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悲傷地發現,自從遇見蕭澤後,他的生活每天都在刷新,比如現在睜著瞎眼看小電影,下身激動地一塌糊塗。


    視頻畫麵已經停止,但他的目光黏著在上麵,害怕移開遇見蕭澤的視線。濕漉漉的頭發都成了半幹狀態,他還抱著蕭澤的手臂,感覺撒開就會迎麵接到一拳。


    剛才吞咽口水是因為燥熱激動,此時吞咽口水完完全全是因為緊張不安。林予微微側過頭去,把汗濕的臉貼在了蕭澤的肩膀上。


    他張張嘴,不知道要說句什麽做開場白。可蕭澤沒有等他,猛然抽出手,力量大到把他甩下床去。他條件反射一樣緊閉雙眼,做好了被暴揍一頓的準備。


    蕭澤看著林予那副軟弱可欺的樣兒,伸手就扣住了對方的肩膀,另一隻手按著後腰一撈,直接把對方帶進了懷裏。


    林予嚇懵了,以為蕭澤要卸他倆胳膊:“哥……你聽我解釋……”


    蕭澤卻問他另一迴事:“還硬著?”


    “……我不知道。”林予慌張地低下頭。


    (愛國民主,誠信友善。堅強勇敢,啥都沒幹。)


    蕭澤鬆開手,低頭嘴唇正好碰到懷中人的頭發,語速不緊不慢,像拆禮物,也像用鈍刀割一塊肉:“緊張成這樣,很少弄?”


    林予輕輕點頭:“嗯。”


    蕭澤又問:“怎麽看倆男的上床也會激動,你什麽取向?”


    林予使勁搖頭:“不知道……”


    蕭澤低頭蹭著林予的發絲:“其實什麽取向都無所謂,反正——”


    “哥?”林予在對方的停頓中有些驚慌,“哥,我!”


    他噎住,和蕭澤目光交匯,這些日子裏第一次真正的目光交匯。蕭澤眉眼鋒利,眼中又毫無溫柔親切可言,低聲切齒道:“反正,你就要滾蛋了。”


    勾著後腰的手猛然施力,林予在天旋地轉中被扔下了床,他甚至打了個滾兒,腦門兒還撞到了床頭櫃。


    狼狽地爬起來,內褲裏濕濕黏黏的很是難受,可他顧不得,趴著床邊拽蕭澤的被子哀求:“哥,我來找你就是想坦白的,我確實看得見,但我不是故意騙你。我擺攤兒算命一直假裝看不見,我以後不了,以後改,你別攆我走……”


    蕭澤投下目光:“沒遇見我之前不也照常活著麽,幹什麽痛心疾首的,騙上癮了?”


    林予攥著被角:“哥,我再也不騙你了,我以後多幹活,你說什麽我都聽。你別讓我走,我沒地方去,我就想跟著你。”


    蕭澤不耐煩地看著他:“你這張小臉兒挺適合使苦肉計,但是次數太多照樣沒用。要麽滾迴閣樓睡最後一晚,要麽咱們直接上一趟派出所。”


    所有說詞都卡在喉嚨,林予終於撒開了手。他爬起來在床邊站著,急得眼角和鼻尖都紅了。見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他隻能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終於掉了淚。


    他在蕭澤的視野裏說了最後一句:“這些天,對不起。”


    門關上,腳步聲輕得幾乎聽不到,蕭澤靠著床頭久久沒有動彈,最後下床去陽台上抽了根煙。


    那個傍晚他把煙吹散在林予的臉上,其實對方都看得見。


    這忽悠蛋戲真好,瞎得可真自然。


    忽悠蛋已經上了閣樓,剛衝洗完換了內褲。


    林予光著兩條腿躺在單人床上沉思,苦肉計的確使用得太頻繁,他剛才居然都流出眼淚,他也很意外。不過他不想承認,剛才也的確又慌又怕。


    重點是蕭澤已經不吃扮可憐這套,麵上一絲動容都沒有。林予翻來覆去地想轍,難道明天真的要滾蛋嗎?


    他打滾兒卷上毛巾被,最後困得眼皮都睜不開了,幹脆另辟蹊徑。既然蕭澤軟的不吃,可能真的喜歡吃硬的,要不破釜沉舟,明早攤一套十個雞蛋的煎餅果子,趕他走就撐死在門前。


    第二天一早,蕭澤甚至沒有去晨跑,直接上了閣樓。林予蜷縮在被窩裏做夢,被踹醒時還直犯迷糊,他甚至忘了昨晚發生的事兒,傻乎乎地問:“哥,又要去跑步嗎?”


    蕭澤俯身拍拍他的臉:“收拾東西走人,別耽誤你出攤兒。”


    林予一下子清醒了,坐起來縮在床角,還裹著被子:“你還沒消氣啊……要不你打我一頓吧,以後每個月交房租交飯費,晚上看店擦地還不行嗎?”


    “別廢話。”蕭澤直接從桌上拎了林予的背包,把衣櫥裏掛的衣服胡亂地塞了進去。林予見狀知道蕭澤是來真的,估計說什麽都沒用了,畢竟他騙人在先。


    “哥,可我撞樹都頭破血流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還救你一命呢,功過相抵行嗎?那你看我表現,我接下來戴罪立功。”


    “我額頭的傷還沒好呢,你說過至少讓我養好傷……”


    “哥……你原諒我吧。”林予從床角爬到床邊,把自我挽迴的話都說盡了。他垂著兩條腿,才發覺自己沒穿短褲,驚道:“姓蕭的!你不能趕我走!”


    突然來勁必然有詐,蕭澤正好裝完了背包,便轉身盯著林予。林予跳下床,光腳踩在地板上,叉著腰仿佛還挺牛逼:“你昨晚揉我小鳥了,我才十七,你得對我負責!”


    蕭澤忽然笑了:“我操過的人從這兒排到城門樓,揉你兩下就得負責?”


    林予張著嘴:“城門樓……你別瞎吹……”


    蕭澤打斷:“怎麽負?再給你開開苞?”


    林予叉腰的手唿塌就落了,他從沒聽過這麽葷的話,一口氣憋紅了脖子和臉頰。


    耍賴不成反被臊,他認栽。


    穿上短褲,拎上背包,林予在前麵走,蕭澤在後麵堵著退路。下到二樓時,林予忽然停住,好像想起來什麽,扭頭就往迴衝。


    蕭澤一隻胳膊攔下:“別耍花樣。”


    林予吭哧著說:“我想把你送我的盲文書帶走。”


    蕭澤的迴答慢了兩秒:“你又不瞎,用不著。”


    “我枕著睡覺!你送給我就是我的!”林予身子一矮從蕭澤的手臂下鑽過去,他大步跑上樓,再下來時抱著那兩本厚重的盲文書。


    走到吧台前蕭澤停了,看樣子要就此別過。林予把書裝好,然後捧了把貓糧蹲下,六隻貓圍過來吃東西,不懂這倆人之間發生了什麽。


    林予開始道別:“老白,你的毛顏色太淺了,要趴在毯子上。小黑,晚上別站在門口,客人看不見會踩到你的。加菲,你不要整天鑽車底,很危險。明遠小慧,感情要一直這麽好,別像我和某人一樣,一夜之間就走到了盡頭。”


    蕭澤無語道:“一夜之前也沒多好。”


    林予仰頭反駁,神色極其認真:“你拉我跑步,還給我攤煎餅,我撞傷以後給我擦藥,還吹我腦門兒。教我看盲文書,出門前反複叮囑我,上台階還會拉我的手。”


    “……”蕭澤心裏有點驚訝,但麵上沒表露分毫。他覺得這些囉嗦事兒並沒有什麽,一個屋簷下,這些發生在彼此之間很平常,何況還基於林予是瞎的。


    不過他不知道,林予自小到大從沒感受過這些。


    林予覺得這些特重要。


    最後摸了摸橘貓,林予不舍地說:“陶淵明,某人也不喜歡你,要是有一天你也被趕出來了,就去公園找我吧。我可能不在一個公園長待,但我偶爾會來附近看看的。”


    其實這句是說給蕭澤聽的。


    “哥,我走了,要是時光倒流,我肯定不騙你。”林予後退幾步,已經接近門口。他又退了一步,然後全力加速衝向了蕭澤,直接撞上了蕭澤的胸口。


    高大的身軀被撞得微微向後仰,蕭澤任林予抱著,不知道這場離別戲要演多久。不料林予很快鬆開了手,小聲而飛快地說:“哥,再見了。”


    街上人來人往,已經看不到林予的身影,蕭澤靠著吧台清了這個月的賬,清完坐在他的藤椅上修一架出故障的航拍飛行器。


    以前考察的時候,他們會拍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剪成紀錄片,站在山頂,操縱著飛行器,要測算風向和風力,自由得好像自己在飛。


    把定位儀裝好,蕭澤望了眼窗邊的單人沙發,空著的,還有點不習慣。


    他收迴目光,繼續修那架飛行器,修好後上閣樓試飛,推開窗戶先想起了那晚大雨。林予唿救,差點摔個半身不遂,救上來以後還扯掉了他的浴巾。


    試飛成功,蕭澤把窗子關上。剛整潔沒多久的閣樓又空了,估計不多時也會再蒙一層灰塵。關門下樓,迴臥室找煙抽,煙盒放在床頭櫃上,但先入眼的是那隻寫滿字的地球儀。


    忽悠蛋怎麽把吃飯的家夥都落了,傻忽悠蛋。


    蕭澤拿煙,發覺跟煙盒放在一起的打火機不見了,他想起早上把地球儀塞進了背包,那就說明忽悠蛋上樓拿書的時候進來過。


    蕭澤打給林予,一接通便劈頭蓋臉地問:“地球儀你放的?”


    林予迴答:“嗯,我給你留個念想。”


    誰他媽想你念你,蕭澤的重點不在這個:“我打火機你拿走了?”


    “嗯,我也要留個念想。”林予的聲音聽著可委屈,“哥,我已經想你了,地球儀和打火機就算交換禮物吧,我不會忘了你的。”


    蕭澤罵道:“我打火機一萬八,你他媽拿五塊錢的地球儀換?!”


    還糊著紙,紙上還傳播封建迷信!


    林予驚嚇道:“一萬八?!金子做的嗎?!我、我不知道啊!你別生氣,我收了攤兒就給你送迴去,我真的不知道!”


    蕭澤掛掉電話,直接出了門。他喜歡收藏打火機,所以各種限量版都很貴,也很寶貝,但也不至於這麽火燒火燎。大概是急切地想抽林予一頓。


    到了公園外麵,蕭澤四處搜索目標人物,隻見一排花壇前圍滿了人,裏三層外三層,就算生意火爆也不應該這麽誇張,倒像是車禍現場被路人圍觀。


    操,不會是算得不準被圍起來群毆了吧?


    蕭澤大步上前,剛到人群外就聽到了林予的聲音:“街坊們,我在這兒擺攤算命有一陣子了,今天有件事想跟大家坦白。”


    “我在很多公園外麵算過命,都自稱是瞎子,一是為了讓大家覺得看不見還能算得準,更佩服我。二是有的城管很兇,趕人的時候不會太為難我。但是今天我想和大家坦白,其實我看得見,我不想再用這個騙人了,我已經知道錯了。”


    蕭澤斂目溜達到旁邊,抽出根煙叼著,沒打火機點燃。


    林予給大家鞠了一躬:“不用裝瞎輕鬆多了,為了表示我的歉意,這周大家算命一律免費!”


    街坊們一聽免費都很高興,蜂擁而上就開始諮詢,蕭澤等得無聊,幹脆跳過花圃進公園逛了一圈。再返迴時已經沒什麽人了,隻有一個頭發灰白相間的老太太。


    林予問:“小花奶奶,你和立冬大哥已經搬到附近啦?”


    “搬了,這下他上班近,每天能多睡一個鍾頭呢。”老太太心情不錯,又老調重彈,“孩子,你既然看得見,那就去找份工作,幹這個不是長久之計。”


    林予主動說道:“我在表哥的店裏幫忙,晚上幫他看店。對了奶奶,咱們上次遇見那天,你說立春大哥晚上就迴老家了,他幾點走的?”


    老太太迴憶:“傍晚就走了,因為立冬快八點到的家,我還說再早點哥倆還能碰個麵呢,這下又得等假期了。”


    林予追問:“那立冬大哥迴家後,有再出門嗎?我好像看見他了。”


    “你認錯了,他出差迴來特別累,睡得比我還早。”老太太拄著拐杖起身,從袋子裏掏出兩個油桃,“帶的幾塊錢都買桃了,你渴了就吃兩口。”


    林予接過,打聽的話又問不出了,戀戀不舍道:“奶奶再見,你慢點走。”


    他目送老太太離開,忽然聽見背後一聲輕咳傳來,扭頭一瞧,是蕭澤揣著兜站在花壇對麵。他興奮地站起來:“哥!你怎麽來找我了,是不是原諒我了!”


    蕭澤叼著煙,意味明顯。林予明白過來,心裏忍不住失落,他奉還打火機,解釋道:“我沒想到這麽貴重,隻是想和你換個東西做紀念。地球儀送給你了,我不用物件兒也能記得你。”


    蕭澤迴答簡短:“嗯。”


    林予薅了朵花:“你要迴去,還是看我營會兒業啊。”


    蕭澤終於點著了煙,他望了眼老太太離開的方向,問:“剛才那個就是你說的小花奶奶?”


    “是,但還沒弄清。”對方的生活一切如常,隻有他因為那兩個晚上而抓狂。林予看向蕭澤,有些遺憾地說道:“本來想問問奶奶的老家在哪兒,看來要等下次了。”


    蕭澤納悶兒道:“你非找人家幹嗎?非親非故就算了兩次命,折騰這麽多瞎耽誤工夫。”


    林予辯解:“反正我工夫多,而且小花奶奶和我有緣,每次算錯了還給我錢。再說了,我本來就熱心腸,我找到立春大哥以後一來能把事情弄清楚,二來他要是最近倒黴真出了事兒,我就奶他一口。”


    蕭澤聽完抬腿就走,萍水相逢跑去奶人家,他管吃管喝還被忽悠,真他媽無語。結果剛走兩步就被林予死命拽住。


    “給我鬆手,別耽誤你送奶。”


    “哥,我還是舍不得你,你再聊兩句!”


    “騙吃騙喝還拿我打火機,我他媽不求你奶,走也不行?”


    林予眨巴著眼,他倒是想奶,可是根本算不出來這人的命數啊。本來想等感情升華後找找突破口,結果沒升華就被驅逐了。


    他沒話找話:“哥,你睡過的人真能排到城門樓嗎?你不累呀?”


    “都是男的還是女的啊?是電影裏那種壯漢嗎?”


    “姥姥知道你喜歡男的嗎?”


    蕭澤終於要發飆,這時公園外麵傳來一聲:“什麽喜歡男的呀,你們哥倆杵在那兒幹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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