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南城小院飯桌上,齊平宣布了梅宴的消息。


    “梅宴?我們能去嗎?”雲青兒一手捏著湯匙,一手抓著包子,吃的正香,聞言一臉渴求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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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喜歡湊熱鬧的。


    齊姝與向小園也露出了憧憬的神情。


    “梅宴不開放的,和問道大會是兩迴事。”齊平搖頭, 吃著米飯,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樣啊……三小隻失望地垂下頭去。


    齊平無奈,以他如今的能量,若強行安排也是有機會的,但且不說宴會上的發難。


    若是有人搞破壞,傷到她們怎麽辦?不得不防。


    雲老先生瞅瞅他:“有心事?”


    齊平想了想, 便將妖族可能在宴會上搞事的情況說了下, 雲老聽了,不出預料的樣子:


    “這是必然的, 這三天,妖族在準備,朝廷也沒閑著,無外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說著,老人歎了口氣,眼含憂慮:


    “百無一用是書生,我這一把老骨頭,也隻能盼望此劫平安度過了,若是盟約不再,這幾十年來難得的和平,就要付之東流了。”


    說完, 老人放下碗筷,背著手,意興闌珊地迴了臥室。


    並未經曆過戰爭的三個丫頭有些緊張, 林妙妙起身道:“東家,我也迴鋪子了。”


    “恩,也別太累了。”齊平叮囑一句, 心中也沉甸甸的。


    ……


    一夜無話,翌日清晨,京都上空密雲堆壘,天空顯得暗沉沉的。


    梅宴於正午開啟,早上就要開始準備。


    王府,一處充滿了童真意味的院子裏,身材嬌小,臉孔精致的安平郡主坐在梳妝台前,任憑兩個侍女給她擺弄發型,挑選衣裳。


    郡主有一麵落地銅鏡,今日仍舊選了喜歡的粉裙,是這冬日中,鮮亮的顏色。


    “快些,弄好沒有。”安平催促道。


    身後,幫她固定發型的侍女認真地將一根簪子插進頭發裏,又仔細端詳了一番,道:


    “可以了。”


    安平笑嘻嘻地說:“今日梅宴好不容易求父王帶我去, 可不敢耽擱了。”


    梅宴乃是極高規格的宴席,考慮到身份對等, 以及防止難堪, 皇帝並未參會。


    但為了表達對妖族的重視,就須派一位身份尊貴,能代表涼國的人來主持。


    京都裏,最合適的人便是景王爺。


    安平近水樓台,央求了兩日,終於讓景王答應帶她一起去湊熱鬧。


    永寧尚未出閣,不方便參與梅宴,與皇兄一起留在皇宮。


    “走了。”安平見梳妝完畢,樂顛地地跳下來,往外跑,侍女忙提醒:


    “郡主,禮儀……禮儀……”


    哦,差點忘了……安平瞬間從傻麅子模式切換為大家閨秀……這種正式場合,她沒法太過流露天性。


    一路穿過走廊,抵達正房,就看到景王爺正與幾位朝堂大佬在堂內說話,商討梅宴的事。


    安平愣了下,心說這幫糟老頭子怎麽來了,暗暗噘嘴,旋即福了一身:


    “安平見過父王、各位大人。”


    以黃鏞為首的大臣們笑著頷首,隻是神情間,難掩凝重。


    “今日還不知妖族會如何發難。”張諫之開口道。


    禮部何尚書端起杯子,說道:“不好說,但那條蛇肯定會鬧騰,兵部可有把握?”


    五官硬朗,蓄著胡須的兵部尚書沉聲道:“五五之數。”


    黃鏞搖頭,咕噥一句:“那可不夠。”


    景王抬頭,看了眼天色,說道:“時辰不早了,我們也走吧。”


    ……


    道院。


    一座院落中,東方流雲笑眯眯推開院門,就看到三名天驕正走出來,驚訝道:


    “陳大哥、花師姐、秦兄,這是要出門?”


    三人迴京後,原本計劃是休息一陣,結果妖族緊隨其後,他們頓時更改了計劃,這幾日幹脆就住在道院裏,打磨修為。


    就連妖族拜訪那一日,也未出麵。


    “今日梅宴,我等也去湊個熱鬧。”白衣勝雪,容貌俊朗的陳伏容兩撇精致小胡子翹起,笑道:


    “陛下召我等返迴,便是為了應對妖族發難,嗬,今日梅宴雖不至於動手,但也能一窺對方路數了,我們身為地主,豈能避而不見?”


    一身短打,踩草鞋,抱著肩膀的土行少女冷笑戳穿:


    “這浪蕩子就是想去湊熱鬧,說的那麽冠冕堂皇。”


    陳伏容不以為意,風度翩翩的樣子:“花師妹不也是閑不住?”


    花然眉頭皺著,眼神如刀,咧嘴露出森白牙齒,嗤笑一聲,旋即扭頭看向跟出來的秦關:


    “武瘋子,你也去?”


    秦關絕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


    束發青年平靜道:“看對手,吃飯。”


    簡明扼要了屬於是。


    東方流雲笑道:“梅宴的話,今日鎮撫司肯定也會在場。”


    “你是說那個齊平也在?”陳伏容頗感興趣的樣子,大笑道:


    “那更要去一趟了,他既是我書院弟子,我這做師兄的,豈能不見見。”


    土行少女皺眉,冷聲道:“那是我道門弟子。”


    “是書院。”


    “道門。”


    “書……”


    “道……”


    秦關聽著兩人爭吵,閉上眼睛,開始吐納修行,懶得浪費時間。


    ……


    梅宴,設在“京都梅園”。


    是一處風景秀麗的園林。


    坐落在京都城內,其間種著許多梅樹,一月中旬,天還冷,可一些耐寒的梅花卻已盛開。


    梅蘭竹菊……梅於四君子中排在首位,於文人圈子裏地位可見一斑,曆史上詠梅的詩詞便無數。


    “依我看,根本就是大冬天萬物凋零,就這一種花開,不詠它還能詠誰?”齊平坐在馬車裏,如是說道。


    對麵,杜元春正吃著攜帶的糕點,聞言沉默了下,說:


    “如果那些讀書人知道你這位‘詩魁’的這般言論,不知作何感想。”


    齊平笑道:“管他們呢,咦,師兄,不是來赴宴嗎,你這一直吃糕點是怎麽迴事?”


    杜元春拒絕吃食的動作頓了頓,盯著他:


    “這般重要的宴席,當然要提前填飽肚子,不然呢,難道當著使團與滿朝文武的麵大吃特吃?你早上莫非沒把中午的一頓提前吃了?”


    齊平:“……我早上沒吃……特意空著肚子來的……”


    杜元春:“……”


    他突然覺得帶這家夥過來,就是個錯誤。


    “大人,到了。”這時候,馬車徐徐停下,車夫開口。


    杜元春撣了撣手,起身下車,齊平緊隨其後,馬車旁邊,還跟著一些錦衣。


    今天的梅園由禁軍負責守衛,倒是不用鎮撫司插手。


    二人通過“門禁”,邁步進了梅園,齊平便是眼前一亮,各色梅花淩寒生盛開,樹下尚有殘雪,景致意外的美。


    鎮撫司是最早一批抵達的,梅園中人還不多,隻望見披堅執銳的禁軍巡行,一座座古香古色的建築間,有下人奔行,布置宴席。


    “今日景王將自家廚子提前派了過來,景王府的廚師,乃是一絕,你有口福了。”杜元春說道。


    emmm……齊平沒吭聲,我能說我吃過了嗎,景王都拜倒了在了火鍋下……


    梅宴的“主場”在梅園正中心的大殿內。


    恢弘的殿宇外,走廊上掛著一串上百個紅燈籠,若是晚上,一齊點亮,想必更美。


    走入寬敞大廳,隻見硬木地板上,擺放著一張張食桉,分散兩側,樓內幔布輕飄,隨風舞動。


    食桉間,擺放著燃燒木炭的火盆,用黃花木欄杆,分隔成不同的區域,居中,鋪設長毯,留出極寬敞的空間。


    這就是宴席的場所了。


    鎮撫司所在的位置,在主位一側的中後區域,靠近大門的位置,實在算不上好。


    畢竟杜元春也才三品,刨除監察百官這個職位的特殊,在官員排序上,整個衙門還隸屬於禁軍。


    所以,分配到靠後的地方,也不意外。


    齊平跟雖杜元春在屬於他們的“格子”坐了,開始耐心等待,不多時,陸陸續續,開始有官員進場。


    六部衙門,勳貴集團,翰林院、國子監等……都是放在外頭,舉足輕重的人物。


    今日梅宴,刨除皇帝未至,幾乎已經是京都最高規格了。


    齊平坐在食桉後頭,身旁便是垂下的幔布,顯得並不起眼,火盆中木炭燃燒,發出好聞的香氣。


    隻是入殿的大人物們,許多在看到他時,都會多看一眼。


    部分人,還會朝他微微頷首,算是見過了。


    “這小子怎麽也來了,”刑部侍郎嘀咕:“六品千戶,也來湊熱鬧。”


    “此言差矣,他若想來,跟著道院、書院的隊伍進來,也是一樣的。”另外一名官員說道。


    沒人吭聲,都明白是這個道理。


    這時候,一身蟒袍,與皇帝有六七分相似的景王邁步入殿,身旁是一眾大員。


    席間官員、勳貴們紛紛起身行禮。


    杜元春也站起身來,然後看齊平發呆,輕輕踢了他下:“發什麽呆。”


    “哦哦。”齊平從神遊狀態迴神,也站起來裝模作樣拱了拱手。


    這時候,景王忽然看過來,朝他微笑著點了點頭,跟在旁邊,一身粉色一群,彷佛披著一身梅花的安平郡主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齊平安之若素,迴以微笑。


    這一幕落在許多人眼中,都是心頭驚詫,不明白這家夥何時與景王也熟絡了?


    堂堂王爺,竟主動向齊平打招唿……一時間,在場不少人心情微妙起來。


    等人離開,杜元春看向他:“我需要一個解釋。”


    齊平沉吟兩秒,說:“他請我吃過一頓飯,我也請他吃了一頓。”


    杜元春吐了口氣,心說這小子人脈好像比自己都強了啊。


    小插曲過後,接下來,書院與道院的人也陸續到場,不過值得一提的是,來的人並不“隆重”。


    更好似象征意義地派人出席一樣。


    比如書院是六先生席簾帶著幾名教習,弟子過來。


    道院是一名齊平不大熟悉的長老帶隊,東方流雲竟然也跟著,其身後還有幾個人。


    二男一女,進來後,都好奇地看向他,神態不一,那名留著兩撇小胡子的男子笑了笑,去了書院的位置。


    秦關想了想,朝武將集團走去。


    “就是他們?”齊平低聲問,在腦海中將三人與資料畫像對應。


    杜元春笑道:“是了,看樣子他們對你也很好奇。”


    我又不是盲盒,對我好奇個啥……齊平腹誹,心說頂級神通就是不一樣,一個個外表都挺有特點的……


    正想著,外頭傳來唱誦聲:“使團到!”


    大殿中,原本在交頭接耳,議論的嘈雜聲彷佛被按下了暫停鍵,景王帶頭,所有人起身,望向宴會廳大門。


    靠近大門的齊平也看過去,隻見暗沉的天光下,滿院寒梅之間,一群身影浩浩蕩蕩走來。


    為首的,是個披著大紅袍子,束金色腰帶,美的驚心動魄,眼底卻帶著些許滄桑的女子。


    “果然是她!”齊平心頭一震,他當然早拿到了使團名單,其中最令他關注的,便是帶隊的妖族長老【知姬靜】!


    不為別的,單是在道戰幻境中,他曾經與知姬靜有過一麵之緣!


    他十歲的時候,青瓦鎮中來過一僧一道一妖女,其中便有知姬靜,後者帶走了白理理。


    “真活了這麽久?這幫妖族的壽命真讓人嫉妒!”齊平羨慕極了。


    若九州鑒幻境為真,這隻大妖的壽命起碼四百歲。


    而在知姬靜身旁,稍微落後半步的,則是披著黑袍,鷹鉤鼻,綠色眼珠的佘先生,他兩隻耳朵上,還纏繞著兩條小蛇,此刻正緩緩遊動。


    再往後,是昨天在內城看到的那三個神通妖族……墨綠色長袍俊男、紅綠小衣,有著兩隻貓耳朵的少女、以及兩米高的壯漢。


    齊平甚至還在隊伍中,看到了白理理,這位狐族公主留學生還是出席了這場宴會,銀色長發垂著,感受到目光,沉靜的小臉扭頭望向他,微微點頭。


    齊平迴以頷首。


    “歡迎諸位使者到來。”下一刻,景王的笑聲傳來。


    知姬靜迴以笑容:“路上去接了公主,晚了些,諸位莫要見怪。”


    “哪裏的話……”


    雙方友好寒暄起來,妖族大使們在齊平對麵的一排坐席落座,與涼國官員一左一右。


    然後照例了一番沒什麽營養的場麵話,從氣氛上看,還是非常融洽的。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這隻是表象,果不其然,一番寒暄後,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


    “我等此來,是為了盟約一事,不如直入正題吧。”佘先生沙啞的聲音迴蕩開。


    宴會廳內,氣氛陡然一肅。


    昏昏欲睡的齊平“啪”的一下精神了,微微坐直,目光炯炯地望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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