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迴輪到鍾靈睜開眼睛了,他抬起上半身,見月娟真個區著,便將她的身軀拉直,蓋上厚厚的被。自個兒爬起床來,斟一杯茶喝了,走到窗下,推開窗看看天色,想道:“原來已到了三更,我若不是醒來聽到她歎氣,巧妙地點住睡穴,恐怕她到天亮還在歎氣!真奇怪,難道古治真個不要她,另外娶個媳婦兒麽?好小子……”他忽然變得氣哼哼地繼續想道:“好小子,簡直存心害我,要非他是師祖女兒的兒子,我得取他性命,為月娟和自己出一口冤氣!”


    攀然窗外遠處傳來一聲輕叱,聲音低沉而且很遠,他吃一驚,左手抓起長衫角,右手推開窗門,飄身而出,反手將窗門閉好,腳下一用力,身形如一縷輕煙,已躍上屋頂。


    眼光到處,後宅那頭有人影一閃即隱,雖在瞬息之間已讓他辨出是太極名手楊旭的身形,更不遲疑,展開上乘輕功,抄近路追去。


    那個人影果然是楊旭,他閱曆豐富,智慮周詳,自來李府之後,聽取所有的報告和細細查勘之後,斷定是江湖人的把戲。其後還設法看見過月娟,立刻發覺月娟已非處子,心中已了了內情。這天人人喝個盡量,連三個護院也沒例外,隻有他並不曾多喝,預備晚上行事。


    隻有一點他猜錯了,便是他以為肯幹這種下三濫把戲的江湖道,必定來曆有限,憑他自己,已足可穩操勝券。卻不知鬼差神使,當中夾著有大內二等待衛領班紫旋風包季生,教他算盤打錯了。


    那夜行人在後園荒僻之處,忽然停下身形,轉過麵來,麵上一塊黑布連頭蒙住,僅露出炯炯雙眼,細細打量楊旭。


    太極名手楊旭也站定身形,鼻中哼一聲,問道:“尊駕受夜擅闖民家,而且蒙住真麵目,楊某倒要請問其故!”


    那人於咳一聲,並不迴答,楊旭沉重地道:“尊駕再不迴答,莫怪楊某無禮放肆!”


    沉寂片刻,楊旭怒嘿一聲,冷消地道:“無知鼠輩,這種藏頭露尾的行徑,分明非好即盜,楊某倒要見識一下你的手段。吠,接招!”


    人隨聲動,身形猛撲,雙掌一前一後,急拍蒙麵人前胸。那蒙麵人哼一聲,塌腰錯步,手掌作虎爪形急抓敵脫,楊旭身形半轉,一式如封似問”,右掌已倏然沿臂急探,尋拿穴道。蒙麵人似是料不到楊旭功力如是深厚,而且出手毒辣,猛力一仰,嘻嘻退後幾步,敗了一招。


    楊旭擦身而上,一式“高空探馬”,探掌在敵人頂門一晃,跟著換步移位,化為“葉底偷機”,口中冷冷嘲道:“這個樣子也來現世,怪不得不敢示人麵目!”


    那蒙麵人腳踏奇門,左手下封,右掌已急抓楊旭腰肋,變化極快而純熟,使楊旭不得不身形旁撤,眼見蒙麵人一式“林中刺虎”平掌直推,掌風颯然,似乎不太膿包,連忙使出“手揮琵琶”之式,想搭住敵人手臂,齊肘拗斷。蒙麵人斜刺裏一竄,惜身而過,修然翻身迴頭,身形一轉之時,一腿已向後橫掃,活像隻老虎轉身時,那條鋼尾一剪。楊旭使出太極門中的奇門十三掌,一連三招,堪堪迫住蒙麵人,心中不禁忖估道:“這賊功力雖未見如何高明,但已非下三門賊人可比,今晚莫要放過他,而且他使的這套虎形掌法,不知是何家何派?也要尋個清楚!”


    樹影後的鍾靈看得清楚,知道這蒙麵人敢情是古治,因為他分明使出蛀蟈白虎掌法,所以能夠斷定是他。他覺得有點失望,因為古治的掌法雖然純熟,但尚未能充分發揮這套白虎掌法的威力,而且掌力不夠剛勁,毫無猛虎出林的威風。


    同時他又留心四下搜索,看看有沒有幫手在側。他的眼睛夜間觀物如同白晝,立刻發現那邊樹影後,躲著兩個人,探頭在樹影隙間觀戰。


    工夫不大,楊旭的奇門十三掌威力陡盛,尋暇抵隙地進攻,古治小心地防守著,不敢和他對掌,原來方才已換了兩掌,震得古治連連退後,手腕酸麻,逐漸退向同伴藏身之處。


    楊旭雙目如鈴,細尋蒙麵敵人破綻,好不容易抓住一個機會,四掌翻飛中,突然低叱一聲,五指抓住古治手腕,化招為“落花待掃”,輕輕一引。古治身形猛地前傾,頸上掌風壓下,楊旭的手掌已向下急拍,眼看快要拍在腦後“府風穴”上。心念一動,情知這一掌拍著了,蒙麵敵人連聲也哼不出,便立刻倒斃。因為府風穴乃六大要穴之一,絕無可救,在這頃刻之間,他的掌已拍向頸上,這樣至多把他拍暈,尚可審問來曆。


    說得遲,那時快,楊旭的掌快要拍在敵人頸子上時,忽然勁風颯然,直指腰上“遊魂穴”,活似立刻要將他弄死似的,當下在手掌一沾蒙麵人頸子之時,修將下擊的掌力化為橫拽,閃電般一閃,身形已橫躍出丈許,覺得腰上衣服已讓暗襲那人指尖沾到,大吃一驚。


    抬頭看時,那邊赫然多出一個蒙麵人,他一手牽住向橫倒下的古治,一麵舉目四顧,似乎找尋什麽。


    鍾靈在暗中微笑一下,原來他剛才見楊旭快要擊斃古治之時,心中一急,隨手摘下一片半枯樹葉,正待用氣功中飛花摘葉的絕頂武術,擋住古治一掌之厄。哪知同時瞥見樹影後人影一閃,那紫旋風包季生已悄無聲息地暗襲楊旭,正好將方向一歪,向紫旋風包季生麵頰激射。


    他的氣功尚未到家,至此無論如何,總不及真暗器的威力。包季生發覺破空風聲,攀然伸手一抄,另外那隻去戮楊旭的手那股勁力便消泄了,正好順便翻腕將古治傾跌的身形抄住,另一隻手中已把暗器接住,手指一握,發覺是片枯葉,不由得立刻大驚失色,四麵張望。


    以紫旋風包季生為大內二級侍衛領班,離這種上乘氣功的程度還差得遠,故此他焉能不大驚失色,這個摘葉傷人的強敵一露麵,他們三個人絕逃不了性命。他急急低嘯半聲,手一抖處,古治己急翻出去,拚命飛竄,樹影後刷地一響,還伏著的鄭勝記趕快溜走。包季生自家也不遲疑,雙足頓處,向斜刺裏使國,楊旭低叱一聲,迎麵撲來,全身力量都貫注在雙臂上,打算硬碰一掌,以報方才一指之仇。


    包季生進無可避,掄掌一推,一式‘中f山運掌’,也是將拿力完全使足。


    隻聽嘛啪一響,兩人各自墜下地上,楊旭險些兒栽倒地上,雙腕酸軟無力。那紫旋風包季生落地隻搖擺兩下,接著縱身又起,撲向暗影之中。


    楊旭暗自揮甩雙手,錯愕地瞪著紫旋風包季生迅即隱沒的背影,十分詫異他們一共三人,何以急急逃竄?這後來出現那廝,單力上分明贏我一點,他想道:“倘若三個人一同上手,我今晚必定難逃此劫!


    但他們為何急急逃走?一似怕誰人追趕似的。”


    那邊鍾靈已悄悄返迴暖紅軒的洞房中,他一進了房間,雙眉立刻深深鎖住,不住地搖頭歎息著,輕手輕腳地鑽進床中,和月娟並頭而睡。


    這個洞房花燭之夜,在同床異夢中度過。


    翌日,孫懷玉、金瑞和屈軍告辭返京,他的婚姻隻有個半月,至此不便久耽,鍾靈一直送他們上路,直到短亭處才獨自搖鞭返李府。


    他迴返之時,忽見兩騎如飛地直衝過來,那兩匹鐵騎甚是神駿,晃眼間便馳衝近了。鍾靈見他們目中無人地急鞭駿馬,想來路上已不知鐵蹄踢翻了多少人,這刻又是迎麵衝撞過來,不由得使目瞑張,但立刻又想到自家不能泄露形藏,勉強按下怒氣,真力運貫全身,攀然拎組夾馬,跨下的馬嘶一聲,不由自主地讓他橫刺裏搬開,閃在路一旁。迎麵兩騎霎那間衝過,微聞其中一人好像驚異地“清’一聲。


    他耳目聰敏,雖是蹄聲雷鳴之中,也聽到嚷聲,知道兩騎上人已發現他這一手內有古怪,便不敢迴顧,徑自策馬緩緩歸去。那兩騎好像有什麽疾事,絕塵而去,並沒有停下來尋究。


    約模走了裏許路,遠遠見一騎又急馳而來,他的眼力無遠弗屆,早看清楚是和前兩騎的人裝束相似,這迴學乖了,先避在路旁,恰巧那兒有個草坪,便策馬走到草坪上;背麵向著大路。


    這一次的小心,無意中避開一個認識的魔頭,這個人便是九指請莫邪,此時他趁玄陰教封壇三年之便,已在大內效力官家,任特等侍衛之職。


    讀者該還記得,當石軒中被鬼母陰姬打下無底深壑之後,碧螺島主於叔初忽然重朱碧雞山主壇,要見鬼母,但鬼母因勉強施用未練成的期門幽風廉功,元氣大傷,需靜練三年才能恢複,因此宣布封壇閉關。


    那時候玄陰教內外六堂香主,為了不讓於敘初衝進主壇,聯手夾攻碧螺島主,終於使於叔初退走。之後隴外雙度和雪山雕鄧牧這三個外堂香主,忿忿地一同追蹤尋究碧螺島主於敘初何以迴來生事。


    他們說走就走,聯袂向東麵群山疾奔,不大工夫,便將碧雞山主壇拋在後麵老遠。


    那碧螺島主於叔初比他們早走一步,這時已不見影蹤。大概走了半個時辰模樣,已翻越了兩座山嶺。展開在他們眼前的是群巒起伏,遠接天邊。


    九指格莫邪忽然在一棵樹前停下步,仔細觀察那樹身。另外兩人便蜇過來,順著九指格莫邪的眼光瞧。


    請莫邪道:“你們看那樹身的梅花形痕跡,分明是有人用大力鷹爪戳成的,據我想來,該是一種暗號!”


    雪山雕鄧牧濃眉一皺,道:“你說是暗號,諒不會假!但我卻想不起是哪一線的暗號,你們可知道麽?”


    冷麵魔僧車丕搖禿頭,請莫邪道:“除t那兩撥人,還會是誰到此地留下暗記?隻不知是姓於的他們留下的還是乾坤子母圈諸葛人真他們留下?我們且再追查下去,便知分曉!”


    果然一直往前走,沿途都有這種梅花形的暗號,或在樹上,或在山石上。


    到了一片樹林邊,前麵有兩條岔道,三人再也找不到暗記了。格莫邪一腳掃在林邊一個破舊的竹簍上,竹簍隨腳飛起,掉在地上時,骨碌碌跌出碗筷湯盅等物。他們禁不住一齊停步,詫異相顧,冷麵魔憎車丕道:“這兒怎會有人吃飯?而且飯具又不帶走?”


    九指請莫邪走過去撿走碗筷等物,細察一遍,雪山雕鄧牧則一掠數丈,飛人林中查勘。


    一會兒,鄧牧持住一柄斧頭衝出林來,叫道:“我們別白費工夫啦!那些東西大概是樵子留下的!”


    格莫邪大搖其頭道:“你別忙,樵夫哪有連斧頭食具都丟掉的?


    而且這些碗筷和這個楊盅,裏麵十分潔淨,質地也不壞,樵夫決不會用這種瓷器。再說即使是樵夫所用,他也不會洗得一於二淨後才棄置在這裏呀!”


    鄧牧思索一下,聳聳肩頭,沒有說話。車丕咕味道:“我們已有好遠一程找不著梅花暗記,也許根本已經走錯路,理會這些勞什子幹嗎?”


    九指神格莫邪研究了好一會,沒什麽頭緒,便道:“這些蛛絲馬跡,雖是可疑,卻不一定有什麽意義。現在前麵兩條岔道,我們該走哪一條呢?”


    冷麵魔僧車丕答道:“走這邊的路。”他指一指向東北那條路,“即使路上發現不到什麽,但這裏去穿過山西,直奔北京,好歹到那兒尋諸葛太真問個分曉!”


    其餘兩人都讚成這意見,便一直向這條路撲奔,走了幾個時辰,天色漸暮,前路讓一片樹林擋住,三人穿人林中,走了數丈,猛然一齊發現旁邊一顆大樹橫伸的枝上,垂著一條布索,隨著微風左右飄蕩。


    雪山雕鄧牧腳頓住,身形如大雕般飛過去,在空中擠住布帶,晃悠悠蕩著。九指格莫邪道:“有意思得很,居然有人要在這兒尋死,倒是清淨不過……”


    鄧牧在上麵接口道:“不成,這帶幾載不起一個大人的重量,而且掛得這麽高,普通人哪能跳上來吊頸?”


    車丕道:“算了吧!你們省點心思,到京裏一問便知,猜它幹什麽!聽,那邊水聲淙淙,我們去喝點水解解渴才是正理!”他說完話,當先便走,其餘兩人覺得這主意不錯,跟蹤而去。三人轉過一座小丘,果見在丘拗四處,有個澄淨的水潭,洞水從石上流過,注入潭中,發出不斷的淙淙水聲,甚是悅耳。


    水潭並不深,最多五尺左右,水清見底,潭底盡是石頭。三人彎腰捧水喝時,水波蕩漾中,潭底分明有個革囊,擱在一塊石頭上。


    車丕叫道:“好啊!也許走運要發點小時啦!規矩是見者有份,不過這革囊統共這小的一個,料也裝不了多少銀子,不如我們先抽簽,看到底是誰的運氣,你們以為怎樣?”


    九指請莫邪不管他開的玩笑,徑自折一根樹枝,探下潭底去挑那囊,一麵道:“這個革囊大約可以解開謎團了!”


    水花激蕩間,那革囊已被挑出水麵,請莫邪接在手中,便詫異地道:“奇怪,革囊輕輕的,竟不透水,到底裝的是什麽呢。”


    那革囊體積不大,外麵一層極薄的油布套住,十分精致,顯然是失主珍愛之物。格莫邪將這囊打開,把裏麵的東西倒在一塊石上,原來是十幾粒紅藍參半的九子,外麵一層硬殼,另外有十餘粒小如指尖的白色九子,還有一支四寸長的圓鐵筒,末端有機關樞紐,甚似袖箭筒而小得多。


    三個人都見多識廣,愣然一下,相顧詫訝。雪山雕鄧牧首先道:“這謎兒有點意思了!這些東西分明是火藥暗器,除了是火狐崔偉的東西外,還會是誰的?”


    九指格莫邪道:“那麽這些火器怎會沉在潭底?而且革囊絲毫無損,若是因為被人暗算了,而將他的革囊擲在潭中,也應有開過的痕跡呀?”


    車工聳肩道:“諸老大,你何必固執,這些東西定是讓人解開來,卻伯裏麵有毛病,幹脆摔在水裏,一時不曾察覺這囊有油布裹住鄧牧大聲同意道:“車香主此言不差,定是因此故而完整無損!”


    格莫邪也同意廠,當下小心翼翼地將一於火器摔迴水潭中,以免不慎惹禍。他道:“這樣推想來,火狐崔偉仗以縱橫的利器一失,必定也是命喪荒山。我們倒是上京走一遭,料那於敘初一定恨債,往京中尋他們晦氣,我們樂得看看熱鬧!”


    冷麵寬僧車丕像是想起什麽事,麵色變得十分陰沉,諸莫邪道:“車老二,你別記著崔老兒的舊仇,他人都死啦,還想它幹麽?”


    車丕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沒有說什麽。雪山雕鄧牧微笑一下,道:“我去一去就來,兩位香主且等我一下!”說完話,身形微動,一掠數丈,轉眼撲入林中,似是要尋地解手模樣。


    九指請莫邪笑一下,輕輕道:“鄧香主知趣得很,車老二有什麽話快說吧!”


    車丕道:“你我一別多年,這番因教主之事,重聚一起,但我的心事還沒空細說,現在不得不說個清楚,好定去留之策……”他歇一下,麵色仍然十分陰沉,仿佛突然間在心上多了塊巨石,又像迴憶起一件淒慘而可怖的舊事。


    “自從我們一同在移山手扶夏辰處受挫而歸之後,你我便各自分手,你還記得麽?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九指請莫邪點點頭,他繼續道:“自那時起,我心中便念念不忘報一箭之仇的心願,於是我更用心鍛煉獨門寒雲爪,可是每想到即使我略有精進,那鐵老幾何嚐不會進步,而且他還有西涼派的老輩指點,無論如何,不會落在我之下,所以有時覺得很灰心。


    “直到十年前,有一天,我在孟津附近,發現一艘官船,姓什麽都忘啦,反正是告老歸休的大史,當晚我便去光顧這@船,那些船夫當然都醫伏不敢動彈,幾個家人也讓我手下捆起來,之後發現除了一個老頭兒,便是退休的老頭兒,還有一對年輕夫婦,乃是老兒的兒子和媳婦。我見這小媳婦長得很好,便拉她人艙中,她的丈夫衝進艙來,跟我拚命,我不想先殺死他,以致那小媳婦全沒興頭,使點了他欽麻穴,由得他癱倒艙中,瞪著眼睛。結果我把那官兒全家殺個精光,還有一個小孩子,也讓我宰掉,半個話口都不曾留下,之後便迴到老巢。”他歎口氣,尋思片刻,格莫邪對這種斬草除根的殺人法子,早就慣常;麵上神色絲毫沒變。


    他又道:“迴到老巢不久,天快要亮了。我正想安歇,迴到房中,忽見我的床上有誰在睡臥,用被蒙住頭臉,僵臥不動。我十分奇怪,是誰敢擅闖進我的房間?走近床邊看時,一隻手露出被外,手指尖細纖長,膚白如玉,十分美麗,立刻可以斷定是隻女人的手。這隻手已經這麽美麗,那人可想而知,當下化怒為喜,掀被一看。


    “我想那時我一定目瞪口呆得像隻木雞一般,你猜那女人是誰情莫邪陰森森地哼一聲,衝口道:“那還用說,定是讓你奸殺了的小媳婦!”


    冷麵魔僧車丕咬牙道:“猜得好,正是那小媳婦,她已被我用重手法,一袖碰破腦袋,連麵目也血肉模糊,拋下黃河去,水流湍急,即使大白天要追撈迴屍體也無可能!但此刻怎麽會迴到我床上來臥著?而且掀起被之後,她微微發出聲息,似乎要坐起來!當下我本能地嘿然吐氣開聲,使出寒氣抽中穿山裂石的重手法,雙袖筆直向這小媳婦上中兩盤全力敲擊!我想這一下連床也準要打塌,哪知雙袖堪堪到時,倏覺一股力量,在分寸毫厘之間,吞吐拒弓卜下,雙袖那麽大的力量都化解掉,使我更加吃驚,倒縱開丈許,凝神待變。


    “風聲颯然微動,眼前花處,我麵前已站住一個人,那份輕快迅疾,簡直便和鬼魁無異,我哪暇細看,聽風辨位,袖爪齊施,急攻撲來人影……”


    “你這下糟透了廣九指請莫邪禁不住嚷出來:“那分明是星宿海兩老怪擅長大陰至柔之力,你怎會當時還不醒悟?”


    “唉!這叫做當局者迷,而且那麵目間血肉模糊的小媳婦也把我嚇著啦。當時我施展出獨門寒雲鬼爪,連攻三招。在一瞥之間,察覺那人身量頎長,頷下一副山羊胡子,全都白了。他雖是遷徐舒緩地閃避,但實際上恰到好處,不論時間或部位,總是使我有動輒招式便會用老的危險,於是我使個敗式,騰身退出房門。


    “他沒有追出來,在房內靜悄悄地不知幹什麽!我在房外等了一會,實在忍不住,探頭張望,隻見那人坐在靠窗邊的一張椅上,神態悠閑地向我笑一下,招手叫我進房,他的笑容可不好看,反而在他那瘦削嚴刻的麵上,多添出十分冷意。此刻我才發覺他竟是沒有一邊臂膀,甚至脖子也有點兒歪,加上他用的身法和力量,於是想起此人來曆,我很快便聯想到讓我劫殺的那艘官船,也許是跟他有什麽瓜葛,心中禁不住忐忑起來!不是車老二長他人誌氣,減自己威風,憑他剛才露了幾手,便加上指老大你也最多和人家纏個平手,但人家還有一個未出麵哩!”


    請莫邪不停地哼一聲,接口道:“車老二,你的膽子給嚇破啦!


    以你的寒雲爪和我的白骨掌,不須這麽膽怯,即使天殘地缺兩個老怪一齊上來,我們最多落個無功而退,還能跑不了麽?玄陰教遊勢力甚大,教中能手甚多,加之教主的武功,真個天下無雙,又不可相提並論……”


    車丕道:“正是這樣,我才動了托庇玄陰教的念頭,諒星宿海兩老怪不敢惹本教,咳!你聽我說下去,那老家夥正是天殘老怪,當時我忖想此事終須知個水落石出,究竟他為何捉弄我,方能夠想辦法對付。於是隻好走進房間去,卻聽到身後有竹杖點地之聲,迴眸一看,原來又是個長著灰白山羊胡子的瘦老頭,跟著我走進房間,他雙手俱全,隻是少卻一足,手中拄著一支五尺許長的青竹,便像另外的一條腿般,十分從容地走進房來。這時我明知他必是名為地缺那老怪,便注意地盯著他的下盤,抬頭忽然發覺他的神色顯出十分暴怒,心中暗吃一驚,大概是觸犯了他的忌諱,幸好天殘已開聲說出一番話,才避過這個茬兒。可是那番話,使我在十年後的今日,竟不知如何措置,隻好托庇碧雞山玄陰教中……”


    精莫邪道:“究竟他們要你怎樣?你倒是趕快說呀?”


    車丕道:“他們的意思是要我在十年後,用我獨特的房中秘術,將一個指定的女人,弄得真陰搖脫,自行墜下胎兒,然後把紫河車捎給他們……”


    “那有什麽難的?”九指請莫邪有點責備地道:“這種事在你還不是易如反掌?我卻為了你自甘受製於人,覺得十分去臉,不過既然你認為不敵,那即使替他們辦這件事,也不會為難呀?”


    “事情當然不會這麽簡單。”車丕懊惱地摸摸禿頭,繼續道:“我並非這麽容易便乖乖聽他們命令,實在是為了另一個更重要的緣故,那便是他們答應傳授天下至柔的太陰零力,以作酬報。這種單力,正是移山手扶老兒的克星,我豈有不願之理?便快活地答允了。哪知——唉!不但使我的心碎了,而且還要覓地托庇餘生,真是孽報!”


    他歇了一下,還想說下去,卻見雪山雕鄧牧從林中走出來,便咽住了,隻說:“待晚上有空再告訴你……”


    九指治莫邪臉上浮起詫異的神色,一個勁兒在思量著冷麵應增車丕所說的話,尤其是“心碎了”那句話,因為他們這一對俄外雙鹿合作橫行多年,從來就未曾有過感情上的負累,通俗一點的說法,便是他們簡直沒有心肝。格莫邪嗜食人肉,以殺人為樂,而車丕也以先奸後殺為無上樂趣,這一對窮兇極惡的龐頭,哪兒會有心碎之事發生?此所以九指格莫邪大為驚訝。


    格莫邪念頭一轉,低聲道:“車老二你不必著急,大不了這三年托身於大內,諒天殘地峽兩老任也不敢與官家為敵,詳細辦法慢慢研究……”


    這對雪山雕鄧收已走近來,車丕不便做聲點頭示意讚成。


    雪山雕鄧牧道:“造才我在附近治了一目,並沒有發現其他可疑形跡,如今天色已晚,我們的行止還要商議一下!”


    九指神寬裕莫邪道:“我看最好沿那條路走下去,或者能夠發現其他線索,再者順便尋個宿處,鄧香主意下如何?”


    雪山雕鄧牧沒有異議,於是三人重複聯袂投奔大路,夜色已降臨,群山亂嶺中,蟲鳴魯號之聲,此起彼落,顯然在附近難以找尋到人家歇宿,不過他們三人半點也不把投宿之事擺在心上,以他們一生闖蕩江湖,餐風露宿的生涯,根本成了習慣,說得確切一點,黑夜才是最適宜他們的時候。


    約模走了個把時辰,三個人都是一等一的度頭,腳程自然極快。


    這時將要走出碧雞山脈的叢山群嶺,雪山雕鄧牧不時雙身飛l樹巔,了望四周。忽地發現前麵不遠處,有暗黃的燈光閃動,便下來告訴他們。


    冷麵寬憎車丕自個兒躍上樹梢,閃眼眺望,果見在裏許左右處,一點談當的燈光,閃爍在無邊的暗影中。他微微打個寒吃,賠身下來,隻聽話莫邪有點欣喜地道:“那麽我們便奔那燈火去便了,雖然山野荒僻之地,即使住有人家,也不該半夜三更還亮著燈火,鄉下人節儉成性,此舉大有古怪。不過憑我們三人,怕他何來,車老二你說是不?”


    他禁不住摸摸禿頭,嚼嗝一下,終於沒有迴答,雪山雕鄧牧首先前行,一麵道:“歇息與否還是其次,先尋點吃食,才是要緊!”


    九指措莫邪輕輕一推車丕,嘻嘻陰笑一聲,三人身形晃動,眨眼便走出老遠。


    刹時間已走近有燈光閃動之處,原來在一處山坡上,不規則地連有十幾座矮小的屋子,屋外差不多都擺著一些獵戶的用具,一望而知這)lff著十幾家獵戶。


    他們徑奔山坡最上那座屋子,昏黃的燈光便是從這屋中透射出來。屋外本有一道竹籬笆,這刻已歪斜地傾倒在一旁,三人越過竹籬,來到屋門前,那門一半掩著,一半卻打開,他們探頭內觀,一齊驚異地對望一眼。原來那屋子內麵完全敞通,沒有房間,因此地方頗定,當中擺著一張大圓粗本桌子,桌上兩支粗燭高燃,照得通問明亮,桌麵上擺著五副杯筷,當中一個巨大的錫壺,酒香洋溢,不問而知壺中盛著的是陳年佳釀。


    他們側耳聽了一會,鄧牧首先道:“奇怪,附近真個沒有人在,連鼻息之聲也沒有,這兒的陳設又是怎樣一迴事。”


    九指措莫邪率先推門而人,三人進得侵中,在酒香濃烈氣味中,更嗅到肉香。冷麵魔憎車丕循著香味,一直貧屋後一個角門走出去,一會迴轉來,手中已捧著一大盤熱氣騰騰的牛肉,砸嘴吞誕地道:“炒得很,想不到這兒有酒有肴,想是準備好給我們大塊朵頤雪山雕鄧牧已斟了滿滿一杯酒,在燭光之下,檢驗色味,這時接口道:“妙是大炒了,但也奇怪得很,這酒分明是域外的葡萄酒,從香味和濃度來推測,怕沒有五十年以上的陳釀,這等名貴的美酒,怎會在此地發現?而且人跡奮然?”說完話,迫不及待地仰脖子一飲而幹,直是砸舌頭叫好。


    三人在桌旁坐下,開始飲酒食肉,雖然都落在謎團中,但依然阻不住他們的興致。眨眼間,大盤的牛肉又風卷殘雲般一掃精光,錫壺中的酒也讓他們喝個八成。冷麵龐借車丕道:“屋後那個小廚房中,還有牛肉在哪!我們索性吃個夠……”說著話,正想動身,忽然屋外傳來步國雜遝聲,三人同時顧盼一下,鄧牧道:“我們進是不避?”九指桔莫邪傲然道:“管他娘的,且看看是什麽來曆。”


    那些人踏過地上的竹籬,發出清脆的爆裂折斷聲,轉眼間已在屋門出現。當先一個麵目嚴峻,高鼻薄厲的老者,鬢旁太陽穴高高鼓起,兩眼射出冷銳光芒,身後魚貫四個人,全都麵目熏黑,身量健壯高大,兩個年紀已過中年,另兩個年紀較輕。這五個人除了當先那老者是漢人裝束之外,其餘都穿著得十分古怪。


    槽車鄧這三個魔頭,行蹤極廣,閃眼一瞥間,已辨出後麵四人乃是迴疆維族人的裝束。


    當先那老者麵上神色微微變一下,徑直走進屋來,後麵四人也默然跟進來,看得出這老者是五人中的首領。


    雪山雕鄧牧和隴外雙魔這一撥人,當然十分奇怪這一撥不倫不類行蹤詭異的人物,可是那些人對這三人的出現,更加驚訝詫異,而且這三人中,一個是僧人,正好麵對著他們,紅光滿麵,酒氣撲人,分明把廚中的肉和美酒受用不少。加之另外兩人埋首拈杯,並不向他們張望,這種行動更透出古怪。


    那麵目嚴峻的老者“哼”一聲,凝立在門口處,身後四人分作兩撥,一對衝到右邊牆壁那扇窗子處,一對則守著通往廚房的後門。他們的手中都持有兵器,卻是一把鐵鍬,一把齒鋤,兩把闊鏟。擋在門口的老者,空著雙手,冷銳的目光,死死盯著冷麵魔僧車丕,不發一語,屋中的空氣,修然變得緊張,仿佛讓這老者嚴冷的態度凝結住。


    冷麵龐僧車丕這個假和尚,讓老者盯得有點焦躁,自己兩個同伴卻隻管慢慢呷著酒,絲毫不理會,便聳肩咕咬過:“別是背了時運,憑什麽都衝著我和尚啦!喂,你老是瞧著我幹嗎?出家人結緣十方,吃喝了你們一點東西,也值不得生大氣呀!”


    那老者緩緩道:“請問大師法號,何以深夜現身於此?有何貴幹?”他的聲音正如他的外表,冷如冰霜。


    冷麵魔僧車丕倒是教人家問住了,征了一下,答不出話,隻好毗牙一笑。九指神鷹倩莫邪緩緩口頭,平和地道:“岡!原來是主人迴來了,我們幾個不速之客,不過是錯過宿頭,見此處有燈光,尋來借宿。哪知屋中空無一人,正好酒肉俱備,便冒失逗留,實在別無他圖,”他說著話,身形已站起來,“即然主人們口來,我們隻好告辭要知九指請莫邪外貌平常,毫不起眼,最易令人起輕視之心。那老者隻瞧他一眼,便仍將眼光死盯著冷麵龐借車丕。看那意思,大概是將車丕這個假和尚當作“擒賊先擒王”的對象。大凡江湖上行走的人,都懂得不可看輕僧尼女子的戒條,是故那老者對車丕特別注意。這時他見車丕並不作答,九指精莫邪離座答話,卻含糊得緊,心中疑團更大,腳下微動,身形已滑前半丈,抱拳向格莫邪一拱,答道:“客人請坐,老朽有話請教……”


    三魔之中,除了雪山雕鄧收後來才包眼看老者說話,其餘隴外雙鹿都看得清楚,這老者竟是使用兩極迴環的縮地工夫,和內家上乘功夫中的移形換位,有異曲同工之妙,各自大論,跟著一股潛力,隨著老者雙拳微拱,擁迫而來。這股力道也恁奇怪,竟是作拋物線的弧形,向請莫邪壓下,那意思是想將九指壓下椅上。


    九指格莫邪在天生之神力,馳譽邊隍,這刻仍然直挺挺地站在椅前,毫不在乎地掉轉目光,看看冷麵度增車丕,似要跟他說話。


    九指精莫邪轉而向冷麵魔憎車丕道:“大和尚,這位主人不讓我們走哪!”


    那老者忽然雙肩微攏,目現殺氣,掌心借著向下拱的姿勢,稍稍向外雕出。這原是電光火石般工夫,變化微妙陰毒。


    向格莫邪身上壓下的潛力倏然消失,但陰風接隨而起,透體而過,格獎邪差點打個寒矚,忙吸一口氣,引起丹田中三味真火,瞬息之間,運行全身一周。


    此時他已知道這老者來頭,眉關聚處,殺機萌生。想道:“西域寬功,能親我九指何?這老兒大約是西域自駝派中的好手,哼!


    竟惹到我頭上來啦!要不給你們一點厲害,定估量隴塞無人……”


    這老者果然是西域自駝派的第二位好手,他們此來,自然大有深意,千不該萬不該,碰上玄陰教三位外堂香主,意出事故。不過也是白駝派親常出手陰毒,視人命如草芥,這老者見潛力無功,立刻使出陰風掌,欲將請莫邪立斃拿下,這才激怒了九指格莫邪。


    九指格莫邪仍未發作,雪山雕鄧牧舉掌一樣,發出掌力,將兩支搖搖欲滅的燭光扶正,彼此的力量都未曾真個接觸,故此未分出高低。


    老者全身做震一下,顯出十二分驚訝。當他未來中土之前,本以為除了白駝派中第一好手紮合之外,自己便可無敵天下,尤其近來把陰風學練得出神人化,除了有絕頂內功的高手能以本身真火保護全身,不致因陰風透體而死之外,普通人畜,隻要他那陰風過處,便得打個寡味,立到倒斃。方才這一掌,雖然未曾用十分功力但已經足以知道這貌不驚人的對手,實是身負絕技的武林奇人,恐怕自己也無必勝把握。至於雪山雕鄧牧露的一手,看來雖不驚人,但其實不能忽視,因為他發出的單力,已到達了收發如意的境地,剛剛把燭光扶正便收迴掌力,又豈是尋常席手所能辦到?他不禁佑忖一下,拿不定主意。


    冷麵寬僧車丕已縱聲笑道:“這陣陰風怪冷的,要是在夏天使炒得很。”他環顧屋中一眼,又道:“這幾個人俱都手持鍬鋤之類,想在此地開辟墾荒麽?這不對,哪有西城白駝派的人巴巴地走到這裏開墾?我看怕是挖掘什麽寶藏吧?別忘了我們一份。”


    老者麵色大變,目現奇光,已打定主意。那邊自下站著的一個年紀較老的維人,似乎懂得漢語,怒哼一聲。冷麵寬僧車丕如響斯應,修然揮拍一摔,轉麵叱道:“大膽的東西,哼什麽鬼?這兒不是酉域!”衣袖到處,木屑飛揚,粗木製的桌子已缺去一角,聲勢威猛。


    那維人低吼半聲,舉鍬過頂,作勢欲外。這邊老者利眸一閃,喝了一聲,跟著用維語說了幾句話,那老維人不敢違拗,垂下雙臂。


    九指格莫邪殺機盈胸,但除了臉色十分陰沉之外,並無其他征兆,依然垂手立著,死勁盯著那老者。他也知道此老者並不好惹,故此蓄勢待發,務求一擊使中,最少也占個先著。


    老者道:“幾位朋友原來是高人奇士,老朽失敬了。各位既知老朽來曆,如是衝著敝派而來,尚請示知,無論劃下什麽創l,老朽不令各位失望。若真是路過此地,則怨老朽身負敝派任務,未能奉陪貴s!”


    雪山雕鄧牧酒喝得最多,此時酒意上衝,飽見一聲,衝口問道:“老兒你叫什麽名字?白駝派遠在西域,怎會攪到我們這裏來?”語意之中,簡直不把白駝派放在眼中。


    那老者目光閃爍一下,似是激怒了,但沒有發作,冷然答道:“老朽薑同,乃敝派中無名小卒,至於敞派之事,按江湖規矩,尊駕不應詢問。各位俱是武林異人,還請示下姓名,異口自當專程拜謝!”


    格莫邪這時出聲了,他道:“我們也是無名小卒,怕當不起貴派拜謝,不如現在尋個了斷,免得日後麻煩。吠!姓薑的接招!”人隨聲動,身形微微一挫,已迎麵撲去,鐵拳揮處,激起寒風虎虎,真個勢急力猛,有移山倒海之威力。


    老者委同問哼半聲,左腳尖往旁邊一探,身形如陀螺滴溜溜一轉,雙拿在一轉之間,先後拍出,這際他已施展真正功力,但見衣衫項舞中,兩團黑乎乎的單光,尋隙抵暇向九指身上拍去。


    守著窗戶和後門的四個維人,同時暴叱連聲,手中兵器高舉,分向冷麵龐增車丕和雪山雕鄧牧勁襲。


    九指格莫邪嚴嘯一聲,屋瓦級震震動,在嘯聲中,他已將前撲的勢子化為“一鶴衝天”,在兩團黑光快要拍在身上,間不容發之際,修然上升丈許,但覺身上涼問問的,饒他已運真火遍護全身,還險險擋不住域外陰風掌的威力。


    他腰間微一用力,立地化為“蒼鷹握免”的式於,頭下腳上,直如迅雷下擊,使出白骨單力,雙單倏然變成慘白之色,指掌間的肌肉完全斂縮,剩下十根骨頭,淩空下抓,這一擊已完全施展全力,連他麵上的肌肉也斂縮許多,變得依凸目陷,煞是可怖。尋常一點的人,瞧見他這種形狀聲勢,嚇都嚇死了,還說什麽對敵。


    老者薑同見到這等拚命歹毒的打法,心中一保,念頭在心中電光火石般一掠,雙掌用處,黑影飛舞,似是正麵相迎,口中大喝一聲,腳下已疾如電光急掣,退出門外。他使出兩極迴環縮地之術,遲得雖快,但彼此掌力已微微相交一下,雖是一沾即走,但在兩個一等一的武林好手心中,論掌力的陰毒,似乎西域陰風掌比之白骨掌力更勝一籌,但以他們的功力,卻是誰也傷不了誰。而九指本以神力天生稱霸江湖,因此掌力之雄渾凝重,能夠補陰毒之不足,更使白駝派的薑同不敢硬碰。


    九指種魔指莫邪殺心早熾,兩擊無功,腳尖沾地,立即騰身而起,如影隨形,撲出屋外。


    屋子中在他們嘯吼連聲之時,也是杯筷亂飛,本桌進裂,發出極大響聲。


    原來分守兩處退路的四個維人,在格莫邪動手之時,口聲喝叱,四人分為兩起,一老配一少,分向冷麵龐僧車工和雪山雕鄧牧勁襲。


    守著窗戶那一對,老的持著失嘴鐵鍬,少的持著闊重的鋼鏟,徑向車丕橫拍直鑿。


    冷麵魔僧車丕是何等人物,雖然發覺這兩個維人都非庸手,尤其老的一個,鍬風急勁,出手神速,仍不急著閃避,修然轉麵向他們冷笑一聲。這一下大出兩維人意料之處,年少的一個不禁力量稍懈,隻見唿唿兩聲,冒起兩朵拍影,分向快要襲到他身上的鍬鏟擊去。


    老維人曾經大敵,未曾被他冷笑所惑,見袖影硬接自己迎頭鋤下的鐵鍬,心中暗喜,力量更加貫足,盡力下鑿。


    霎那間,四樣兵器相交,年少的維人啊地一叫,身形橫裏蹌踉退開幾步。同時冷麵魔僧也暗哼一聲,上擋的寒雲油已讓那老維人尖嘴鐵鍬鑿癟,差點鑿在抽中的鬼爪上,在這勁力不足的刹那間,冷麵龐僧車丕已使出星宿海天殘地缺兩老怪親傳的大陰掌力,化剛硬為至柔,斜裏一拽。


    招數力道的確變得太快,老維人雖是白駝派中有數人物,也把持不住身形。冷麵魔僧車丕僥幸避開此厄,應變迅疾,不等兩人迴攻,腰間一挺,身形已從兩人夾縫中飛穿出去,坐在窗戶上。


    至於雪山雕鄧牧,卻不像冷麵魔僧車丕般托大,眼見兩維人分持齒鋤和鋼鏟疾擊而至,抬腿一端,木桌整張淩空飛起,向持鏟的年少維人迎麵撞去,自己身形也借著一端之力,升空而起,他的外號叫做雪山雕,輕功之佳妙,可想而知,老維人的齒鋤本是斜鋤過來,勁風一抹而過,險些兒鋤著鄧牧足踝。


    雪山雕鄧牧身形在丈許高處一頓,似要下落,老維人已撤招換式,雙腕一翻,橫裏向上斜砸,麵露喜容地大叱一聲。哪知雪山雕鄧牧名不虛傳,候得齒鋤斜砸上來,忽地又升空數尺,探腳一踩,腳尖正好點在鋤端,唿地一響,身形如大雕盤空,飛出門外。那年少的維人大概是青力極強,木桌迎麵飛來時,竟不閃不避,橫鏟一拍,吧地大響一聲,木桌裂為兩半,杯筷四飛。隻是他被木桌擋一下,來不及重新進攻,鄧牧已飛出門外去了。


    一冷麵龐僧車丕眼睛一掃,覺得屋中無法施展,雙手一按盲校,倒國出自外,繞到屋前的山坡。兩個夾攻他的維人,跟蹤從窗戶追到前麵山坡去。


    這晃民間工夫,九指格莫邪已和白駝派第二位好手薑同換了幾招。雪山鷹鄧牧和冷麵魔僧車丕一瞥之下,不覺駭然。原來九指請莫邪此刻已全力施展白骨掌力,但見掌如枯骨,麵如骷髏,渾身骨節會啪亂響。早上和名滿天下的碧螺島主於叔初惡鬥時,還沒有這等拚命神氣,可想那域外高手是個怎樣的強敵了。再看老者薑同時,那張已經十分嚴峻的麵孔,此刻加添十分陰森惡毒的神情,更顯得拒人於千裏之外,雙掌雖變為墨黑之色,在黑夜中卻看不出來,但招數十分奇特,似遠實近,欲進還遇,刮起陣陣陰風,令人驚然骨冷。不過又可看出薑同總是避實就虛,不肯和九指請莫邪的掌力正麵相對。


    他們隻能匆匆一瞥,因為四個維人已經各持兵器,激起幾股風聲,向他們夾攻而來。他們並沒有湊在一起,仍然是方才兩個對一個的原來對手,分在兩處纏鬥起來。雪山雕鄧牧健腕一翻,把緬刀撒在手中,激起一道白光,怒聲叱道:“於知鼠輩,竟敢逞強逼迫,今晚若不教你們血濺中上,怕的是將來以為中士武林全無人物了!。”說話間,緬刀一式“夜戰八方”,卷出一道白虹,冷氣森森,將兩維人逼開數步。繼續向車丕招唿道:“車香主,莫要手下留情,鄧某也要大開殺戒啦!收拾了這幾名小輩,明兒再往西域搗他老巢去——”


    冷麵寬僧車丕失聲應一句w”,揉身急撲,一連三招,把兩名維人逼返五六步,跟著又尖聲叫道:“鄧香主,這場架打得冤枉,但有趣得緊,喂,諸老大,你暫時纏住那老幾,待我們打發了這些化外之民,再看你的熱鬧!”


    持鍬的老維人懂得漢語,怒吼連聲,手中鐵鍬急如狂風驟雨,搶攻過來。車丕著時,發覺這老維人竟是使出戰場上陣用的砍山斧法。


    勢猛力沉,甚有法度,不敢怠慢,雙抽一抖,使出成名江湖的寒雲鬼爪,舞起兩團袖影,上下縱橫飛舞,堪堪擋住老維人淩厲攻勢,再看那夾攻的少年維人,一把鋼鏟,橫拍直敲,亦具規模。忖道:“西域以白駝派傳名天下,果然不凡,連這少年也具如許功力。那邊格老大怕也贏不了人家,我得從速收拾了這兩個家夥,好去救援格老大!”


    他主意打定,立施煞手,不管持鏟少年,專向老維人進攻。


    那老維人雖是白駝派有數好手,卻怎抵擋冷麵寬僧車丕這個名聞關隴的大寬頭,而且車丕近十年學得的大陰掌力,雖未盡得星宿海兩老怪的心法真傳,但已不同凡響,正好克製這種長硬兵刃。老維人正是再而衰,三而竭,那股銳氣轉眼間便消沉了。


    十餘個照麵工夫,兩維人敗相已呈,猛聽那邊一個維人慘叫一聲,跟著鄧牧又喝一聲道:“你也撒手躺下吧!”車丕偷眼一覷,正好瞥見鄧牧刀光如雪,急絞剩下那維人持鋤的手臂,老維人捐式未老,雖讓鄧牧緬刀攻人鋤影之中,仍能變招換式,化為“橫江截鬥”之式,倒轉鋤柄,疾敲敵臂。雪山雕鄧收正要他如此,刀光一吞一吐,斜裏抽撤連環,克地一響,老維人手中齒鋤分作兩截,同時一刹那間,鄧牧右腿一彈,老維人已翻倒地上。他刀光如雪,跟蹤下戮,卻見老維人在地上一滾,忽地打出一根長大暗器,風聲強勁,鄧牧擰腰轉身,一式“潛龍升天”,身形倒升起半丈計,刀光絞處,把急襲暗器削為兩段,眨眼隱沒形跡。


    那邊冷麵魔僧車丕偷眼一瞥之後,立攝心神,閃身避過頭頂急鑿而下的鐵鍬,修然和身急撲,搶人敵圈中,雙袖兩爪,一齊進攻。那老維人大喊一聲,蹬蹬急退。車丕老謀深算,正要他如此,隻見他身形如飛雲掣電,修地向右後方的少年維人撲去。這時老少兩維人的距離已拉開,況且老維人身形正退卻間,哪能立即撲援。少年維人臨敵經驗不多,功力和車丕相比之下,差得太遠,這時慌不迭緊鏟一立,身形往旁邊撒開。


    冷麵魔僧車丕嘻嘻一聲冷笑,雙袖筆直抖出,俟得少年維人本能地豎鏟推拒之時,雙袖分處,化剛為柔,搭住鏟身,借力一拽,跟著鬆袖一拂,少年維人大吼一聲,麵目間血肉模糊,雙臂微舉,露出胸間擴,被冷麵魔僧車丕一鬼爪釘上,立即開膛裂胸,栽倒地上。


    這刻那老維人方始穩住身形,正想撲前救援,那知車丕比他更快,身形如風,已欺近身來。老維人見勢頭不佳,咬牙裂毗地怒吼一聲,校裏一躍,手中鐵鍬倏然撤手打出,竟是用劍法中“荊河係柱”


    的手法,夾著極大力量風聲,朝車丕身上撞去,冷麵魔僧車丕被逼得退步騰身,讓過這一下,那老維人已向坡下急躍而去,夜色昏沉,轉眼已看不見蹤跡。


    他扭頭一看,隻見雪山雕鄧牧已抱刀站在九指格莫邪和薑同這一對身旁觀戰,這時九指請莫邪已略略走了下風,但一時半刻間尚無意外,知道雪山雕鄧牧不敢伸手相幫,怕壞了江湖規矩,以致九指不高興,暗自微笑一下,揚聲叫道:“格老大放心,我們一同宰了這老兒……”語聲未歇,身形己一掠數丈,撲奔戰圈。


    九指請莫邪全神貫注,哪敢開聲答話,但覺這對手招式十分神奇歹毒,若非為了自己神力驚人,不敢硬碰的話,早就敗下陣了,心中真是又驚又怒。


    老者薑同使盡了白駝派中獨門秘招,還攻請莫邪不下,也是極為吃驚。一邊聽到旁邊雪山雕鄧牧和車丕的說話,知道了三人的姓氏。


    轉眼間自己帶來的四個幫手,都讓鄧車兩人收拾了,估量出那兩人的功力,不在自己這個對手之下,更為吃驚!怎樣也難以料到一時之間,會碰上這麽多的武林高手。因為具有如許功力的高手,多半是獨來獨往,極少會聚在一起。因此他起初在接戰九指格莫邪之後,便把假和尚車丕置諸腦後,以為這三人中,一定以請莫邪最硬,其餘兩人,憑自己帶來的四個維人,當能收拾。誰知事實大謬不然。


    他雖是遠處域外,但本身是漢人,而且為了白駝派本身一件大事,也得常常注意關隴一帶,故此對這三個魔頭的名聲,早有耳聞。


    這刻聽了各人姓宇,立地猜出是隴外雙魔。雪山雕鄧牧的特征較少,這時仍未讓他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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