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之後,史雄飛特為高翔和阿媛安排了兩間比鄰的客室,一應用具,莫不精致華麗,金鳳儀又派來兩名貼身婢女,在阿媛房中侍候。


    連日風塵,盥洗一淨,阿媛換了一身輕便羅衫,獨自輕輕來到高翔房中,一進門,便將房門反扣,正色問道:“翔哥哥,你準備在這裏耽擱幾天?什麽時候離開開封?”


    高翔被她突如其來問得莫名其妙,忙道:“咱們是為拜見金伯父而來,最快也得等明天見過他老人家才能離開,媛妹說這話,敢情是嫌此地不甚習慣?”


    阿媛冷冷道:“倒沒有什麽不習慣,我隻是想,咱們越早離開這裏越好。”


    高翔詫道:“為什麽呢?”


    阿媛卻不肯直接說出原因,反問道:“你們高家和金家,果然早就是通家之好?彼此交稱莫逆,常相往來的嗎?”


    高翔一驚,點頭道:“不錯,當年我爹爹名重武林,金伯父也是俠義之士,彼此輸誠論交,這也是很正常的事。”


    阿媛岔口道:“我不是問你正常不正常,而是問你是否親眼見過玉筆神君跟你爹爹往來?或者隻是事後聽人說起當年交往的經過?”


    高翔沉吟了一下,道:“我在石穴中生活了十八年,從何親見爹爹交往的朋友?不過,開封金府玉筆神君這名字,倒的確聽爹爹提過,看來他與爹爹相識甚久,這一點是不會假的。”


    阿媛輕哼一聲,道:“但若依我看來,這姓金的隻怕不是好人。”


    高翔大驚失色,連忙低喝道:“媛妹,你怎可如此武斷?”


    阿媛拉一把椅子坐下來,憤憤說道:“有一件事,我若說出來,你就相信我不是憑空武斷,信口胡說的了。”


    高翔駭然道:“難道你見到什麽可疑的事?”


    阿媛點點頭,道:“今天黃昏,咱們在前廳迴廊前捉住的那個姓陳的矮子,是被史雄飛弄死的。”


    高翔聽了這話,猛然一震,身形疾閃,飛快地在窗前門後尋查了一遍,然後沉著臉對阿媛說道:“媛妹,這事非同兒戲,你絕不能單憑一時意氣,便妄作臆測。”


    阿媛接口道:“絕不是我臆測,當你剛發現那姓陳的矮子肋下傷痕,我和史雄飛幾乎同時扣住矮子雙時,後來你說出那人就是噶峰盜墓歹徒,我就突然感覺到那矮子身軀震動了一下,接著,史雄飛便發覺他已經斷了氣,那一震令人可疑。”


    高翔急問道:“什麽可疑?”


    阿媛急促他說道:“我懷疑史雄飛根本就認識那矮子,見你也識破他的身份,為了滅口,才潛運內力,震斷了矮子的內腑。”


    高翔聽罷,長噓一聲,笑道:“媛妹,你也未免大多疑了,那矮子分明是見詭計敗露,咬破事先藏在口腔內的毒藥自找。試想,毒藥攻心,豈無痛苦?你怎可僅因他身軀震動了一下,便疑心到史雄飛殺人滅口呢?”


    阿媛憤然道:“那矮子一見了他,便直唿少莊主,足證他們本已相識,矮子斷了氣,誰也沒想到是預服毒藥,他憑什麽一伸手便從矮子口中取出毒藥殘囊,這不明明是他掩耳盜鈴,欲蓋彌彰嗎?


    高翔笑道:“好妹妹,你先別氣憤,金家莊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所在,史兄身為金伯父唯一高足,認得他的人,必然很多。再說他當時最先想到矮子是吞服了毒藥,這正說明咱們閱曆大差,史兄少年得誌,掌理一莊事物,這點鬼域伎倆,自是瞞不過他。”


    阿媛仍舊不服,又道:“那麽,矮子見到他時,口口聲聲哀求史雄飛救救他,這又是什麽道理?”


    高翔曬笑道:“這個麽?恐怕隻有去問問那矮賊才知原因了。”語氣一轉,又安慰她道:“媛妹妹,我知道你是太關切我,恨不能早些幫我查出仇人是誰。但是,咱們應該抱定寧縱無枉的胸襟,萬萬不能疑心生暗鬼,處處懷疑無辜的好人。也許你和我都是節儉生活過得太久,突然來到這奢侈豪富的地方,處處覺得不慣,反感隨之而起,不要急,等見過金伯父,咱們盡早離開就是了。”


    這番話人情人理,既婉轉又體貼,阿媛心裏雖然不願,口裏卻再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了。


    默然片刻,她忽然幽幽歎了一口氣,道:“也許這就是你們正道中人特有的胸襟氣度,如果我換作你,無論如何,也要查證一下,咱們黑道有句俗語: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走一個。”


    高翔立刻正色道:“媛妹妹,這是絕對不應該的錯誤想法,爹爹常說:‘誤殺一人,追悔終生。’就算我們有這個力量,不懼人報複,但我們無論如何也脫不開自己良心的責備。”


    正說到這裏,房門外突然響起篤篤兩聲輕微的彈指扣門之聲。


    高翔語聲頓止,向阿媛搖手示意不可驚慌,揚起頭問道:“是誰?”


    “篤,篤,篤!”


    扣門之聲如故,卻不聞有人迴答。


    高翔劍眉一皺,躡足走近門後,輕輕抽開門栓,然後閃退數尺,沉聲道:“請自己推門進來吧。”


    隨著餘音,房門果然依呀緩緩推開。


    房門開處,現出一個黝黑健壯的麵龐,一條人影,悄沒聲息跨了進來。


    高翔和阿媛一見那人,幾乎同時脫口失聲,叫道:“啊,是盛老前輩。”


    他們再也料不到,這位量夜過訪的客人,竟會是太湖三十六寨總舵主,旋風掌盛世充。


    這位掌握太湖水旱兩路近千弟兄的武林大家,年紀不過四旬初過,但在武林中已算得響當當的人物,尤其是他生性豪邁,粗曠中隱含一股令人折服的威儀,日間席上已經在高翔腦中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


    旋風掌盛世充跨進房門,這才發現阿媛也在房中,頓時頗感尷尬,笑道:“原來楊姑娘也在,盛某來得太魯莽了。”


    高翔忙起身讓座,道:“不要緊,咱們隻是閑談,盛老前輩有事見教嗎?”


    盛世充肅容頷首,道:“盛某正有件小事,假如不打擾二位,欲與高少俠談一談。”


    阿媛站起身來,道:“那麽,你們再談一會吧。時間不早,我要先去休息了。”


    盛世充伸手攔住,正色說道:“盛某為事光明磊落,楊姑娘不必避諱,否則,盛某也隻好告退。”


    高翔笑道:“老前輩既然這麽說,媛妹就留下來同領教益吧。”


    盛世充掩上房門,坐了下來神色一正,說道:“盛某是粗人,不慣瑣禮客套,彼此年紀相差有限,老前輩三個字,實在愧不敢當,二位如果瞧得起姓盛的,咱們平輩論交,兄弟妹相稱,要不然,廢話也就不必多說,各人迴房睡大覺去吧。”


    高翔笑道:“老哥哥快人快語,咱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盛世充道:“這話才對盛某的胃口,咱們痛快一些,說話不必繞圈子,高老弟別怪老哥哥揭你隱痛,令尊高大俠和桑、柳二老,到底是為了什麽原因,竟會返然相繼去世的呢?”


    開門見山這一句,直問得高翔和阿媛同時心頭一震,高翔想了想,說道:“桑、柳二位師伯,隱居星宿海噶達素齊峰頂,小弟奉先父之命,前往噶峰送信,待到了峰上,兩位師伯已遭人暗算,至於先父……”說著,不覺深吟而止。


    盛世充爽然道:“老弟隻管直說。”


    高翔苦笑了一聲,垂頭道:“先父去世時,小弟尚未趕迴青城,事後聽老仆高升說,他老人家也是遭人暗算,負傷返家,未及片刻,便撒手西歸了。”


    盛世充長歎一聲,道:“這就叫盛某猜不透了,以青城三老的武功修為,當今武林中能夠一擊得逞的,實在數不出幾位來,老弟對父仇因由,忖度起來,不知有無可疑線索?”


    高翔道:“正因無法查覓仇家,咱們才投奔開封,求助於金世伯和各位前輩。”


    阿媛接口問道:“盛大哥問起這事,莫非心目中已有可疑的人?”


    盛世充搖頭歎息道:“不瞞你們說,日間酒席上,盛某心中的確已有可疑的人,故才乘夜來問問高老弟,但是,聽你們如此說來,也許倒是我錯疑了。”


    高翔心頭大震,忙道:“老哥哥覺得何人可疑,何不說出來大家參詳商榷?”


    盛世充目光一轉,探手從懷中取出一隻藥瓶,放在桌上,正色問道:“高老弟,令尊去世之前,你知不知道他曾否私下吞服過這種藥丸?”


    高翔一見那藥瓶,竟跟何履之遺留那一隻一般無二,不禁駭然失驚,道:“這……你……你是從那裏得來的……”


    盛世充雙目一閉,頰上竟然滾落兩滴淚珠,神色淒槍,緩緩說道:“這是盛某一位知己好友,臨死之前,送給老哥哥的一件禮物。為了這東西,害死了他一條性命,也叫老哥哥永生無法釋懷,這次遠離大湖,正是為了此事。假如我猜測的不錯,令尊和桑、柳二老,隻怕也在這東西上。”


    高翔和阿媛同聲催促道:“究竟是怎麽一迴事?老哥哥快說出來聽聽。”


    旋風掌盛世充頷首長歎,說道:“那人姓項名飛,人稱鐵掌小飛龍,跟老哥哥是磕頭獻血的結義弟兄,在太湖水寨中,名聲不遜於我這位總舵主。


    “項二弟武功高強,性情也耿直,樣樣都好,就是嗜酒如命,一年之中,倒有三百天泡在酒樓裏,各地佳釀名酒,但要被他知道,無不千方百計弄來喝個痛快,所以又有一個混號,叫做醉龍項飛。”


    高翔接口道:“江湖豪俠,大多善飲,這也算不了什麽呀!”


    旋風掌盛世充淒惋一笑,繼續說道:“可憐他一世英名,終於就斷送在這個酒字上。”


    阿媛訝道:“為什麽?”


    旋風掌盛世充目蘊淚光,緩緩說道:“去年冬季,西湖和橋鎮上,突然來了一對異鄉夫婦,在鎮上開設了一家小酒肆,店雖不大,但肆中所售女兒紅,莫不是窖藏二十年以上珍品,遠近酒客,趨之若騖,爭評為江南第一美酒。


    “這消息,自然誘惑了嗜酒的項二弟。


    “從去年年底,項二弟親攜巨金,往和橋鎮買了滿滿一船酒迴來,終日狂飲高歌,沉迷醉鄉,一連三月,不聞世事。


    “三月之後,一船酒已被他喝得涓滴無存,項二弟又帶了金銀,親率三艘大船,前往鎮上購酒,淮知那酒肆卻突然歇業,店主夫婦,也不知去向了。


    “項二弟撲了個空,迴返西洞庭山,便整日悶悶不樂,好像失魂落魄一般,初時眾人隻當他思酒不歡,便搜購各地美酒,供他解饞。豈料他略一沾唇,便推杯不飲,不到三五日,竟然突發暴病。


    “那場病十分古怪,發病時但見他嗬欠連天,淚水鼻涕交流,渾身勁力全失,如同癱瘓,病重之際,甚至精尿滿身,才兩天時間,便已形銷骨立,奄奄一息,就隻剩下最後一口餘氣了。


    “寨中諸人頓感慌亂,但任憑神醫名儒,盡皆束手,藥石無效,連病源也探討不出來,隻說是:‘酒毒人骨,無法可解。’“眼看項二弟隻等著咽氣,當天傍晚,那酒肆主人突然獨自駕舟,來到西洞庭山,隨身僅帶來一壇女兒紅,自稱能治好項二弟的重病。果然,他隻喂了病人半碗酒,不過盞茶光景,項二弟的病勢竟霍然而愈了。


    “盛某又驚又喜,忙著安排酒筵,正籌思該怎麽重重謝他,那酒肆主人卻和項二弟掩門密談,足談了將近半個時辰。項二弟獨開門出來,步履踉蹌不穩,一隻手裏???著藥瓶,另一隻手裏,竟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阿媛駭然插口道:“他把那酒肆主人殺了?”


    盛世充淚光隱現,幽幽說道:“他不但殺了那酒肆主人,也殺了自己。”


    阿媛忙問道:“怎麽呢?”


    盛世充道:“原來那酒肆主人乃係奸人偽裝,早在酒中滲了一種慢性毒藥,誘使項二弟上了痛,然後拿出這瓶藥丸,逼迫他道:‘你的生死,全在我掌握之中,酒中暗毒,無物可解,除了按時服用這種藥丸外,你已經沒有辦法擺脫咱們的控製了。除非你依我吩咐,去做一件事……”’阿媛脫口問道:“什麽事?”


    盛世充苦笑了一下,道:“他要項二弟在食物中對盛某也暗下毒藥,要使我也染上毒瘤,欲將太湖三十六寨一網打盡。”


    高翔和阿媛同感一震,道:“好好險毒辣的手段。”


    盛世充目光一聚,憤然道:“但我太湖弟兄,不愧頂天立地漢子,項二哥自知不能跳出苦海,又不甘賣友求生,一橫心,舉掌自斷心脈,慷慨就死。可憐他正當英年,一世名聲,就此斷送,而且,臨死之前,他又做了一件錯事,沒有留下活口。要不然,咱們也就用不著迄今仍在黑暗中摸索了。”


    高翔歎道:“似此看來,那些居心險詐的惡徒,其誌不隻三數位武林大豪,實有統禦天下,獨霸江湖的野心。”


    盛世充道:“老弟這話,正和盛某不謀而合,所以我才問起令尊去世原因,假如令尊也是中人陰謀暗算,盛某也許能提供一個線索,彼此合力追查那幕後主使之人。”


    高翔翟然道:“盛大哥已有疑兇線索?”


    盛世充沉重地點點頭,道:“我有一點兒線索,雖然未必可靠,卻不妨合力一試。”


    高翔大喜,忙道:“小弟願聆聽教益。”


    盛世充沉聲道:“項二弟死後,我曾經搜查那酒肆主人屍體,得到一麵銀製小牌,咱們大可由這銀牌上著手。”


    說著,探插入懷,正摸索那麵銀牌,突然,窗根上嗤地一聲輕響,一縷冷風,透窗而人,桌上油燈,倏忽熄滅。


    高翔驀吃一驚,左手一帶阿媛,右手閃電般拍開窗根,身形一側,雙雙穿窗追出。


    盛世充也跟隨而到,三人掠身登上屋頂,四處張望,但見夜黑似漆,何曾有半個人影。


    旋風掌盛世充冷哼道:“這是什麽地方,狗賊未免也大膽大了,老弟,咱們分頭搜一搜。”


    高翔點頭道:“盛大哥多謹慎。”


    三人分作兩個方向,沿屋搜尋,高翔和阿媛向南,盛世充向北。


    高翔、阿媛才行了十餘丈,忽聽嚷地一聲輕響,身後一道強光疾閃而滅,緊接著,陡聞旋風掌盛世充一聲慘唿。


    兩人卻步迴身,高翔跟快,早瞥見陰暗中一條人影衝天而起,疾若奔電,直向庭院中掠去。


    阿媛嬌喝道:“翔哥哥,快追。”挫腰便待縱起。


    但高翔飛快地一把將她拉住,沉聲道:“不可出聲擅動,那賊身邊帶有迷亂眼神的東西,追亦無益,咱們靜窺他逃走去向,先救盛大哥要緊。”


    那人影掠落園中,毫未稍停身子,在參差交錯的花樹中一閃,頓失所在,但高翔已看清那人一身黑衣,麵蒙黑紗,腰際懸著一柄三尺左右帶鞘長劍,乍看起來,背影似乎有些像陰陽雙劍中的東方子瑜。


    他並不追趕,卻和阿媛返身奔到盛世充遇伏之處,隻見房裏已被踏碎了一大片,盛世充渾身鮮血,滾倒在牆角,前胸赫然被劍鋒洞穿,竟已奄奄一息。


    阿媛纖掌迅落,先替他閉住心絡穴道,顫聲問道:“盛大哥怎麽樣了?”


    盛世充嘴角牽動,浮現一抹淒慘的笑容,舉起左手,向高翔招了招,最後全力進出了一句話:“好……好收著,也許大有用處……”


    高翔跨前一步,雙手接過他手中握著的東西,低頭一看,除了那隻藥瓶和一麵銀製小牌外,另外竟然是一片黑色衣角。


    這片衣角,顯然是他在臨危的刹那,從兇手身上撕扯下來的。


    高翔心中一酸,雙目淚水紛墜,低聲道:“盛大哥,你安心吧,小弟絕不辜負你今夜一番苦心。”


    旋風掌盛世充微微頷首,雙目一反,登時斷了氣。


    高翔抹去淚水,默默將那三件東西放人懷中,俯身抱起旋風掌的屍體,園中已有燈火人影閃動,片刻間,史雄飛、陰陽雙劍、乾坤手冉亦斌和擎天神劍黃承師等都循聲尋到,大家一見盛世充竟然慘死,不禁全都愣住了。


    史雄飛約略問了經過,登時勃然大怒,立命全莊擊鑼,封鎖了前後進出道路,親率莊中高手,燈球火把,逐屋搜查,幾乎把後園整個泥土都翻了身。


    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哪兒還有賊人蹤影。


    史雄飛冷汗滿額,自責道:“盛前輩遠從千裏外來到開封作客,不意竟遭慘變,要是查不出兇手,金家莊還有什麽麵目在江湖中立足,明日恩師迴來,我拿什麽臉見他老人家說話。”


    高翔冷眼觀察,隻見陰陽雙劍臉色雖然一片冷漠,但東方子瑜身上卻是一件青色大袍,同時,也沒有破碎撕裂的痕印。


    他心裏暗叫奇怪,便絕口不提那片衣角的事,隻隨口安慰史雄飛道:“禍患已成,悔亦無益,這事顯然是外賊潛入,何能責怪世兄。為今之計,隻好先準備盛前輩後事,一麵嚴密戒備全莊,千萬不能再出其他事故了,明日莊主歸來,自有小弟陳述經過。”


    乾坤手冉亦斌幹笑道:“高少俠說得對,隻是這些狗賊竟敢闖入金家莊下手,足見目的不僅盛當家一人.說不定下一個,便輪咱們幾個老不死的了。”


    擎天神劍黃承師淡淡說道:“冉兄如果害怕,現在動身趕迴高郵,還來得及。”


    乾坤手哈哈笑道:“冉某人活了幾十年,死也不算短壽,總須追隨黃老哥才對,黃老哥號稱擎天神劍,依您看,那狗賊劍術已到何種程度?”


    黃承師神色忽然一動,目中精光陡射,凝注在冉亦斌臉上,緩緩問道:“冉兄這話,莫非有嫁禍黃承師之意?”


    乾坤手笑道:“黃老哥真是大多心了,正因您是劍術大名家,咱們何妨評度一下那賊人的功力。”


    黃承師神色一弛,佛然道:“黃某這點藝業,怎敢妄評優劣。”


    高翔見他們提到劍術,忽然心中一動,趁機接口道:“東方老前輩和西門老前輩也都是劍術名家,大家如能集思廣益,忖度賊人功力,憚作今後防患,未始不是亡羊補牢的善策呢。”


    陰陽雙劍神情一片冷漠,東方子瑜冷冷一笑,道:“以盛當家一流身手,一照麵之下,便傷中要害,這等功力,明眼人一見就知,何須再作忖度。”


    高翔緊接著又問道:“東方老前輩是說,那兇手武功已達出神人化的境界了?”


    東方子瑜點點頭,道:“也可以這麽說……”


    高翔毫不放鬆,脫口直入道:“難道會比老前輩更高?”


    東方子瑜霍然變色,雙目逼視高翔,片刻後,突然縱聲大笑道:“高賢侄,你太看得起老夫了,憑咱們陰陽雙劍這點微薄之技,縱使雙劍聯手,百招之內,也勝不了盛當家一雙鐵掌。”


    高翔口中唯唯,心裏卻暗道:“你何必客氣,假如多了一具能發強光的東西,情形恐怕就不一樣了吧?”


    這一夜,在議論紛壇中度過,轉眼天色大亮,史雄飛連夜令人從開封買來棺木,暫時將旋風掌屍體盛殮。


    高翔迴到房中,急急取出那麵銀製小牌,和阿媛反複審視,隻見那牌形呈橢圓,上有環扣,附在一條細鏈上,正麵摟著一支火炬圖形,反麵卻有兩行小字,寫著:“火字第十二號。”


    阿媛輕唿道:“原來是天火教的匪徒。”


    高翔詫異道:“你怎知是天火教?”


    阿媛道:“離家的時候,老爺子曾說過,天火教是新近崛起的邪道幫會,徒眾專在黑夜出手做案,要我多留意,這牌上刻著火字第十二號,不是天火教是什麽?”


    高翔沉吟道:“但是,照盛大哥說來,那酒肆主人卻不在黑夜活動,倒是昨夜暗算盛大哥的兇手,反而有些相近。”


    阿媛道:“且別管它,咱們收著這麵銀牌,將來也許有用得著它的時候,翔哥哥,你看那暗算盛大哥的兇手,果然是莊外潛進來的外賊嗎?”


    高翔急忙搖手示意,低聲道:“據我看,兇手必已混人莊中,隻是苦無證據,無從著手。”


    “你疑心是誰?”


    “最可疑的,自然是陰陽雙劍。”


    阿媛卻搖搖頭道:“依我看,那位少莊主是真正可疑的人。”


    高翔正色道:“媛妹,你千萬不可因一件事的不滿,就疑心生暗鬼,金家莊俠名卓著,久受武林推崇,史世兄也是堂堂正正的少年英雄,怎會做出這種事。”


    阿媛聳聳肩道:“也許是我疑心病太重了,但你也別太掉以輕心,須知表麵正直的人,不一定不做壞事。”


    高翔笑道:“如此說來,連你和我都有嫌疑了,昨夜盛大哥正和我們談話,突然遇伏慘死,咱們懷疑別人,誰知道別人是不正疑心是我們下的毒手。”


    阿媛聽了這話,一時竟無言可答。


    高翔笑容忽斂,唱然歎道:“總之,這事越演越奇,一時實難揣測真相,強敵隱伏暗處,隨時都可能向我們下手,今後應當格外謹慎些才好。”


    阿媛點點頭道:“那麽,咱們還是早些離開這兒吧。”


    高翔劍眉一軒,毅然道:“不,疑兇既已唿之欲出,縱冒萬險,也不能畏避。”


    正說著,房門外有人輕扣門環,嬌聲道:“高公子、楊姑娘,咱們小姐特囑婢子來請二位共進晨餐。”


    高翔迅疾收了銀牌,輕拍阿媛香肩,低聲道:“忍耐些,奸徒雖然狡詐,咱們不信就鬥不過他……”


    兩人相視一笑,欣然並肩踱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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