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有一門科學,專門研究不滿情緒。人民需要艱苦時代和壓迫,以發展精神之力。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穆阿迪布語錄》


    傑西卡在黑暗中醒來,周圍的沉寂使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不明白自己的意識和身體為何會感到如此遲緩,神經傳遞出恐懼,每一塊皮膚隨之感到刺痛。她想要坐起身,打開燈,但不知什麽阻止了她。她嘴裏有一股……奇怪的感覺。


    咚……咚……咚……咚!


    黑暗中傳來沉悶的響聲,聽不出是從哪裏傳來的。就在某處。


    等待的時刻真是漫長,動一下就感覺針刺般的疼痛。


    她開始摸自己的身體,這才發現手腕和腳踝都被綁著,嘴裏也塞著東西。她側身躺著,手被綁在背後。她動了動綁繩,發覺那是由克林凱爾纖維製成的,越掙紮繩子就越緊。


    現在,她想起來了。


    在她黑暗的臥室裏出了事,一塊潮濕刺鼻的東西捂到她臉上,塞進她嘴裏,有手在抓她,她吸了一口氣,嗅到了麻醉藥的味道,意識消失了,將她投進恐怖的黑暗中。


    終於來了,她想,要製服一個貝尼·傑瑟裏特真是易如反掌,隻需要陰謀暗算。哈瓦特是對的。


    她強忍著不去掙紮。


    這不是我的臥室,她想,他們把我帶到了別的地方。


    慢慢地,她讓內心重新平靜下來。


    她嗅到自己的汗味裏混合著恐懼的化學因子。


    保羅在哪兒?她暗自發問。我的兒子——他們把他怎麽了?


    冷靜。


    她應用了古老的方法,強迫自己冷靜。


    但恐懼仍在近旁。


    雷托?你在哪兒,雷托?


    她感到黑暗慢慢消退。先是出現了一些影子,層次漸漸分明,刺激著她的感官。白色。是門下的一道線。


    我在地板上。


    有人在走動。她透過地板感覺到了。


    傑西卡克製住恐懼的記憶。我必須保持鎮靜、警覺,做好準備,也許隻有一次機會。她再次讓內心平靜。


    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逐漸緩和。她開始計算。我昏迷了大約一個小時。她閉上雙眼,將注意力集中在迫近的腳步聲上。


    有四個人。


    她覺察到腳步聲的不同。


    我必須假裝還在昏迷。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放鬆身體,也做好了準備。她聽到門開了,感覺到亮光透入眼簾。


    腳步聲走近,有人站到了她麵前。


    “你已經醒了,”是個低沉的男低音,“別裝了。”


    她睜開眼。


    弗拉基米爾·哈克南男爵居高臨下看著她。她環顧四周,認出這裏是保羅睡過的那間地下室,邊上擺著保羅的帆布床,上麵空空如也。衛兵拿了幾盞浮空燈進來,放在靠門的地方。門外通道裏的燈亮得刺眼。


    她抬頭望著男爵。他披著一件黃色的鬥篷,由於便攜式浮空器的關係,鬥篷顯得鼓鼓囊囊的,一雙黑蜘蛛般的眼睛下是兩團圓滾滾的肉團。


    “藥物作用時間定得極其精確,”他低聲說,“我們知道你會在哪一分鍾醒過來。”


    這怎麽可能?她想,若是這樣,他們必須知道我的準確體重,新陳代謝,還有……嶽!


    “真是遺憾,我們必須塞住你的嘴,”男爵說,“我們本可好好聊聊,那一定很有趣。”


    隻有嶽能辦到,她想,怎麽會呢?


    男爵朝身後的門看了一眼:“進來,彼得。”


    來人站在男爵身旁,傑西卡以前從未見過他,但那張臉卻很熟悉——是彼得·德伏來,那個門泰特殺手。她審視著他:鷹一般的麵容,墨藍色的眼睛說明他是厄拉科斯本地人,可他精細的動作和姿態告訴她事實並非如此。軀體就像是水構成的。個子很高,但也很瘦,身上透著一股女人味。


    “很遺憾咱們不能聊上一聊,親愛的傑西卡女士,”男爵說,“然而,我知道你有什麽本事。”他朝門泰特看了一眼,“難道不是嗎,彼得?”


    “正如你所言,男爵。”他答道。


    聲音很尖細,傑西卡感到背脊骨一陣發涼,她從未聽過如此冰冷的聲音。對於一個貝尼·傑瑟裏特來說,這聲音無異於殺人者之聲!


    “我給彼得準備了一個驚喜,”男爵說,“他以為他來這兒是領戰利品的——也就是你,傑西卡女士。但我想證實一件事:他其實並不真的想要你。”


    “你在耍我嗎,男爵?”彼得問,臉上卻露出了微笑。


    看到那微笑,傑西卡很奇怪為什麽男爵沒有跳起來防衛彼得的攻擊。她隨後反應過來,男爵沒受過這方麵的訓練,不知道這微笑的含義。


    “彼得在很多方麵都太過天真,”男爵說,“他不願承認你是一個多麽致命的東西,傑西卡女士。我本可向他展示展示,但這是一個愚蠢的冒險。”男爵對彼得笑笑,後者的臉上露出了期盼的神色。“我知道彼得想要什麽。彼得想要力量。”


    “你答應過,我可以得到她。”彼得說,尖細的聲音中已失去了一些冰冷。


    傑西卡聽出他話音中的暗示,不禁打了個寒戰,她想:男爵是怎麽把一個門泰特培養成了這樣一個畜生?


    “我給你一個選擇,彼得。”男爵說。


    “什麽選擇?”


    男爵肥大的手指打了個響指。“要麽帶上這個女人流亡在帝國之外,要麽拿下厄拉科斯星球上厄崔迪的公爵領地,以我的名義進行統治。”


    傑西卡看到男爵正用那雙蜘蛛般的眼睛觀察彼得。


    “除了稱唿以外,你可以在這兒以任何名義做公爵。”男爵說。


    難道我的雷托已經死了?傑西卡暗暗發問,她感到自己內心有處地方隱隱哭泣起來。


    男爵緊緊盯著他的門泰特。“彼得,想想清楚。你想得到她,隻是因為她是公爵的女人,一個權力的象征——漂亮、有用,受過特殊訓練。但我會給你完整的公爵領地,彼得!這可比一個象征要好得多,它實實在在地擺在你眼前。有了它,你就能得到很多女人……很多。”


    “你沒有在耍彼得玩吧?”


    利用浮空器,男爵像跳舞一般輕盈轉過身。“耍你?我?記住——我放棄了那個男孩,你也聽了奸細關於那小子所受訓練的報告。這位母親和她的兒子,他倆是一樣的——都危險得要命。”男爵微微一笑,“現在我得走了。我會派一名專門的衛兵進來,他是個聾子。他受命把你送上流亡的旅程,如果他發現這女人控製了你,他會出手製服她,在離開厄拉科斯前,他不會允許你拔出她嘴裏的東西。如果你選擇留下來……他就要完成別的任務了。”


    “你不用走,”彼得說,“我已經選擇好了。”


    “啊哈!”男爵哈哈大笑道,“這麽快的選擇隻有一種可能。”


    “我要公爵領地。”彼得說。


    而傑西卡卻在想:難道彼得不知道男爵在撒謊嗎?可是——他怎麽會知道呢?他就是一個變態的門泰特。


    男爵低頭朝傑西卡看了一眼。“我對彼得這麽了解,這是不是很美妙?我和我的衛兵士官打了賭,我覺得彼得一定會這樣選擇。哈!我現在得走了。這樣才好。啊哈,這樣才好啊。你明白嗎,傑西卡女士?我對你沒有仇恨,但隻能如此。這樣才好啊。是啊,我也沒有命令把你幹掉。當別人問我你出了什麽事,我會聳聳肩,不予置評,因為這就是真相。”


    “那麽,你把這事交給我了?”彼得問。


    “我派來的衛兵會聽你的吩咐,”男爵說,“不管怎麽樣,一切都交給你了。”他盯著彼得,“是的,我的手不能在這裏沾血。一切由你決定。是的,我什麽事都不知道。你必須等我離開後再幹你必須要幹的事。是的,啊……對,對,這樣才好。”


    他害怕真言者的質詢。傑西卡想,誰呢?啊……當然,肯定是聖母蓋烏斯·海倫!如果他知道自己將會麵對聖母的質詢,那麽,皇帝必定也與此事有染。啊,我可憐的雷托!


    男爵最後看了一眼傑西卡,接著轉身走出了門。她的眼光一直跟在他身上,心想:正如聖母警告的……對手太過強大。


    兩個哈克南士兵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滿臉傷疤、麵無表情的人,手裏握著一把激光槍,他站在門口。


    就是這個聾子,傑西卡一麵想,一麵審視著那張疤臉。男爵知道我能用音言控製他人。


    疤臉看著彼得。“那男孩在外邊的擔架上。您有什麽吩咐?”


    彼得對傑西卡說:“我本來想拿你兒子的命來控製你,但我現在覺得那沒多大用處,我讓感情蒙蔽了理智,對一個門泰特來說,這真是一個糟糕的策略。”他看了一眼先進來的兩個士兵,然後轉過身,讓聾子讀懂他的唇語,“奸細建議把那男孩丟進沙漠,那就把他倆都扔到那兒去。這計劃不賴,沙蟲會消滅所有證據。絕不能讓人發現他們的屍體。”


    “你不想親自下手嗎?”疤臉問。


    他能讀唇語,傑西卡想。


    “我學男爵,”彼得說,“把他們扔到內奸說的那個地方。”


    傑西卡聽出彼得的聲音中門泰特獨有的克製力,意識到:他也害怕真言師。


    彼得聳聳肩,轉身走出了門。他在門邊猶豫了一下,傑西卡以為他會轉迴身,看她最後一眼,但他沒有。


    “今晚做了這事,我也不願麵對真言師。”疤臉說。


    “你才不可能碰到那老巫婆呢,”一名士兵說。他在傑西卡腦袋旁繞著走了一圈,最後彎下腰。“站在這兒瞎聊也完不成任務。抬起她的腿,然後……”


    “幹嗎不在這兒解決掉他們?”疤臉問。


    “太麻煩,”第一個士兵說,“除非你想把他們勒死。而我,喜歡這種直截了當的活兒。照奸細說的,把他們扔到沙漠上,捅一兩刀,然後丟給沙蟲處理,事後也不用打掃現場。”


    “好吧……嗯,我想你說得不錯。”疤臉說。


    傑西卡仔細聆聽、注視、記錄。但她嘴裏塞著東西,讓她沒法使用音言,而且還要考慮這是個聾子。


    疤臉把激光槍插進槍套,抓起她的腳。他們像抬米袋一樣抬著她,走出門,把她丟在一個受浮空器控製的擔架上。擔架上還綁著一個人。他們轉了轉她的身體,讓她躺好,她終於看到了另外那人的臉——保羅!他被綁著,但嘴裏沒塞東西。他的臉離她不到十厘米,閉著眼,唿吸均勻。


    他被下了藥嗎?傑西卡想。


    士兵抬起擔架,保羅的眼睛露出一條縫——兩條黑色的細縫盯著傑西卡。


    他千萬別用音言!傑西卡暗暗祈禱。有一個聾子衛兵!


    保羅又閉上了眼。


    他在練習意念唿吸,鎮靜心緒,聆聽捕手的動靜。那聾子是個麻煩,但保羅克製著自己的絕望。母親向他傳授過貝尼·傑瑟裏特的意念鎮靜法,他以此保持鎮定,伺機尋找破綻。


    保羅又悄悄眯起眼睛,朝母親看了一眼。她似乎沒有受到傷害,但嘴裏塞著東西。


    他不明白是誰抓住了她。他自己被抓的原因很簡單——睡前服了嶽給的藥,醒來就發現自己被綁在這個擔架上。也許她也是同樣的遭遇。邏輯告訴他叛徒是嶽,但他沒有下最後的定論。這說不通——蘇克醫生怎麽會叛變呢?


    擔架稍稍有點傾斜,哈克南士兵正搬著它穿越一扇門,接著來到了星光閃閃的夜幕下。一個浮空器在門口蹭了一下,發出嚓嚓的聲音。然後他們來到了沙地上,一隻隻腳發出噶紮噶紮的聲音。一架撲翼飛機的機翼赫然聳現在他們頭頂,遮住了滿天星辰。擔架被放在了地上。


    保羅的眼睛慢慢調整,以適應黑夜暗淡的光線。他看見聾子士兵打開了撲翼飛機的艙門,瞧了瞧裏麵發出綠光的儀表盤。“我們要開的是這架飛機嗎?”他轉過身,看著同伴的嘴唇。


    “這就是那奸細說的飛機,專為沙漠飛行修理過。”一個士兵迴答。


    疤臉點點頭。“可這玩意兒是給那些奸細用的,地方太小,咱們隻有兩個人能進去。”


    “兩個就夠了,”抬擔架的那個士兵說,他走上前,讓聾子讀懂他的唇語,“克奈特,現在就把事情交給我倆吧。”


    “男爵親口叮囑我,要我一定親眼看到他們消失。”疤臉說。


    “你擔心什麽呢?”另外一個士兵問。


    “她是個貝尼·傑瑟裏特巫婆,”聾子說,“他們有超能力。”


    “啊哈哈……”抬擔架的士兵在他耳邊掄了掄拳頭,“就其中一個,是吧?我知道你啥意思。”


    另外一個嘟囔起來:“她一會兒就會變成沙蟲的美味。你覺得一個貝尼·傑瑟裏特巫婆的超能力能控製住一頭大沙蟲,嗯,齊哥?”他捅了捅抬擔架的那位。


    “行啦,”抬擔架的說,他走到傑西卡身邊,抓住她的肩,“來,克奈特。如果你想親眼看看,就跟我一塊兒去吧。”


    “你能請我去,可真是太好了,齊哥。”疤臉說。


    傑西卡感到自己被抬了起來,機翼在星辰的背景下旋轉。他們把她推進飛機的後座,檢查了克林凱爾繩,最後把她扔在了地上。保羅被塞在了她身邊,五花大綁,但她發現他的綁繩隻是普通繩索。


    疤臉,就是那個叫作克奈特的聾子坐到了前麵。抬擔架的,那個叫齊哥的士兵坐到了副駕的位置上。


    克奈特關上門,彎腰打開控製器,撲翼飛機縮起機翼直升入高空,接著越過屏蔽場城牆往南飛去。齊哥拍拍同伴的肩膀。“你為什麽不迴頭盯緊他們?”


    “你知道往哪兒飛嗎?”克奈特盯著齊哥的嘴唇。


    “你以為就你聽到了那個奸細說的。”


    克奈特轉過椅子。傑西卡看到了他手上的激光槍反射著星光,隨著她慢慢調整視力,撲翼飛機的內部似乎慢慢開始亮起來,但疤臉的臉還是處在一片昏暗中。傑西卡試了試座椅的安全帶,發現是鬆的。左臂能感覺到一段粗糙的表麵,她馬上意識到,有人在它上麵做了手腳,隻要用力一拉,就會拉斷。


    難道有人來過撲翼飛機,為我們的逃脫作了準備?傑西卡暗想。是誰呢?她慢慢扭了扭綁住的腿,從保羅身邊扭了出來。


    “這麽漂亮的女人被白白浪費,真是可惜,”疤臉說,“你有沒有搞過出身名門的女人?”他轉頭看著駕駛員。


    “貝尼·傑瑟裏特並不都出身名門。”開飛機的說。


    “可她們看起來都很高貴。”


    他可以清楚地看見我。傑西卡想。她抬起綁著的腿,伸到座椅上,身體扭來扭去,縮成一團,盯著疤臉。


    “真是漂亮,”克奈特用舌頭舔舔嘴唇,“多可惜啊。”他看著齊哥。


    “你以為我也在想你想的事嗎?”齊哥問。


    “誰知道呢?”疤臉說,“幹完後……”他聳聳肩,“我從沒幹過貴婦人。也許這輩子再也碰不到這樣一個了。”


    “你敢動我媽一個指頭……”保羅咬牙切齒,瞪著疤臉。


    “嗨!”齊哥大笑道,“小狗在叫啦,可咬不到人。”


    傑西卡想:保羅的嗓門太高,但這也許會有用。


    他們靜靜地向前飛行。


    這些可憐的蠢貨,傑西卡想,她觀察著兩個士兵,迴憶著男爵的話。一旦他們報告說任務完成,就會被滅口。男爵絕對不想留下證人。


    飛機在屏蔽場城牆的南端開始傾斜,傑西卡看到身下是一大片籠罩在月影中的沙地。


    “這裏夠遠了,”駕駛員說,“奸細說把他們扔在屏蔽場城牆附近的任何沙地上都行。”他操控飛機迅速向沙丘降落,最後生硬地停在了沙地上空。


    傑西卡看到保羅正進行著有節奏的唿吸練習,鎮定心神。他閉上眼,又睜開。傑西卡隻能看著他,卻無能為力。他還沒有完全掌握音言,她想,如果他失敗的話……


    撲翼飛機輕輕搖晃了一下,最後著陸在沙地上。傑西卡向北方的屏蔽場城牆看去,看到那裏有一架飛機升起,最後不見了。


    有人跟蹤我們!她意識到。是誰?是男爵派來監視這兩人的?那麽監視者身後還有監視者。


    齊哥關掉機翼發動機。機艙裏一下子安靜下來。


    傑西卡扭迴頭。在疤臉對麵的窗戶外,一輪圓月正冉冉升起,投下微弱的光芒。沙漠中突立著一排冰封的山岩,兩側是一條條經受沙風吹打的山脊。


    保羅清了清嗓子。


    駕駛員說:“克奈特,現在動手?”


    “我不知道,齊哥。”


    齊哥轉過身,說:“啊,瞧我的。”他伸手去撩傑西卡的裙子。


    “拿掉她嘴裏的東西。”保羅命令道。


    傑西卡感覺到這句話在空氣中滾動,那語氣、節奏把握得非常棒——威嚴、嚴厲。音調再稍低點更好,但仍能作用在這個男人身上。


    齊哥把手抬起,轉向傑西卡嘴邊的綁帶,開始拉那玩意兒上的結。


    “住手!”克奈特命令道。


    “哦,閉嘴,”齊哥說,“她的手綁著呢。”他解下那個結,丟下綁帶,一雙色眼大放光芒,看著傑西卡。


    克奈特把手放到駕駛員的手臂上。“喂,齊哥,沒必要……”


    傑西卡扭了扭脖子,一口吐出塞在嘴裏的東西。她以低沉而親熱的語氣說道:“先生們!沒必要為我打架。”與此同時,她朝克奈特搔首弄姿起來。


    她看見他們緊張起來,知道此時他們認為應該為她而大打出手。這種紛爭不需要任何理由,在他們的意識裏,他們就該為她大打出手。


    她把臉抬到儀表射出的燈光下,讓克奈特讀到她的嘴唇。“你不能拒絕。”兩人把距離拉開,警惕地注視著對方。“有什麽女人值得你們決鬥嗎?”她問。


    她自己就在他們麵前,說出這番話,就使他們覺得完全有必要為她而決鬥。


    保羅緊閉雙唇,克製著不發話。他已經有一次利用音言製勝的機會。現在,一切都靠他母親了,她的經驗遠遠超過自己。


    “對,”疤臉說,“為個女人沒必要……”


    他突然出手擊向駕駛員的脖子。但後者手持一把金屬物件格開了他的臂膀,並筆直刺進了克奈特的胸膛。


    疤臉呻吟一聲,軟軟地倒在門邊。


    “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把戲?”齊哥說。他抽迴手,露出了那把刀,它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現在把這小崽子也幹掉。”他邊說邊向保羅撲來。


    “這沒必要。”傑西卡輕聲說。


    齊哥猶豫了一下。


    “你想讓我聽話嗎?”傑西卡問,“那就給這孩子一個機會。”她翹起嘴唇,露出一絲譏笑,“一個小小的機會,讓他到外麵的沙漠中去。如果可以……”她笑起來,“你會得到不錯的報答。”


    齊哥左右看了看,接著重新迴頭看向傑西卡。“我聽說過人到了這片沙漠會有什麽後果,”他說,“給他一刀,或許更好受些。”


    “是不是我的要求有點過分?”傑西卡懇求道。


    “你想耍我。”齊哥嘟噥道。


    “我不想讓我兒子死,”傑西卡說,“這是耍你嗎?”


    齊哥退迴身,胳膊肘一推,打開了門閂。他抓住保羅,把他從椅子上拖過去,推到門邊,保羅的半個身子露在了外麵。齊哥舉著刀說道:“小鬼,我會砍斷你身上的繩子,你會怎麽做?”


    “他會馬上離開這裏,跑到那些石頭那兒去。”傑西卡說。


    “是不是,小兔崽子?”齊哥問。


    保羅用肯定的語氣說:“是的。”


    那刀向下一揮,砍斷了他腿上的繩子,保羅感到按在背後的手,那隻手正把他往沙地上推。他佯裝搖晃了一下,倚靠在艙門上借了把力,一個轉身,像是要穩住身子,接著蹬出了右腿。


    他多年的訓練似乎都是為了此刻,幾乎全身每一塊肌肉都協調合作,足尖精準地擊中齊哥胸骨下的軟肋,力猛勢沉,直搗肝髒,透過胸膈,震碎了右心室。


    那士兵“咯”的一聲尖叫,一頭倒在座椅上。保羅的手仍舊被綁著,他一個翻滾,滾到沙地上,接著迅即站起,衝進機艙。他找到那把刀,用牙齒咬住,割斷他母親身上的繩子。傑西卡拿起刀,割斷了他手上的繩子。


    “我完全可以應付這家夥。”傑西卡說,“我會讓他替我割斷繩子。你剛才太過冒險,這行為很愚蠢。”


    “我發現了破綻,便利用了它。”他說。


    她聽出他在極力控製自己的聲音,便說:“機艙頂上描著嶽的家紋。”


    他抬起頭,看見了那彎彎曲曲的標誌。


    “咱們出去檢查一下這架飛機,”她說,“駕駛員座椅下有個包裹,我們進來時我就摸到了。”


    “炸彈?”


    “不太像。這事兒有點古怪。”


    保羅跳到沙地上,傑西卡也跟著跳了下去。她轉過身,伸手去拿座椅下的奇怪包裹。齊哥的腿就在她的眼前,包裹上濕乎乎的,上麵全是血。


    真是浪費水分,她想,這是弗雷曼人的思維。


    保羅左右四顧,沙漠中的山丘仿佛是海邊的沙灘,遠處是巨風雕琢出的峭壁。他轉過身,母親已經從機艙裏拿出了包裹,她正越過延綿不絕的沙丘望向遠處的屏蔽場城牆。他也轉頭去看是什麽引起了母親的注意,發現另一架撲翼飛機正迅速朝他們飛來,他猛然清醒,沒時間把屍體清出機艙了,得馬上逃跑。


    “快跑,保羅!”傑西卡大叫,“是哈克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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