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逆流,光影變幻。


    齊平重新出現在了桃川河岸上,騎著他的白毛黃驃馬,麵前,是燈火通明的畫舫樓船。


    琴聲與歌聲自船上傳出,飄蕩過來。


    “迴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仍舊這一句,仍舊哀婉動聽。


    唱彈之人未改,台下觀眾心境卻已不同。


    齊平恍惚了下,長長吐了口氣,自嘲一笑:“時間掐的還真準。”


    在意識到自己擁有逆轉時光力量後,齊平便有意識對自己的“時間感知”進行過訓練。


    這個世界沒有鍾表,但人體的生物鍾同樣準確。


    通過一次次訓練,他已經可以較為準確地估算“一刻鍾”的長度,這一點,在他“營救”鄭浩常時,曾得以體現。


    這次同樣。


    並不是要白嫖,答應的約定不做履行,而是時間確實有點緊。


    當林妙妙說起前朝往事,涉及朝堂政局,乃至先帝時,齊平便已做好了“迴檔”的準備。


    原因很簡單……這些真不是他這個小校尉能承受的啊。


    如果不迴檔,他該如何?


    將林妙妙緝拿歸案?丟進詔獄?


    自然可以賺一筆功勞,但其一,他情感上,不願如此。


    其二,這也將為他帶來極大的麻煩。


    試想,自己一個小校尉,得知此等隱秘,縱使沒了“證據”,可……終究是個隱患。


    可若不做緝拿呢?


    權當此事未曾發生?似乎是個辦法,林妙妙沒道理去說,可風險仍舊很大。


    萬一有人追查到呢,萬一林妙妙發瘋,非要把自己拖入泥潭呢?


    齊平不是苟道中人,但不意味,他喜歡涉險。


    亦或者,如林妙妙最後所說,將她溺死在河裏?找個理由,大概沒人會為一個煙花女子出頭,一切秘密都會被掩蓋。


    但他做不出這等事啊。


    所以,思來想去……這樣就挺好。


    “秘密我已知曉,但前塵往事,你我皆須忘掉。”


    齊平自嘲一笑,心說,自己還挺無賴的。


    這時候,許是他佇立太久,終於引來船上小廝的注意,驚奇喊著:


    “是齊大人嗎?”


    船上,琴聲戛然而止,然後是杯盞跌落的聲音。


    燈影裏,花魁娘子的身影似略顯慌亂,收拾了下,匆匆推門走出。


    迎著夜風,披著純白紗衣,蓮步輕移,纖柔的身姿於風中搖曳,踩著小碎步,踏著船板,在丫鬟陪同下款款走來。


    福了一禮,嬌媚粉白的容顏,看不出半點傷感,含羞帶怯地問:


    “齊大人怎麽來了。”


    演技真的挺好的……齊平看著她,忽而一笑,故作爽朗:


    “本官今夜當值,不料城裏出了些亂子,剛平定,正要迴去歇著,路過這邊,聽到這曲子,便循了過來,不想,竟是妙妙姑娘彈唱。”


    亂子……林妙妙壓下心頭悸動,於夜風中,展顏一笑:


    “曲子不新鮮,隻是近來風聞一首新詞,唱的不好,讓大人見笑了。”


    一頓,又道:


    “夜色已晚,大人若不嫌棄,船上略備薄酒……”


    齊平故作好色,在她胸口瞄了幾眼,有些意動,卻又搖頭,惋惜道:


    “不了,方才阻那武功伯,耗了許多真元,實在是一滴都不剩了,改天吧。”


    花魁娘子一愣,雖然聽不大懂,但還是趁機問:


    “武功伯爵?”


    “是啊,”齊平歎息,鬱悶道:


    “還不是那仇殺案的事,林家後人竟突襲伯爵府,引走老伯爵……”


    接著,他將事情經過敘述了一遍,包括兩人如何血戰長街,自己如何出手,攔下武功伯。後來,府內如何慘狀,伯爵父子又如何被捉拿……


    “莫名其妙!”齊平憤懣道:


    “本官現下還沒想明白,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唉,算了,左右案子結了,這差事也告一段落了。”


    林妙妙咬著嘴唇,目光閃爍:“竟有此事,那兇犯如何了?”


    “死了。”齊平歎息:“衙門裏的大人說,是動用秘法,強製提升修為後造了反噬,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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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妙妙身子一晃,擠出笑顏:


    “兇徒既已伏法,卻是最好不過。”


    “是啊,好了,本官疲了,夜裏風大,姑娘迴去歇著吧。”齊平道。


    林妙妙再福一身:“多謝大人關心。”


    齊平拔馬便走:“不謝,隻是履行約定罷了。”


    林妙妙麵露茫然,心說,自己何時與他有了約定?


    可再望去,少年校尉已縱馬遠去了。


    ……


    ……


    禦書房。


    “灰衣武者?可查明身份?”皇帝聽完杜元春敘述,皺眉問。


    他指的,是後來,襲擊伯爵府的神秘武師團體。


    杜元春搖頭:


    “那些武師見勢不好,果斷遁走,雖殺了幾個,卻未能擒下活口,洪千戶為防信函丟失,未敢離開太遠,前去追捕。”


    說著,他請罪道:“屬下無能,請陛下責罰。”


    皇帝無奈:“此處無外人,你我不必如此的。”


    杜元春道:“君臣有別。”


    皇帝輕歎一聲,也未多言,轉而道:


    “依你之見,這些人,與那林武可是同夥?”


    杜元春略一思襯,說:


    “林武前腳引走武功伯,這些人後腳殺來,絕非巧合,隻是……對方既提早送信,便當知曉,陛下必命人守著,豈會來送死?”


    皇帝目光深邃:“你是說,這些人另有來頭。”


    杜元春拱手:“陛下明鑒。”


    皇帝沉默了片刻,忽而起身,負手站在窗前,望著外頭漆黑的宮闈,笑了笑:


    “倒是有趣了,可惜,那林武死了,否則,朕還真想弄個明白。


    看他背後,究竟還站著哪些人,藏了哪些鬼,這京都還是太大了些,藏汙納垢,總有些人,耐不住寂寞啊。”


    杜元春沉默不語。


    有些事,他不好說,但這對君臣皆明白,這朝堂中潛藏著某些暗流,或許潛伏已久,但直到這兩年,才漸漸露出苗頭。


    世人皆以為鎮撫司乃皇帝走狗、尖刀,為肅清官場,查貪禁腐而設,可又有多少人知道,皇帝陛下,在意的從不是這些啊。


    “黃鏞有日子沒上朝了吧。”良久,皇帝突然說。


    杜元春迴稟:“黃首輔年邁,自年後染了風寒,便一直未愈。陛下要他來見?”


    沉默了陣。


    “罷了。”


    ……


    六角巷,小院裏。


    當熬夜肆無忌憚看話本的齊姝,被叫門聲驚動,慌亂披著小衣,卸下門栓,拉開門扇時,看到的,便是牽馬佇立的齊平。


    “你不是說今晚當值,不迴來了麽?”齊姝悲憤。


    齊平納悶,咋感覺,自己被嫌棄了啊。


    “你又熬夜看小說了?”


    “……才沒有!”


    齊平迴之以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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