚輩曾見到了少林一派的上代掌門一虛禪師,當年天星禪師曾留了一套白氏老駝的衣履麵具,是晚輩穿戴了起來,在少林危機中引走了天魔教主,方才解了少林之危……”


    白美凝輕聲一歎道:“我就要說到了……”


    略一沉吟,又接下去道:“那一雙攜仆帶女來到中原遨遊的奇人,在飽覽中原風光,就要返迴西域之時,忽然遇到了一個垂垂欲死的可憐青年……”


    長籲一聲,道:“那青年不過二十餘歲,是一個江湖郎中,以賣藥賣卜為生,當時因風雪交加,倒臥路側,是那對奇人不忍,將他救得活了轉來!


    那青年溫文有禮,談吐不俗,立刻就博得了那對奇人夫婦的歡心,將他收為螟蛉,帶返西域,傳授了一身絕世武功,而且以女妻之。


    但那對奇人夫婦的愛女,卻不願嫁給這個溫文有禮的青年……”


    武騏接口道:“想是她並不愛這個年青人了!”


    白美凝幽幽地道:“那也不然,因為那女孩在隨他父母來到中原之後,曾經邂逅了一個如意郎君,那人雖然此她大了三十多歲,但她卻深深的愛上了他……”


    武騏接道:“愛情是沒有任何限製的,那個女孩並沒有錯……”


    白美凝苦笑道:“不錯,但因此卻形成了一出悲劇,那個女孩的如意郎君也深愛著那個女孩,為此不惜一切追蹤到了西域,結果竟與那女孩發生了關係,身懷六甲!”


    武騏道:“那她就該向他的父母說明,她的父母既是深愛著她,自然會答應她的要求,達到她的目的!”


    白美凝歎口氣道:“可惜她卻沒有這份勇氣,不敢向她的父母說出,終於迫於父母之命,嫁給了那個賣卜的少年!


    而後,那女孩忍心與她的情郎分手,隨著夫婿迴到中原去闖天下,不久,那女孩的爹爹老病而死,隻剩下了那女孩的母親,與一名老仆!


    更不幸的是不久之後,她的母親與那名老仆,卻在昆侖山巔被天雷殛斃,使這名委曲求全的女孩變成了孤女。……”


    武騏接口道:“那就是白氏主仆!”


    白美凝道:“一點不錯,那個賣卜的少年就是現在的天魔教主奪命神卜翁旋坤!”


    武騏目注蒙麵的白美凝,呐呐地道:“至於那懷了孕又嫁給奪命神卜的少女……”


    白美凝吃口氣道:“你總該想得到了,那不幸的少女就是我!”


    佛堂般的茅廳之中寂靜無聲,沉肅得落針可聞,一雙雙的目光俱皆凝注在白美凝的蒙麵黑巾之上,連綠萼妖姬也兩眼瞪得滾圓,一付驚訝錯愕之色。


    鐵膽僧牙關緊咬,本來已經五官歪斜,皮膚黧黑的麵孔,連肌肉都扭曲了起來,最後,雙手掩麵,把頭轉了開去。


    翁木蘭兩眼呆直,臉上有一種難以解說的緊張之情,雙手緊緊絞扭在一起,兩肩看得出有些顫動。


    終於,還是武騏打破沉默,籲出一口長氣道:“原來前輩也是天魔教主的夫人!但……後來是怎樣……”


    白美凝幽微的歎口氣道:“翁旋坤當年名為翁一帖,原來他在江湖賣卜賣藥時的混名,後來,他覺得這名字不雅,而且,他又有旋乾轉坤之誌,才把名字改成了翁旋坤……”


    武騏忙道:“晚輩是說前輩與他是怎麽分手了的?”


    白美凝苦笑道:“我就要說到這一點了……翁旋坤辭別嶽門,再入中原闖天下之時,也還循規蹈矩,對我也相敬如賓。


    既然遵從父母之命嫁了他,自然希望能得到他的愛眷,馬馬虎虎過上一世日子,當時見他不失為一個有為向上,且又待我不錯之人,於是我也就死心塌地,準備與他廝守一生。


    哪知不久之後,事情就出了變化……”


    武騏呐呐地道:“一定是翁旋坤變了心吧?……”


    白美凝一歎道:“若說他變了心,這話也有些不甚恰當,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愛過我,當時他對我好,完全是一付假麵具!……”


    武騏輕輕的哦了一聲道:“那麽,想必是為了畏懼令尊令堂之故!……”


    白美凝頷首道:“不錯,舉一個例子,就可知道他的為人,當他由西域重迴中原之際,曾在途中無意間獲得了一株龍涎參果!……”


    武騏立刻記起了在與鐵膽僧相遇之前,偽稱顧隱明的奪命神卜,也曾說過他服食龍涎參果之事。


    隻聽白美凝繼續說下去道:“那龍涎參果食後不但可以強身健骨,而且可使青春長駐,不易衰老,乃是人間無上靈藥。


    因為我知道此事,所以他立刻鄭重無比的說明此物應孝敬給我父母二老食用,登時重返西域,把那顆龍涎參果呈獻到我父母麵前!……”


    武騏困惑的接道:“果真如此,倒還算他有一點人心,但前輩怎麽說他……”


    白美凝咬牙一笑道:“果真他有這份好心,那倒算我父母沒有看錯了人,誰又知道那顆獻給我父母的龍涎參果是他在返迴西域途中暗暗做的一顆假的!……”


    武騏怔了一怔道:“假的?!……”


    白美凝苦笑道:“自然是假的了,以他那種人的心胸,對這種稀世仙果,怎肯舍得送給我的父母食用?


    不過,我父母並沒接受,因為那一顆仙果隻能供兩人食用,我父母堅持要我們兩人用它!


    結果,執拗不過兩位老人的心意,他又收迴了那顆假的龍涎參果。


    我已說過,我們的結合,並沒有愛的成分在內,自然他也一個會把真的龍涎參果與我食用。


    不過,他倒是非常疼愛我生下的那個女孩子!……”


    幽幽地歎了一口長氣,又接下去道:“那孩子並不是他的骨肉,但他卻毫不懷疑,於是,在我推讓下,他就把那顆龍涎參果與我女兒兩人食用了下去。”


    武騏皺眉道:“前輩是怎樣知道那參果有假的呢?”


    白美凝苦笑道:“那是他把真的龍涎參果服食之後,在行囊之中我發現了那顆他獻給我父母的贗品,才使我了解了他的心地。


    從那事之後,我知道我們是同床異夢,勢難偕老的一對怨偶,遲早有一天會分道揚鑣,各奔東西。


    果然,不久之後,他更加顯露了他的原形……”


    武騏忖思著道:“可是他私德不修,廣納姬妾?……”


    白美凝搖頭道:“那倒算不得什麽,當時,雖然我對他寒透了心,但既結為夫婦,總希望能委曲求全,忍耐下去,用善行來感動他,因為人總會有良知發現,悔過之時,俗語雲浪子迴頭金不換,我希望他也有那樣一天。


    當返迴中原之後,他雖明裏十分規矩,但暗中卻結交匪類,日漸囂張,不過並未明顯的表露出來而已。


    直到我父親病死,母親率仆東來,在昆侖山巔遭了雷殛之後,他才肆無忌憚,明目張膽起來。


    首先,他改了翁一帖的名字,大言不慚的自名為翁旋坤,繼之收攬匪類,圖謀不軌,憑著他詭詐奸猾的為人,與得之於我父母所傳的一身絕技,想在武林中飛黃騰達,並不是一件難事……”


    武騏忍不住接道:“昆侖山巔的事,不會是訛傳麽?”


    白美凝歎口氣道:“諒來是不會假的,我母親攜仆東來,為的就是找我,倘若所傳是虛,我母親早就來了!……”


    廳中又靜得出奇,良久之後,還是白美凝繼續接下去道:“我也曾苦口婆心,百般勸說,希望他終有悔過的一天,哪知他越來越變本加厲,更加跋扈囂張起來。


    最後,我們終於走上了分手之路。……”


    苦笑一聲,咬牙接下去道:“可惜的是我那親生的孩子,卻落在了那賊子手中,所幸他並不知道那孩子不是他的骨肉,一直待她不錯……”


    忽然——


    一聲淒厲的叫喊,打破了廳中的沉寂氣氛,那聲音是翁木蘭顫抖的唿喊:“娘!……”


    嬌軀一撲,爬到了白美凝的懷中。


    白美凝被這意外的變故驚呆了,呐呐的叫道:“你……你……是誰?”


    翁木蘭失聲笑道:“我就是您的親生女兒!……”


    廳中諸人,一時俱都沉浸在一股悲涼的氣氛之中,這一出母女相認的場麵,使人情緒激動,鼻酸淚落。


    白美凝激動地叫道:“你的名字?……”


    翁木蘭顫聲叫道:“本來我叫翁木蘭,但現在,我卻要把這個翁字去掉了!”


    白美凝喃喃地叫道:“不錯,木蘭……木蘭……我的孩子是叫木蘭!……”


    翁木蘭笑道:“娘……您老人家受了苦了……”


    縱身又向白美凝懷中撲去。


    白美凝忙道:“且慢!……”


    翁木蘭怔了一怔,道:“娘,怎麽,您……”


    白美凝忖思著道:“為娘雙目已盲,既看不到你的麵目,也聽不出你的聲音,雖然這事大約不會有錯,但為娘總不能不有些懷疑!”


    翁木蘭笑叫道:“娘,您懷疑我不是您的女兒!”


    微微一頓,道:“要怎樣才能使您相信呢?”


    白美凝忖思著道:“孩子,如果你能答對為娘一件事,為娘就深信不疑了!”


    翁木蘭忙道:“娘,什麽事啊?”


    白美凝道:“在你後背之上,有……”


    翁木蘭立刻接道;“有一塊銅錢大小的朱砂痣!”


    白美凝激動的哦了一聲,叫道:“孩子,你真是我的孩子!”


    雙手一伸,把翁木蘭攬入懷抱之中。


    一時之間,廳中充滿了哀哀的嗚咽之聲,眾人無不為之鼻酸落淚。


    良久。


    翁木蘭方才掙紮出白美凝的懷抱,揩揩淚漬道:“娘!……您身體……還好麽?”


    說話之間,伸手就向白美凝的麵紗上拉去。


    白美凝並沒有拒絕,任由翁木蘭把麵紗拉了下來。


    隻見掩在麵紗之後的是一付慈祥端在的麵孔,約當中年,雖然被多難的歲月刻下了不少的皺紋,但看得出那是一張美麗的麵孔,可以想象到她年青之時,定是一個稱得起姿容絕世的美人。


    她雙目深陷,眼皮已經不再眨動,自然,她已是一個瞎子。


    但那麵貌使人一看就能體會得出來,她與翁木蘭確是母女。


    隻聽她幽幽地道:“為娘若非靠了堅強的生命力支持著不倒下去,隻怕早已埋骨此處了!……”


    咬牙一歎,接下去道:“翁旋坤並沒有放過我,這紅楓穀中的遍地劇毒,就是他派人所為!”


    翁木蘭咬牙切齒地道:“娘,我要替您報仇,殺了那狠心賊子!……”


    白美凝震了一震,忽然歎道:“他已得你外祖父母真傳,要殺他隻怕不是如此容易之事,而且,這些年來為娘已皈依我佛,過去的一切,就當作一場噩夢,算了吧!……”


    翁木蘭皺眉道:“孩兒也是一直吃齋念佛,希望能對他潛移默化,改變了他的兇性,誰知卻是徒然!……”


    眸光一轉,又道;“娘,您也中了他布在穀中的毒了麽?”


    白美凝苦笑道:“那毒素一布,三年不消,為娘住於斯,食於斯,怎的能不被劇毒所浸,為娘這雙目不就是為劇毒所攻,弄瞎了的麽?”


    翁木蘭又投在白美凝懷中叫道:“天下有的是名醫,有的是靈藥,您的雙目是可以醫得好的!”


    白美凝搖搖頭道:“就算雙目無礙,為娘也無法……”


    話聲一頓,接道:“為娘骨髓之中,已經……”


    翁木蘭大驚道:“也被劇毒攻入了麽?”


    白美凝頷首道:“所以,為娘已是風前殘燭般的殘廢人了!……”


    微微一頓,又道:“為娘之所以活著不死,一來是希望能得到你的消息,二來是仍然希望能聽到翁旋坤悔過向善,三來……”


    聲調一陣哽咽,無法再接得下去。


    翁木蘭哭道:“那也一樣,以天下之大,奇人之多,一定可以替您治好!”


    白美凝苦笑道:“為娘初時隻希望能得到一點你的消息,知道你仍然好好的活著,為娘也就安心了,如今竟然使我能見你一麵,更應該感激我佛慈悲了。”


    翁木蘭揩揩淚道:“娘,您還沒告訴我,我真正的爹爹是誰?”


    白美凝大大的震動了一下,喃喃地道:“他……更是一個不幸的人,而且一生痛苦,都是因我之故,是我……對不起他!……”


    翁木蘭流著淚道:“但他究竟是誰呢?”


    白美凝皺眉道:“孩子,不必問他了,反正你不會見到他的了,就算見到,你也不會認得他,他也……”


    聲調一慘,哽咽道:“他不知道有你這樣一個親生的孩子!”


    翁木蘭叫道:“娘沒告訴他?”


    白美凝搖搖頭道:“當我發覺懷孕之時,已到了被迫嫁與翁旋坤之期,我知道生下的孩子無法交給她,又何必告訴他使他痛苦?”


    翁木蘭也哽咽著道:“不管怎樣,他總是我的爹爹,至少我應該知道他的姓名!”


    白美凝遲疑著道:“好吧,他複姓獨孤,單名一個寒字,當他傷心失望之餘,聽說已經出家當了和尚!……”


    忽然——


    鐵膽僧發出一聲嚎哭,大叫道:“美凝,美……凝……我就在你身邊,我就是獨孤寒。……”


    白美凝啊了一聲,叫道:“什麽……你……你……”


    鐵膽僧老淚縱橫地道:“凝妹!……我們終於又見麵了,……”


    哽咽了一陣,又接下去道:“我本來不想來見你,因為……見了麵無非徒增苦惱,但我忍耐不住,我隻想悄悄的看看你,不想讓你知道,可是見了你我更忍耐不住,凝妹,……你的話使我心靈顫抖,我知道你不會忘記我……”


    忽然——


    但見白美凝身子顫抖了一下,蓬的一聲摔倒在地昏了過去。


    鐵膽僧啊了一聲,縱身撲了過去。


    翁木蘭已把白美凝扶了起來,十指纖纖,正在替她推拿,鐵膽僧則輕輕俯下身去,叫道:“美凝!……美凝……”


    白美凝在翁木蘭的推拿下,終於悠悠的醒了過來。


    隻見她掙動了一下,忽然顫抖著伸出右手,叫道:“寒……哥……”


    鐵膽僧連忙雙手握住地伸出來的右手,叫道:“美凝,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廳房中的空氣似乎都凝結住了,在白美凝身後的一排侍婢已經哽咽著哭出聲來,個個淚痕滿麵。


    鐵膽僧、白美凝,一時又像沒有了話講,顧自四手緊握,唏噓無言,其實,萬語千言,又豈能訴得盡滿腔的幽怨。


    忽然,翁木蘭口唇嚅動了半天,方才喊出了一聲:“爹爹!……”


    鐵膽僧既激動又愧赧的微微俯首道:“孩子!……”


    騰出一支左手,搭在了翁木蘭的肩頭之上,又道:“爹爹對不起你,沒有盡到做爹爹的責任!……”


    翁木蘭哭道:“那不能怪您!您……已經夠苦了!……”


    於是,這一雙在痛苦中過了一輩子的愛侶,與他們的愛情結晶,沉浸在人間至情的激動浪潮之中。


    在悲喜交集的氣氛之中,時間慢慢溜走,已不知過了多久。


    許久不曾開口的千手巧匠公冶誠忽然緩緩走前幾步,輕輕咳嗽了一聲,道:“老朽先恭喜三位團聚,不過,老朽想詢問一下,先師天星老人……”


    白美凝從悲哀中抬起頭來,應聲接道:“他是我義父!……”


    公冶誠哦了一聲道:“那定是先師遊曆西域時與令尊結識的了?”


    白美凝搖搖頭道:“不,是在桐柏山中,那時正是我父母遊曆中原之時,在桐柏山中與采藥而去的天星老人相遇,二老談得十分投機,竟在一家獵戶中盤桓年餘,結為至友,我也就是在那時候認他老人家做了義父。……”


    指指身後的數名侍婢,又道:“這些服侍我的人,就是我那義父所贈……我隱居在這祁連山紅楓穀,也隻有我那義父知道,可憐他竟然……也遭了那賊子的毒手!”


    公冶誠長籲一聲,又道:“老朽還有一件事,想對自女俠說明!……”


    白美凝忙道:“既然你是義父的傳人,就無異是我的師兄,有話盡請明說!”


    公冶誠投注了武騏一眼,道:“老朽要說的是關於武少俠與……木蘭姑娘之事,大約武少俠不便出口,老朽可以代言麽?”


    武騏頓時滿麵通紅,俯首無語。


    白美凝有些既驚且喜地道:“莫非蘭兒已經有了意中人,就是那位……武少俠麽?”


    翁木蘭同樣雙頰飛紅,羞赧的叫道:“娘!……”


    一下子撲到了白美凝懷中,再也抬不起頭來。


    公冶誠嗬嗬一笑,道:“還是由老朽來說吧!這椿喜事真可說是天作之合,也可以說是奪命神卜翁旋坤所促成!……”


    於是,他把在伏星嶺沉星洞所發生時一切經過,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廳中的氣氛已經輕鬆了許多,白美凝唇角間已經綻開了笑容,聲調激動地道:“這些都是真的吧?”


    翁木蘭依然揉在白美凝懷中,一言不發。


    武騏則尷尬的抬起頭來,向白美凝與鐵膽僧拜了一拜,道:“晚輩身受木蘭姑娘大恩,無以為報,所以……”


    一時之間,他口才像是遲鈍了不少,呐呐的頓了一頓,又語無倫次的接下去道:“晚輩一定會全心全意,愛護她,照顧她,像對待自己的親妹妹一樣,對待木蘭姑娘……”


    公冶誠忽然接道:“武少俠這話說錯了!”


    武騏怔了一怔,道:“請前輩指教!”


    公冶誠嗬嗬一笑道:“武少俠與木蘭姑娘的關係,實際上已經此親兄妹更近了一層,你們不已是互訂了終身的夫妻麽?”


    武騏連耳根都紅了起來,一時真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了下去。


    白美凝忽然顫抖著聲音,叫道:“武少俠!……”


    武騏連忙呐呐的應道:“晚輩在這裏!”


    白美凝激動地道:“來!……讓我……摸摸你!……”


    武騏怔了一怔,但卻毫不遲疑的走了過去,略一忖思,輕輕俯身跪了下去,呐呐地道:“前輩……”


    白美凝立刻伸出顫抖的雙手,向武騏頭部摸去。


    她摸得十分輕柔,也十分仔細,耳目口鼻,沒有一處不曾摸到,同時以極輕極輕的聲音叫道:“但願你能心口如一,善待我的女兒!”


    武騏凝重地道:“您盡管放心,晚輩……”


    公冶誠又嗬嗬一笑,搶著接道:“武少俠這話又說錯了!”


    武騏苦笑道:“前輩是說……”


    公冶誠笑道:“武少俠與木蘭姑娘既已是夫妻,對白女俠似乎不該再叫前輩,應該改個稱唿,叫一聲嶽母了!”


    此言一出,武騏更加羞赧得抬不起頭來,呐呐無語。


    白美凝喜笑顏開,高興得流著淚道:“江湖兒女,最是不拘小節,……”


    轉向鐵膽僧道:“今天是咱們一生中最值得紀念的日子,如果依我的意思,最好能完成他們的這件大事!……”


    鐵膽僧笑應道:“凝妹說得是,隻要他們對天一拜,請公冶誠施主做個見證之人,也就算婚禮完成了。……”


    轉向武騏與翁木蘭道:“你們兩人的意思怎樣?”


    武騏呐呐地道:“全憑嶽父母大人做主!”


    白美凝高興地道:“蘭兒!去與你的夫婿跪在一齊,你們俱皆對天暗表心跡,而後交拜一禮,就算正式的夫妻了!”


    翁木蘭在羞赧中終於依言與武騏比肩而跪……


    於是,婚禮在簡單隆重中完成,他們兩人成了夫妻。


    茅廳之中的氣氛更加輕鬆了,除了綠萼妖姬之外,每個人的臉上都現出了愉快的笑容。


    良久之後。


    白美凝忽然輕聲道:“孩子,為娘有件事要跟你們單獨一談!”


    翁木蘭忙道:“娘,您說吧!”


    白美凝搖搖頭,輕聲道:“為娘要單獨跟你們兩人說,陪我到右間的內室去!”


    翁木蘭投注了武騏一眼,忙道:“娘,我扶您!……”


    武騏也湊上前去,與翁木蘭一左一右,輕輕扶起白美凝來,向右間的內室之中走了進去。


    內室一中是白美凝的臥室,陳設雖然簡單,但卻高潔雅致,淨無纖塵,令人有一種目悅心怡之感。


    ?酌濫在床榻上坐了下來,悠然一歎道:“總算菩薩眘櫻使我們能有今天,……?br>  用手拉住翁木蘭,道:“孩子,認親歸宗,你已經不能再姓翁了!”


    翁木蘭忙道;“是的,娘,我恨透了翁旋坤,日後,孩兒一定要去找他報仇,哪能再姓他的翁字……”


    眸光一轉,又道:“從現在起,我就是……獨孤木蘭了,是麽?娘!”


    白美凝雙頰上也飛起兩片紅霞,露出了一片欣慰的笑容。


    獨孤木蘭倚在她的身邊,道:“娘,現在您該離開這個地方了,咱們就一道去訪求名醫,治療您老人家的目疾和體內的毒傷……”


    白美凝微微震顫了一下,皺著眉頭道:“你不想報仇了麽?”


    獨孤木蘭道:“一麵治您的毒傷,一麵設法報仇!……”


    眸光轉向武騏道:“你說是麽?”


    武騏忙道:“那是自然,治療嶽母毒傷,乃是刻不容緩之事!”


    白美凝淒苦地一笑道:“孩子們,你們有這番心意,也就很夠了!可是,這辦法不會有什麽好處,咱們還是先談別的吧!……”


    神色突然轉凝重的接下去道:“你們可知翁旋坤為何不幹脆殺死我麽?”


    武騏接口道:“是嗬,以那老魔的殘酷心性,大可幹脆把嶽母殺掉,為何他卻費這樣多的麻煩在穀中布毒!”


    白美凝咬咬牙道:“翁旋坤是我父母的入室弟子,我父母畢生的絕技,大部分都傳給了他,但是,也有一小部分保留,翁旋坤懷疑我秘藏著幾招精粹之學,才用這種辦法保留下我的性命,威脅我交出秘本!”


    武騏咬牙咒道:“好一個狠心的禽獸!”


    白美凝繼續說下去道:“翁旋坤的猜疑不錯,當我隨他進入中原之時,我爹爹曾交我一紙秘本,上麵有一拳一掌一劍,名為白氏武粹三絕式,我爹爹雖是非常信任於他,但也多少存了一點私心,準備他萬一改變心腸之時,好用這三招絕技來降服他?但我爹爹卻疏忽了一件大事!……”


    獨孤木蘭道:“外祖父疏忽了什麽?”


    白美凝歎口氣道:“那三招絕學,雖是翁旋坤的克星,但卻是男人才能修習之學,在我手中根本沒有用處!”


    獨孤木蘭兩眼睜得大大地道:“難道外祖父沒告訴您嗎?”


    “沒有……”


    白美凝搖搖頭道:“想是他老人家老糊塗了,才疏忽了這一點!……”


    聲調一沉,忽然拍著坐在她左邊的武騏,道:“雖然我看不見你,但我卻十分相信你,誅除天魔教的重責大任,都在你的身上,這三招絕學,就要傳給你了!”


    武騏忙道:“小婿資質庸劣,隻怕難符嶽母大人的期望!”


    白美凝笑道:“用不著如此謙虛,我知道這次不會看錯了人!……”


    把聲音放低了一些,道:“把內室房門關好!”


    武騏連忙依言掩上房門,用門閂閂好,然後再坐迴白美凝身邊。


    白美凝又拍拍獨孤木蘭的肩頭道:“看見右麵牆壁的神龕了麽?”


    獨孤木蘭眸光轉動,道:“看到了!”


    白美凝鄭重地道:“把那神龕中的佛像拿了下來。”


    獨孤木蘭依言照辦,果然從神龕中取下了一尊白瓷的彌勒佛像。


    白美凝接到手中,十指微抖,輕歎一聲道:“為了保存這三招絕學,我也費盡心思了!……”


    說話之間,十指加力,但聽克的一聲,那佛像一裂為二,一張發了黃的絹條掉了出來。


    白美凝抓在手中,凝重的遞給武騏,道:“把它讀熟!”


    武騏接到手中看時,隻見那絹條約有一尺見方,上麵寫著一片密密麻麻的工整字跡,開頭果然是:“白氏武粹三絕式。”


    於是,他立刻開始閱讀起來。


    他本是天賦極佳,萬難揀一之人,不過盞茶工夫已經完全讀得滾瓜爛熟,背得一字不遺。


    他把那絹條又交迴白美凝手中,道:“小婿都已讀熟了!”


    白美凝並不用手去接,卻凝重地道:“毀了它!”


    武騏略一呆怔,依言把那絹條揉在手中,雙掌加力,但見一片輕塵起處,已經化成了一灘粉屑。


    白美凝黯然一笑,凝重地道:“憑著這三式絕技,隻要修習熟練,大約足可以克製得了翁旋坤那獨夫了!……條……”


    聲調忽轉悲淒,道:“孩子,你們暫且出去一下!”


    獨孤木蘭怔了一怔,道:“為什麽呢?我要陪在娘的身邊!”


    白美凝搖搖頭道:“為娘每天要靜坐默禱上一炷香的時間,現在又到了為娘默禱的時間了!”


    獨孤木蘭遲疑的投注了武騏一眼,道:“好吧,咱們先出去一會,讓娘靜上一下!”


    於是,兩人退出內室,把房門輕輕掩了起來。


    公冶誠、鐵膽僧兩人正守著綠萼妖姬枯坐,但神色間卻是一片怡然,顯然心情俱皆十分輕鬆。


    獨孤木蘭立刻又湊到了鐵膽僧身邊,親熱地叫道:“爹爹!……”


    鐵膽僧欣慰的一笑道:“可惜爹爹已經是出家人,今後也無法與你們同享天倫之樂了!隻希望你們夫婦善待你的母親,為父也就可以安心了!……”


    微微一頓,問道:“你母親呢?”


    獨孤木蘭忙道:“娘要靜坐默禱,叫我們退出來的!”


    鐵膽僧輕輕噢了一聲,沒再言語。


    於是,眾人也默坐調息。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白美凝仍然沒有響動。


    兩炷香的時間也過去了。


    獨孤木蘭忍耐不住了,姍姍走到內室門前,輕輕叫道:“娘……娘……”


    沒有應聲,用手推門,房門已由裏麵閂了起來。


    獨孤木蘭轉向呆在一旁的一名侍婢問道:“我母親有靜坐默禱的習慣麽?”


    那侍婢忙道:“主母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是用在打坐誦經與默禱上,但深夜之中,卻是並不常見!”


    武騏心頭暗驚,忙道:“眼下不必顧忌太多,最好還是把房門打開……”


    獨孤木蘭也怦然心動,忙叫道:“快!快!……”


    武騏不再怠慢,五指輕揚,一股以大乘禪功迫出的暗勁,已將那一房門的門閂蝕斷,房門立刻大開。


    獨孤木蘭第一個衝進房去,旋即聽得她吃驚的尖叫道:“娘!……娘!……”


    眾人驚惶失色,一齊擁入了內室之中。


    隻見白美凝麵含微笑,平躺在床榻之中,早已死去多時,原來當他支出了武騏與獨孤木蘭之後,就已自斷心脈。


    在她身旁放了一份甫寫未久的遺書,獨孤木蘭連忙拿了起來看時,隻見上麵潦潦草草的寫道:“蘭兒,為娘能有今日,於願已足,這都是皇天慈悲,菩薩默佑的結果,如今你已有了理想的歸宿,你爹爹雖已身入空門,但目睹此情此景,也必老懷彌慰,可以了無遺憾,為娘雖死九泉,也已含笑瞑目矣!”


    “為娘受毒已深,自忖近中必死,垂死之前,能得皇天菩薩垂憐,有此團圓巧合,使為娘益加深信:‘天心雖渺,果報不爽,天道雖遙,無遠弗屆。’希望你們善體此旨,好自為之?


    多行不義必自斃,翁旋坤一介獨夫,必將眾叛親離,難得好的下場,不過,天心厭殺,雖屬巨惡大憝,猶翼共有悔改之時,為娘所以說這番話,隻是希望翁旋坤最後仍能覺悟前非,知所悛悔,是則仍不妨貸其一命,以符我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意。


    倘若他全無悛悔之心,亦隻有誅之之一途,以為江湖武林除此禍害。


    十二使女,雖是義父所贈,但全是與我同共患難之人,因我之故,使她們亦皆沾染劇毒,身罹惡疾,使我良心不忍,望能妥善安排她們!……”


    遺書到此而止,下麵隻有“母絕筆”三個大字。


    獨孤木蘭讀完遺書,早已涕淚滿襟,昏厥床前。


    鐵膽僧喉間咯咯作響,也是老淚縱橫,悲傷不已。


    武騏與公冶誠亦皆鼻酸淚落,兩人連忙把獨孤木蘭救醒,溫言撫慰。


    忽然——


    又是一片哭聲傳了過來。


    原來侍候白美凝的十二名侍婢都已聞訊趕了過來,環跪榻前,俱皆哀哀痛哭,哽咽失聲。


    終於,眾人相繼止住哭聲,經過一番計議,就在茅廳之中,掘了一處地穴,把白美凝的遺體暫厝地下,準備等待武林底定,江湖承平之時,再行遷靈改葬。


    不久時光,一具釘好的棺木,已經放落到石砌的地穴之中。


    正當欲要填土之時,跪在墓穴之房的十二名侍婢忽然站起了一名,叫道:“且慢!”


    武騏與公冶誠以及鐵膽僧三人聞言一怔,同聲問道:“有事麽?”


    那侍婢麵蒙黑紗,凝重的叫道:“我們隨侍主母已久,蒙主母待我們有如親生女兒一般,我們深受主母至愛之情所感動,早已發誓與主母同生共死!……”


    公冶誠接道:“白女俠遺書中已經提到你們幾位的事,等白女俠遺軀葬完,老朽等一定會負責妥善安置你們!……”


    那侍婢雙手連搖道:“不!不!我們心意已決,主母生時,我們隨侍左右,主母歸天之時,我們也要相從地下,侍候主母!……”


    接著轉頭叫道:“各位妹妹,愚姊先走一步了!”


    雙手交交疊,向自己胸前擂去。


    公冶誠大叫道:“使不得,你們不能這樣!”


    武騏縱身而起,就向那侍婢撲去。


    但他畢竟慢了一步,那侍婢已經隻掌拍實,自碎心脈而死。


    武騏輕哦一聲,不由呆了一呆。


    就在武騏略一呆怔之際,但聽蓬蓬一陣齊響,另外十一名侍婢,亦皆一聲不響,俱都震斷了心脈,同時死於非命。


    廳中隨之是一片靜默,俱都為這變故鎮住了。


    良久,良久,還是公冶誠長歎一聲道:“十二侍婢的義行,足以動天地而泣鬼神,我們應該成全她們的意願,與白女俠合葬一起。”


    於是,十二名侍婢的遺體,都一一搬入了地穴之中,羅列在白美凝棺木之旁,而後,加鋪石板,掩埋黃土。


    在廳房之中,一座巨大的墳墓立刻矗立了起來。


    墳前立上了一方石碑,上麵刻著。


    “西域白門女俠諱美凝暨十二義婢之墓。”


    下麵是婿武騏女獨孤木蘭敬立。


    這些事俱在沉肅悲淒的氣氛中完成,而後,他們計議何去何從?


    終於,他們決定了幾點:


    第一、武騏與獨孤木蘭相偕同返中原,迅速與以少林為首的各大門派取得聯絡,觀察天魔教動向,共議消滅天魔教之策。


    第二、鐵膽僧、公冶誠挾持綠萼妖姬同行,以公冶誠巧妙的改裝易容之法,到達太行山附近,再利用丐幫的飛羽傳書,與武騏等取得聯係,以備隨時營救被擄的一百四十二名少年男女,所以選定在太行山附近,是因為被擄的少年男女大部分都囚在太行別宮之內。


    第三、對翁旋坤,仍依本白美凝的遺言,希望他能知所悛悔(柴子注:音圈。悔改,悔悟之意),如是則不妨貸其一死,否則亦隻有誅之為害武林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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