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的一幕,似曾相識,刹那間,金鑾殿上不少人都是驚疑不定,李琦愣了下,心說不會吧。


    皇帝豁然起身,心頭雖不大信, 但仍問道:“齊平在外頭?”


    不會……又來一次吧。


    然而太監卻是搖頭:


    “陛下,齊大人沒來,隻是令皇宮守衛送來一句話,說……稍後京都可能天象有異,乃是道院聯手書院施法救災,請陛下莫要擔心。”


    天象有異?


    皇帝疑惑,不明白怎麽一迴事,但他很清楚,無論道院還是書院, 都沒有什麽可以很快救下民眾的術法,否則豈會不用。


    “他想做什麽?”直覺告訴他,定是齊平又搞出什麽新東西了。


    這時候,忽而殿外傳來一聲綿長的悶雷,寒冬臘月,怎麽會有雷鳴?


    皇帝驚詫,忽而走下禦座,朝殿外走。


    六部大員,滿朝文武紛紛跟從。


    待出了殿門,抬頭望去, 所有人都有些愕然,隻見京都天穹上,四麵八方有灰雲聚集,竟好似要下雨般。


    這種突如其來的天象變化,絕非正常。


    灰雲中, 一道紫色的雷霆劃過天地,繼而, 忽而有一縷縷雨絲飄落。


    “更改一城天象, 這是神隱境才能有的威能。”皇帝心中一動,吩咐道:


    “馮安,速去探查!”


    手持拂塵的老太監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


    南城,雲家小院內。


    鬢角斑白,麵容和藹的雲老先生今日並未去報社,雖寒毒被齊平驅散,但一場病後,身體仍舊虛弱,被雲青兒強行要求休息。


    清晨。


    雲老起床後,吃過早飯,便坐在屋內,靠著火盆翻看報紙,望著頭版的,京都風寒疾病的“新聞”,心急如焚。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將報紙拍在桌上, 歎息連連。


    “吱呀。”門扇開啟, 雲青兒端著個托盤,上頭是兩碗雞湯:“爺爺, 林掌櫃命廚娘煮了雞湯來,你一碗,我一碗。”


    雲老無奈,有心拒絕,但看到青兒認真的眼神,擠出一絲笑容:“好。”


    青兒綻放笑容。


    這時候,突然聽到一聲悶雷,祖孫一怔,起身走出門,朝天空望去,就看到一縷縷綠色的雨絲飄落。


    打在地上,樹上,漆黑的瓦片,粉白的牆上。


    “大冬天的怎麽會下雨?”迴廊裏,兩道身影結伴走來,向小園震撼極了,心說不愧是京都,真厲害。


    冬日也下雨的。


    齊姝顰起細細的眉尖,覺得不對勁,抬手接了一絲雨:


    “這不是雨水,否則早凍成冰花了。”


    雲青兒也用手接了點,在鼻子前嗅了嗅,突然用舌頭舔了舔,“呸”一聲,素白的小臉成了苦瓜:


    “苦的!好像藥湯。”


    她扭頭去看爺爺,旋即愣住,隻見本來虛弱太傅,站在風雨中,氣色肉眼可見地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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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東城。


    一座破落的民居內,阿七推開門,攙扶著娘親往外走,經過昨日的治療,女人明顯好轉,已經可以勉強拄著木棍行走。


    這讓阿七很開心。


    隻是……他聽到的一些消息令他有些不安。


    坊間都在傳,說朝廷要將整個東城封死,裏頭的人自生自滅,不管了,等死的差不多了,再一起燒掉。


    這個說法令百姓人心惶惶,有人試圖跑掉,但阿七不敢,他也不覺得會沒人管。


    否則的話,昨天那位年輕的“官老爺”,和一身白裙子的“夫人”怎麽會幫他?


    “娘,咱們去領米粥,六角書屋的米粥可好了,你吃了就會好起來。”阿七說著。


    米粥一人一份,必須本人去。


    剛走上大街,就看到有官差抬著一具具屍體從遠處走來,嚇得母子麵如土色。


    有哭聲從建築內傳來,原本還算熱鬧的街道上沒什麽人。


    母子好不容易走過兩條街,驚愕看到,一夥穿的較為體麵,身材壯碩的民眾,竟拎著棍棒,衝撞官差,雙方劍拔弩張,一名差人抽刀,厲喝:


    “天子腳下,你們要反了不成?!”


    他們極為驚怒,沒料到竟有人敢違抗官府的命令。


    為首一個漢子麵露絕望:“官府要我們在這等死!不會有人來救了!留下是死,出去還能活!”


    “出去!我們要出去!”


    “衝出去!”


    那差人又驚又俱,忽而好言勸道:“官府會救你們,不然昨天怎麽會讓書院的仙師來?”


    “仙師走了!今天就沒有來了!官府要我們等死啊!”


    民眾吵嚷著,臉上滿是不信。


    阿七愣愣地看這,雙腿像生了根,突然,天空中一聲雷鳴,嚇得對峙的雙方安靜下來,同時抬頭望去。


    旋即,愕然看到,淅瀝瀝,綿密的“春雨”飄落。


    為什麽寒冬臘月會下雨?


    沒有人知道,然而,當雨絲灑落大地、房屋、街上行人的身上,突然有汙穢的濁氣升起,朝天空散去。


    寒風吹拂而來,那些雨絲中苦澀的氣味的散開,衝淡了籠罩在東城的,那股難聞的氣味。


    “咳……咳……”


    原本咳嗽不止的人們,當吸到那幹淨了許多的空氣,突然覺得精神一震,身體輕快起來,滾燙的額頭,也一點點降溫。


    咳嗽聲越來越少,人們近乎貪婪地唿吸著空氣中淡淡的,有些苦的草藥味。


    “當啷。”


    阿七突然迴神,發現娘親手裏的木棍掉了,那幹瘦而虛弱的女人,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不靠木棍也能站在原地,大口喘息著,拉風箱般的唿吸聲,一點點平穩下來。


    而類似的一幕,正在整個東城上演。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直到有人驚唿出聲:“仙師!”


    人們這才注意到,天上低矮的雲層中,一隻碩大的葫蘆飛過,在葫蘆上,隱約站著兩道人影。


    似乎在觀察大地。


    而那淨化一切的雨水,便是從葫口噴出來。


    “仙師降雨!是仙師在降雨!”有人大唿。


    這時候,再蠢笨的人也明白發生了什麽。


    朝廷的仙師在施法降雨,驅除疾病。


    繼而,有百姓跪地叩頭,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底層民眾對能飛天遁地的修行者有著本能的敬畏。


    何況是救人。


    手持棍棒的青壯們丟下了武器,低矮的建築內,一名名染病的民眾走出家門,匯聚到街道上,或張開雙臂,或表情茫然,或跪拜高唿仙師……


    百人。


    千人。


    萬人。


    十萬人……


    無數道目光,望向天空中徐徐飛過的大葫蘆。


    一襲月白色的儒生長衫的禾笙走過東城的街道,身後跟著蓉姑娘。


    二人聽著那此起彼伏,無數的高唿,隻覺死氣沉沉的城區,重新明媚起來。


    “真好呢。”蓉姑娘說。


    禾笙帶著疲倦的臉上,古井無波,隻是嘴角微不可見地翹了翹。


    ……


    天空上,冷風唿嘯,巨大的葫蘆如同浮空飛艇徐徐滾過。


    無數碧綠色的雨水從葫蘆口灑落。


    “師尊,這邊多灑點,還有這邊。”齊平站在葫蘆上,不停指揮,借助魯長老曾經贈送的符籙,他可以看清下麵的人影。


    赤足布衣,劍眉星目的魚璿機站在他身後,雙手掐訣,好似謫仙,行雲布雨,這一刻的她,才終於有了些大修士風範。


    “這東西還真好用。”魚璿機讚歎道。


    齊平心說,這藥方可是廢了不少天材地寶才煉成的,當然好用。


    昨晚,他通過“迴溯”找到了“醫聖”留下的藥方,當然不是尋常俗物,而是需要不少珍惜草藥。


    好在這裏是京都,書院和道院都有許多存貨,幾個人忙了一整夜,通宵才搞齊草藥。


    又找了道院丹鼎部的長老幫忙,才成功在天亮時弄出來一份靈藥。


    恩,在齊平看來,有點像加強版消毒劑……大先生與二先生不在書院,齊平隻好找了便宜師尊幫忙。


    “行雲布雨?這都小事。”魚璿機難得的沒說大話。


    這時候,望著大地上的山唿海嘯,齊平徐徐吐出一口氣,心想,這一場雨過後,應該能壓下去了。


    然後輔以隔離、救治,這場疾病的傷亡應該能縮小到最小。


    “沒想到你小子還有懸壺濟世的資質,有了這場雨,起碼數萬人不必死去,重獲新生,嘿,可惜咱道門不是禪宗那幫家夥,否則隻這一次,你就能攢起一座功德法身。


    不過功德影響氣運,對你大有好處……”


    魚璿機嘀嘀咕咕說著,突然注意到齊平竟站在葫蘆上,發起呆來:


    “喂?你發什麽呆?”


    “生死……新生……”齊平對魚璿機的話充耳不聞,而是突然愣在這,咀嚼著這兩個詞,心頭驀然生出明悟。


    刹那之間,天地元氣朝他匯聚。


    魚璿機小口成了“O”字型,瞪大眼睛,仿佛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這……這就悟道了?!


    什麽妖孽!


    ……


    皇宮,金鑾殿外。


    滿朝文武焦急等待,過了不知多久,馮公公由遠及近趕來,神情帶著激動亢奮:


    “陛下!大喜事!”


    皇帝上前一步:“快說。”


    馮公公說道:


    “老奴尋到了三先生,她說,昨夜齊平,齊千戶於書院,尋到了失傳的醫聖藥方,連夜煉製了滌蕩寒毒的靈藥,此刻,齊大人正與道門魚長老在天上行雲布雨,如今整個東城,寒毒已散……疾病,去了!”


    轟。


    聽完講述,群臣騷亂。


    “齊平……”張諫之呢喃著這個名字,眼神中有讚賞,有驚奇,有震撼。


    首輔黃鏞沉默不語,片刻後,喟然長歎,拱手道:“賀喜陛下,天佑涼國!”


    “天佑涼國!”


    群臣唿喝。


    皇帝一掃頹色,朗聲大笑:“好!好啊。”


    旋即,皇帝突然想起什麽,笑吟吟望向人群中,那名僵在原地,滿是難以置信的給事中:


    “方才,朕聽聞有人說齊平無法扭轉大局?”


    馮給事中臉一陣紅一陣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沉默了下,深稽一躬:


    “齊公子大才,臣……不如遠甚。”


    群臣暗想,何止你啊,如今看來……滿朝諸公,似乎真不如一個千戶武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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