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騏目送七煞書生下樓離去後,再也無心飲食,暗暗歎了一口氣,放下銀錢,緩步下樓,背負雙手,在街上踽踽而行。


    苦候的煩惱,已經使他寢食不安,再加上沿途標記被抹掉,那神秘人物之謎,更使他憂心忡忡。


    一路上,他猜測著那個神秘人物是誰,不知不是中,已到了“天都客棧”的門口,差些跟剛出門的夥計撞個滿懷。


    “爺!您怎麽啦!”


    夥計踉蹌退了二步,滿臉奇怪地瞅著武騏。


    “沒什麽?”


    武騏漫應著,煩惱地揮了揮手,逕自穿過前堂,走向那賃租的三進後院。


    推開門戶,進了房間,他垂頭頹然跌落椅中,暗暗一頓腳,喃喃道:“等……等……要等到什麽時候?”


    在惱恨中,他抬頭望向窗外,天上白雲悠悠,院中柳條蕩曳,盛夏的季節,濃鬱而清新,可是他的心情卻完完全全相反,黯淡得無可形容。


    當他長歎一聲,收轉目光時,倏見炕旁的茶幾上端端正正壓著一張黃箋,武騏暗暗一怔。


    他記得自己出房時並沒有這好黃紙,怔然中懶洋洋地站起來,踱到炕邊,目光一瞥之下,卻見紙上寫著一片潦草的字跡。


    “咦!”武騏暗暗驚奇了,伸手拿起,仔細一看,隻見上麵寫著:“老弟!我佩服你的口才機智,更鼓勵你好好進去,能夠大功告成,堂皇踏出險地,不過有一點必須記住:切勿因別的事故而耽誤取得那樣‘東西’——所謂‘東西’,諒你老弟一定明白,彼此心照不宣。


    “同時可以告訴你,你的一切行動舉止,都在我眼皮下,無所遁形,故進入天魔教後若有危險,我自會設法唿應,助你一臂,可是,若你違背我以‘東西’為重,其次原則的話,那我隻有愛莫能助!


    “還有一點,你不必要與那麽多人聯絡,像一大群螞蟻跟在屁股上,這樣反而使對手警覺,壞了大事,因此沿途所留標記,我代你抹掉,這是為你好。當然,情況如有需要,我也會傳訊召集他們的。祝你一切順利大吉,目前隻有再忍耐一點。知名不具。”


    看完這些字後,武騏心頭大震。


    這張留箋上的語氣,雖充滿了讚美及鼓勵,卻也充滿了威脅性。


    箋上所稱的東西,武騏知道就是指那塊神龍寶玦。


    一股怒火,突然浮起心頭,武騏在盛怒中,雙手一搓,紙箋頓成一撮黃粉,灑了一地!他感到這神秘人物居心與斷魂羅刹毫無分別,誌在那件邪門奇寶。卻置許多人生命於不顧。


    那麽,這個神秘人物會是誰呢?


    “海天碧影”孫長天死了,斷魂羅刹遠在洞庭,不大可能會來洛陽,當然更不會在一路上盯在自己屁股後抹去標記搗鬼,俠義道人物自然更不可能!


    這刹那,他倏然想起昔日斷魂羅刹的敘述——我師門在二百年前因追查神龍寶玦,門人星散,以至今日,而漸湮沒無聞,然當今江湖黑白二道中,不乏仍有萬劫門中星散的傳人!各自隱去所承師門,獨立創出萬兒在探索神龍寶玦……的話。


    想到這裏,武騏心頭一震!心想這神秘人物,莫非就是俠義道中那一位!因探知了神龍寶玦這件事,故而想利用自己?


    那麽這神秘人物是誰的疑點,涉嫌的範圍太大了,除了點蒼三子外,其餘的人都有可能,連鐵麵神行客也有可疑……


    武騏緩緩仰臥炕上,沉沉默思起來,他覺得若情形果如自己所猜想,未來的局勢,將更複雜微妙,而且也以不聯絡為佳。


    因為留下標記,無異把自己的行蹤告訴神秘人物,而俠義道人物根本看不到,這樣的聯絡,豈非還是不聯絡為上策。


    同時,他覺得七煞書生縱然通知俠義道暗中追查那神秘人物,必然不會有結果。俗語道:外賊易擒,家賊難防。毛病出在自己人身上,未曾行動,人家就有了防範,還會查出什麽結果來?


    然而自己此刻又無法分身,對這件事隻能置之不理,可是與俠義道聯絡絕對不能中斷,否則孤身進入魔窟,外麵沒有唿應,實在太危險!那麽有什麽辦法呢?


    武騏靜靜地考慮至此,覺得唯有改變聯絡方式……


    用什麽方式呢?七煞書生已經走了,找誰通知呢?


    武騏盤思再三,倏然有了主意。他把自己所知道的洛陽地麵武林人物考慮了一下,決定托洛陽最負盛名的“勝家鏢局”送信,同時也決定了受信人是點蒼三子中的任何一位。


    時間在靜思中,很快地溜過去,瞬眼薄暮已至,到了掌燈時間。


    武騏在房中叫夥計喊了幾樣菜,簡單地用了膳,等天色一黑,故意先在院中溜了一圈,看清四周的確沒有可疑的人物後,立刻迴到房中,草草寫了一封密函,以燭蠟封好,跳出後窗,翻過牆頭,閃閃躲躲,一溜煙似地直撲勝家鏢局。


    一個時辰後,武騏已返迴客房,複從後窗跳入,神色上微露得意。


    他相信那神秘人物縱然智機,對自己監視嚴密,也決想不到自己會“葉底偷桃”,有這一手!


    時間尚早,城門未關,武騏在房中感到閑著也是無聊,索性出了客棧,再到城外去溜一圈,看看有沒有消息。


    夜色方殷,洛陽城中,到處燈火,一片笙歌,酒樓妓院門口,車馬接踵,衣香鬢影,說不盡的燈紅酒綠,一片繁華。


    可是武騏並沒有心情去欣賞這些,他一口氣地出了城門,目光凝神,四下一掃,突見城門左邊三尺處的城牆上,出現三朵白色桃花。


    這時的武騏又驚又喜,覺得一番苦心並沒有白費。依三夫人當初的約定,三朵表示向南,那麽無異說,她叫自己向南方走了。


    但此刻武騏並不著急,他定了定神,目光再度一掃,護城河南岸,柳影千條,卻沒有半個人影,他陡然身形掠起,貼著城牆,向左邊躍去,縱出了三丈,又縱躍迴來,像在查看有沒有人在附近隱伏似的。


    但就在他一迴身之間,城牆上那用白粉筆畫著的三朵桃花,卻隻剩下了一朵。


    城門口鑼聲當當地響了三下,表示城門將要關了。


    武騏站在城門口,望著牆上僅剩下一朵桃花,暗暗微笑:“就是那混賬跟著我,也知道桃花出現了,等明天天亮不見我後,也無法再找到我了!”


    他暗暗想著,緩步返迴城中,像平日一樣,不急不慢地迴到客棧,閉上了房門,挑亮了台上燭火,脫衣而臥。


    可是當第二天店夥敲房門久久不開,撞進來時,房中已失去了武騏的影子,隻見桌上整整放著五綻十兩重的銀錠……


    而就在店夥發覺,訝然奔出房間,告訴賬房的時候,武騏早已離開洛陽百裏,出現在龍門大道上了。


    清晨的陽光,絢麗而不炎熱,迎著徐徐晨風,四野一片綠油油地,充滿了生命的光彩,一輛馬車輕快地疾馳著,趕車的是個中年莊家把式。武騏依然一付老夫子裝扮,安穩地坐在敞篷車中,手中卻捧著一本薄薄的絹冊,正出神地看著。


    這冊子上所寫的,就是鐵麵神行客獨門輕功——“雲絮身法”。


    在馬車旁的木板上,有四個漆金大字:“鹹陽藍府”。


    鹹陽藍府,何許人也?誰都不會知道。可是這四個觸目的字,卻正是武騏表示行蹤的表記。


    而這個表記,在武林中,也僅僅隻有點蒼三子或少數人能夠明白。


    由洛陽向南,就是龍門縣。


    過午,龍門縣已經在望了。


    車上的老夫子打發了馬車,在縣中兜了一個圈子,卻在一家酒樓發現了標記。


    桃花依然是二朵,於是他又抹去了一朵,匆匆打了尖,而雇了一輛馬車上路。在半途中,老夫子從懷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金漆,趁車把式不注意,又寫上了“鹹陽藍府”四個字。


    第十天,到了襄陽,桃花改變成三朵,方向由朝南改成朝西,這次老夫子加上了一朵。


    於是就這樣循跡而行,兩個月的時間,在行程中打發過去了,武騏把雲絮身法的口訣,也背得滾瓜爛熟,地點也到了貴州鳳崗。


    鳳崗。是貴州東北部一座不大不小的城鎮,旁依大巫山脈,此處漢夷混雜,已屬於蠻夷地區。


    武騏一到鳳崗,在馬車兜了一圈後,立刻發現了所要找的桃花暗記。


    暗記是畫在一家頗為堂皇的客棧旁,數目卻是五朵。


    按當初的約定,五朵是表示不必再向前走了,武騏暗暗一緊,隱隱覺得到了地頭。


    打發了馬車,目光一掃,自忖眼前既是客棧,就先住下再說,看看有什麽人來引接?那位三夫人又用什麽方法知道自己已經到達。


    主意打定,揚長進了客棧,賬櫃裏站著一個五十餘歲的老頭子,正眼瞪瞪地望著自己,可是這時的武騏,目光卻像被什麽東西吸引住,連賬房的招唿都未聽到。


    是什麽東西吸引了武騏目光呢?


    那是一首四句五言詩。詩就題在賬櫃後的白粉牆上,詩並不好,寫著:


    “春光入柳條,


    桃花迎人笑。


    若為覓芳來,


    麵鏡先自照。”


    這首五言詩,意境完全在最後一句,而且還隱含了一些諷刺味道。可是武騏在一體味後,若有觸悟,覺得這首詩另有含意,除了自己外,可以說不會有第二者會了解。


    他再仔細分析一下,愈覺得詩上的暗示,是對著自己。


    第一句“春光入柳條”的虛句,而第二句“桃花迎人笑”卻暗合了門口的“桃花”暗記。第三句“若為覓芳來”是問句,而芳字依字義也可解釋為女人,豈不等於是指“三夫人”。第四句“麵鏡先自照”,櫃旁恰巧豎立著一麵光滑的大銅鏡,等於指示自己表示身份取得聯絡的方式。


    武騏正在推測著,卻聽得身旁響起一陣語聲:“老夫子,我家的掌櫃已向您老打過三聲招唿啦!咳!小的是問您老是不是要住店?”


    思路立被打斷,武騏猛然迴過神來,收迴目光,才見身旁不知何時,已立著一位三十來歲的夥計,正哈著腰。


    “咳!”武騏幹咳了一聲,微作窘狀,道:“老朽當然要住店,嗯!抱歉,抱歉——”


    他又轉自望著賬櫃裏老頭子,遙遙拱了拱手:“老朽一時失神,竟未迴答掌櫃的招唿,實在失禮得很!”


    那掌櫃的已轉出櫃台,迎了上來,嗬嗬一笑,道:“好說!好說!老夫子不必多禮,既是住客,請快進!”


    語聲一轉,又笑道:“不知剛才是什麽事,致使老夫子失神?”


    武騏背負雙手,緩緩走近了櫃台,為了謹慎,他也想試試對方底細,於是伸手一指牆上那首詩道:“窮荒蠻境,竟有人在貴店題上這麽一首詩,實使老朽奇怪!”


    掌櫃的嗬嗬一笑道:“老夫子是士林中人,是奇怪這首詩太好?抑或太糟?”


    武騏一撫假須,裝出一副老學究神態,點頭晃腦地念了一遍,笑道:“題詩雖崇意境,但講究的是,能否切時切景!故若要評優劣,先得了解詩是什麽時候題的?”


    掌櫃的笑道:“不久不久,就在前天!”


    “前天?”武騏雖用平靜的訝詫口氣反問,但心中卻暗暗一震,對自己的猜想,暗暗有了把握,但當他打量了眼前這位五十餘歲的老掌櫃一眼,葛布單衫,滿臉和藹,卻未發現與常人有什麽不同之處。


    “不錯,前天一位女客在出店時,要求敝店準許她在牆上題首詩,咳!嘿嘿,不怕老夫子見笑,老朽雖是生意人,平素也自附風雅,對這些玩意兒,自也不忍拒絕,所以允其所請。咳……倒令夫子您笑話了!”


    一聽題詩的是位女客,武騏感到益發證實自己的推測,急急道:“那女客題詩後留下什麽話沒有?”


    老掌櫃笑著搖搖頭道:“沒有!”


    接著又用卑微誠懇的語氣道:“此地難得一見士林中人,老夫子,您還沒有說出評語哩!”


    武騏故意歎口氣搖搖頭道:“壞透啦!”


    老掌櫃一呆,道:“怎麽說?”


    武騏晃著腦袋作態道:“現已夏末,即將秋令,那來春光?何處桃花?不切時,又不切景,更不切地,何曾有可取之處,這樣的詩,豈不壞透。”


    老掌櫃連連點頭道:“對,對,您老夫子評得對極了,嗨,王二,打盆水,快把它擦掉!”


    一旁哈著腰的夥計連忙應聲向後院奔去,瞬眼捧了一盆水,急急奔出,搬了一隻凳子,拿了一塊抹布,就爬在凳上,認真抹起牆壁來了。


    這種反應,卻使武騏暗暗一怔!卻見掌櫃又卑笑道:“一首壞詩,害夫子您站了半天,來,讓老朽帶路,請夫子先去看看房間。”


    “不,且慢!”武騏倏然搖搖手,慢吞吞地踱到銅鏡麵前,照起鏡子來了。


    光滑的銅鏡裏,立刻反映出一個老夫子的影子,隻見他一會兒摩撫胡子,一會兒拉拉衣衫,左看右瞧,簡直沒完。


    旁邊的老掌櫃愣愣瞪著眼,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道:“夫子衣衫整潔,道貌岸然,還照什麽呀?”


    武騏暗暗好笑,但卻故意裝得一本正經,搖搖頭,依然不肯走開。


    “夫子不要住店?”老掌櫃的又殷殷問話。


    武騏這才點點頭,一揮手道;“拿筆來!”


    老掌櫃神色怔了一怔,連忙取過放在櫃台上的毛筆及姓名簿,遞了過去,笑道:“其實夫子不必如此急!”


    敢情他以為武騏要登錄姓名。


    武騏暗暗有點失望,他本是按著剛才那首詩中的指示在做作,可是沒有得到應該有的反應。


    這時,他接過毛筆,卻沒有去接名簿,心念一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舉筆就在光滑的銅鏡上一揮,一口氣寫下了二十個字:


    “吾欲覓芳蹤,


    麵鏡而自照。


    柳萍秋已深,


    桃花何曾笑?”


    寫完一擲筆,逕自向裏邊門戶走去,口中道:“勞駕掌櫃的,看房間去!”


    哪知走到門邊,卻不見那掌櫃的跟上來,一怔之下,停步轉身一瞥,頓時心頭一呆,旋接暗暗發出一聲冷笑。


    隻見那掌櫃的神色,倏然之間,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滿臉和氣消失了,無神的目光變成了二道閃電,雙眉緊皺,一會兒望望武騏,一會兒又看看銅鏡上那應和的詩的二十個字。


    武騏暗暗有數,冷冷問道:“掌櫃的,你出什麽神?”


    老掌櫃抱了抱拳,一副江湖氣派,嘿嘿一笑道:“老朽疏眼,想不到老兄是江湖朋友!”


    武騏大笑道:“江湖朋友又如何?”


    老掌櫃麵色一冷,指了指銅鏡道:“請問朋友題這首詩又作何解釋?”


    武騏冷冷道:“掌櫃的應該明白,老夫是在唱和前詩!”


    老掌櫃冷笑道:“不錯,老朽應該明白,但卻有一點不懂!”


    武騏眯著眼,改變了神態,笑嘻嘻地道:“哪一點不懂?”


    老掌櫃道:“朋友剛才下車時,老夫見車上有‘鹹陽藍府’字樣,不知‘鹹陽藍府’是哪一家?”


    武騏哈哈一笑,故意要賣弄一下:“掌櫃的,說起‘鹹陽藍府’,該又有一首詩!”


    老掌櫃冷冷道:“什麽詩?”


    武騏朗生喝道:“鹹陽有藍家,昔為秦相士,今湮已無聞,唯有夫人知。”


    老掌櫃神色一整道:“夫人但知武家郎,不知鹹陽藍夫子。朋友,你究竟是誰?何以知道本教三夫人與武騏的約言,快與老夫說說清楚!”


    武騏大笑道:“相逢不相識,卻為音容改,閣下既是江湖人,怎看不出在下臉上的油彩,顎下的假須?”說著已三把兩把,把須子扯得精光,露出光溜溜的下巴。


    老掌櫃臉色驀地變了一變,冷笑道:“哦!原來就是武少俠,哼!少俠不必諷刺——”


    說到這裏,轉首向一旁瞪著眼看戲的店夥喝道:“王二,發什麽呆,還不帶這位少俠進房!”


    □   □   □


    在客棧的二進院落,左邊廂房中,武騏恢複了本來英俊的容貌,依案支頤,一人沉思。


    進房時,那名看似愣頭愣腦的夥計,曾嚴厲的吩咐:“不準離房一步,靜待接引!”


    現在,武騏吊起一顆緊張的心,靜靜地等待著,頭腦反覆地想著許多懸慮!


    譬如,進去後會遭遇些什麽?自己一路而來,點蒼三子等是否能打聽得到消息?來了沒有?


    這些,都足使武騏懸心了。


    時間已近薄暮,昏紅的陽光,在窗前僅僅停留一下,就失去了光彩,黯淡下來。


    接著天色漸黑,可是這二進落中,依然悄悄地毫無動靜。


    武騏等得心急不已,陡聞一陣腳步聲傳了進來,停在房外,木板被輕輕推開,他一驚起身,卻見是那店夥王二端了一盤菜飯進來。


    這時武騏忍不住欲開口詢問,那王二卻把盤子往桌上一放,冷冷地轉身就走,武騏話未出口,房門砰地一聲,已經關上。


    武騏氣得不由恨恨一頓腳,但處在此時此地,他隻有忍下這口氣,耐心地等待情形發展。


    點上了燈,匆匆的進了晚膳,武騏再閑而無聊地等下去。直到初更,院落中,倏響起了一陣步履聲。


    這次武騏知道引接的人必然到了,精神一振!果然,步履聲在房外停止,接著砰地門戶又打開,出現三個黑衣大漢,個個肩斜長劍,一臉橫肉。


    中間的漢子一進門就把武騏打量了一下,冷冷道:“閣下就是武騏?”


    武騏淡淡地拱了拱手,道:“不錯,請問朋友高姓大名!”


    問話的漢子冷冷道:“在下就是內三堂總舵福壽堂下引接舵舵主廉金保,姓武的,本舵現在奉福壽堂堂主之命,接你入壇!”


    武騏微微一笑道:“好極,請廉舵主引路!”


    那接引舵主冷冷搖搖手止住了武騏舉步,卻側首道:“張頭目,上去依律行事!”


    左邊的漢子應了一聲諾,手向腰際一抹,嗆啷一聲,撤出一條二尺的鐵鏈,舉步就向武騏走來。


    武騏神色一驚,慌忙退了一步,沉喝道:“慢著,這算什麽名堂?”


    隻見廉金保冷漠地道:“這是本堂規律,凡初入本教的朋友,在未蒙錄取前,欲往本壇,必須鐵鏈銬手,黑布眼罩,以防萬一!”


    武騏暗暗一震,感到對方用心叵測,不可不防,急急道:“但在下已蒙貴教三夫人收錄了啊!”


    引接舵主廉金保皮笑肉不笑地道:“嘿嘿,可以奉告閣下,三夫人並無這種權力,凡欲加入本教的江湖朋友,必須先經過福壽堂審核考驗,朋友,若你是誠心而來,就不必怕什麽?若另有用心,嘿嘿,現在你也走不了!”


    武騏暗暗一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憑這條鐵鏈,也未必能困住自己,這樣一想,立刻橫下了心,暗暗蓄滿真氣,以防萬一,口中淡淡一笑道:“廉舵主既如此吩咐,兄弟敢不遵命!”


    那手持鐵鏈的張頭目立刻上前,將武騏雙手一背,鏈子在腕脈“寸關”穴上重重一纏,已上了鎖。


    武騏蓄在體內的真氣,因“寸關”穴上一緊,陡然散泄,他這才發覺這個張頭目實在也不簡單,敢情是此道老手!


    那接引舵主廉金保一見武騏坦然不動,手已鎖縛,才微微一笑,對武騏揮揮手道:“客棧外車馬已在等候,朋友就隨本座上車吧!”


    說完一甩頭,首先轉身出了房門,那張頭目及另一大漢雙雙挾持武騏左右,像監視犯人一樣,一齊舉步,向客棧外走去。


    出了客棧,武騏果見門口停著一輛黑色馬車,車轅上坐著禦車大漢,引韁待發。


    那接引舵主廉金保飄身上了車轅,張頭目卻與武騏鑽入車廂,身未坐穩,車輪已動,隻聽得鞭聲連連唿嘯,“叭噠!叭噠!”二聲,健馬一聲昂嘶,四蹄飛奔而起。


    武騏方向車外偷瞥,想辨一辨朝哪個方向,卻見身旁的張頭目手一揚,已多出一個黑布頭罩,冷冷道:“武朋友,抱歉委屈點——”


    話聲中,頭罩往武騏頭上套落。


    武騏眼前頓時一片漆黑,這一來,連什麽也看不見了,隻剩下一雙耳朵,灌滿了轔轔急馳的輪聲及蹄聲。


    至此,武騏暗暗一歎,放棄了任何一切舉動,隻靜等到達那天魔教內三堂總舵。


    他覺得這天魔教一切措置,果然嚴密得天衣無縫,若非有個與桃麵玉狐爭風吃醋的三夫人,想要混入,何異難如登天。


    夜色是黑的,武騏眼前也是黑的。


    經過約摸一個時辰,車身微起顛簸,以乎已進入一股崎嶇的道路。


    武騏胡思亂想著,又過了半個時辰,嗨地一聲,是車把式的吆喝,車身戛然而止。


    接著頭罩一掀,耳邊張頭目已冷冷道:“到了!”推門跨出車廂。


    武騏心神一緊,也舉步下車,目光一掃,四周山嶺重疊,二旁峭壁聳峙,山風撲麵生涼,處身竟在山嶺夾道之中。


    眼前是一座閘門,高聳猶如城牆,上麵燈火閃爍,有一座碉樓。


    隻見樓上有一條人影俯視著,喝道:“嗨!下麵的車馬從哪裏來?”


    廉金保已迴答道:“奉福壽堂堂主之諭,接新兄弟入舵,本舵廉金保,請司閽舵開閘查驗!”


    城樓上的人影縮了迴去,沒有一會,一陣隆隆之聲,夾著吱吱軋軋的絞盤轉動聲,閘門已緩緩升起。


    廉金保這時才轉身向張頭目道:“替武兄弟鬆綁!”


    那張頭目應了一聲,掏出鑰匙,打開銬鎖,抖開鐵鏈,武騏腕脈一鬆,心頭也寬了一些,此刻目光瞬處,閘門已升到頂端,隻見閘門內一名威猛黑衣老者靜靜屹立,兩旁侍立二列黑衣執刀大漢,星光下,氣勢一派森嚴。


    隻見廉金保大步進了閘門,抱拳道:“岑兄,請準放行!”


    轉身招手示意武騏進入,又道:“見過司閽岑參舵主!”


    武騏忙舉步向前,剛走到閘門口,嘴一張尚未說話,陡見那司閽舵主大喝一聲:“站住!”


    武騏暗吃一驚,腳步不由一頓,就在這刹那,頭頂轟隆一聲巨響,那吊起的巨大閘門疾瀉而下。


    武騏抬頭一望,心頭大震,駭怒莫名。


    那閘門漆黑黑地,烏光閃閃,顯係生鐵所鑄,厚約四寸,估計不下千斤,何況疾瀉下落之勢,不啻萬鈞之力,任何高手若被壓住,怕不也會變成一灘肉餅!


    在駭怒中,他腳下一墊,就想施出剛學的“雲絮身法”竄避,可是這刹那,眼角餘光掠過兩旁,卻見身旁那個張頭目及不知名的大漢依然屹立不動。


    一個念頭,如電光石火一股閃過武騏腦際:“對方莫非是故意試試自己膽量!”


    好一個武騏,覺得既然進來了,就該把生死之念拋開,他沉氣穩身,努力保持著平靜神色,屹立不動。


    “吱,吱!”一陣刺耳響聲,陡自閘門二旁響起,閘門離三人頭頂不足半寸處,突然止住下落之勢!說險可真險絕,卻見那司閽舵主嗬嗬大笑道:“要得要得,好膽量,好鎮靜的功夫,本舵奉福壽堂主之命,在此試一試武兄弟膽量,現在算通過。”


    武騏再度拱一拱手,上前幾步,淡淡道:“在下武騏見過岑舵主!”


    這一動,渾身濕漉漉地感到有些難受,這才發覺自己背上已出了一身冷汗,濕透重衫。


    司閽舵主哈哈一笑,中氣十足又對武騏道;“但是本舵感到奇怪,能在閘門下,不逃的人,本舵百不見一,武兄弟怎知本舵不會把閘門放到底,毀你一條命?”


    武騏故意微微一笑道:“不知死,焉知生?”


    司閽舵主神色一怔,喃喃道:“不知死,焉知生?這是怎麽一個說法?”


    武騏微微一笑迴答道:“古聖人孔子名言,舵主可以參詳一下!”


    司閽舵主神色一動,仰天發出一聲洪亮的大笑,舉手一拍武騏的肩膀,道:“好,迴答得好,要得,老夫剛才說過,閘門一放,不懼者百不見一,然能不懼而用這種置生死於度外意思迴答老夫問題的人,二年來,未見一人,武兄弟,今後咱們得好好親近親近,現在你可以去見堂主了!”


    武騏抱了抱拳,見接引舵主已經起身向內走去,也不再多言,僅微微一笑,昂首舉步而入。


    這時他暗暗有一番感觸,他覺得這位司閽舵主,無論容貌說話,並不使人厭憎,反而令人感到有股豪氣!江湖人物都有股豪氣,但過了頭就變成驕橫,減少了卻變成懦怯,能表現得恰如其分的,實不多見。


    故而武騏感到天魔教中竟有這等人物,實在意外,若有機會,不妨真的與他親近。


    心中在想,目光卻四下打量,隻見經過之處,依然峭壁夾峙,形勢之險,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轉過一個彎,眼前景色豁然開朗,一塊平陽,展露目前,原來是一座廣大的山穀。


    但見遠處屋宇重疊,燈火燦爛,猶如一所小城池。可是那重重疊疊的高樓,卻分成十二角,正橫斜列,井然有序,有條不紊。


    武騏凝目遠眺下,心頭頓又一陣慨歎。


    他自幼稟承庭訓,除了武學外,百家雜書,所覽極博,由這些樓屋高矮排列的情形看來,仿佛按著十二天幹之位建造,分明是一座極厲害的陣法。


    由此以觀,天魔教中當真不乏奇人異士之輩,有藏龍臥虎之險。


    像這樣一個潛勢力,若要摧毀,又談何容易。


    他本來就未輕視天魔教,此刻更加上了一份驚惕之心。


    行不片刻,已到了一座高樓下,隻見接引舵主上了台階,肅立廳沿下,向裏朗聲道:“啟稟堂主,武騏帶到!”


    這片刻,武騏已打量了這座高樓,金碧輝煌,極為富麗。正麵高懸一匾,赫然“福壽堂”三個泥金大字。


    下麵廳中情形,因在台階下,雖看不清楚,卻能見紗燈高懸,燈影交錯,不下數十盞,光芒耀如白晝,益顯得氣象萬千,不輸王爵府邸。


    隻聽得廳中立刻傳出話聲:“進來!”


    接引舵主轉身向台階下的武騏一招手,立刻跨入門檻。


    進入廳中,武騏目光頓時一亮,但見廳堂廣闊,四麵是雕花窗欞,二旁排列著十六名黑衣劍手,中間黃幔高掛,一案橫呈,案旁端坐一名年青文士,案後太師椅上卻坐著一個駝背老者。


    老者麵目瘦黃,一對鼠目,卻精光如炬,穿著一襲金衣,直瞪瞪地望著進門後的武騏,似欲看穿武騏心底。


    武騏暗暗一凜!他從對方的座位,就知道這位駝背老人,就是天魔教的內三堂舵下,福壽堂堂主,而從那雙雙鼠目中所露出的精光,分明功力絕高,不在青麵白手魔之下。


    他心頭頓時泛起一陣奇怪的感覺,自與天魔教人物接觸以來,除了發現一二個是黑道上有名有姓的魔頭,大部分都是從未見過,更從未聽說過。


    像那位外三堂總舵主裘無忌,以至於剛才的司閽舵主岑參,眼前的接引舵主廉金保,還有這個福壽堂主,以這些人物的外表上來估功力,都不可能是無名之輩,可是江湖上卻從來沒有聽人說過有這些人物,那麽,這些高手,從哪裏鑽出來的呢?他們怎會默默無聞呢?


    武騏心中雖然奇怪,但這些念頭隻是一閃而過,並沒有去多想,因為眼前也不容他有時間去思索。


    這時,他雍容地上前幾步,一揖道:“在下拜見堂主!”


    那駝背老人沉聲道:“報上姓名。”


    武騏從容迴答道:“姓武名騏。”


    坐在橫裏的年青文士,像是專管文牘,聞答跨步而至。


    駝背老人又問道:“說出年齡!”


    “剛滿弱冠。”


    “籍隸何處?”


    “江南。”


    駝背老人目光一亮,道:“素聞江南有位名噪武林的‘神風劍客’武尚義,你知道麽?”


    武騏微微一笑道:“正是家父,業已故世。”


    駝背老人嗬嗬笑道:“原來是神風劍客之子,果然虎門無犬子……”


    武騏忙道:“不敢領受讚譽。”


    駝背老人陡然沉聲,冷笑道:“老夫要問你,因何而來?”


    那神色轉變之快,仿佛並不像人類的表情,猶如機器在操縱一樣。


    武騏暗暗一驚,他覺得這個問題實在不好迴答。


    以對方的外表來看,顯然是陰陰刁滑一流人物,自己若編點好聽之詞,不免流於虛詐,逃不過對方一雙鼠目,然又不能直言無隱,自陷危險。


    這刹那,他心中一轉念頭,立刻決定不直接答覆,於是微微一笑道:“迴稟堂主,關於這點何妨問問三夫人!”


    駝背老人猛然一拍長案,厲聲道:“問你是本堂職責,何故諉推?”


    武騏又是一驚,但外表依然保持一份從容,道:“在下本是三夫人引薦,故想必三夫人已與堂主打過招唿……三夫人現既……”


    話猶未落,隻見駝背老人重重一哼,打斷話頭,厲喝道:“你滿口三夫人,三夫人,莫非是……”


    說到這裏,語聲突然頓住,冷笑一聲道:“你不說也一樣,老夫早晚能查出你的企圖,嘿嘿,從沒有人能蒙騙本堂的。”


    目光一側,移視接引舵主喝道:“押往黑牢,候命傳召!”


    一聽要押往黑牢,武騏大吃一驚,不由怒火直冒,冷冷道:“堂主,貴教如此對待一個新入教的朋友,實使在下心冷。”


    駝背老人目光一瞪,厲聲道:“心冷又如何?”


    武騏又冷冷道:“在下既已進來,當然無可如何,但未聞‘欲昌吾道,先攬人心’的古訓麽?”


    駝背老人猛立而起,狂笑道:“好啊!你尚未通過本堂查核,竟敢教訓老夫起來了!”


    武騏淡淡道:“堂主何以欲加罪在下,我不過是藉古人之言,提醒堂主罷了!”


    駝背老人怒聲道:“老夫什麽事不知道,要你提醒?”


    語氣一轉低沉,陰聲道:“老夫問你,你既是三夫人引薦,請問與三夫人是什麽關係?”


    武騏又是暗暗一怔,這又是一道難題,但一轉念間,他仍平靜地道:“關於這點,堂主何妨一並問問三夫人!”


    “可惡!”駝背老人脫口而罵,目光一掃左右道:“依仗人勢,藐視本堂,按例先打一百大板,來人啊!還不與本堂執行!”


    兩旁排列的十六名劍手頓時一聲吆喝,為首四名劍手,大步而出。


    廳中頓時浮起一片森嚴之氣,武騏暗暗一震。


    現在問題真的來了,是甘心先受一百大板,抑是反抗,再殺出福壽堂。


    若是甘心挨板子,難免皮開肉綻,雖能運功抵抗,但對方會不會坐視不聞,不言而知。但如反出福壽堂,那麽以往的一切計劃全部完蛋,一番辛苦也等於白費了。


    武騏猶疑不定,然而那名黑衣劍手卻已走近身旁。


    正在這時——


    廳外倏然傳進一陣嬌滴滴的語聲:“三夫人駕到!”


    猶疑中的武騏,正在暗暗罵那三夫人斷了魂,到現在不見影子,聞聲精神不由一振!轉身望去。


    座上的駝背老人肅然起立,隻見廳門口出現兩名女子,前麵的女子,白色衣裙,年約三十餘歲,不用說,就是三夫人郭蕊馨了,後麵跟著的卻是年約十八歲左右的青衣婢女。


    武騏對這位三夫人的真麵目,尚是初識,此刻一打量,隻見她瓜子臉,丹鳳眼,雙眉上挑,下顎削瘦,美則美矣,卻是一副單薄相。


    倒是身旁那名侍女,秀波若秋水,身材窈窕,圓圓的臉,外表極為天真機靈,令人感到一副清新之氣。


    駝背老人此刻離開長案,對三夫人一揖到地,道:“敝職福壽堂堂主施全,恭迎三夫人!”


    三夫人一擺手,淡淡一笑,嬌聲道:“免了!”目光卻朝武騏打量過來。


    武騏忙也一揖道:“在下參見三夫人!”


    目光一抬,卻見那青衣侍女直瞪瞪地打量自己,四目相接觸,那侍女臉色陡地一紅,轉過頭去。


    武騏暗暗一笑,卻見三夫人目光一掃,對駝背老人嬌聲道:“施堂主,值班離位,夾住這位武少俠,是有什麽不對麽?”


    施全垂頭冷冷道:“此子膽大包天,竟敢藐視本堂,故論罰一百大板,以昭炯戒。”


    三夫人狠狠盯了武騏一眼,似有怪武騏不識大體之意,皺了皺眉頭,道:“武少俠初入本教,或尚不知本教嚴律禮數,施堂主就請看賤妾薄麵,饒過這一遭,如何?”


    施全道:“三夫人吩咐,敢不遵命!”語氣卻顯得極為勉強,接著目光一掃喝道:“執刑弟子歸班,廉舵主即將武騏押入黑牢!”


    四名劍手應聲而退,廉金保恭應上前。


    卻見三夫人嬌喝道:“慢點!”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


    隻見施全冷冷道;“夫人有什麽吩咐?”


    三夫人冷冷道:“施堂主,賤妾不是早已向您打過招唿了麽?”


    施全依然垂首冷冷道:“夫人明察,依本教往例,凡新入教弟子,必須先經過外三堂薦引,再經過本堂查核,然後呈報教主親自裁奪,未蒙準允前,一律入牢靜候。敝職身在其位,責任攸關,苦衷夫人應該體諒。”


    武騏由這番話中,立刻聽出兩件事:一,自己與外三堂的一場糾葛,這內三堂顯然還不知道。


    二,這位福壽堂堂主對三夫人神態雖極恭敬,語氣對答,卻甚勉強,骨子裏並沒有把三夫人放在眼中。


    他這一分析,心中頓時暗暗緊張,靜待局勢發展。


    隻見三夫人冷冷道:“賤妾當然知道這些規矩,所以向堂主事先打招唿,希望能格外通融,免去這一關,待教主到後,賤妾親自向教主報告。”


    施全目光一抬,道:“未有先例,卑職深感為難……”


    三夫人目光一瞪,緩緩道:“施全,你敢情仗有七夫人靠山,並不把我放在眼中?”


    施全連忙垂首道:“夫人誤會了,卑職隻是覺得,武少俠未有職司,居住之處,無法分派!”


    顯然,三夫人究竟還是教主夫人,他強煞不過一名堂主,在莫可奈何之下,語氣就變得軟了。


    三夫人立刻冷冷接口道:“這個請堂主放心,未蒙教主授職前,暫放在我身邊,靜候教主裁定便了!”


    施全嘿嘿一笑,道:“這……有點不方便吧!”


    “什麽不方便?”


    “夫人住處,都是內眷,男女有別,夫人不怕落人口舌?”


    三夫人目光一厲,但旋即隱逝,冷冷道:“明人無愧於暗室,賤妾不怕人閑語,堂主更無須操心了。”


    施全連聲道:“是,是,卑職隻是為夫人著想,咳……夫人既如此說,一切全憑夫人主意,卑職不再有意見便了。”


    三夫人神色恢複了笑容,盈盈一福道:“多謝堂主成全,那麽人我帶走了。”


    說著目光一側,對武騏喝道:“還不謝過堂主洪恩。”


    武騏忙依言行事,這時才緩緩鬆過一口氣來。


    三夫人這時緩緩出了大廳,武騏急忙跟著,下了台階,隻見三夫人沿著一條白石鋪道,向左轉去。


    經過無數曲徑,穿過無數月牙門,又到了一座小樓房前,三夫人舉步而入,武騏此刻向四周一打量,看清是座小小院落,鬆柏參差,點綴著一株株四季紅,布置得極為清雅。


    在樓房對麵,有兩排平房斜角對立,此刻左邊房中,湧出四五名青衣侍女,個個招唿道:“夫人迴來啦!”


    三夫人轉身揮揮手道:“沒有你們之事,明天再來侍候。”


    那群侍女就在院中半途應了一聲,紛紛迴房。


    卻見三夫人向武騏冷冷道:“你進來!小翠兒,把門關上。”


    小翠兒敢情是三夫人貼身侍婢,應了一聲,待武騏跨入,唿地一聲,立刻把二扇廳門闔得緊緊地。


    武騏這時微微向三夫人一揖,道:“多承夫人關照!”


    隻見三夫人坐落一把檀椅中,重重一哼,道:“你一進來就替我找麻煩!”


    武騏一怔,旋即明白所指,故意一歎道:“在下也是情非得已,那老家夥處處刁難於小可,若不頂撞他幾句,豈不等於示弱!”


    三夫人一拍桌子怒道:“武騏,我不是叫你逞強來的,我是要你幫忙挑翻那隻狐狸精,你連一點氣都不能受,還成什麽大事?”


    武騏哈哈一笑道:“在下自然知道利害關係,不過對這一點,應該是夫人的不是了!”


    三夫人柳眉一挑道:“我什麽地方不是?”


    武騏道:“夫人不該讓我經過那過關口,若是親自引領,豈不省卻許多麻煩?”


    三夫人冷笑一聲道:“你倒說得輕鬆,老實說,就是我親自帶你進來,還得經過施老匹夫那關,依你那股想法,天魔教早已名揚江湖啦!”


    武騏暗暗一想,確是不錯,天魔教能夠這麽神秘,完全是靠這許多嚴密的措置。


    三夫人又冷笑一聲,接下去道:“不過希望你以後安分些,別再出亂子,若有第二次,不用想我會再救你!”


    武騏想想不由氣結,暗暗忖道:“你以為我進來了,就隻有受你控製麽?哼!別想!”


    心中這般想著,口中卻笑道:“小可自然聽夫人吩咐,不過夫人今天不救小可,來日小可何以救夫人,彼此彼此,夫人以為然否!”


    三夫人目泛怒火,臉色頓時氣得鐵青。


    武騏暗暗好笑接下去又道:“夫人千萬原諒小可,其實小可性情有點暴躁,對任何人都感到煩!”


    三夫人厲聲道:“你暴躁關我屁事……”


    話未說完,武騏嘻嘻一笑接口道:“這點自然與夫人有關,若非夫人使小可在洛陽足足悶等了將近五個月,小可心情也不會這般壞!”


    三夫人怒哼道:“我考慮了許多時間,才勉強相信了你的話,你以為我能夠輕易信任你麽?”


    武騏哈哈笑道:“結果夫人還是引小可來了,這豈不表示小可昔日言之有理,夫人別惱火,不輕易信任人自然是對的,不過在互益基礎上,應該先建立互相諒解。”


    這些一會兒硬,一會兒軟,一會兒又俏皮的話,把個三夫人恨得心癢癢的,卻又無可奈何。


    三夫人隻好揮揮手示意武騏別再磨牙根,神色整了一整道:“好了,閑言不必多說,我問你,見了教主,你果真有把握麽?”


    武騏坦然從容點點頭道:“當然有!”


    “很好,你先說說,見了教主後,怎麽說法?”


    武騏笑道:“關於這點,小可想先問問,我的事又如何?”


    三夫人皺眉道:“這點我不大清楚,尚欲探聽一番,才能告訴你在什麽地方。”


    武騏道:“很好,至於小可肚裏,並沒有擬好一定的說詞,全憑臨機製宜。”


    三夫人想了一想,冷冷道:“好吧!你先退下去,從明天起,你絕對不準出這個院落,靜候教主消息——”接著伸手一指身旁的侍女道:“這是我的心腹小翠兒,你以後的飲食起居,就由她照料。”


    側首對小翠兒吩咐道:“你帶武少俠到前麵右房中住下。”


    小翠兒應了一聲,對武騏一招手道:“少俠請隨我來!”


    武騏二月餘奔波,也正需要休息。遂向三夫人拱了拱手,跟著小翠兒離開。


    經過院落,走向一間平房,小翠兒已打開門戶,點上燭火,迴眸一笑,道:“少俠想必已累,就請安息,婢子明天再向您請安。”


    說著又把嘴一笑,輕輕闔上門戶退出。


    武騏目光一掃,房間布置得極為雅潔,靠裏一張錦床,被褥俱全,中間一張八仙桌,四張凳子,靠窗茶幾上還插著一束四季紅,他打量了一周,覺得沒有什麽可疑之處,才解衣安息。


    真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進來已經進來了,他心境反而坦然,瞬眼進入夢鄉。


    於是武騏就這樣的住了下來,一天,二天,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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