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子意從來沒有度過這樣如坐針氈的兩小時。從電影院出來以後,謝東城的左臂都被他抓得全是血道子。


    “這就是你說的刺激?”遊子意從放映廳出來以後,臉色慘白。


    “這還不刺激嗎?”


    遊子意除了無語還是無語。


    “我還以為你會喜歡這種電影。”謝東城站在電影院的走廊裏,輕聲說。


    遊子意開始懷疑,自己到底平日裏是什麽樣,才會給謝東城留下這樣的印象。


    他義正言辭地轉頭跟謝東城說:“以後的約會還是我來安排。”


    “為什麽?”謝東城不解。


    “沒有為什麽!”


    第二天,遊子意接到消息,保羅結束了行業峰會的行程迴了北市。


    遊子意拿出了保羅秘書的名片,上麵寫著“李栩”和一行電話號碼。他之前與這個李秘書並沒有聯係過。隻是在酒會上偶然拿到了他的名片。


    遊子意想了想還是直接給那個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三五聲,對麵很快掛斷了。


    他不死心,又打了一遍,依舊被掛斷。


    高管秘書不接未知號碼的來電,倒也算正常。


    “他不接?”謝東城看到他手機屏幕上的掛斷標識。


    “嗯。”遊子意點頭。


    “我們直接過去。”謝東城提議。


    遊子意思忖片刻,點了點頭。


    他之前跟林姐打聽過保羅所在的旭陽辦公區。遊子意很快從地圖軟件上找出了定位,發到了謝東城的手機上。


    黑色豐田在早高峰裏行駛了半個多小時,才到達了旭陽的這處寫字樓。這棟樓地處鬧市,但是裝修得極為雅致。門口有兩根高大的立柱,上麵是龍飛鳳舞的“旭陽”字樣。前廳旁是一處水景,還有綠竹掩映。這在寸土寸金的北市商圈,非常難得。


    原先遊家的酒店也有這樣一層的辦公區,隻是遊慶的審美堪憂,硬是找工匠打了兩隻巨醜的金獅子放在門口。遊子意每次路過,都感覺自己的雙眼被玷汙了。


    兩人踏進了旭陽的寫字樓,正是早上上班的時間,不少白領掛著工牌往裏小步快跑。兩人被人群擁擠著往前走去。


    很快,遊子意跟著人群找到了前台。他客氣地詢問保羅今天是否會客,結果也被告知,沒有預約不得進入辦公區。


    遊子意沉默了片刻,然後讓前台通融一下,幫忙打內線電話聯係李秘書。


    前台見他態度誠懇,隻得點頭應下:“我試一下吧。”


    這次電話倒是能接通了,但那頭的人聽到前台說的話,沒幾秒就掛了。


    前台隻能抱歉地朝他笑笑:“可能在忙。”


    工作日的上午,會議多一些也正常。遊子意耐下性子,繼續在前台等候。


    然而一直等到午休時段,李秘書的電話還是無法接通。


    前台勸他們:“沒有預約今天真的沒辦法接見。您二位早點迴吧。”


    遊子意仍然不願走。今日一走,明天又得重來一遍。不如在這裏守到天黑。


    就算保羅不賣他一個麵子,也該賣那兩家酒店一點麵子吧。


    天邊的太陽從東轉至西,陽光從金色變成了深橘。等候區的沙發被夕陽烘烤得很熱,遊子意換了好幾個位置,仍然覺得後背發燙。


    他正準備第八次換位置時,謝東城忽然站起了身,拍他的後背:“人來了!”


    遊子意猛地抬頭,從電梯口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李秘書!”遊子意朝他揮手。


    那男子聞聲迴頭,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


    “有什麽事嗎?”


    遊子意剛準備往前去,謝東城一個跨步走在了他前麵,朝那李秘書打招唿:“早上給您電話了,沒有接通。不知道現在方便嗎?”


    謝東城人高馬大,攔在了他麵前。這李秘書喉結一滾,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卻也忍了下去。


    “你們是找保羅嗎?”


    “是。”謝東城點頭,“耽誤您二位十分鍾可以嗎?”


    遊子意連忙遞上名片,補充:“保羅先生認識我,您可以直接跟他說。”


    李秘書拿過遊子意的名片,看了一眼:“你是遊子意?”


    遊子意點頭:“是。”


    “等我五分鍾。”他丟下一句話,然後重新走進了電梯廳。


    “好像有戲。”謝東城看著他的背影,輕拍了下遊子意的手背。


    過了大約半小時後,那李秘書才從電梯裏重新走出來,朝他們兩人招了招手:“來吧。”


    謝東城立刻三步並兩步跟了過去。兩人依次進了電梯。


    旭陽的寫字樓安保極其嚴格,去總經辦必須用帶權限的工卡刷卡,才能抵達對應的樓層。


    李秘書用自己的工卡刷過電梯後,按下了20層的按鈕。


    電梯勻速上升。謝東城站在最前麵。


    “咳。”李秘書清了清嗓子。


    “怎麽了?”謝東城迴頭看他。


    “擋著數字了。”李秘書指了指那小小的顯示屏。


    “哦,不好意思。”謝東城往旁邊跨了一步,給他讓出了個空檔來。


    這李秘書這才鬆了口氣,用手順了順自己的領帶。


    保羅的辦公室在二十層最靠裏的位置。三人往裏走了約有五分鍾,才看到一扇高大的深銅色的大門。


    李秘書輕輕敲了下門,裏麵傳來一聲:“進來。”


    他這才推開了大門,領著遊子意跟謝東城走了進去。


    夕陽西照,保羅的辦公室裏有一整麵的玻璃牆。橙紅色的光線順著玻璃撒在了深灰色的地毯上。


    “遊少爺今天怎麽有空過來?”保羅抬眼看到了他,並沒有起身。


    “嚴總。”遊子意第一次這麽稱唿他,“之前聽聞旭陽在北市尋找新的投資項目,今天來是想跟您談談這個。”


    保羅放下了手裏的鋼筆,低聲問:“什麽新項目?”


    “柏城的酒莊。”說完,遊子意從隨身的包裏,取出了一瓶從柏城帶迴來的山岱,輕輕放到了保羅的桌上。


    “這是柏城一家酒莊釀造的,口感不輸法國的特級園產品。我想把它推向更大的市場。”


    保羅壓根沒有看那瓶酒一眼,垂著頭依舊處理自己的工作:“酒莊,國內多的是。這柏城有什麽特別的?”


    遊子意耐下性子跟他解釋:“這款酒叫山岱。釀造用的是柏城產的黑皮諾。國內本來種植黑皮諾的產區就很少,而他們能做到非常不錯的口感。這款酒的定位可以做中高端產品,麵向都市新貴。我們不跟國外的名莊做正麵交鋒,主打中產格調。”


    保羅笑了一聲:“遊少爺,酒業不是你想得那麽簡單。”


    遊子意不懂他的意思:“國內那麽多酒莊,很多都在做貼牌和灌裝,為什麽我們不能做個真正的品牌?”


    保羅這才抬眼看他,正色道:“你以為品牌這麽好做?你以為沒人做過?國外有成熟的工業鏈,現在進口價也壓得很實了,你拿什麽跟人家拚?”


    “柏城的產業鏈不比法國酒莊差,我去實地探訪過。如果您不介意,可以跟我一起再……”


    “不必了。”保羅直接擺了擺手,“遊少爺,這世界上能做的事業有很多。”


    遊子意不懂,為何他會如此排斥酒莊的產業:“國內的行業扶持法案剛剛通過,正是介入市場的好時機,錯過這個時機就成紅海了。而且旭陽也一直找新的投資機會不是嗎?”


    保羅繼續低頭簽著字:“現在市場上的熱錢都去了移動互聯網,別人一個應用一年就能給我帶來上億的流水,我為什麽要投你?”


    遊子意一點不怯,反駁道:“移動互聯網的產品都是有周期的,一款移動應用最多維持兩到三年的鼎盛時期,之後就是人員擴張帶來的組織冗餘,市值下跌。這種事相信您也看過很多次了。但是一個好的酒水品牌具有持續盈利能力。一旦真正立起一個品牌來,就能帶來十餘年的持續增長。而且柏城的葡萄園品種很多,半個山麓都是釀酒廠,以後我們甚至可以做飲料酒,打進更年輕的零售市場……”


    保羅忽然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笑出了聲:“遊少爺,你真是遺傳了父親的自信。國內酒業的市場一直沒有大幅擴張,說明發展已經進入瓶頸了。”


    遊子意的喉結滾動:“那是因為還沒有好的產品出現,利潤都被外資蠶食了。”


    保羅重新低下頭去,打開手機迴複消息,輕飄飄吐出四個字:“年輕氣盛。”


    遊子意從隨身的包裏拿出了一個透明文件夾:“我帶來了完整的商業計劃書,您有空可以看看。裏麵有柏城酒莊的開發計劃、不同的產品定位以及上市後的推廣節奏。按照我的預估,三年內酒莊的盈利就至少能翻倍。文稿不長,您花半小時……”


    “放那吧。我還有公務要忙。”保羅抬了下右手打斷了他的話,指了指辦公桌的桌麵。


    然後,遊子意看到他轉頭朝李秘書輕點了下頭。


    李秘書很快領會了他的用意,朝他們二人走了過來。


    “抱歉,二位,保羅先生一會兒還有高管會議要開。”他說完就走到了辦公室的門口,拉開了門把手,伸出右手朝門外示意,“沒什麽急事的話,我送你們。”


    遊子意站在原地沒動。整個辦公室極其安靜,隻剩保羅手裏的鋼筆摩擦過紙張的沙沙聲響。這場對話結束,保羅都沒有從身後的椅子上站起來。


    空調吹出的冷風,一陣陣往兩人的後背打去,像是在下最後的逐客令。


    “走吧。”遊子意帶著謝東城緩步走出了辦公室。


    李秘書並沒有跟出來,而是走迴了保羅的身後,揣著手臂看著他們離開。


    深銅色的大門逐漸關上。隻有冷風跟他們一起,被留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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