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


    這裏雖是佛門修行之地,但也是武學發揚光大之所,自達摩祖師之後,少林寺一向被視為武林中的泰山北鬥。


    不論是江湖中的紛亂,各派間的善惡,隻要少林有人出頭,立時可把翻天的風波平息下去,是以在武林之中,少林隱隱居於領導地位。


    少林寺僧眾逾千,下院遍布宇內各處,論實力,也是各大門派中最為強大的一脈。


    若幹年來,江湖武林中也曾有過無數次的大小變故,少林卻像一隻永遠不沉的方舟,在風雨中屹立不搖。


    但現在情勢卻已有些不同,由於天魔教的為患江湖,使少林寺出現了前所未有的一分緊張。


    近日之中,不少神秘的人物深夜而至,一入少林就像突然消失了一般,再也不見影蹤。


    寺中地位崇高,一向甚少露麵的四大尊者,八大長老,近來卻不停出出入入,而且佩上了兵刃。


    寺內外的防衛更是增加了不少,幾乎是五步一樁,十步一卡,不少寺中高手都奉派輪流巡查,晝夜不息。


    少林寺盡管如此緊張不寧,但殿主以下的少林弟子,卻沒有一人知道這究竟是為了什麽?


    那天黃昏,正是一番風雨之後,深秋天氣,涼意襲人,一個青衣佩劍的少年,卻在颯颯西風與飄飄落葉之中,直抵少林寺山門之前。


    山門前看來悄然無人,但就當那少年欲去叩動門環之際,四名黃衣僧人,卻像由地下冒出來的一般,一下子把那少年圍了起來。


    那少年怔了一怔,淡淡一笑道:“有勞四位傳稟一下,就說江南世家二代武騏到訪!”


    四名少林僧人麵露疑訝之色,其中一人沉聲問道:“施主就是在天魔教臥底的武騏麽?”


    武騏怔了一怔道:“正是在下……點蒼派的程掌門人與鐵麵神行客跟大俠都到了麽?”


    因為到天魔教臥底之事,隻有程公放與戴宗行等人知道,如今這少林僧人突然提起此事,顯然是兩人都已到了此處。


    殊料那僧人並不迴答武騏相詢之言,卻與另外三名僧人交換了一瞥奇怪的目光,匆匆說道:“武施主請進,貧僧帶路了!”


    身形一轉,向小門上輕輕推去。


    原來小門是虛掩著的,一推之下登時呀的一聲打了開來。


    武騏見四僧神色特異,對自己詢問之言並不答複,心中頗滋疑念,但卻毫不遲疑,微鎖雙眉,舉步跟了進去。


    那僧人頭也不迴,一逕在前引路,穿過不少雲廊曲徑,方才在一重雅致的殿院前收住腳步。


    武騏一路走來,隻覺寺內寂然無嘩,除了所經的殿堂中偶爾傳出陣陣的木魚經咒聲而外,並不曾遇到過一個逡巡的僧人。


    然而另一種沉悶嚴肅的氣氛卻有些壓得人透不過氣來,同時,武騏也發覺到,這種寧謐寂靜隻是表麵上的,在暗中,整個少林寺都處於動蕩緊張之中,每一個陰暗的角落裏似乎都潛伏著幢幢的人影。


    那僧人在那重雅致的院落之前甫行收住腳步,隻聽唰地一聲,一道黃影閃處,一名手持戒刀的僧人立刻手打問訊,沉凝地道 :“請師兄速稟知知客大師,江南世家武騏施主到訪!”


    那手持戒刀的僧人神色一凜,目光一掃武騏,立刻露出一付強自裝作出來的笑容,誦聲佛號道:“武施主請入禪堂待茶!”


    側身肅客,把武騏讓入了院中禪堂之內。


    武騏遊目四顧,隻見禪堂中雅致光潔,桌椅羅列,鼎爐中檀香氤氳,甫行就坐,一個小沙彌已經獻上了一杯香茗!


    那僧人戒刀早已入鞘,待武騏坐定,微微一笑道:“武施主請稍坐,待小僧去請知客大師!”


    武騏忙道:“有勞了!”


    那僧人似是有些緊張之態,匆匆一打問訊,慌慌忙忙向禪堂之外走去,瞬息蹤影不見。


    武騏大感奇異不安,他尚是初到少林寺,原認為一經通報,即可見到掌門方丈,沒料到卻有這樣多的麻煩。


    同時,寺中的沉悶氣氛,與先後所見的幾名僧人的古怪神態,使他更覺得離奇難解,因為他直覺地感到,他們對他似乎有些敵視之意。


    不久,隻聽步履聲響,方才那名身佩戒刀的僧人,陪了一位五旬開外的灰衣僧人大步而入。


    武騏連忙起身拱手道:“是知客大師麽?”


    那灰衣僧人雙掌合什,道:“貧僧慧方,正是本寺知客,不知武施主遠辱敝寺,實在簡慢得很……”


    目光詢問的盯在武騏臉上,續道:“武施主此來是……”


    武騏沉肅地道 :“在下有緊急事故,要晉見貴寺方丈,煩請大師轉報一下!”


    慧方知客麵有難色地道 :“敵掌門現值閉關期中,依例不見俗客,貧僧不便……”


    武騏深感困惑的攔住他的話鋒道:“閉關?……普元禪師現在閉關?”


    慧方知客頷首道:“敞掌門閉關已經三月,關期一年,尚有九個月才是開關之期!”


    武騏皺眉道:“在下可否另外請問一事?”


    慧方知客道:“施主請講!”


    武騏道:“點蒼派程掌門人與鐵麵神行客戴大俠是否已到貴寺?”


    慧方知客怔了一怔,道:“這個……貧僧不知。”


    武騏冷冷一笑道:“大師職司知客,對出入貴寺的賓客若說不知,那未免是欺人之談了!”


    慧方知客板著臉道:“敝寺規模龐大,僧侶眾多,往來香客如雲,貧僧除非一查登錄之貴客冊錄,一時實無法答複出來!”


    武騏有些憤慨地道 :“但點蒼程掌門人與戴大俠等並非一般香客可比,而且眼下形勢特殊,大師豈非故意推托!”


    知客大師輕宣一聲佛號道:“貧僧是否也可動問施主一句?”


    武騏一怔道:“大師請問!”


    知客大師道:“施主辱臨敝寺,所為何來?”


    武騏雙目大睜道:“這個……必須在下見到貴寺掌門或是點蒼程掌門人以及戴大俠等人時才能說出!”


    知客大師輕輕一笑道:“貧僧不敢擅專,方才已派人馳報值日長老,且請武施主稍候一時,自會另行款接深談!”


    武騏知道與這位知客僧不會說出什麽結果,索性閉口不言,靜靜等待。


    大約半盞茶之後,隻見一名小沙彌急步奔來,在禪堂之外合什俯首道:“首座長老在靜虛殿接見武施主!”


    知客大師起身笑道:“武施主請!”


    武騏心煩不耐,但卻隻好依言起身,在慧方知客前導下穿廊渡戶,又向少林寺後層殿院行去。


    不久,又踏入一重殿院,隻見院中一片光禿,隻有幾竿修竹迎風搖曳,迎麵是三間寬敞的大殿。


    殿中巨燭高燒,擺設著桌椅幾凳,及一列十餘個蒲團,一名白眉入發,瘦骨嶙峋的老僧正端坐在一個蒲團之上。


    慧方知客搶步當先入內,合掌俯首,輕聲叫道:“稟報師叔,江南世家武騏施主已到。”


    那瘦骨嶙峋的老僧雙目一睜,向武騏掃來一眼。


    武騏不由心頭一凜,原來那老僧端坐在蒲團之上,表麵看來,老態龍鍾,已是沾風欲倒的模樣,但雙目一睜之際,神光電射,不怒而威,使人幾乎不敢凝視。


    武騏連忙深深一禮,道:“見過老禪師!”


    那老僧正是少林寺八大長老之首的普明禪師,當下手打問訊,誦聲佛號道:“老衲簡慢了,武施主請坐!”


    武騏依言坐了下來,轉頭看時,隻見慧方知客早已退了出去,廣大的殿堂之中,就隻剩了他與那老僧兩人。


    他頓時想起了在天魔教內三堂充任司閽舵主的普元大師,三十年前普元大師因藝而驕,就是由於這位首座長老的堅持,才迫使掌門方丈普元禪師不得不將普光逐出少林,看來這老僧的權力,並不在掌門人之下。


    忖念之間,連忙又道:“晚輩打擾老禪師清修,心甚不安,但因有緊要事故,不得不爾!”


    普明禪師又輕誦一聲佛號道:“武施主客氣了!現在可把來意說明了麽?”


    武騏麵對這古稀老僧,雖是由衷的生出一股崇敬之心,但由於普元禪師三十年前被逐之事,使他在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故而略一忖思,道:“請恕晚輩冒昧,貴寺掌門方丈普元禪師當真閉關了麽?”


    普明禪師頷首道:“敝寺掌門閉關乃是敝派一件大事,豈有虛假!……”


    微微一頓又道:“敝掌門閉關之時,諭示老衲暫攝掌門事務!”


    武騏雙眉微鎖,心中略一猶豫,索性開門見山地道 :“既是如此,敢問貴派與武當等傳檄武林,假貴寺秘密聚晤,共商對付天魔教之事,是否屬實!”


    普明禪師頷首道;“確有此事!”


    武騏道:“點蒼程掌門人與鐵麵神行客戴宗行戴大俠曾托丐幫太嶽分舵李舵主留言相示,雲已趕來少林,不知……”


    普明神師板著臉道:“他們兩位確已趕來!……”


    悠然一歎,又道:“馳譽武林的點蒼三子已喪其二,程公放神色萎頓,憔悴不堪,戴宗行施主身受內創,目前正在本寺療傷,天下俠義道已經銳氣大挫了!”


    武騏沉重地道 :“在下可以一探戴大俠的傷勢麽?”


    普明禪師頷首道:“自然可以,不過……”


    聲調一沉,嚴肅無比地道 :“老衲必須先弄清幾樁事實,才能與武施主深談!”


    武騏雙眉深鎖,道:“老禪師莫非對晚輩心存疑念麽?”


    普明禪師神情肅穆地道 :“眼下形勢特殊,老衲不能不慎重一些!……”


    目光一轉,道:“丐幫太嶽分舵李舵主已經遇害罹難,武施主知道麽?”


    武騏微微一歎道:“在下知道,就在在下甫行離開之後,李舵主就被天魔教手下爪牙所害,屍身之旁,並有殺人標識的木製八卦!”


    普明禪師神色一凜道:“這未免太巧了,武施主甫一離開,李舵主即時被害,那天魔教的手下之人怎會去得這樣巧法!”


    武騏道:“太嶽分舵與天魔教外三堂總舵相距不遙,天魔教爪牙四處遍布,也許是他們跟蹤晚輩而去,也許是太嶽分舵之旁,早有天魔教爪牙潛伏,始有此變!”


    同時,他也暗暗驚訝於少林寺獲得消息的迅確。


    普明禪師目光森厲的盯在武騏臉上,又道:“武施主解釋得合情合理,使老衲無法不信,不過,老衲尚有另一件覺得難以解釋之事……”


    微微一頓,道:“武施主已就任天魔教的巡查使者,可有此事?”


    武騏怔了一怔,道:“老禪師可是因此對晚輩有所誤會麽?”


    普明禪師板著臉道:“老衲不是誤會,而是重視事實!”


    武騏苦笑道:“老禪師可容晚輩解釋?”


    普明禪師冷笑道:“除此而外,聽說武施主與天魔教的三夫人九夫人都有了糾葛,不知這些是否屬實?”


    武騏愕然道:“老禪師這些消息是由何而來?”


    普明禪師呆了一呆,道:“這個……老衲不便明說了!”


    武騏苦笑道:“晚輩確曾算是就任了天魔教的巡查使者,也確與三夫人九夫人等有過一些糾葛,但其中卻有許多內情,不知老禪師可容晚輩說明?”


    普明禪師搖首一笑道:“不必了,老衲所要知道的,就是這些……”


    身形突然一晃而起,點點頭道:“現在施主可以隨老衲去見戴施主等人了!”


    不待話落,向大殿後旁側門走去。


    武騏心中甚為沉重,但卻不便多言,跟著普明禪師向後走去,心想:隻要見到戴宗行、程公放等人一定可以說個清楚。


    穿過大殿後門,仍是一重光禿的庭院,正麵又是三座大殿,燈燭輝煌,武騏眼前不由一亮。


    隻見殿中人影幢幢,除了身穿灰衣黃衣的僧人之外,還有不少俗裝打扮之人,俱皆群集殿中,環圍而坐。


    普明禪師與武騏先後而入,殿中肅然無聲,但一雙雙的目光卻俱都有如利箭一般,射到了武騏臉上。


    武騏心中不由一震,因為一雙雙的目光,俱都隱含冷森森的敵意,並沒有一人起身招唿。


    俗裝打扮的人中包括子戴宗行與程公放在內,其他數人則素不相識,戴宗行斜躺在在一張竹榻之上,兩名小沙彌正替他輕輕按摩。


    很顯然的是殿中諸人正在等待,對武騏與普明禪師進入之事並無意外之感,令人不安的是那股沉悶得窒息的氣氛!


    武騏雙眉深鎖,首先向距離最近的點蒼掌門程公放深施一禮道:“見過程老前輩……”


    程公放老臉一揚道:“不敢當……”


    目光移向別處,淡淡還了一禮。


    武騏滿腹疑雲,呐呐地道 :“晚輩在太嶽山丐幫分舵晤及李舵主,始知老前輩等已來少林,……有什麽事不對麽?”


    程公放冷冷一笑道:“沒有什麽不對,武少俠是戴大俠最為欣賞之人,去見過戴大俠吧!”


    武騏鋼牙緊咬,隻好趨向戴宗行所躺的竹榻,俯身道:“前輩傷勢好些了麽?”


    鐵麵神行客戴宗行驀然翻身而起,吼道:“武騏,虧你還有麵目趕來少林,江南世家三代以來的聲譽,都在你手上斷送完了……”


    雙手錘床,續道:“老夫枉自行走江湖數十年之久,料不到卻瞎了雙眼,被你的外貌與狡詐之言蒙了過去!”


    武騏麵孔黃中泛白,道:“老前輩可否不要這樣意氣衝動,且聽晚輩把話說明!”


    鐵麵神行客厲聲大叫道:“事實俱在,沒什麽可說的了……”


    伸手一指道:“這就是一樁最好的說明,據說這就是天魔教主所送給你的一個代表權威之物,是也不是?”


    原來他所指的是武騏手上所戴的戒指。


    武騏歎口氣道;“老前輩誤會得太深了!”


    點蒼掌門程公放緩步走了過來,道:“戴大俠療傷要緊,不必如此這樣衝動,不過……”


    目光轉向武騏道,道:“既然武少俠一再聲稱這是一樁誤會,倒不妨先聽聽他有什麽恰當的解釋!”


    鐵麵神行客戴宗行咬牙道:“飾詞狡辯,實在不值一聽……”


    目光森厲的一轉,又道:“天魔教已有氣吞武林之勢,難得天魔教主對他如此器重,委派巡查使者,密室共商大計,而且欲把衣缽傳人放在他的身上,那自然是他求之不得之事了……”


    武騏雙目圓睜,朗聲道:“老前輩在未查明事實之前,最好不要如此肯定的血口噴人,須知江南世家並不是貪私忘義,趨炎附勢之人!……”


    鐵麵神行客大吼道:“好啊!血口噴人,武騏,把老夫輸出的十年功力還了迴來,還有……那雲絮身法……哎呀,可氣死老夫了!”


    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原來他內傷未愈,在心情激動之下,引發了未愈的創傷!


    程公放連忙右掌平出,貼在他的氣海穴上,一股暖流緩緩攻了過去,同時輕輕地叫道:“戴大俠,戴大俠……身體要緊……這娃兒自投羅網,倘若他無法自圓此說,咱們正好細細的審他一番!”


    戴宗行無力的歎口氣道:“也好……全憑……程兄做主!……”


    雙目一閉,藉著程公放攻去的內勁,默默調息,顯然他已沒有精神再多說什麽,故而索性推到了程公放身上。


    程公放目光一轉,沉聲道:“武騏,現在你可以開始解釋了!”


    武騏冷冷一笑道:“晚輩的解釋,其實也就是說明事實真相!”


    戴宗行緊閉的雙目忽又一睜,道:“且慢!……先問問他帶了多少人來?”


    自進入殿中就不會開口的達摩院首座長老普明禪師忽然朗宣一聲佛號,接口道:“敝派外哨業已報來清息,此位武施主果然是獨自而來,不過……”


    目光轉向程公放道:“依老衲之見,倒是不必問了!”


    程公放怔了一怔,道:“為什麽?”


    普明禪師道:“事實已如此明顯,何必再與他多費言詞,以丐幫的消息之靈,難道還會有假的麽?”


    隻見一名衣飾襤褸的叫化子打扮之人,忽然越眾而出,哈哈一笑道:“小可在太行別宮潛伏數日之久,武少俠在別宮中的一行一動,都是小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更非傳來的消息可比。”


    武騏此刻方才發覺到這名年約四旬,雙目滴溜亂轉的叫化子,不由心中微微一動,因為看起來竟是十分眼熟。


    □   □   □


    武騏定定地注視了那人一會,沉聲喝道:“尊駕貴姓大名?”


    那叫化子一笑道:“小可複姓上官,單名一個敬字,現充丐幫護法之一,半年前敝幫探得太行山中被天魔教辟一別宮,小可奉敝幫主之命,設法混入別宮之內先後共曆半載,武少俠被九夫人送出之後,小可亦離開了太行別宮,由於小可路途熟稔,比武少俠早到了整整一天時光……”


    雙手四麵一攤,續道:“所有一切經過,小可已向在座的武林群雄詳細說明,武少俠縱想狡辯,隻怕也沒有什麽用處了!”


    武騏咬得牙關格格作響,道:“請問上官護法,在潛入別宮之後,如何掩護身份的,在別宮中又充任何職……?”


    口中一麵在問,一麵卻在暗暗忖思,在太行別宮之時,究竟與他是如何見麵,那時他在別宮中又是什麽打扮?


    但一時之間,頭腦中思緒紛騰,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上官敬冷冷一笑道:“這些……小可都沒有答覆的必要!”


    身形一轉,退了迴去。


    武騏雙眉深鎖,如坐針氈,眼下的局麵已經越弄越是複雜,一時之間,他實在不知應該如何是好!


    當下聲調一沉,無可奈何地道 :“既是諸位如此見疑,晚輩深悔有此一行,但在下有幾句話不得不加說明,……在下確然一如上官護法所談,在天魔教太行別宮中倍受優待,但在下已嚴詞拒絕了天魔教主的延攬入教,若非九夫人相助,隻怕早已喪生於太行山之內,不會遠道趕來少林了!”


    微微一頓,又道:“此外,在下還有幾點忠告:第一,天魔教所擄去的少年男女群雄,大部分均在太行別宮秘密地穴之內,除開別宮總管及天魔教主少數幾人外,無人知道那地牢所在,那些人俱都受了‘迷心蝕魂**’的禁製,縱然知道地穴所在,也是無法營救,最好之法,還是先製住設在桐柏山中的迷心壇壇主綠萼仙子白秋萍,或是尋獲能解此種邪法之人,再入太行救人。


    “第二,天魔教主之擄掠如此眾多的少年群豪,目的在於修練萬劫門二百年前所遺失的傳派之寶碧玉神龍寶玦上的無上邪功,此種功力一成,可使天魔教主當真變成天下第一高手,而後,他必將大舉入侵武林,使江湖中掀起一場血腥大劫,但在此種邪門未竟全功之前,他尚不會貿然行動,除非……”


    程公放含怒接口道:“胡說,眼下得到的訊息是,天魔教集中內外高手於太行,不日就要興師大舉入侵了!”


    武騏頷首道:“不錯,但那是針對武林各派集會少林,深恐天下群雄聯手對付於他,方才大集內外人手,準備與各派先期一戰!”


    目光微微一轉道:“但各派如果早些散去,宣布暫不進攻天魔教主必然也會偃旗息鼓,停止蠢動!”


    程公放老臉變色道:“武騏,你這話是何意?”


    武騏怔了一怔道:“暫息兵戈,以免使若幹武林生靈因之死傷,徐圖後策!”


    程公放冷笑道:“好一個徐圖後策,是要待那天魔教主把碧玉神龍寶玦上的邪功練成之後,等他來摧枯拉朽,個個擊破麽!……”


    聲調一沉,道:“武騏,單憑這一點,就是以證實你已心向天魔教了,……大約你此行目的,就是要延緩各派團結,使那天魔教主得以從容的並吞天下吧!”


    武騏鐵青著臉道:“在下絕非此意,因為在下尚有一陣隱秘內情未曾說明……”


    目光遲疑的一轉,道:“天魔教主雖是心性狂妄之徒,但他卻有一個心性善良的女兒,晚輩是在貴州鳳崗的內三堂總舵中與她相識,目前她也到了太行別宮!……”


    丐幫的上官護法忽又跳出來道:“這樣說來,武少俠比小可知道的天魔教之秘還要多上一些,小可為何沒在太行別宮中見過天魔教主的這位女兒?”


    武騏皺眉半晌,隻好應道:“在下不便欺瞞諸位,九夫人就是他的親生女兒,為了要監視龐大的天魔教屬下,才偽裝夫人身份!”


    普明禪師朗宣一聲佛號,道:“不論武施主這些話是真是假,並無助於開脫你的罪名!”


    武騏雙目大睜道:“在下犯了何罪?”


    普明禪師沉凝地道 :“偽裝到底,實則通邪,欲圖以花言巧語,哄騙各派群雄,使天魔教兵不血刃,垂手而霸天下武林!……”


    目光一轉,嚴肅無比地道 :“雖然佛門首戒殺生,但少林派戒規中亦曾明列通邪叛門,意欲使本門受嚴重損害之徒,罪可處死!武施主雖非本門弟子,但此事影向整個武林的安危,本派蒙天下同道倚重,許為領袖門派,老衲亦可酌情裁處!”


    言下已有置武騏於死地之意。


    武騏臉色青中泛紫,朗然道:“在下生死,早已置於度外,把話說明之後,任憑殺剮留存,在下絕不皺一皺眉頭!”


    程公放陰沉著臉道:“你還有話要說麽?”


    武騏朗聲道:“以殺止殺,絕非善策,何況天魔教中高手如雲,天魔教主武功深不可測,雖然他尚未煉成邪門神功,但如雙方大舉搏殺,至多也不過兩敗俱傷之局,但如此一來,卻不知要有多少生靈因之傷亡。……”


    程公放道:“搏殺勢所難免,否則難道等著天魔教主得病而死麽?”


    武騏道:“他那位女兒是心地善良,深明大義之人,正設法百般感化勸說,基於人性本善,天魔教主或可力改前非,祛邪匡正!”


    程公放冷笑道:“這想法太過天真了!一個誌霸天下的巨惡大憝(柴子注:音對。 壞,惡之意),要他迴頭向善,那簡直是緣木求魚之事!”


    武騏道:“但這卻是一個最好的方式,不能不稍加等待,倘若那天魔教主之女不能勸說其父迴頭,再議征伐搏殺也還不遲。”


    程公放大笑道:“凡事應搶占先機,縱然你說的是實,又怎知不是那天魔教主之女的一條緩兵之計?”


    武騏朗聲道:“在下願以項上人頭保證!隻要各派偃旗息鼓,暫止兵戈,天魔教絕不會進兵少林或其他門派!”


    普明禪師仰天打個哈哈道:“武施主,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以你的一顆頭顱,怎能與天下武林安危以及數以萬計的同道性命相比!……”


    目光一轉,向程公放道:“以老衲之見,不必再問下去了!此子心機深沉,用意至惡,留之於世無補,殺之足以儆頑除惡!……”


    程公放白眉一皺道:“貴掌門現值閉關之期,老禪師無異於少林掌門,以武林向例而言,少林為九大門派之首,自應由老禪師全權處斷……”


    目光四外一轉,繼道:“不過,九大門派尚未全至,此子真偽未明,如依老朽之意,最好待各大門派掌門人到達之後,再由公決如何?”


    鐵麵神行客又在竹榻上掙紮著欠身叫道;“不錯,殺他不得,待老夫傷勢稍痊之後,尚有話問他!……老禪師賣老夫一個薄麵,且關他幾天再說……”


    普明禪師宣聲佛號,道:“老衲遵命就是。”


    轉身輕輕一喝道:“來人!”


    但聽佛號連宣,兩名黃衣僧人,由殿外疾射而入。


    普明禪師大袖飄飄,昂然走至武騏麵前,道:“武施主準備出手一搏,還是準備束手就縛?”


    武騏冷冷一笑道:“在老禪師等人麵前,晚輩出手又有何益?”


    普明禪師冷然道:“那倒是你識相知機。”


    拂指一點,一縷指風點了出來,手法怪異,迅捷無倫,就算武騏想要躲閃抗拒,也是無法做到。


    隻覺左右肩井穴同時一麻,立刻閉了穴道。


    武騏雖然穴道被閉,除了雙手下垂,不能舉動之外,行動無疑,目能視,耳能聽,口能言,當下沉聲一歎道:“在下一己之生死榮辱並不放在心上,隻是武林之中隻怕難免一場血腥大劫了!……”


    聲調一揚,大叫道:“在下尚有一樁不得不說之事,眼下各大門派之中隻怕均有不少天魔教的內奸潛伏其內,依在下所知,大部分均是被收買的各派門人……”


    普明禪師冷聲一喝道:“死到臨頭,尚想施展詭計,挑撥各派內部不安麽?……”


    程公放等默然無言,普明禪師喝道:“還不把他押下去麽?”


    兩名黃衣僧人齊應一聲,橫拖豎拽,把武騏拖出了殿堂之外。


    武騏心如刀戮,他萬萬料不到遠來少林會落到這樣一個結果,不但少林派的僧人對他敵意如此之深,連鐵麵神行客戴宗行及點蒼掌門程公放也對他誤會得沒有解釋的餘地。


    倘若他就此被殺,將永遠難以洗去通邪亂正、自甘下流的罪名,不但武家門風因之敗壞殆盡,自己縱死九泉,也無顏去見地下的爹爹!


    他又想到被斷魂羅刹擄到洞庭的妹妹,在家中倚閭而望的老母,她可曾想到自己遭此不白之冤被禁在少林寺內麽?


    她老人家能想得到一向敬重江南世家的少林派,如今竟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把武家惟一的後代誅戮了麽?


    忖思之間不由心酸淚下。


    兩名黃衣僧人麵無表情,拖曳著武騏一路向後走去。


    大約半盞熱茶之久,方在一座廢殿之後收住腳步,武騏定神看時,隻見此處已是少林寺後的山壁之下,在山壁之上有一個半出人工的洞穴,洞外一片榛莽,幾乎難以找出洞口。


    武騏卻看得清楚,在那低矮的洞口之上清楚的雕著三個大字:“戒恃洞。”


    他不禁豁然而悟,戒恃洞原是違犯了戒律的少林僧人囚禁之所,如今分明是要把自己關在此處了!


    兩名僧人在戒恃洞前收住腳步,其中一人掏出一個小巧木魚,梆梆梆,一連敲了三響。


    不久——


    隻聽裏麵響起一片軋軋之聲,兩名中年僧人肩頭各揮長劍,由裏麵慢慢俯身走了出來。


    那押解武騏的二僧之一,沉聲說道:“此人是首座長老特命收押的重要奸犯,請嚴密看管!”


    那兩名中年僧人打量了武騏,同聲道:“貧僧知道了!”


    由押解而來的兩名僧人手中接過武騏,扯著他不能動轉的雙臂俯著身子疾快的向洞中走去。


    武騏被拖得足不點地,狼狽不堪,周身為石壁上的石棱碰撞,已經鱗傷遍體,血跡淋漓。


    那洞穴初入時十分低矮,但深入數丈之後,立刻就寬大了起來。


    武騏定目細看,隻見洞中漆黑無光,模模糊糊之中,似見兩旁盡是鵝卵粗細的鐵欄所建成的一間間囚室,有不少囚首垢麵的僧人萎頓憔悴的趺坐其內,一個個俱如待死囚徒。


    武騏不由甚感愕然!


    據他所知,少林派不但被倚為俠義道中的泰山北鬥,少林寺僧更是個個修持謹嚴,怎會有這樣多觸犯戒律之人?


    那兩名中年僧人足下並不稍停,拖著武騏一路向洞後走去。


    石洞中有不同岔路,曲曲折折,寬窄高矮不一,武騏默算距離,至少距洞口約有百丈距離,兩名僧人方才停了下來。


    兩旁並不再見鐵檻囚室,似是行至一條地下秘道之中。


    武騏正感奇怪之際,卻見二僧之一忽在一塊凸出的巨石上用力按了一按。


    但聽一陣軋軋大響,一道暗門立刻打了開來。


    武騏豁然而悟,兩名僧人把自己當作了重要的死囚犯人,自是不能關在普通的囚室之內。


    果然,隻見打開的石門約有三尺厚薄,裏麵別無通路,四麵想必俱是難以衡量的厚重石壁,關閉在內,當真是插翅難逃。


    兩名僧人一言不發,把武騏拖入洞內,立刻七手八腳,將他四肢分別扣在四個沉重巨大的鐐銬之內。


    那鐐銬分別釘在石室四角之內,一經束縛起來,不要說掙紮圖逃,就算移動一下也是難辦到之事。


    武騏雙肩肩井穴被製,更是毫無掙紮餘地,心頭一慘,暗暗歎道:完了!當下索性瞑目不言,一任二僧所為!


    兩名僧人始終一言不發,把武騏手腳鎖牢,退出石室,立刻一陣軋軋大響,厚重的石門闔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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