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教主退出洞室之後,隻聽一陣軋軋之聲,洞門緩緩掩了起來,隻剩下了翁木蘭與武騏兩人。


    武騏慘遭毒刑,足踝肘骨俱被刺得血肉模糊,幾乎陷於昏迷之中,但他畢竟功力深厚,幾次死而複蘇,經過的一切,也還能記得清楚。


    他原認為自己必會死於天魔教主之手,不料翁木蘭突然而來,使情勢又有了一些轉機。


    偷偷睜目看去,隻見翁木蘭淡妝素服,蛾眉深蹙,由懷中掏出了一瓶金創藥粉,正向自己傷處輕輕揩抹。


    她揩抹得極輕極輕,似是深怕碰痛了他的傷處,眉宇間有一股抹不去的輕愁,睫毛下閃動著晶瑩的淚水。


    武騏自心底中發出一聲暗暗的歎息,滋生了一股莫可言宣的淒切之情,翁木蘭的萬縷柔情,像支支利箭,射穿了他的心胸,使他覺得溫暖,也覺得悲涼。


    翁木蘭美麗溫柔,端莊大方,她有仁慈的襟懷,寬厚的心性,幾乎集所有美點於一身,不幸的是她有一個暴戾邪惡的爹爹。


    他覺得慚愧,在她麵前使他覺得自己渺小,在天魔教內三堂總舵中,他誤撞入她的居處,那是他們第一次相逢,她的美麗仁厚震動了他,使他在內心中對她產生了一種無可比擬的欽慕之情;第二次是在太行別宮,倘若他答應了天魔教主,登時就可與她匹配成婚,但是,他毫不考慮的拒絕了,那是為了本身的職責立場,翁木蘭並不責怪他什麽,反而冒著天大的危險助他離開了太行山。


    現在,是他們第三次相逢了,十分顯然的,她仍在盡最大的力量救助他。


    他在心底暗叫:為什麽你要對我這樣好,你知道這樣會使我更加痛苦不安麽?為什麽你是天魔教主的女兒?為什麽我們會相逢相識?為什麽?……


    他不知道該對她怎樣表示,他仿佛有一千句話一萬句話要說,但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是以他雖然十分清醒,但卻雙目深閉,裝作昏迷不醒。


    翁木蘭在他傷處敷好藥末,斜斜倚在石案之前,幽幽一歎,喃喃的自語道:“莫非這是命中注定的麽?”


    她聲音輕得隻有她自己才能聽到,但她沒料到武騏卻也聽得同樣的清楚,因為除了傷處仍然十分痛疼之外,他的功力大致無損,視聽之力一如平時。


    翁木蘭纖纖十指不停絞扭,在石案前踱來踱去,顯然她心情十分激動,一時想不出妥善的辦法。


    武騏偽裝昏迷未醒,心中同樣的十分激動,也是不知應該如何是好。


    他曾聽到天魔教主吩咐過翁木蘭,以兩個時辰為限,到時天魔教主自會率眾而入,情勢即刻就會因之趨於危殆。


    其實,以眼下而論,沉星洞外縱然沒有天魔教主,也必然高手密布,守衛森嚴,縱然翁木蘭仍欲冒死放他雖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了。


    翁木蘭踱了一會,輕輕俯在石案之前叫道:“武少俠……武少俠……”


    武騏瞑目不動,心中仍未拿定主意。


    翁木蘭短歎一聲,忽然伸指戳向他的肘節麻竅而來。


    武騏隻覺肘間一陣蘇麻,忍不住雙臂一陣抖動。


    武騏無法再假裝下去了,因為他知道翁木蘭已經看穿了他是在偽裝昏迷,隻聽翁木蘭又幽幽的歎口氣道:“這些外傷雖然嚴重,但不會使你昏迷那樣久的……武少俠,難道你就真的這樣瞑目等死了麽?”


    武騏雙目一睜,歎道:“姑娘,你不該來。”


    翁木蘭雙眉深鎖,道:“我知道你會說這句話,但是……我不願聽到你的死訊,更不願使你死在我爹爹之手,所以……我不能不趕了來!”


    武騏掙紮著坐起來,苦笑道:“可是,姑娘此次怕也救不了我……”


    翁木蘭全身一震,突然雙目直視著武騏,輕輕地道:“我知道,但我仍然不能不來,否則……我會一生痛苦不安……”


    她的兩串淚珠終於流了下來,話聲也為之哽塞住了。


    武騏隻覺鼻頭發酸,胸中像壓上了一塊巨石,呐呐地道:“我實在不值得你這樣……你的恩惠,我……”


    翁木蘭突然伸出顫抖的右手,將纖纖玉指壓到了武騏的口唇之上,輕輕叫道:“不要說這些……”


    武騏隻覺得她指尖冰冷顫抖,但透過那冰冷顫抖的指尖,卻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暖流進了他的心田。


    他雙目中突然泛起一種異樣的光彩,凝注著翁木蘭那秀美淒迷的麵龐,情不自禁的伸出雙手,握住了翁木蘭顫抖的右手。


    翁木蘭並沒有退縮掙紮,反而把左手也送了過去。


    於是,四隻手掌緊緊地握在了一齊。


    良久,翁木蘭淒迷的勉強一笑道:“武……少俠,我可以說句內心的話麽?”


    武騏目光諶然的望著地,輕輕地點了點頭。


    翁木蘭輕籲一聲道:“你巧扮白氏老舵,不但使爹爹霸服武林的事功敗垂成,也使他丟盡了顏麵,受盡了屈辱,他已經恨透了你!”


    武騏道:“這個我知道……”


    喟然一歎,接下去道:“對姑娘來說,在下深感內疚,但對天下武林來說,使四方群雄暫解困危,從此認清了令尊的真實麵目,有了一個喘息準備的機會,在下此舉還算值得!”


    翁木蘭俯下頭去,幽幽地道:“你總該也知道眼下的處境……我爹爹帶來了十幾個他得力的屬下高手,隻怕……”


    武騏接道:“在下已自料必死,隻是若因此連累了姑娘,卻……”


    翁木蘭眼淚像兩串斷線的珍珠滾滾而落,淒然喊道:“現在,你應該了解我了,我之所以趕來,就是為了要與你……同死!”


    “啊?!……”


    武騏也忍不住叫了起來,道:“這……萬萬使不得,那樣在下將死不瞑目!”


    翁木蘭掙紮著縮迴雙手,幽幽地道:“你好殘忍!”


    武騏怔了一怔,道:“我……殘忍?……姑娘這話從何說起?”


    翁木蘭失望的叫道:“你鄙視我,因為我爹爹是天魔教主,你對我假意應付,你……”


    武騏截斷她的話道:“這是天大的誤會,我……隻是覺得姑娘年紀輕輕,為我而死,實在太不值得,我衷心欽慕姑娘,我願意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翁木蘭一字一頓地道:“可是我要的不是生命,我要的是你的心!”


    武騏忽然閃電般再度抓住翁木蘭的雙手,激動地道:“我的心早就交給姑娘了!”


    翁木蘭淚珠滾滾,叫道:“你說的可是真話?”


    武騏凝重地道:“耿耿此心,可矢天日!”


    翁木蘭扭頭俯在他的胸前,幽幽地道:“這樣說來,那折斷的玉如意可以合在一起了!”


    武騏輕輕拭著她滿麵的淚痕,道:“在我心中,那玉如意根本就沒有拆開,我們在心靈上本來就是連在一齊的!”


    翁木蘭依偎著他,淒迷的一笑道:“我們的一生,大約隻有一個多時辰了!”


    武騏也坦然一笑道:“雖在一瞬之間,也是永恆!”


    洞室中沒有了談話之聲,兩人四目交注,互相依偎,此時此刻,語言似乎已是多餘的了。


    時光悄悄溜走,洞室外起了輕輕的腳步之聲。


    翁木蘭訝然一驚,由武騏懷中抽出身來,沉聲叫道:“是誰?”


    隻聽洞門外一個低沉的聲音答道:“教主駕前常侍皇甫重,奉教主之命,通知九夫人,兩個時辰的時限已到。”


    翁木蘭忙道:“煩請轉報教主……武少俠已經接受勸說,賤妾即刻就親向教主覆命!”


    洞外的皇甫重輕喏一聲,轉身而去。


    武騏咬牙一笑道:“蘭妹,我們的一生快要度完了……”


    翁木蘭把聲音放得低低地道:“現在,我們要做最後的掙紮……你的傷怎麽樣了?”


    武騏皺眉道:“功力雖然無損,但卻骨節重傷,步履維艱。”


    翁木蘭道:“扶著我能走麽?”


    武騏道:“不論能走與否,如想逃過令尊與皇甫重等十餘個天魔教高手的攻襲,隻怕是毫無可能之事。”


    翁木蘭急急從懷中抽出一把七首,遞到武騏手上道:“明白這意思麽,以我的生死相脅,至少我們還有一半逃生之望!”


    不管武騏同意與否,把他左臂拉到了自己肩頭之上,使他持著匕首的右手逼在她的右肋之下,從石案上輕輕移了下來!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但見石門軋軋兩聲打了開來,天魔教主率領著十餘名天魔教高手已到了門前。


    但武騏與翁木蘭的情形顯然使他們俱都怔了起來。


    天魔教主當先收住腳步,愕然一怔道:“這……是怎麽迴事?”


    翁木蘭有些歉然的叫道:“隻怪賤妾無能,不但未曾說服此人,反而被他所製……”


    天魔教主半晌無言,所有隨侍之人更是個個啞口葫蘆,作聲不得。


    武騏雙目圓睜,沉聲厲叱道:“翁旋坤,隻要你和你的手下人敢妄動一動,武某就先把她宰了再說。”


    此刻正當夕陽西下之際,一抹紅光照在未戴麵紗的天魔教主臉上,隻見他滿麵怒容,肌肉不停牽動,聲色俱厲地道:“武騏,你的膽子可不小,僅憑你這一點,本座就要給你一個最殘酷的死法……還不決些把她放開!”


    武騏哈哈冷笑道:“武某從不願以這種手段啟為要挾,但目前迫不得已,而且,對付的又是你這奸邪惡毒之人……”


    天魔教主大喝道:“放開她!”


    聲如春雷暴響,山鳴穀應,震得人耳膜生痛。


    武騏哼了一聲,道:“除非你願接受武某的條件,率領你的屬下退出一裏之外……”


    天魔教主怒道:“胡說,本座豈能受你威脅,放開她!”


    武騏冷笑道:“這樣說來,你是不顧她的死活了?”


    天魔教主沉吟了一下,忽而仰天大笑道:“本座豈能因一侍妾之故,而受一黃口孺子之命,何況,你又是本座必欲誅除之人……”


    武騏把利刃向翁木蘭更逼近了一下,道:“武某不耐久等,現在武某由一數到十,到十不退,這柄利刃即刻就會進入她的心窩之中……一……”


    此刻夕陽已沉,暮靄漸深,朦朦朧朧之中,隻見天魔教主麵色鐵青,峙立如山,毫無表示。


    武騏繼續數道:“二、三、四……八、九……”


    天魔教主忽又仰天爆出一串狂笑。


    翁木蘭掙紮著叫道:“教主……教主……”


    武騏咬牙大叫道:“十!”


    天魔教主突然衣袂鼓漲,雙臂平出,大喝道:“武騏,你怎不動手!”


    武騏心頭一沉,握著利刃的右手不由鬆了下來,咬牙叫道:“可惜我沒有你那樣狠毒的心腸,翁旋坤,虎毒尚不食子,可是你竟眼看著自己的女兒被殺而不顧……”


    天魔教主厲聲嗬叱道:“武騏,你胡說什麽?”


    武騏放聲狂笑道:“她真是你的九夫人麽?翁旋坤,武某不願進一步說下去了,問你自己的良心吧……”


    輕輕推開身邊的翁木蘭,接下去道:“武某自知不會是你的對手,不過,武某寧肯死於你的手下,卻不能束手就縛,引頸就戮!”


    天魔教主桀桀大笑道:“你想與本座對搏?”


    武騏朗然道:“正要領教領教使武林震動,江湖翻覆的奪命神卜幾手高招!”


    天魔教主頦下長髯無風自動,可知他氣惱已極,隻聽他聲如春雷般的大喝道:“也好,本座在三掌之內取你性命,隻要你能接得下本座三掌,本座一切不咎,放你離此而去!”


    武騏朗聲道:“以你的身份地位,大約不會自毀諾言吧?”


    天魔教主厲喝道:“接得下本座三掌,不但饒過你的性命,本座尚且解散天魔教,當場自裁!”


    武騏大聲狂笑道:“這是你自己劃出地道兒,但願你能多少守一點信義!”


    天魔教主大喝道:“不前多言詞費,快些準備動手!”


    被推開的翁木蘭忽然雙手抓住武騏的左臂,嘶聲叫道:“不行,你決不是我爹爹的對手!”


    武騏輕歎一聲,道:“我知道,蘭妹,這隻是我選擇如何死法,難道你不願意我堂堂正正而死麽?”


    翁木蘭大哭道:“我……我……”


    武騏慨然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為天下武林的安危存亡,流盡我最後的一滴血,至少,可以使我死得瞑目一些……蘭妹,我不反對你繼我之後殉身而死,我們地下去做夫妻吧!”


    天魔教主像遭了雷殛一般,大叫道:“這是怎麽迴事,你們……”


    武騏朗然一笑道:“我們已訂了白首之盟……”


    天魔教主大怒道:“好一個無恥的賤婢,原來你……”


    翁木蘭哭叫道:“爹爹,您應該先冷靜一下……”


    天魔教主怒極而笑道:“你們兩人都要受本教極刑處死……”


    聲調一沉,喝道:“武騏,本座已允你以三招為度,不會自毀諾言,還不快些進招!”


    武騏冷哼一聲,投注了翁木蘭一眼,道:“蘭妹……咱們泉下再見了!”


    翁木蘭大哭道:“騏哥……不……不要動手……”


    但武騏充耳不聞,身形搖晃,踉踉蹌蹌跨前三步,揚手一掌,劈了出去。


    天魔教主桀桀大笑道:“來得好,一本座第一掌隻用三成掌力!”


    橫裏一掌迎了上去。


    但聽蓬的一聲大震,塵砂彌漫,碎石如雨,武騏隻覺天魔教主那一掌有如五嶽倒壓,情不自禁的退出六七步遠,差點沒摔倒地上。


    原來他這一掌雖是全力而發,但卻並未運上大乘禪功,故而被震得血浮氣湧,差點拿樁不住。


    天魔教主桀桀笑道:“還算差強人意,如非你罪大惡極,本座仍然舍不得取你性命……”


    聲調一沉,道:“一招已過,如能再撐得下兩招,本座就要實踐解散天魔教,自裁當場的諾言,不過這次本座要用八成功力接你一掌!”


    武騏默運功力,把大乘禪功三折合用,全力一掌拍了出去。


    天魔教主右臂一振,掌力平推而出,迎了上來。


    但聽兩股尖銳厲嘯,刺耳驚心,雙方掌力迅速的迎擊到了一起,在一聲震天巨響中,砂石如雨,山壁搖晃,隆隆的音波,久久方息。


    隻見兩人巍立如前,俱皆眉頭微動。


    天魔教主愕然大叫道:“武騏,本座閱人雖多,但還沒見過你這等人物,為何你第二掌競比第一掌功力高出十倍以上?”


    武騏心中有數,自己勝負的關鍵都決定在第二掌上,他已將大乘禪功三折並用,本身功力也已發揮到了十二成的極限,可說是他最精絕的一掌,而天魔教主以八成功力就輕輕鬆鬆地接了下來,則第三掌的結果已可不問而知。


    忖思之間,一股悲哀的陰影掠上心頭,不論怎樣,他都難以逃得過天魔教主的第三掌了。


    迴頭翁木蘭時,意外的發現她竟出奇的平靜,手握利刃,咬牙而立,顯然她正等待著與自己同歸於盡。


    隻聽天魔教主大喝道:“武騏,沒聽到本座的問話麽?”


    武騏冷冷笑道:“不必問了,倘若這最後一招中武某不幸而敗,則是武某死期已到,倘若敗的是你,那結果也是完全相同,又何必多問?”


    天魔教主狂笑道:“這話也對,人死一了百了,本座又何必問你這些不關緊要之事……本座此次要以十成功力出掌……你該小心了!”


    武騏鋼牙緊咬,不必交手,他已知道了勝負之數,因為自己全力而為,不過僅能勉強支持下了兩掌,照眼下情形看來,那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再接下天魔教主以十成功力所發的第三掌了。


    武騏再度投注了翁木蘭一眼,雙掌同時揚了起來。


    天魔教主狂笑不已,同樣的雙掌暴揚,準備出手,顯然他已因武騏第二掌中功力暴漲而不敢再存輕忽之心。


    然而武騏第二招已是他功力達到頂峰的一記狠招,盡管他雙掌同揚,但也絕不會再比第二掌強上一些。


    這是生死立判的一招,除了天魔教主以及隨侍的皇甫重等人被武騏高低莫測的功力弄得有些忐忑而外,武騏與翁木蘭都已心頭了然,隻要第三掌一經劈出,一幕悲劇即刻就會發生。


    那悲劇的內容,他們已清楚無比,武騏必被擊得血肉模糊而死,翁木蘭則是利刃刺入心窩,流血五步,鴛鴦雙屍。


    在生死立判之前,任憑武騏是何等鐵錚錚的漢子,也不能不猶豫遲疑,久久不能出掌。


    天魔教主沉聲道:“為何還不出掌攻來?”


    武騏朗然大笑道:“武某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不過,卻有一件埋在心頭的疑問,想得到答案。”


    天魔教主哼了一聲道:“你不必藉此拖宕時間,須知此時此地,任憑你項生三頭,肩長六臂,也無法逃得出本座掌下……”


    話鋒一轉,接道:“既有疑問,不妨說來,也許本座可以使你做個明白鬼!”


    武騏坦然一笑道:“問題十分簡單,你與白氏主仆是何關係?”


    天魔教主似乎料不到武騏有此一問,不由周身一震,麵色大變,道:“這……這……”


    忽然——


    一個爽朗的聲音大笑道:“姓武的娃娃,還是讓老朽來告訴你吧……”


    這一變化實在太出人意外了,不但天魔教主及一幹徒眾大感愕然,武騏與翁木蘭也如墜入五裏玄霧之中,摸不著一些頭腦。


    因為那聲音洪亮清晰,低沉如雷,但用的卻是“震氣傳聲”之法,使人無法根據聲音測知方向距離,並不知這發話之人在於何處?


    天魔教主大喝道:“什麽人,敢在本座麵前賣弄逞能……”


    沉聲向皇甫重喝道:“派人搜出此人!”


    隻見四條人影登時捷如電閃,向四周撲去。


    武騏也忍不住放聲大叫道:“老前輩是什麽人,為何知道晚輩在此?”


    天魔教主冷喝道:“不論是什麽人來到此處,也仍然妨礙不了本座與你這一掌相搏……快些進招攻來!”


    武騏鋼牙緊咬,雙掌加力,就欲拍出。


    忽然——


    但見洞外兩側石壁間突然湧出兩片五彩光華,激射如雨,頓時交織成一片廣大的光幕,將眾人俱皆籠罩其中。


    天魔教主冷哼一聲,周身突然湧出一片白霧,將自己圍繞了起來,沉聲大喝道:“快些查明是什麽人在此搗鬼?”


    駕前常侍皇甫重朗應一聲,邁步向那五彩光華激射而出的石壁撲去。


    隻聽那爽朗的聲音忽然又從洞中傳了出來,道:“翁旋坤,不認得老朽了麽?”


    武騏與翁木蘭兩人就在洞室門外,眼前陡然發生的這些變化使兩人又驚又喜,定神轉身看去,隻見室內五彩雲霧飄緲,靈幃之後突然飄出了一個肩插長劍,白髯勝雪的老者來!


    那老者麵帶微笑,須髯飄拂,盤膝趺坐,距地七尺餘高,四麵均被五彩雲霧所掩,美妙壯觀。


    武騏與翁木蘭俱如墜入夢境之中,瞠目結舌,不知所雲。


    天魔教主同樣的麵色大變,情不自禁的退後數步,大叫道:“你……你……你是……”


    那端坐在祥雲中的白髯老者似是正向洞室外冉冉飛來,實際上卻是停留在原地不動,原來是那旋滾的五彩雲霧擾亂了人的視覺。


    隻見他嗬嗬一笑道:“老朽正是天星老人!”


    天魔教主目光呆直,喃喃地道:“天星老人?天星老人……”


    轉向愕然卻步,呆呆發怔的皇甫重喝道:“半年前你不是向本座報稱已把他殺死了麽?”


    皇甫重呐呐地道:“屬下不敢欺瞞教主,半年前他雖然已被屬下斬做兩段,這……這……”


    有些恐懼的接下去道:“這分明是他的鬼魂作祟!”


    這話提醒了天魔教主,因為任憑一個人的武功造詣多深,也絕不可能懸空端坐,而能支持盞茶之久。


    他素不相信鬼神之說,但眼前的景象卻又使他無法不信,以他的魔膽邪心,一時竟也失去了主張!


    隻聽天星老人沉聲喝道:“老朽半年前確然已死在你的屬下之手,但眼下並非鬼魂作祟,而是神靈顯聖……翁旋坤,你怙惡不悛,已是天怒人怨,如不迴頭猛省,立刻就有奇禍當頭……”


    天魔教主麵色一連數變,低沉的叫道:“本座已經命人殺害了你,難道你不向本座報複麽?”


    天星老人捋髯一笑道:“這些都是前生所定之事,你不應死於老朽手中,老朽自然不能強逆天數,不過……”


    伸手向門外的武騏與翁木蘭一指道:“他們兩人與老朽有一段宿緣未了,老朽要把他們留了下來……你還不快些滾了迴去麽?”


    天魔教主顫栗了一下,突然一咬牙道:“退……”


    雙肩晃動,當先一躍而逝。


    皇甫重等如影隨形,眨眼間俱皆消逝無蹤。


    武琪與翁木蘭相顧一眼,正欲跪拜下去,隻聽那爽朗的聲音叫道:“快些迴入洞室,關牢洞門!”


    兩人聞聲一驚,但卻不遑多顧,翁木蘭立刻扶起步履艱難的武騏,進入洞室之內,將石門牢牢的掩了起來。


    及至旋身看時,不由愕然一怔,幾乎唿叫出聲。


    因為麵前情景大變,五彩光華的雲霧正在逐漸消逝,端坐在祥雲中的天星老人早已不見,但在靈案前卻多出了一個青衣素服,麵蒙黑紗的蒼髯老者。


    那青衣老者麵紗稀薄,仍可依稀看得出他的麵目,隻見他大約五旬左右,麵色清臒,雙目炯炯有神。


    武騏輕輕啊了一聲,向那青衣老者拱手一禮道:“前輩是……”


    那青衣老者輕輕招手道:“奪命神卜機詐多疑,必而會去而複轉,此地不可久留,兩位請隨我來!”


    轉身向棺木之後走去。


    武騏與翁木蘭不便多問,跟著他相繼走了過去。


    棺木之後是一張靠著洞壁的石幾,兩旁各有一個石墩,青衣老者伸手在左麵的石墩之下用力捏按了一下,隻見石幾之下突然無聲無息的現出了一個兩尺方圓的地洞,裏麵似是一條暗道。


    青衣老者輕聲一笑道:“暗道中有石階數級,兩位先請下去!”


    武騏毫不遲疑,與翁木蘭雙手相攜,當先走了下去,隻見下麵果然有一條傾斜的石階,分明是一處地下建築。


    青衣老者相繼而下,不知在哪裏搬動了一下,打開的暗門登時又輕輕合了上去,不露一絲痕跡。


    在那青衣老者引導下,武騏與翁木蘭俱皆困惑萬端的隨著他向前走去,大約五十餘丈之外,方才走到一間石室。


    石室中隻有一榻一椅,青衣老者踏入石室,微微一笑道:“兩位可以歇下來了!”


    武騏足踝上的刺傷,雖經翁木蘭敷上了不少金創藥粉,但因筋骨重傷,行走起來依然吃力痛苦,當下不暇多禮,立刻斜斜的坐了下來。


    翁木蘭微微襝衽,道:“多謝前輩相救之恩,不知前輩是……”


    青衣老者苦笑道:“老夫公冶誠,天星老人乃是先師!”


    翁木蘭困惑地道:“方才當真是天星老人顯靈麽?”


    公冶誠搖搖頭道:“世間有無鬼神,老夫雖不敢據下論斷,但老夫畢生尚未遇到過這種玄虛之事……”


    翁木蘭奇道:“但方才那……”


    公冶誠忽然由懷中掏出了一麵光耀奪目的銅鏡,與數幅小巧的絹質繪像,攤在手中一笑道:“先師除武學之外,尚精一般雜學,老夫曾有一個‘千手巧匠’的綽號,方才不過是老夫施展的一項雕蟲小技,藉著洞內洞外以五彩螢粉燃放出的光華,用這銅鏡繪像造成的一片幻景……”


    輕輕籲了一口長氣,接道:“雖然瞞過了奪命神卜,但以他多疑的心性,少時必會轉來,至少,他已在伏星嶺四麵布下丁天羅地網,不怕你們兩人逃得出去……”


    翁木蘭道:“我爹爹號稱奪命神卜,他確有事事預知之能,為何……”


    公冶誠嗬嗬長笑道:“老夫不同意這一點,須知星卜之術,不過是一種精妙的臆測推斷,若說奪命神卜事事預知,方才也就絕不會被老夫嚇退了。”


    武騏忽然向公冶誠拱手一禮道:“晚輩千裏迢迢趕來鹹陽伏星嶺,目的就在於晉見天星老人,料不到他老人家半年前已遭毒手,晚輩……”


    幽幽一歎,住口不語。


    公冶誠亦自唏噓道:“先師雖是猝然過害,但有許多重要之事也曾有過交待,武少俠要見先師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麽?”


    武騏躊躇了一下,道:“晚輩先後遇到過玄天禪寺的鐵膽僧,以及少林上代掌門一虛禪師,為了要破除天魔教,他們兩位老前號都指示晚輩來見天星老人!”


    公冶誠頷首道:“先師對此曾有指示……”


    武騏大喜道:“天星老人交待過前輩了麽?”


    公冶誠歎口氣道:“先師近數年來,一直都在盼望著鐵膽僧來訪,他老人家曾一再關照,倘若是鐵膽僧派人到來,則要他去找一位隱居在祁連山小紅楓穀中的女俠,那位女俠名叫做白美凝……”


    武騏奇道:“那位白女俠必是一位武功高絕的蓋代奇俠,天星老人之意定是要晚輩去懇求那位白女俠出山弭平天魔教之亂了?”


    公冶誠搖搖頭道:“老夫雖然不明就裏,但聽說那位白女俠不但武功不會超過奪命神卜,而且還是一位雙目皆盲的瞎子!”


    “瞎子……”


    武騏困惑莫名地道:“天星老人沒有進一步的說明麽?”


    公冶誠道:“先師說這話時鄭重無比,想來必有深意,也許是破除天魔教主的一大關鍵!”


    武騏滿腹疑團,一時之間,實在猜不透這些複雜微妙的關係。


    天魔教主雖然武功出神入化,驕橫不可一世,但他顯然深懼那白氏老駝的主人,那白氏老駝的麵具衣履是天星老人留在少林一虛禪師之處的,是則天星老人與白氏老駝主仆必有一段淵源。


    鐵膽僧要自己來找天星老人,天星老人數年來也一直期盼著鐵膽僧到來,而天魔教主卻派皇甫重殺死天星老人,又利用自己去害死鐵膽僧,這之間,又有著難以猜得透的糾葛。


    天星老人遺言要鐵膽僧差來之人去見祁連山紅楓穀中隱居的女俠白美凝,但她武功既不會高過天魔教主,又是雙目失明的一個瞎子,如何能有平得了天魔教主的本領?這……


    於是,鐵膽僧、天星老人、白氏老駝主仆,加上祁連山的白美凝,與天魔教主之間織起了一片剪不斷,理還亂的複雜關係,再也弄不出一個頭緒。


    天星老人已死,公冶誠所知有限,鐵膽僧雖然幸存一命,但卻下落不明,白氏老駝主仆,隻不過是天星老人所製的一副麵具衣履,其真人大約真的已在昆侖山死於雷殛,那麽,唯一的線索也隻有祁連山紅楓穀中隱居的白美凝了。


    武騏心念既動,恨不得即刻趕到祁連山,當下向公冶誠道:“晚輩幸蒙前輩相救,又蒙指點迷津,深恩厚德,愧無所報,晚輩急欲趕赴祁連山拜謁白女俠,隻好向前輩告別了!”


    公冶誠怔了一怔,道:“你就要走了?”


    武騏頷首道:“天魔教主雖然在少林與在此處兩度因故受愚受挫,但各派群雄尚未能真正團結,武功亦遠較天魔教遜色,倘若天魔教主大發兇性,江湖中即刻就是一片腥風血雨,故而晚輩必須迅速趕赴祁連,看看那位白女俠是否有弭平天魔教禍亂的良策?”


    公冶誠雙手連搖道:“第一,你創傷不輕,若沒有三五天的休養,怎能長途跋涉?第二,天魔教主雖已離去,但這伏星嶺上必然魔徒四布,豈能容你安然離去?第三,老夫矢誌為先師複仇,若非為了等待鐵膽僧的消息,老夫早已離此而去,說不得也要陪兩位去祁連山一行了!……”


    武騏忙道:“有前輩同行,那是最好不過,但此地……”


    公冶誠微微一笑道:“此地安全得很,地下建築似簡實繁,天魔教中能人雖多,奪命神卜雖絕,但如想在這上麵爭勝,卻還不能不輸給老夫這‘千手巧匠’一著。”


    由他巧布天星老人的幻象,驚退天魔教主一節看來,武騏與翁木蘭俱皆深信他並非誇大之言。


    忖思之間,隻聽公冶誠又道:“兩位且請靜靜休息一時,待老夫去探查一下外麵的情況!”


    武騏翁木蘭同聲道:“前輩小心!”


    公冶誠微微一笑,邁步向地道之中走去。


    大約頓飯之久,他方才轉迴石室,手上卻多了一大包食物,興衝衝地向兩人欣然一笑道:“外麵平靜無事,奪命神卜也許真的相信了先師顯靈之事,一直不敢闖進洞室來探查虛實!……”


    接著揚了揚手上的食物,道:“這些東西,足夠我們五天食用的了!三日之後若無變故發生,隻要武少俠創傷愈合,我等就可逕奔祁連山了!”


    於是,武騏與翁木蘭就在地下石室中住了下來。


    三日時光,彈指即過,不但沒有意外變故發生,武騏傷勢亦已痊愈,第四天清早,公冶誠又出去探查了一周,迴來笑向兩人道:“咱們可以走了!”


    武騏早已等得不耐,三日時光簡直此三年還長,聽說要走,即刻挺身而起,就欲當先行去。


    公冶誠連忙喊莊他道:“眼下江湖道上,尤其是鹹陽附近,必然遍布天魔教的羽翼牙爪,如果就是這樣走去,不出五十裏外,就會被天魔教大批高手追蹤而到!”


    武騏道:“前輩之意,想必是要晚輩等改扮一下了!”


    公冶誠笑道:“不是老夫自誇自擂,老夫的易容改裝之術,在當世之中尚難找得出幾個與老夫造詣相若之人!……”


    說著將身邊的一個包裹打開,取出兩套衣服遞了過去,道:“兩位先把衣服換了起來,等老去再為兩位易容。”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三人俱已易容改裝,武騏扮成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書生,長衫儒巾,風姿翩翩,翁木蘭扮成了男裝,書僮打扮,小巧玲瓏,活潑天真,公冶誠則是老態龍鍾的老仆人。


    由於公冶誠巧妙的改裝易容之術,使人一看就知這是一主二仆,任憑如何端詳,也看不出一點假來。


    翁木蘭與武騏相視之下,不由得一笑,翁木蘭雙頰酡紅,有一股微帶尷尬的嬌羞之態。


    武騏忍不住悄聲道:“蘭妹,咱們的一生看來是要延長一些日子了!”


    翁木蘭投給他一瞥激動欣幸的眸光,但旋即又俯首幽幽一歎。


    武騏心頭一動,道:“蘭妹,不論怎樣,我覺得對你歉疚……”


    翁木蘭大睜兩眼,道:“為什麽?”


    武騏道:“因為我使你背叛了你的父親!”


    翁木蘭再度俯首歎道:“我本想利用一切可能的方法規勸他改過遷善,可是,我失敗了,這……也是沒有辦法之事!”


    公冶誠踏出石室,笑道:“暗路曲折,請兩位緊隨老夫之後!……”


    話聲一落,當先走去。


    原來那地道由石室之前分成了三條岔路,公冶誠迴顧兩人一眼,向左側一條低矮的暗道走了下去。


    三人一路俯首疾行,果是曲曲折折,而且岔路甚多,加之地麵之下漆黑如夜,如不聯袂而行,倒是很易失散。


    武騏暗暗窺查,隻見那暗道並非全係人工開鑿,似是山嶺之下由於巨石交疊,原有許多暗隙,隻不過稍加修整而已。


    忖思之間,已經曲曲折折的走出了約有裏許之遙。


    翁木蘭忍不住皺眉問道:“公冶前輩,這些暗路還要走多久呀?”


    公冶誠迴首一笑道:“這些暗道都是先師在世之日,費了十數年的時光探測修整而成,在伏星嶺下縱橫交織,四通八達,如果迷失在這些地道之中,隻怕費上一生的時間也難以找出通達外麵的路來!……最長的一條直達嶺外半裏,全長大約有四裏多路!”


    翁木蘭咋舌道:“看來公冶前輩大約是選擇了這條最長的路了!”


    公冶誠笑道:“雖然天魔教徒一直不曾侵入沉星洞,但嶺上仍是偵騎密布,令尊的屬下之人正奉命監視著你們兩人的行蹤,如不能由暗道中繞出嶺外,豈不是等於自投羅網……”


    武騏插口接道:“但我們都已經過前輩的巧妙改裝易容,他們還能認得出麽?”


    公冶誠微微搖頭道;“奪命神卜是個最狡猾最難纏的敵人,先師在世時曾經一再以此言相戒,依老夫判斷,奪命神卜雖不會親自留駐在伏星嶺,但至少有他得力的屬下率領大批教徒分布在嶺中各處,嶺上沒有幾處人家,縱然他們認不出你們兩位,也必會受到嚴密的盤查詰問,甚至要遭受囚擄,不準離開,那樣豈不露了形跡?……”


    說話之間,繼續曲曲折折向前走去。


    至少又走出了兩裏左右,公冶誠方才轉身笑道:“到了!……”


    隻見麵前果然已到暗道盡頭,數級石階傾斜而上。


    公冶誠搶步而上,靜靜傾聽了半晌,方才用力向迎麵的石壁上推去。


    但聽一陣輕響,一縷陽光隨之照了進來,原來一道三尺見方的暗門打了開來。


    公冶誠首先鑽了出去,招手笑道;“兩位快來!”


    武騏、翁木蘭相繼而出,定神看時,不由一怔。


    原來暗道出口是一處古墳,墳前沒有立碑,那出口就是推開的墳前供石,遙遙看去,高低起伏的伏星嶺已在半裏之外。


    公冶誠迅快的把墳前供石掩好,笑道:“走吧!……讓那些天魔教的爪牙去守著那空空的沉星洞吧!”


    於是,一行三人逕奔祁連山而行。


    午刻之後,三人已走出八十餘裏,在一處名為柳家集的鎮甸上打尖歇息。


    鎮甸極小,但卻有一家設備華麗,座客如雲的酒樓,三人隨便要了幾樣菜肴,狼吞虎咽的吃喝了起來。


    原來那鎮甸雖小,卻是一處貫通東西的交通要道,與甘涼大道連接的必經之處,是以車水馬龍,客商往來,竟日不絕。


    座客中流品複雜,武林人物占去了半數左右,薄醉微醺之後,俱皆口沒遮攔的談論著江湖中的大小事故。


    自然,話題俱皆雖不開天魔教與少林群雄聚會之事。


    雖然他們難免牽強附會,添枝加葉,但也可以由他們的談論之中,找出幾點所需要知道的事情。


    第一,江湖道上沒有再發生人口失蹤之事,也沒有發現有人無故被殺,身旁置留木製八卦的兇案,可以想見天魔教大約為近期中所發生的事故所困擾,沒有餘暇餘力注意及比。


    第二,各派掌門,四路豪雄在少林集會之後,突然行蹤成謎,有人說他們已各自迴山,有人說他們又轉往了另一秘密地點,繼續敦請已歸隱的奇人高手,準備二次與天魔教一分存亡。


    第三,少林掌門普元禪師當群雄聚會時正值閉關之期,但其後卻傳出消息,說他在閉關期中走火入魔,圓寂歸天。至於首座長老普明,卻是私通天魔教的叛徒,已由達摩院另外七名長老合議廢除普明武功,永遠逐出山門,目前代理掌門的是另一位長老普雲禪師。


    其他的消息還有很多,但使武騏震動的卻是少林掌門普元禪師,他知道普元禪師之死是遭普明之害,雖然這是他早已意料到的事,但此刻聞訊仍然不免萬分沉痛,哀傷不已。


    忽然——


    正當武騏沉浸於傾聽座客交談之際,隻聽一輛馬車戛然在酒樓大門前停了下來,一群人大踏步走了進來。


    當先而入的是六七名勁裝漢子,個個插刀佩劍,氣勢洶洶,之後是四名美豔侍婢簇擁著一個綠衣麗人,蓮步姍姍環佩叮咚的走了進來。


    那綠衣麗人似乎也是慣走江湖之人,毫無忸怩之態,左顧右盼,用紅綢手帕捂著鼻子嚷道:“叫店家找一處雅房,焚上一爐檀香,這裏肮髒死了!”


    前麵六七個勁裝漢子喏喏連聲,喊酒保,尋雅座,焚檀香,紛紛攘攘,一時之間酒樓上為之大亂了起來。


    座客中有人暗罵,有人鄙夷的轉開頭去,但卻沒有人敢於去招惹她們,雖然看不出她們是什麽路道,但由那六七個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漢看來,卻不是好惹的主兒,是以眾人也隻是暗罵了幾句了事。


    眾人雖看不出她們的路道來頭,武騏卻不由為之麵色一變,悄聲向翁木蘭道:“蘭妹認得這些人麽?”


    翁木蘭皺皺眉頭,悄聲笑道:“我曾是天魔教內三堂的總舵主,怎會不認得她!”


    原來那綠衣麗人正是天魔教迷心壇壇主綠萼仙子白秋萍。


    在天魔教中來說,她是教主麵前的紅人,因為除她而外,教中尚沒有第二個懂得“攝魂迷心**”之人,而奪命神卜要修煉碧玉神龍寶玦上的邪功,正需要她以這種迷心蝕魂的方法物色七十二對童男女。


    武騏心情激動不已,那倒並不是因為自己與妹妹都曾先後受她之害,而是迷心蝕魂大☆法隻有她一人才會,若欲救出一百多少年群雄,隻有從她身上下手。


    翁木蘭何嚐不知武騏的意思,悄聲道:“你準備如何?”


    武騏皺眉道:“若是動起手來,至少會因之顯露行跡,若是當麵錯過,這機會又未免可惜,小兄也不知應該如何是好!”


    翁木蘭沉凝地道:“更重要的一點是,這賤人必須活捉,否則被囚的少年群雄可能就永遠沒有恢複心誌的希望了!”


    武騏頻頻頷首,注目看去,隻見綠萼妖姬已在打躬作揖的酒保招待下在酒樓一角坐了下來,而且特別拉起了一幅素幔,果真焚起了一爐檀香。


    不久,添酒上菜,聽到的隻是咭咭呱呱的談笑之聲。


    綠萼妖姬毛病倒是真多,一會兒要熱毛巾,一會兒要冷開水,一會兒又由四名侍婢前唿後擁地走下樓去解手,折折騰騰,沒有一刻清靜。


    公冶誠似乎不知這綠萼妖姬的來曆,經武騏悄悄說明,一時不由俯首沉思,久久不語。


    直到綠萼妖姬酒足飯飽,又是一片妖嬈的話聲傳了過來:“這酒樓雖然肮肮髒髒,跑堂的還算和氣,伺候的也真周到,每人賞他們二兩銀子咱們走啦!”


    於是,前唿後擁,一行人下樓而去。


    俯首沉思的公冶誠忽然輕輕一笑道:“老夫倒是想出了一個主意,可以把這賤婢偷到手來!”


    “偷?……”


    武騏幾乎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前輩是說……”


    公冶誠笑道:“老夫畢生喜研雜學,‘偷’也是一門學問!”


    武騏忙道:“隻要能把這賤婢擄到,不論是偷是搶,也算不得不當之事!”


    公冶誠忙道:“咱們跟了上去,見機行事!”


    匆匆會過銀兩,起身出店。


    隻見一轎繡簾掩覆的馬車已經在六另四女簇擁之下緩緩向前行去,那馬車雖有簾幃,但卻俱是薄紗縫製,形同無物,隻見綠萼妖姬斜坐車內,搔首弄姿,向路人不住打量,一副騷樣。


    幸好馬車向西而行,算是同路。


    武騏等三人遙遙跟在馬車之後,相距始終保持著百丈左右。


    馬車行得極慢,黃昏時分,方才走出了二十餘裏,到達了一處名為白石鎮的小小鎮甸。


    武騏原認為她必然會在鎮上停留過夜,誰知馬車慢悠悠地越鎮而出,竟然又在前麵走去。


    但前麵已是有名的沃原窿地,百裏之內沒有市鎮人家,不知綠萼妖姬心中是在做何打算。


    公冶誠麵露神秘笑意,悄聲道:“越是曠野之中,越是好偷,隻在今夜便可下手!”


    不久。


    隻見馬車忽然轉向一條岔路行去。


    公冶誠怔了一怔,悄聲道:“這賤人有些邪門!”


    武騏忙道:“何以見得?”


    公冶誠道:“此處道路,老夫十分熟稔,往北而行雖有一條岔路,但卻是有名的七絕之境,斷魂澗,鬼泣湖,都在那邊,而且,前行一裏,馬車就無法再走,這賤人為何要向那邊走,她究竟是打的什麽主意?”


    武騏忽而有些天真地道:“在那裏不好偷麽?”


    公冶誠一笑道:“偷是一樣的好偷,隻不過老夫覺得她的行動有些古怪而已。”


    那馬車顧自軋軋前行,在夕陽晚照之中又走出了裏許左右,忽然在路中就地停了下來!


    跟在百丈之外的公冶誠一拉武騏道:“前麵已到絕路,麵對斷魂澗,右臨鬼泣湖,這賤人除非走迴頭路,否則是難以前進的了!”


    三人略一停留,向路旁的一簇草叢之中躲了進去。


    此刻已將入夜,萬籟俱寂,綠萼妖姬等的一行一動,一言一語,俱在武騏等人的監視之中。


    忽然——


    隻聽一聲長嘯劃空傳來,一條人影疾逾箭射,向馬車飛撲而落,遙遙看去,那撲到之人一身青衣,麵覆黑紗,武騏雖看不出那人是誰,但卻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公冶誠微微一笑道:“原來這賤人是在等人,……看這付鬼鬼祟祟的模樣,大約那是奸夫了?”


    武騏轉向翁木蘭道:“小兄看來那人甚是眼熟,蘭妹……”


    翁木蘭顯然十分注意那來人,悄聲道:“代理外三堂總舵主的司徒春元!”


    武騏啊了一聲道:“是他!……”


    對司徒春元,武騏並不陌生,雖然尚沒見過他的真實麵目,但對他的身形語調,卻已記得很熟。


    不但在太行別宮中曾經見過,在少室峰後,聽泉古洞之前,更曾被武騏以大乘禪功點傷過右掌掌心。


    忖念之間,隻聽司徒春元笑道:“萍妹一向可好?”


    隻聽綠萼妖姬從鼻孔中輕輕哼了一聲道:“好什麽,快一年了,都沒見到你這小冤家一麵!……害得奴家牽腸掛肚,又恨你,又想你……”


    其實,司徒春元白髯飄拂,隻怕已是七旬左右的人了,還被綠萼妖姬喊做小冤家,實在有些令人背脊發冷。


    司徒春元似笑似哼的嗯嗯了兩聲,這:“這些人……”


    綠萼妖姬一笑道:“都是我的心腹,不必避他們什麽。”


    司徒春元道:“那很好,我們的事情怎麽樣了?”


    綠萼妖姬哼了一聲道:“為什麽不先說說你的,半年多不和我見麵,為什麽又忽然約我來到這裏相見?”


    司徒春元輕歎一聲道:“萍妹,雖然半年多沒去看你,但我卻沒有一天忘記過你……”


    綠萼妖姬哧地一笑道:“貧嘴!”


    司徒春元指天矢日地道:“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但我們不能不慎重些,太行別宮大行刑戳,大夫人,七夫人,外三堂裘總鴕主,內三堂司刑堂堂主一一慘死之事,大約你不會沒有聽說過吧!……”


    綠萼妖姬哼了一聲,道:“扯你娘的蛋,裘無忌,方子玉是給教主戴上了綠帽子,才落得身遭橫死,我又不是教主的婆娘,怎會管你這些閑賬!”


    司徒春元嗬嗬的哼了兩聲,壓低了聲音道:“縱然教主不問這事,但我們的密謀……”


    綠萼妖姬道:“別東拉西扯,快說說你的來意吧!”


    司徒春元忙道:“少林之變你可知道?”


    綠萼妖姬哧地一笑道:“聽說教主在少林寺碰了一個釘子,弄得無功而迴,但卻不知他是怎麽碰的?正好要動問你一下!”


    司徒春元壓低了嗓子道:“白仙娘之仆出現少林,據教主說那是假的,但那不過是他安撫屬下之詞,而後,天星老人又在伏星嶺顯靈,本教因之一蹶不振,人心惶惶!……”


    綠萼妖姬笑道:“本教潛力雄厚,大約不會這樣嚴重吧?”


    司徒春元搖頭道:“信不信由你,但天魔教自創立以來,確是第一次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就以教主的行蹤來說,眼下教中就沒有一人知道。”


    綠萼妖姬有些擔心地道:“他會不會知道了我們……”


    司徒春元接道:“這倒不必擔心,眼下他若不在內三堂總舵,就是在太行別宮……”


    聲調一沉,道:“七十二對金玉雙煞之事究竟怎麽樣了?”


    綠萼妖姬道:“這你不用擔心,那七十二對童男女一旦合在一起,隻要我一聲令下,他們就都會聽我所用!不過……”


    眸光一轉,道:“最好是等教主習練碧玉神龍寶玦功成一半之時,再行以咒語巫術,把他們拘了出來,則七十二金玉雙煞的力量以對抗千軍萬馬,就算教主以整個天魔教和咱們對抗,也用不著怕他了……你的準備又怎樣呢?”


    司徒春元一笑道:“外三堂中隻有一個臥虎堂主是教主死黨,其餘之人都可聽我所用……那七十二對金玉雙煞的威力當真如此強大麽?”


    綠萼妖姬道:“事到如今難道你還懷疑我麽?”


    司徒春元忙道:“這隻是我謹慎,須知我們之事是祇許成功,不能失敗!”


    綠萼妖姬一笑道:“你放心,縱然事情不成,我們也可以安全而退,到苗疆去享一輩子清福,不怕教主會追了去!”


    司徒春元淡淡的嗯了一聲,道:“此後你隨時注意我的飛羽傳書,隻要時機成熟,立刻就大舉發動,務期馬到成功!”


    綠萼妖姬淫蕩的一笑,道:“好啦,好啦!……這裏依山傍水,咱們暫時拋開這些煩惱之事,好好的享受一番吧!”


    而後,聲息俱寂。


    翁木蘭靜靜傾聽,向武騏搖頭一歎道:“我爹爹自以為在他的鐵腕控製之下,沒有人敢於背叛於他,不料這些……唉……”


    聲調一頓,住口不語。


    武騏安慰地道:“蘭妹不必傷心,你已經盡到了一個做女兒的力量,無法使他猛省覺悟,也就沒有辦法了!……”


    翁木蘭躊躇著道:“這事是否應該給我爹爹一個密訊,假他之手,把這兩個惡魔除去!”


    武騏雙手連搖道:“這萬萬不行,第一,你已是背叛了的女兒,又沒有罪證,天魔教主不見得會相信此事,第二,如他相信了此事,則在盛怒之下必然會將他們兩人盡皆處死,須知迷心蝕魂**,眼下除了綠萼妖姬之外,尚沒有一人能解,那七十二對少年豪傑,不就永遠沒救了麽?”


    翁木蘭輕輕頷首,歎道:“我的心已經亂了,騏哥看著辦吧!”


    武騏轉向公冶誠道:“前輩還是準備去‘偷’麽?”


    公冶誠一笑道:“此時此地,老夫的‘偷’字大可擯而不用,咱們去搶吧!”


    武騏會意的一笑,與翁木蘭相繼起身,當先向前走去。


    司徒春元與綠萼妖姬兩人擠在馬車上仍在咭咭咕咕,護隨馬車的六男四女則分兩排坐在小路中間。


    武騏當先而行,不久已到那六名勁裝漢子之前。


    那六名漢子尚未發覺,車中的司徒春元卻已沉聲喝道:“什麽人?”


    同時長身而起,由車中平飛而出,不待身形下落,探臂出指,就向武騏肩頭抓了過來。


    武騏冷冷一笑,巧妙的側身一閃,躲了開去!


    司徒春元訝然一怔,他萬沒料到這個文士打扮之人,會躲過他這淩厲詭譎的一抓,一驚之下,沉聲喝道:“尊駕到此用意何在?”


    武騏冷冷一笑道:“遊山玩水!”


    那六名勁裝大漢方才如夢初醒,各自拔出手中兵刃,一擁圍了上來。


    車中的綠萼妖姬也早已鬢發不整的走了過來,眸光滴溜一轉,嬌媚的一笑,逼向武騏道:“這位相公帶著老仆書僮,大約您是要去京城趕考的吧?”


    武騏笑道:“不是!”


    綠萼妖姬早已看到司徒春元方才失手的情形,再度嬌滴滴的笑道:“那麽,想必相公是一位江湖遊俠,風塵異人了……”


    伸手一指司徒春元,又道:“這是我爹爹!我們就住在前邊不遠的大王莊,因為貪戀這裏夜色好,才出來玩兒的,相公貴姓呀?”


    武騏冷冰冰地道:“姓老!”


    “姓老?……”


    綠萼妖姬格格一笑道:“好像沒聽說過這個姓嘛!”


    武騏仍然冷冰冰地道:“那是你少見多怪!”


    綠萼妖姬趕忙又賠笑道:“好吧!就算有這個姓,大名呢?”


    武騏哼道:“祖!”


    綠萼妖姬喲了一聲道:“老祖,這名字可真別致,好吧,老祖相公,如果您有興致,這地方就讓給你啦!……爹爹,咱們迴家吧!”


    武騏輕輕嗤了一聲道:“慢著!”


    綠萼妖姬忙道:“老相公還有什麽話要說麽?”


    武騏哼道:“最好你能留下!”


    綠萼妖姬怔了一怔,道:“為什麽?”


    武騏道:“陪著大爺們消遣消遣!”


    綠萼妖姬目注武騏,嗲聲嗲氣地道:“你……要我?”


    武騏呸了一聲,道:“大爺還沒把你看在眼裏……”


    伸手向公冶誠一指道:“是他要你!”


    綠萼妖姬尖叫道:“你也太侮辱我了……”


    司徒春元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情忍氣站在一旁,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了,厲聲嗬叱道:“強徒,你認得老夫是誰麽?”


    武騏朗然一笑道:“翁旋坤手下的嘍囉司徒春元,對麽?”


    司徒春元大吃一驚,呐呐的驚喝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武騏靈機一動,投注了公冶誠一眼,緩緩地道:“你可曾聽你們教主說過白仙娘其人?”


    司徒春元震了一震,道:“你……你認識白仙娘?”


    武騏信口開河道:“她是我的乳母!”


    “啊?……”


    司徒春元驚叫一聲,道:“原來您是……您是……”


    一時不知該說您是什麽,反倒怔了下來。


    武騏強忍著笑罵道:“現在可願聽大爺的話了麽?”


    司徒春元忽而冷靜了下來,試探著道:“但老夫怎能這樣相信你?”


    武騏冷哼一聲道:“要怎樣才能使你相信,打一架麽?……”


    聲調一沉,道:“以你堂堂外三堂總教練,兼代總舵主的身份,在天魔教中該是個大人物了,接我一掌如何?”


    蓬然一掌,拍了過去。


    司徒春元早已蓄勢而待,雙掌當胸迎了上去。


    方才一抓失手,雖使他感到來人不可易與,但尚沒料到他功力真的能超過自己,是以雙掌一迎,已運上了十成功力。


    殊料掌力一接,頓時覺出了不對,隻覺自己的力道不但悉被抵消,而且對方掌勁仍如泰山壓頂一般疾湧而至。


    但聽蓬的一聲,身子踉蹌而退,七八步外方才收腳站穩,但卻已哇的一聲,噴出了一股血箭。


    顯然內腑已受重傷。


    綠萼妖姬尖叫一聲,也退到了十步之外。


    原來武騏存心一招致勝,那一掌中已把三折大乘神功盡皆運了起來。


    武騏進逼兩步,冷笑道:“現在相信了麽?”


    司徒春元喘籲了一聲,道:“相信了,尊駕想要怎樣,可以明說了!”


    武騏道:“很簡單,藉你之口,迴去告訴翁旋坤,要他即刻解散天魔教,否則白仙娘必然立刻就去要他的性命……”


    司徒春元歎口氣道:“好吧,老夫遵照吩咐!”


    武騏一指綠萼妖姬道:“這女人留下,你可以走了!”


    綠萼妖姬叫道:“我已經是半老徐娘,對您相公沒有多大用處,要我幹什麽呢,放我跟他一道走吧!”


    武騏轉向公冶誠道:“不必跟她多費唇舌,抓下吧!”


    公冶誠嗬嗬一笑道:“老奴遵命!”


    隻見他雙肩微動,身形鶻起,疾如電掣向綠萼妖姬抓去!


    綠萼妖姬一聲啊呀尚未喊出,已被公冶誠抓住肩頭,向身後甩了過來。


    翁木蘭搶前一步,輕輕接了過來,拂指連點,閉了她五處大穴。


    武騏哈哈一笑,道:“走吧!”


    綠萼妖姬穴道被點,難言難動,任由翁木蘭、公冶誠抓頭牽足,拖拉而行。


    司徒春元以及十名男女教徒也像被點了穴道一般,呆呆木立,望著武騏等漸去漸遠,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   □   □


    武騏緩步當先,翁木蘭與公冶誠抬著穴道被閉的綠萼妖姬,一直走到官道之上,也沒有見司徒春元或是綠尊妖姬的心腹屬下追來。


    此刻已然將近二更,明月在天,夜涼如水,颯颯西風,吹颱著滿地的落葉,使人倍感蕭瑟淒清。


    官道既寬且直,遙遙看去,像似直達天際,由於夜色已深,闃寂無人,整個世界像已經沉睡。


    公冶誠腳步一收,把抓著綠萼妖姬的右手一鬆,笑道:“武大俠,咱們好像該停上一會再走了!”


    武騏忙收步轉身道:“公冶前輩有什麽吩咐?”


    公冶誠笑道:“吩咐二字,萬不敢當,不過,眼下在深夜之中,但抬著這樣一個妖妖嬈嬈的女人趕路,到底有些不便,而且,要把她抬到哪裏?難道要抬到祁連山紅楓穀一道去見白女俠不成?”


    武騏皺眉這:“晚裴也正為這事在傷腦筋,這女人是天魔教迷心壇壇主,一百數十位武林少年男女都受了她的迷心蝕魂**,本性盡失,除她之外無人能解……”


    公冶誠接道;“這個老夫知道,所以才與武少俠商議……”


    微微一頓,道:“老夫倒有一個主意,先把她審問清楚,看看解除迷心蝕魂之法是用藥物還是要用別的,再做計較,……”


    武騏轉目四顧,頷首道:“左麵山坡上有一片鬆林,就到林中審問於她如何?”


    公冶誠笑道:“雖然夜晚無人,但在大路上審問人犯,總是不大相宜,到那鬆林之中,是最好不過了!”


    再度抬起僵直如死的綠萼妖姬白秋萍,與武騏等向鬆林中走去。


    鬆林中是一片墓地,清靜嚴密,距離大路約有一箭之遙,不論在林中發出任何聲響,也不會被人聽到。


    公冶誠把綠萼妖姬在一方墓石前放好,道:“這妖女是一位苗疆巨魔的入室弟子,詭術邪法極多,對她倒要特別防備一點……”


    由腰間取出一條細絕,將她雙手反縛了起來。


    翁木蘭纖指拂動,將點了她的五處要穴,悉數拍解了開來。


    綠萼妖姬喘出一口悶氣悠悠的醒了過來。


    原來翁木蘭所點的五處穴道,包括睡穴在內,是以她一直茫然無知,穴道一解,隻見她掙紮了一陣,發覺雙手掙紮不動,方才驚叫一聲,完全恢複清醒,也把方才發生之事完全記了起來。


    武騏麵孔緊扳,神色凜然,沉聲喝道:“妖婦,還認得我麽?”


    綠萼妖姬怔了一陣,道:“相公不是老……祖麽?……”


    眸光眨動,掃了老仆書僮打扮的公冶誠與翁木蘭一眼,困惑萬端的又轉向武騏,叫道:“相公把賤妾綁來此處,究竟是為了什麽?若是為了賤妾的……美色……賤妾甘願奉獻出一切,相公大可不必用這種手段!……”


    武騏怒道:“好無恥的賤人!……”


    緣萼妖姬柳眉深鎖,向著公冶誠道;“你們主仆到底是誰要我呀?”


    顯然她仍認為綁她的目的是在於她的美色。


    武騏恨得牙根發酸,想到妹妹的被擄,自己的經年奔波,江湖的動蕩不安,大部分都有她的責任,一時怒氣勃發,抖手兩掌摑了過去。


    他下手極重,但聽乒乓兩聲,直打得綠萼妖姬雙頰如火,口噴鮮血。


    這兩掌倒把她打得服帖了甚多,隻見她滿麵驚怖的叫道:“莫非……你們與我有仇,要……殺死我麽?”


    武騏咬牙道:“殺了你還嫌不夠,應該把你寸磔而死……”


    伸手向臉上一抹,道:“現在看出我是誰了麽?”


    綠萼妖姬果然認真的端詳了他一下,驚叫道:“你是……你是那個偽裝受了我迷心蝕魂**所製的武……武騏?”


    武騏哼了一聲道:“你的記性不錯!……”


    綠萼妖姬又嗲勁十足的叫道:“喲!你出的名可大了,我哪能不記得呀!……武大俠,先把我雙手解開,什麽事都好商議!”


    武騏哼了一聲,指指翁木蘭道:“你認得她麽?”


    翁木蘭也把臉一抹,現出了本來麵目。


    綠萼妖姬又驚叫一聲,道:“九夫人……你也背叛了教主,你們……”


    眼珠連轉,困惑中有恍然而悟的神情。


    武騏冷笑一聲道:“現在,你應該了解你的處境了,你與外三堂總教練司徒春元之事隻要傳到天魔教教主耳中,你也好死不了!”


    綠萼妖姬連連點頭道:“不錯,天魔教我不敢迴去了,我可以去苗疆,仍然能夠快快活活的活上一世!”


    武騏冷笑道:“你知道我就能放得過你麽?”


    綠萼妖姬妖蕩一笑道:“算起來咱們並無大仇,你絕不至於真的殺了我吧?何況,我對你多少還有一些用處!”


    武騏麵色一沉,道:“不錯,話說到正題上來了,隻要你說出如何解受了迷心蝕魂**的少年群雄之法,也許可以饒你一命!”


    綠萼妖姬皺皺眉道:“這就難了!……”


    武騏沉聲哼道:“你不要推三阻四,除非你活得不耐煩了!”


    綠萼妖姬認真地道:“迷心蝕魂之法並不是用的藥物,完全是一種心靈感應,必須一個一個的個別施術!……”


    皺著眉頭忖思了一陣,又道:“一百四十四名,至少要個把月的時間才能解得完,何況,他們分別囚在內三堂總舵與太行別宮,要把他們救出來施術,可是不大容易!”


    武騏道:“沒有別的辦法麽?”


    綠萼妖姬斬釘截鐵地道:“沒有,除非你把他們救了出來,由我負責令使他們恢複神誌!”


    翁木蘭接口道:“有一件事我應該先向你說明,九夫人不過是我的掩護身份,我真正的身份是內三堂總舵主!……”


    綠萼妖姬驚叫道:“怪不得沒有人見過內三堂總舵主,原來是你……”


    翁木蘭接道:“另外,我還是天魔教主的女兒!”


    “啊!……”


    綠萼妖姬大叫道:“這怎麽可能,若是真的,你怎會背叛了天魔教?……”


    翁木蘭冷笑道:“這些事我用不著向你解釋,我告訴你的目的是要你知道在我麵前最好實話實說,因為迷心壇的事都瞞不過我!”


    綠萼妖姬大睜著兩眼道:“我說的本來都是實話嘛!”


    翁木蘭沉吟不語,因為她知道的事實上也差不許多,她所以用這話唬她,是希望綠萼妖姬有另外的解救之法。


    武騏目光電轉,喝道:“倘若對你用點酷刑,你也這樣堅持麽?武某新近學了一種分筋鎖骨之法,正想找個對象試驗試驗!”


    綠萼妖姬哀叫道:“別!別!……你就是把我折磨死,我也沒有別的辦法,除非……”


    臉色一變,住口不語。


    武騏怔了一怔,喝道:“除非怎樣?”


    綠萼妖姬呐呐地道:“除非找到我師父,也許她有比較好的辦法。”


    武騏道:“你師父是誰?”


    “苗山鬼嫗!”


    “她在何處?”


    “大涼山百毒穀。”


    武騏沉吟不語,言似考慮去大涼山一行,翁木蘭也是皺眉不語,隻有公冶誠嗬嗬一笑道:“武少俠,你那分筋鎖骨之法,隻怕還沒有老丈的斬經截穴之術有效,由老夫來伺候伺候這妖婦如何?”


    武騏皺眉道:“也許她說的是實,最好找到她的師父!”


    公冶誠笑道:“老夫看出了一點苗頭,方才她說的大約不是她師父。”


    武騏目注綠萼妖姬,緩緩笑道:“既是如此,就煩前輩動手吧!”


    綠萼妖姬嘶聲大叫道:“你老人家是誰?為什麽出鬼主意來折磨我,我再沒有別的話可說了,請你們做做好事,放過我吧!”


    公冶誠冷冷一笑,道:“你害的人多了,就算你真的沒有別話可說,使你受一點折磨也不為過!”


    右掌駢指而出,在她雙肩之上個別的輕壓了兩下。


    那兩下看來極輕極輕,但綠萼妖姬卻像觸了電一般,一跳三尺多高,蓬然摔下地來,抽縮顫抖不已。


    隻見她身子不停悸勁,牙齒磕碰得格格作響,除喉間咯咯有聲之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約過了盞茶左右,公冶誠微微一笑道:“差不多了!”


    驀然飛起一腳,向綠萼妖姬後背踢去。


    隻見綠萼妖姬顫抖立止,哇的噴出一口淤血,掙紮著坐了起來。


    雖是隻有盞茶左右,但綠萼妖姬卻像大病了一場,麵色慘白,雙目深陷,加上淩亂的鬢發,方才的妖冶明豔,已經完全消失殆盡。


    公冶誠冷笑道:“這滋味好受麽?”


    綠萼妖姬幽幽的哭道:“還是把我殺了吧!我……”


    公冶誠沉聲道:“求死有時候也不容易,聽著,這是第一次,若是第二次,至少就要使你享受上一頓飯的時間,第三次則要一個時辰,至少要連續十次以上,才會使你達到死的目的,若想不繼續享受下去,最好還是把你心中要說未說的話說了出來!”


    綠萼妖姬哭道:“我真的沒有話說了!”


    公冶誠道;“既然這樣,還是再享受下去吧!”


    五指一駢,就欲向她肩頭二度拍去!


    綠萼妖姬一個翻身,就地一滾,大叫道:“不要動手,咱們慢慢商議!”


    公冶誠笑道:“沒有商議的餘地,除非你說實話!”


    線萼妖姬掙紮著叫道:“我說,我說!……”


    喘籲了一陣,方道:“除了施術之外,倒也還有一個辦法,隻要用五味藥草,加上……我的鮮血,每人灌下一口,就可使他們的心誌恢複正常!”


    公冶誠哈哈大笑道:“你早這樣說法,不就可以免去方才所受的痛苦了麽?”


    聲調一沉,道:“用什麽藥草?”


    綠萼妖姬歎口氣道:“地紅花,車前子,番瀉葉,甘葑,茜草。”


    公冶誠道:“這些都是隨處可取之物,你的鮮血呢,要用多少?”


    綠萼妖姬麵色大變道:“若是一百四十四人同時施救,就算把我的鮮血用完,也救不了這許多,如果每次由我身上取一升,大約可以救五十人!那樣也可以留下我一命!”


    公冶誠目注武騏道:“武少俠意思怎樣?”


    武騏忙道:“果爾如此,倒可以饒過她的性命,不過,……”


    使被擄之人恢複神誌的方法雖有,但剩下的問題仍然極多,天魔教主雖然已受小挫,而且徒眾中已有分崩離析之象,但他基礎龐大,手下仍有不少死黨,如何救人施術,如何處置綠萼妖姬,都是一些棘手的問題!


    是以一時不由呐呐無言。


    翁木蘭知道武騏所想到的困難,眸光一轉,道:“白秋萍,用你的鮮血煨藥,可否事前弄妥?”


    綠萼妖姬搖搖頭道:“不行,五味藥草泡入血中,要正好兩個時辰,用時加上兩倍陰陽水,錯過時間,隻怕就沒用處了!”


    翁木蘭道:“我是說你的鮮血,可否事先弄了出來貯存在水袋之中?”


    公冶誠插口道:“這話大約根本不必問她,因為鮮血一離人體必會很快的凝結成塊,那就毫無用處了!”


    武騏皺眉道:“那麽,這妖婦……”


    公冶誠道:“沒別的辦法,隻有像行李一樣帶著她了!”


    武騏頷首道:“眼下重要的還是先去祁連山紅楓穀,對她,隻要小心提防著一些就是了!”


    公冶誠一笑道:“老夫沒有別的本領,看管一名人犯還能勝任,就把她交給老夫吧!”


    武騏大喜道:“那就多勞前輩了!”


    公冶誠從容一笑,道:“這責任非同小可,隻要不遇意外變故,老夫負責把她帶到用得著她的鮮血之時,不過……”


    轉向綠萼妖姬道:“老夫不能不用上一些安全措施,免得被你藉機溜掉,隻好委屈你一下了!”


    說話之間,由懷中掏出一個小包,慢慢的打了開來,取出一付戒指般的東西,遞向翁木蘭道:“男女授授不親,這對東西麻煩翁姑娘給她戴到大拇腳趾之上。”


    綠萼妖姬叫道:“那是什麽名堂,奴家不要戴這種東西!”


    公冶誠笑道:“這東西雖小,但卻妙用無窮,戴上之後,最好你少用足趾走路,隻好像纏過腳的婦女一般用腳踵而行,這樣一來,可以防止你逃走,因為走路時用足踵倒是可以,但如奔跑起來,卻非用腳趾不可!那對環子之上裝有二十四支鉤針,隻要向地上一壓,立刻就會伸了出來,刺入你的骨肉之中,任憑你是什麽樣的人物,也受不了那種連心的痛苦。”


    綠萼妖姬大叫道:“不要給我戴這樣東西,我發誓不跑就是了!”


    公冶誠冷笑道:“戴與不戴,此刻大約由不得你自己做主了!”


    翁木蘭果然不由分說,立刻動手剝去她的鞋襪,給她戴到了足趾之上,然後又把鞋襪給她穿了起來。


    綠萼妖姬叫道:“現在可以把我雙手解開了麽?”


    公冶誠搖搖頭道:“不但不能解開,還要綁得更緊一些!”


    另外取出了一條極細的絲繩,不由分說,把她雙手緊緊貼在背後,牢牢的縛了起來,而後,卻又取出一件紫紅色的大披風,披到了她的肩頭之上,前後細細端詳了一下,道:“這樣一來,就算在大庭廣眾之下,也沒人看得出你是雙手被綁的了!”


    他又迅快的弄出易容藥物,給武騏、翁木蘭重新改裝易容,又給綠萼妖姬也改扮成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模樣,方才微微一笑,道:“走吧!”


    於是,一行人離開鬆林,踏著迷蒙的月色,順著官道繼續走去。


    綠萼妖姬雙手縛在背後,雙足拇指上戴了一對鋼環,偏偏武騏與公冶誠又不是憐香惜玉之人隻好咬緊牙關,跟隨著一路向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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