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綽不過二十五六歲,生得劍眉星目,一身甲胄,腰上佩刀,他向元征見了禮,又抱拳對岑夜闌,道:“岑將軍。”


    岑夜闌自聽到岑亦和延勒撞上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他看著李景綽,勉強一笑,“奉寧,你怎麽會在此處?”


    李景綽,字奉寧,隸屬於河東軍。


    早些年岑夜闌和司含鬥打交道時,李景綽就跟著司含鬥,那時還是他手下的一個副尉,年輕氣盛,來北境時同他手底下的人校場比試鮮有敵手,十分悍勇。後來還挑釁岑夜闌,結果被岑夜闌掀下擂台,結了段交情。


    李景綽道:“此事說來話長,先讓軍醫替殿下和將軍看看傷。”


    元征看向李景綽,就聽他說,“來時我擔心戰況焦灼,軍醫人手不足,特意帶了幾個軍醫同行。”


    岑夜闌說:“多謝。”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我大哥……”


    李景綽說:“我曾遣斥候去查探過,路上隻見兩軍零星的幾具屍體,並未見大部隊,想是侯爺將胡人引得遠了,我已著人沿著足跡繼續去追蹤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


    岑夜闌沉默片刻,“有勞奉寧。”


    李景綽笑了一下,頗有幾分年輕的颯爽俊朗,道:“將軍同我說這話就見外了,好在將軍安好,否則我都不知如何向蘇小神醫交代了。”


    “沉昭?”


    李景綽說:“得知將軍被困北滄關,小神醫就傳書予我,不過河東丟了鶴山州,我奉命去收複鶴山州,期間輾轉諸多事,以至今日才趕到。”


    元征突然開口道:“司韶英呢?”


    李景綽猶豫了片刻,道:“其實河東收到了殿下的兩封急書,不過司老將軍臥病在床,司將軍率軍驅逐胡人,後來受了傷,昏迷不醒……”


    元征漠然道:“那他死了麽?”


    李景綽尷尬道:“司將軍昏迷不醒,河東無人主事……河東軍入北境是大事,若無陛下聖旨,等同謀逆,便是有殿下口諭,我等也不敢擅自行動。”


    元征氣極反笑,“昏迷不醒,好個昏迷不醒,早不昏晚不昏,怎麽就那個時候昏了?”


    岑夜闌叫了聲,“元征。”


    元征止住話,盯著李景綽看了幾眼,才挪開視線。


    岑夜闌說:“奉寧,你再遣人去山上幫我尋個人。”


    李景綽疑惑地看著岑夜闌,岑夜闌說:“墨兒一道出城了,大哥不會帶他上戰場,你幫我找找他。”


    方靖在一旁道:“岑小公子就在山上,和奶娘一起。”


    李景綽道:“明白,我這就去安排。”


    岑夜闌傷勢重,軍醫解開他衣裳時,半邊身體都被炸傷了,腿上也有傷,傷口猙獰,淒慘可怖。


    李景綽不知哪兒弄來一輛馬車,大軍浩浩蕩蕩啟程迴瀚州。


    元征看著,沒說什麽,他沒有聽說過李景綽的名號,可甫一接觸,就看出此人心思縝密,粗中有細,是個將才。


    岑夜闌已經昏睡了過去,元征問方靖,“你們怎麽知道我們在這兒?”


    方靖扭頭四處張望了一下,天上陡然傳來一道振翅聲,元征循聲看去,就見天上盤旋著一隻海東青,正是小岑將軍。


    方靖說:“就是它給我們帶的路。”


    那時他們被胡人大軍衝散了,正躊躇著,不知是不是該迴北滄關還是瀚州,方靖想迴北滄,可其他幾人卻不願,隻說他們這麽些人迴去能做什麽,說不定,北滄關已經被胡人攻破了,他們迴去就是送死。


    方靖臉色難看,心情沉重,他是元征的伴讀,和元征自小一起長大,情分遠非旁人可比。何況一旦元征出事,皇帝必然問責,他撇不清幹係。


    突然,天空傳來一聲尖嘯,方靖猛地抬頭看去,就見海東青停在樹梢,昂著頭,那雙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他們。方靖心頭一跳,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海東青已經展翅飛走,方靖當機立斷,說,都上馬,走。


    那幾人愣了愣,問,去哪兒?


    方靖已經上了馬,說,去找殿下。


    當中一人怒道,你瘋了?迴去就是個死!


    方靖冷冷道,我們今日丟下殿下,迴去你以為我們能活?便是死,今日也要死在北境,否則必然連累親族。


    幾人皆沉默,方靖卻已不管他們,直接揚塵而去。


    誰知還未到北滄關,他們就先碰上了李景綽。


    元征騎在馬上,眯起眼睛望著那隻海東青,屈指湊唇邊吹了聲口哨,海東青扇動著翅膀直接俯衝而下,穩穩地落在元征肩頭。


    元征肩上有傷,驟然壓了這麽個東西,抽了口氣卻未將它震開,他偏頭看著脖子上掛了小木牌的海東青,低笑道:“還當你走了。”


    海東青收攏著翅膀,姿態頗為倨傲,很是靈性。


    元征說:“以後都跟著我吧。”


    戰事來時太過混亂,他無暇顧及海東青,隱約見它在戰場盤旋,或有弩箭射向它,海東青敏捷,雖被人馴服卻未失野性銳利,俯衝下時尖爪利喙幾乎能毀人眼珠,元征就沒有再理會。後來它不見了,元征還以為海東青已經飛走了,心中有幾分悵然,卻沒想到它竟然會帶著方靖他們迴來。


    元征伸手摸了摸海東青的翎羽,又問方靖,“李景綽是什麽人?”


    方靖道:“邊軍五品軍銜以上的將領大都出身世家,像岑家,司家,此人不一樣,他出身寒門,靠著軍功一步一步爬上來的。”


    元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不說話,方靖卻有些坐立難安,說:“阿征……”


    “阿征,對不住,”方靖低聲說,“我——”


    元征打斷他,“沒事,迴北滄關是我的事,你們不需要,也沒必要陪我一起。”


    方靖愣了愣,元征看著他,道:“方靖,你今日能迴來,我心裏已經很是高興。”


    方靖怔怔地看著他,元征對他微微一笑,抬手碰了碰他的肩膀,方靖心頭一鬆,陡然卻泛上幾分懊惱羞慚。


    有河東軍同行,為防生變,他們快馬加鞭,沒有多做停留,一路竟沒有受阻,順順利利地迴了瀚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關山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花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花卷並收藏關山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