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樓吧。太冷了。”謝東城先開了口。


    遊子意垂了下眼皮,看了看自己濕透的衣服:“走。”


    兩人沉默地走迴了剛剛追趕跑跳的兩個小孩,似乎也被家長抓迴去睡覺了。整個樓道複歸了平靜,一切氣氛煙消雲散。


    沒人提起剛剛即將會發生的事,好像它本來就是一場幻覺。


    隻是一迴到家之後,謝東城就飛快地去洗漱完,然後躺到沙發上,用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臉。


    遊子意倒覺得好笑起來,問了句:“你這是準備安息了?”


    被子下的人嗡嗡不知道說了什麽,然後就再沒有動靜了。


    遊子意洗了個熱水澡,才把這一晚上的冰冷和疲憊徹底洗去。


    他穿著謝東城的衣服躺在了熟悉的床上,閉上眼睛後,腦袋裏出現了剛剛樓道裏的那一幕。


    隻是畫麵不算清晰,是碎片式的、模糊的。在陷入睡眠前的最後一秒,他眼前浮現出了那張濕漉漉的嘴唇。


    在物業放宣傳單的效果,比他們預想得都要好很多。


    訂單在幾天內大爆發,兩人隻能分工,遊子意駐紮采購、打單子、結賬。謝東城專門騎車挨家挨戶地送貨。


    饒是這樣,兩人還是每天都忙到晚上八九點才收工。


    遊子意每天收工時點著鈔票心想,什麽自尊不自尊的,在金錢麵前不值一提。


    今天晚上八點半,遊子意結算完最後一單,站在停車場門口等著謝東城送完貨來接他。


    過了一會兒,那輛熟悉的小車就橫到了他麵前。


    “等了多久?”


    “剛出來。”遊子意按了按自己的脖子,坐上了後座。


    今天是個周五,即便已經快九點了,馬路上還是堵成了一團。


    謝東城左拐右拐各種抄近道,才好不容易衝出了車流,駛上了一條空閑的小路。


    “今天結了多少錢?”謝東城問道。


    半晌卻沒有迴答的聲音。


    過了好幾秒,車在路口停下了。謝東城迴頭看了一眼,隻見遊子意眼皮耷拉著,頭搖搖晃晃,好像已經睡著了。


    謝東城歎了口氣,轉過頭去。很快,他的後背就感覺一陣暖意。遊子意把頭靠在了他的背上,臉頰緊緊貼著他的脊背。


    謝東城的腰腹一下收緊了,捏油門都不太敢使勁。


    直到下一個路口,他才微微轉頭掃了一眼。遊子意睡得很沉,嘴唇看起來有些幹,但是很飽滿。


    咚——謝東城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心跳猛地重了一拍,連前麵變成綠燈了都沒發現。直到身後的車朝他鳴笛,他才連忙加速騎了出去。


    到家後遊子意才醒了過來。兩個人換好衣服坐在沙發前盤賬,遊子意拿了紙和筆,一筆筆計算這麽長時間的營收。


    白紙上一行行的數字,加減之後,遊子意大筆一揮得到了一個總利潤。


    “我們掙了兩萬多塊?!”謝東城一臉不可思議。


    遊子意把水筆別到耳後,又把手機備忘錄裏的單子導出來給謝東城看:“加上還有這些沒送的單子,這個月應該能破三萬。”


    謝東城久久無法平靜,他想過這個月這麽忙應該能掙不少,但是沒想到一下掙了這麽多。有種被金條砸中的喜悅。


    “五五分成,月底一起轉給你。”遊子意把數字除了二,推給謝東城看了一眼。


    謝東城撓了撓頭:“不用,不用,就先放你那吧。後麵每天下訂單還得花錢呢。”


    遊子意第一迴見有人對錢這麽不上心:“你不怕我卷錢跑了?”


    “不會,怎麽可能。”謝東城用力地搖了搖頭。


    遊子意當然不會圖這點錢,即便謝東城現在沒要這筆錢,他還是找了個本子,記下了每個月的收支,迴頭找個機會一並結給他。


    在遊子意心裏,謝東城是個不錯的合作夥伴。雖然有時候反應慢了點,但是執行力很強,指哪打哪,比很多他曾經高薪聘來的下屬還要高效。


    謝東城鼻梁上的結痂終於快掉了,隻是還有道淺褐色的疤痕沒有完全消失,倒像是條特意紋上去的紋身。


    遊子意又找出那管在藥房裏買的白色藥膏,用棉簽仔細給他抹了兩遍。


    這兩天每次他給謝東城上藥,謝東城都緊閉著雙眼。


    “你緊張什麽?”遊子意問。


    “有嗎?”他繃不住聲線有些發抖。


    遊子意笑了笑,不再為難他。


    第二天傍晚,遊子意在收銀台前結算今天的單子。營業員打出一張小票給他:“月底了,這部分積分不用要清零了。”


    “能抵現金嗎?”遊子意隨口問了句。


    “不能,這個是我們月度活動,隻能換貨。”


    遊子意看著單子上的數字,轉頭就走迴了貨架。他挑了兩瓶紅酒和兩份上好的牛排。


    這些天來,風裏來雨裏去,兩個人就沒好好吃過一頓像樣的飯。


    總算是賺到一些錢,是該慶祝下。


    謝東城來接他的時候,看到他手裏拿著兩個大盒子,有些疑惑:“還有沒送的貨嗎?”


    “不是。我買的。”遊子意解釋道,“積分兌的,沒花錢。”


    到家後,遊子意直奔廚房,翻找了一通後轉頭問謝東城:“你家有平底鍋嗎?”


    謝東城想了想,打開了油煙機旁邊的吊櫃:“有,但是很久沒用過了。”


    遊子意接過那口鍋一看,除了落了灰,倒是挺不錯的。還是個鑄鐵鍋。


    原先西郊別墅裏有個專門給遊子意做飯的廚師,對鍋具極其講究。遊子意見過幾次,也算是知道其中一二。


    謝東城把鍋刷幹淨以後遞給他。


    “你去把酒打開。”遊子意沒迴頭,囑咐他。


    謝東城點了點頭,迴到客廳,拿起那瓶紅酒看了一眼。上麵貼著一個小小的價簽。


    “什麽?這要一千多一瓶?!”


    遊子意聽他一驚一乍的,探頭往外看了一眼:“喝了你就知道了。”


    漂亮的牛肉在鑄鐵鍋裏發生了美拉德反應,表皮形成了完美的焦褐感。


    遊子意感慨自己簡直就是個天生的大廚。


    然後下一秒,他握著鏟刀有些猶豫,血水流進油裏崩出了油點子。


    “謝東城!”


    “怎麽了?”


    “幫我翻個麵。”


    謝東城見牛排崩起了油,連忙握住了遊子意的手背,用鏟刀翻了個麵。


    “幸好幸好。”他說完才發現兩人的手還交疊在一起,連忙鬆開了自己的手。


    他清了清嗓子:“我先出去了。”


    半小時後,遊子意和謝東城又席地而坐,頭頂的吊燈打下一道光圈。


    茶幾上擺著兩杯紅酒,和兩份漂亮的牛排。謝東城家裏沒有高腳杯,就用了兩個透明的玻璃杯。這兒也沒有刀叉,遊子意出鍋的時候直接用刀把牛排切成了小塊兒,擺上了兩副筷子。


    “可惜沒有蠟燭。”遊子意輕聲說。


    “要蠟燭幹什麽?”


    遊子意看了他一眼:“算了,跟你也用不著蠟燭。”


    謝東城喝下第一口紅酒,有點理解這酒為什麽那麽貴了。這口感跟他以前喝過的都不太一樣,柔和醇厚,還有些迴甘。


    “有錢真好。”他笑了笑,感慨了句。


    “這才哪到哪,有錢的日子在後頭。”


    “是是是。”謝東城連連點頭。


    遊子意看著他的臉,沒忍住笑了。


    過了沒多久,遊子意喝了半杯,臉頰有些微熱,手托著下巴,隔著小茶幾看向謝東城的臉。


    明明這人鼻梁有道疤,配上這寸頭,看起來有些兇,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在這柔和的小吊燈下,竟然顯得有點可愛。


    遊子意又仰頭喝下一口紅酒,目光定定地看著對麵的人,他的視線掃描了一遍他的五官。


    “謝東城。”他叫他的名字,“你喜歡什麽樣的?”


    謝東城愣住了,他沒想到遊子意會問這個。


    “什麽……喜歡?”


    “人,你喜歡什麽樣的人?”遊子意刻意沒有說是男人還是女人。


    他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我不知道。”


    “漂亮的?”遊子意接著追問,“性感的?”


    聽到性感兩個字,謝東城的臉頰一下熱了,耳根肉眼可見得赤紅。


    遊子意的臉一下湊近了,看著他的眼睛篤定地說:“看來是喜歡性感的。”


    那像狐狸一樣狡黠的眼神又迴來了,就像兩人剛見麵時在路燈下的那樣。


    “不是,我沒說……”謝東城百口莫辯。


    遊子意哈哈大笑了起來。微醺狀態下的遊子意,表情格外得生動,眉梢眼角都帶著淡淡的紅。


    謝東城有些看愣了,腦子直發脹。他似乎想不到任何詞匯,有剛剛遊子意說的那三個字,不停地在他腦海裏播放。


    性感的,性感的。


    謝東城起身去衛生間洗了把臉。迴來時,遊子意麵前的酒杯又空了。


    他一個人喝掉了快半瓶紅酒。


    遊子意的眼神有些飄忽,似乎又要陷入沉睡之中。


    “你要洗個澡嗎?”謝東城問他。


    遊子意緩緩點了點頭,卻在下一秒直接閉上了眼睛。他進入了睡眠,唿吸有些熱但很平穩。


    謝東城歎了一口氣,彎腰把他從地上抱了起來。遊子意沒睡踏實,感覺到了移動,下意識伸手摟住了麵前人的脖子。


    謝東城低頭一看,他那張豔麗的臉此刻變得嬌憨溫順,臉頰溫度有些高,正好貼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性感的。


    不知道為什麽,這三個字又突然出現他腦子裏。


    謝東城連忙甩了甩頭,一定是酒喝多了,開始胡思亂想。


    他把遊子意放迴臥室的床上,給他輕輕蓋好了被子,然後逃也似的離開了房間,關上了門。


    而遊子意這一夜睡得也並不踏實。或許是酒精的作用,他的夢境變得光怪陸離。


    他先是在一片漆黑中奔跑,然後突然撞見了一匹漂亮的黑馬。那馬引著他在林間穿梭。遊子意在夢裏跑得快脫了力。就在他快失去意識的一瞬間,突然被猛地摔到了一張柔軟的床上。


    床單潔白,布料像綢緞一般細膩,好像是他曾經最愛的那款。


    接著,他感覺後背一陣發麻。有個高大的黑影籠罩在他身後,緊接著那人的手掌覆到了他的脊背上,一陣粗糙的觸感。他感覺自己的小腹好像燒起了一團火。


    那個黑影在他身上摸索、摩擦,然後是用力的撞擊。曖昧的喘息聲環繞在他左右。


    夢裏的遊子意快喘不過氣來,宛若一條缺氧擱淺的魚。


    虛幻中他感覺自己被欲望支配,與那男人糾纏於一處。隻是他無論如何都看不清那人的正臉。


    直到他睜開眼睛前的最後一刻,夢裏出現了一道微弱的光線。


    他看到了夢境中那人一閃而過的麵龐。


    其他的細節都有些模糊。隻有一點,他記得格外清晰。


    那人的鼻梁上,有一道淺褐色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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