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州,新月樓二期工程,方傑滿身大汗在朱瑩瑩身上運動著。猛然間,他隻覺一股泥石流般的力量從小腹湧出來,叫道:我要射了。說完,便趴在朱瑩瑩身上瘋狂地抽動起來。瘋狂結束以後,方傑如被抽了氣的氣球,瞬間就癟了下來。


    “不就是手下人和別人打架,我覺得你不必跑。朱瑩瑩徹底放開自己以後,就不再是以前的朱瑩瑩,她成天黏著方傑,知道不少事兒。


    當然,諸如暗算章永泰這樣的事情,朱瑩瑩是不知道的。方傑伸手摸了摸光滑的腰肢,又揉了一會兒小巧而堅挺的乳房,讚道:長期鍛煉的女人確實不一樣,渾身的肉都是緊繃繃的。一般的女人穿上衣服勉強能看,脫了衣服就嚇死人。


    朱瑩瑩把他的手拿開,道:我跟你說正事,總不正經。


    方傑調笑道:我說的就是最正經的事。‘這時,方傑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了手機,道:嗯,我一個人,你想請我喝酒,好,沒有問題,我馬上就過來。


    朱瑩瑩看著方傑飛快地穿好衣服,順手將被單扯過來蓋著身子,道:又是哪個狐朋狗友?別喝多了,早些迴來。


    方傑轉身出門時,笑了笑,道:這個時候能一個電話把我叫出去的,你說還有誰。


    “等等。朱瑩瑩翻身起床,光著身子,到冰箱裏拿了冰果汁過來,道,先喝點果汁打底,別空腹喝酒。


    盡管方傑此時還處於興奮之後的性不應期,可是見到朱瑩瑩冰雕玉琢一般的身體,忍不住又來了一個擁抱。朱瑩瑩順手理了理方傑的衣領子,道:以後結了婚,迴家以後就不能再出去,更不準在外麵鬼混。她親了親方傑的臉,溫柔地道,我明天一早要迴嶺西,到團裏把戶口本、證明開過來,然後迴一趟家,後天迴來。吃的東西都放在冰箱裏。你可要乖一點。


    方傑開玩笑道:你後天一定得迴來,否則我要去找野女人。


    朱瑩瑩有些憂鬱地道:你真要這樣,我也沒有辦法。說著,兩眼就有些淚光。方傑最受不了這一招,他親了親朱瑩瑩額頭,道:開玩笑,別當真了。


    來到了李東方在南部新區的別墅,方傑進門道:兩人喝沒有勁兒,要喝酒還是得到酒吧,找幾個女人陪著。


    李東方笑道:算了,這裏清靜,酒吧裏煩人。人老了,好靜不好鬧,以後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


    方傑噓了一聲:我操,你比我大得了幾歲,別在這裏豬鼻子插蔥一裝象。


    喝了幾杯酒,方傑道:這次鄧家春是下了狠心,為了屁大一點小事,將市刑警支隊都請來了,看來是衝著咱哥倆來的。惹毛了老子,連鄧家春一起做了。


    李東方道:鎮政府要査安全,你就讓他們査,一件小事,搞得不可收拾,實在沒有必要。


    方傑一副桀驁不馴的表情,道:我就不慣鎮政府這一口,今天査安全,明天搞技改,後天就要騎在企業上拉屎。我這人就是這個性格,誰怕誰?


    李東方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方傑,道:小傑,要記住你現在不是黑社會老大,而是企業家。企業家跟政府作對,純粹是廁所裏打手電找死。


    “我那個企業汙染重,若真是嚴格按要求治理,就得投幾百萬。我現在強硬一些,就是將鎮政府那些傻瓜嚇住,免得以後找麻煩。


    “你也別捅人啊,這是把自己往局子裏送。


    方傑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道:不就是捅個人嗎?躲幾天避避風頭就過去了,又不是第一次。我總覺得上千萬的技改資金有些玄,鉛鋅礦生意也要看行情。前幾年鉛鋅礦也不值錢,這兩年價錢漲得高,大家都有錢賺。如果明年或是後年行情不好,技改的錢就打了水漂,就算我現在抽身不做鉛鋅礦了,技改的錢就能讓我吃幾輩子。他喝了一大口酒,哼道,四千萬技改,我覺得你的腦子短路了。\n喝了一陣子酒,李東方道:現在成津公安滿世界抓你,你得小心一些,避避風頭,千萬別向手下暴露行蹤,免得人多嘴雜。他有些不滿地道,還有,你就不應該把朱瑩瑩帶到身邊。女人就那樣,千萬別當真,小心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朱瑩瑩與其他女人不同,我準備和她結婚。她明天迴嶺西要拿戶口本到沙州,等風聲過了我們開結婚證明,所以我不瞞她。方傑在成津是一霸,壞事做得不少,特別是在爭奪鉛鋅礦時,結了不少仇家。在沙州新月樓的住房,是借用外人身份證購買,辦得很是隱蔽,所謂狡兔三窟,就是這個意思。


    聽說朱瑩瑩要迴嶺西,李東方心中一動,道:你啊你,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當夜,方傑喝得半醉。半醉半醒之間,還是將小車開迴了新月樓。第二天,李東方在沙州買了一張不要身份證明的卡,到了晚上,再約方傑過來喝酒。


    “你怎麽換了號?方傑原本不想接這個陌生電話,可是實在無聊,當電話第二次打進來以後,他還是接了,卻是李東方的電話。我在街上,手機忘記充電,遇到一位朋友,用他的電話給你打的。今晚過來吧,我弄了瓶好酒。


    “好吧,我過來。朱瑩瑩不在家,方傑閑來無事,同意了。關閉了電話,李東方將那張卡扔掉,就迴到了家中,並不給自己的手機充電。


    等到6點過了,方傑開著車來了。喝到7點30分,方傑已經半是醉意。李東方見時機成熟,悄悄地換了一瓶酒,酒裏放著成津黑道用的蒙汗藥。


    當方傑人事不省地軟倒在沙發上,李東方冷冷地坐在他的對麵。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用手在其脖子上比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罷手。他在酒裏加了二十幾粒安眠藥,灌進了方傑嘴裏。


    李東方將已經沒有唿吸的方傑放進了汽車後備箱,然後開車直奔成津。到了成津縣境,卻不進城,開車到了縣城外的大山,繞上了無數盤山路,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將方傑扔進早就看好的一個深洞。


    頂山鎮靠近茂雲,有色金屬礦儲量也不少。


    當年李東方為了爭礦,經常到頂山鎮査探鉛鋅礦,對這一帶地形極熟,這處深洞就是那時發現的。


    迴到成津縣城,已是淩晨1點,李東方悄悄將車開迴到自己家中。站在浴室裏,李東方任熱水從頭頂淋下來,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了一會兒,道:方傑,別怪我心狠手辣,況勇已經迴成津,你早死早超生,下輩子做個好人。


    暗算章永泰是李東方的主意,由方傑具體實施,李東方這個幕後軍師一直沒有出麵。如今方傑失蹤,章永泰的案子就幾乎沒有翻盤的可能,就算有可能,兇手隻能指向方傑,與李東方沒有任何關係。


    當雷叔講了刑警隊在鐵州找到況勇以後,李東方就有除掉方傑的心思。黑大個事件以後,警方四處抓方傑,這就堅定了李東方殺人滅口的決心。


    對於鄧家春來說,由於方傑的逃跑,雷霆行動的戰果將大打折扣。在給侯衛東匯報工作時,鄧家春黑瘦的臉擰成一團,他道:方傑最近和省歌舞團的一位叫做朱瑩瑩的女人關係密切。這幾天在縣城都沒有見到朱瑩瑩,我分析他們兩人應該在一起。


    侯衛東心裏吃了一驚,道:朱瑩瑩,我認識她。她是步市長兒媳的同事,省歌舞團的舞蹈演員,很漂亮的一個女人,怎麽和方傑攪到了一起?


    鄧家春簡潔地道:現在女人流行傍大款,正常。


    此時,朱瑩瑩的心情實在壞透了。那天晚上,迴到省歌舞團裏,她請一群姐妹吃飯,吃了飯,又去唱歌。當她終於抽出時間給方傑打電話時,對方卻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從那時起,她就再也沒有打通方傑的電話。急急忙忙從嶺西迴到沙州,新月樓的房間空空蕩蕩、冷冷清清,再到成津找了個遍,包括其父母、兄妹、礦上人、李東方等人,都不知道方傑的行蹤,這就讓她欲哭無淚。


    更讓人無趣的是,方家根本不認朱瑩瑩這個準兒媳。


    朱瑩瑩正在尋人,被成津公安局找到了。她在成津縣公安局待了二十四小時,出門之際,見到了好朋友晏紫和小曼。


    晏紫挽著她的手,問道:這是怎麽迴事?與前日在嶺西相聚時相比,朱瑩瑩臉色蒼白,頭發也幹澀許多。


    小曼是沙州市常務副市長步海雲的兒媳婦,她在沙州待的時間長,與侯衛東也見過幾麵,道:我們去找侯衛東,他現在是成津的縣委副書記,說話應該能算數。


    一路上,朱瑩瑩一直在發呆,神情有些恍惚。


    對於小曼找侯衛東的建議,晏紫並不讚成,道:我們找侯衛東做什麽,要他將方傑交出來嗎?剛才聽瑩瑩說,成津縣的警察在滿世界找方傑。


    “政府機關的事情,局外人不明白。小曼拿起手機就給步高打了個電話。


    與步高結婚以後,小曼在沙州順風順水,過得很是滋潤。在她心目中,自己的丈夫在沙州基本上無所不能。她自信滿滿地對步高道:老公,我和晏紫在成津。成津縣公安局正在抓方傑,把瑩瑩關了一天。你認識侯衛東,能不能給他打個招唿,讓他別為難方傑了?


    步高的態度出乎小曼的預料,他不客氣地道:成津的事情關你屁事,你別跟著摻和,讓朱瑩瑩收拾細軟,趕緊走人。我早就說過,別到成津去蹚渾水。說完就掛了電話。


    小曼聽到電話裏的嘟嘟聲,眼淚差一點就出來了。晏紫注意到小曼的表情,道:怎麽迴事情?我記得步高和侯衛東挺熟悉的。小曼看了一眼在發呆的朱瑩瑩,道:步高的意思是讓瑩瑩趕緊迴嶺西,別留在沙州。


    朱瑩瑩似乎才迴過神來,道:不行,我得住幾天,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們先迴沙州,我最遲明天就過來。


    晏紫擔心地道:我陪你住兩天。


    朱瑩瑩搖頭,態度很堅決,道:我想一個人待幾天,另外還要處理一些事情,你們先迴去。


    晏紫和小曼拗不過她。三人胡亂吃了早飯,就下了樓。樓下,小曼的紅色豐田車與方傑的黑色寶馬車停放在一起。方傑的黑色寶馬車是在沙州歌城外麵找到的,車雖然在,人卻無蹤影。


    上車前,晏紫再問道:你沒有問題吧?真的不需要我來陪你?


    朱瑩瑩搖了搖頭,道:沒事,我挺得住。方傑隻是暫時沒有見到人,說不定他正躲在哪個旮旯兒裏瀟灑。


    等到小曼開車出了院子,朱瑩瑩轉身上樓,往日還算溫暖的房間顯得格外冷清。不過幾天時間,屋裏甚至積了灰塵。


    她進屋坐了一會兒,屋外響起了敲門聲。


    李東方進屋,道:成津公安正在找方傑,他這家夥到底跑哪裏去了?就是傷了人,賠錢就是,何必跑?


    朱瑩瑩道:我們都準備辦結婚證,他這是到哪裏去了?,’她一邊說,一邊抹起了眼淚。


    李東方陪朱瑩瑩說了一會兒話,他提議道:我們在屋裏找一找,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兩人把屋裏抽屜翻遍,一無所獲。李東方問道:方傑有沒有保險櫃之類?朱瑩瑩抹著眼淚,道:我不知道。


    等到李東方下樓,朱瑩瑩看著他開車離開,然後直奔廚房。在廚房一個隱蔽角落,放著一台小型保險櫃,必須要打開一塊木質牆板,才能看見。


    有一次方傑喝醉了酒,迴到家裏非要送禮物給朱瑩瑩。他帶著朱瑩瑩打開了這個保險櫃,取了一個鑽戒。當時方傑喝得很醉,坐在一旁,炫耀著指揮朱瑩瑩打開保險櫃。朱瑩瑩暗自將保險櫃密碼如石刻般印在了腦海中。這一次,她順利地打開了保險櫃,裏麵有一堆碼得很整齊的六十萬現金,另外還有些珠寶。


    麵對著保險櫃的財物,朱瑩瑩心裏有一陣猶豫,暗道:如果把財物拿走,方傑迴來以後怎麽辦?轉念又恨恨地想道,口口聲聲要結


    婚,轉眼又將我像抹布一樣丟在成津,男人都是沒良心的東西!


    昨夜她被公安機關留置,這是她的第一次。小房間的陰寒和黑夜讓她不寒而栗,她暗道:方傑肯定還做了什麽壞事,否則也不會躲到沙州去,我何必留在這裏死等。拿定主意以後,她慌慌張張地拿了保險櫃裏的財物,開著寶馬車就離開了成津。


    在成津縣委,老方縣長拄著拐棍,一臉怒氣地坐在侯衛東辦公室裏,道:家有家規,國有國法,方傑如果犯了哪一條,我第一時間將他送到公安局。怎麽處罰我都沒有意見,現在算怎麽一迴事?


    這些退下去的老同誌雖然無職無權,可是人脈多多少少還有一些,辦正事力所不逮,可是發發牢騷還是力所能及。一般情況之下,侯衛東對老同誌都很尊重。但是,由於涉及方傑,侯衛東也就沒有過多謙虛和客氣,直截了當地道:前些天,紅星鎮水廠廠長被人捅了一刀,公安機關將捅人者抓獲歸案,捅人者交代是方傑指使。


    老方縣長憤憤地道:小孩子不懂事,做了錯事,受懲罰,我絕不護短。可是將人弄進公安局,也得通知家屬,怎麽能這樣不明不白?


    侯衛東道:公安機關原本準備找方傑調査情況,辦案人員數次到家中去,都沒有見到方傑。老縣長,公安機關一定會秉公辦案的,請你理解。


    老方縣長沒有想到平時溫文爾雅的年輕人竟然很硬。他早就有冠心病,此時雖然沒有發作,卻閉著眼睛,用手撫了撫胸膛,大口大口地唿氣,一副心髒病發作的樣子。


    侯衛東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老方縣長,扭頭吩咐坐在一邊的杜兵:通知120,將老縣長送到醫院。


    老方縣長擺了擺手,痛苦地道:老毛病了,吃顆藥就行了。過了一會兒,似乎緩過勁來,他道:現在是法治社會,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果縣裏不給個交代,我就要找昌全書記。如果昌全書記解決不了,我就去找豪放書記。此話就有些吹牛,老方縣長與周昌全能對上話,可是他從來沒有單獨與蒙豪放書記見過麵。若真要到省委去,基本上不可能見到蒙豪放。


    好不容易勸走了老方縣長,侯衛東給鄧家春打電話,道:家春,你要繼續加大對方傑的追查力度,否則落人口實,心裏不踏實。


    鄧家春也正在琢磨這事,他略帶興奮之色地搓了搓臉,道:水廠廠長被捅傷,後果並不嚴重,為了這點事,方傑將兩個鉛鋅礦都丟了,這不值得。依我的經驗,這小子身上多半還有更大的事,所以他害怕進局子。


    鄧家春是暗指章永泰的事,侯衛東聽得很明白,他道:有我在這裏頂著,你別顧忌其他事情,專心抓案子。


    整個上午,電話是此起彼伏,清脆的鈴聲聽起來格外尖利。侯衛東將杜兵叫了進來,道:你到電信局去找一部鈴聲柔和一些的電話,長期聽這部電話,遲早會被弄成心髒病。


    杜兵急急忙忙走出去,差點與副縣長朱兵撞在一起。侯書記,我來匯報一件事情。


    侯衛東見朱兵愁眉苦臉,便丟了一支煙給朱兵,笑道:後天開標,是不是有壓力?


    朱兵深吸了一口煙,道:前一段時間易中嶺來找過我,他想中一個標段。昨天他又來找我,見麵時,他說黃子堤副書記給你打了電話。當年在益楊檢察院,一人被殺,檔案室被焚,兩件事都是震驚益楊的大事。這個案子雖然一直未破,可是這事就如公開的秘密,凡是益楊有些級別的領導心裏都明白事情的原委。朱兵對此事亦是心知肚明,這也是他特意來匯報的原因。


    提起這事,侯衛東腦袋就疼。


    前天他又接到了黃子堤的電話,這一次黃子堤不是暗示,而是直接提出要求,這給侯衛東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


    掌握的資源越多,權力越大,相應就可以交上許多朋友,比如蒙寧和朱小勇。如果侯衛東不是縣委副書記,朱小勇也就不會找上他,與省委書記蒙豪放這條暗線就根本不可能搭上。


    但是,在交朋友的同時,也必須要得罪一些朋友:一是因為資源總是稀缺的,而利益團體又太多,稀缺資源不可能滿足所有的人;二是主政一方.若真要走得遠走得長,必須得有自己的原則,否則就會成為任人蹂躪的麵團,這樣的人終究難以成大器。


    侯衛東對易中嶺有發自骨頭的警戒,不與易中嶺合作是他內心的一條高壓線,也是他給自己訂的原則。他對朱兵道:縣委製訂了招投標辦法,一切都按照規矩來,我不會給任何單位打招唿。想了想,又補充道,我隻打一個招唿,就是不準易中嶺進入成津,我不想讓一顆耗子屎壞了一鍋湯。


    正說著,辦公桌上電話又響了起來。說曹操,曹操到,侯衛東與朱兵正在商量著此事,黃子堤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寒暄幾句,黃子堤道:聽說省裏最近在調整市級班子,聽說你的老領導又要動一動。


    侯衛東暗道:黃子堤這是在暗示沙州市級班子要調整嗎?,’口裏卻是笑嗬嗬地道:我的老領導很多,是哪一位?。


    “茂雲的祝市長,聽說他有可能當市委書記。黃子堤道,祝市長這幾年走了紅運,兩年升一級,照這個速度,幾年就是省領導了。


    聊了一會兒省裏大局,黃子堤掛了電話,並不提及成沙新公路開標之事。此時無聲勝有聲,侯衛東身在其中,自是了解其中的意味,他對著朱兵苦笑。


    朱兵當了多年交通局長,對重大工程開標前的壓力深有體會,他苦笑道:侯書記,我覺得這樣不是辦法,如果讓黃書記產生誤會就不太好。停了停,又道,黃書記不了解易中嶺的人品,是被蒙蔽的,侯書記可以從側麵做些解釋工作。


    “這事是一團糨糊,從法律角度,易中嶺無罪,這讓我如何解釋。侯衛東歎息一聲,便不說了。


    其實,侯衛東還有更重要的一句話沒有說出來:黃子堤當年是市委秘書長,很了解益楊檢察院之事。依黃子堤平日的性格以及辦這事的認真程度,黃子堤十有八九與易中嶺在經濟上有關聯。這句話沒有任何證據,絕對不能說出口的。


    下班以後,侯衛東很罕見地沒有在辦公室囉唆,直接迴到縣委招待所後院。進了後院,見到春天支了一個畫板,正在院子裏煞有介事地畫著。冬天傍晚來得早,冷風吹來,很冷。


    春天聽到腳步聲,連忙迎了過來,看到侯衛東觀看自己的畫板,她羞澀地道:侯書記,我是鬼畫桃符,和祝梅沒法相比。話雖然如此說,她卻是渴望著侯衛東去看畫板。她畫的是院中風景,由於功底太差,更多的是抽象筆法,也即是頭腦中想的風景,自我感覺還不錯。


    雖然風景畫比起祝梅差得太多,侯衛東還是隨口安慰道:哦,還真不錯。


    春天忸怩中帶著些興奮,道:謝謝侯書記表揚。


    侯衛東誇道:春天肯學習,這很不錯,繼續努力。


    迴到房間,侯衛東想起黃子堤的話,給祝焱打了電話。他與祝焱的關係早已超出了純粹的領導與被領導的關係,變成了半師半友的親密體係,談話就要直接許多。


    “祝書記,聽說你要高升了,祝賀。祝焱原本想在沙州出任副市長,後來的目標又是市委常委、秘書長,結果這兩個職務都陰差陽錯地擦身而過。正所謂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他調到了茂雲地區出任地委副書記,突然間就踏上了仕途前進的快車道。茂雲撤地建市以後,他出任了茂雲市市長。這一次全省大調整,他極有可能出任茂雲巿委書記,這股風聲連留守在嶺西郊外的祝老爺子也聽說了。


    “你的消息蠻靈通,這隻是小道消息,隻有省委正式文件下發以後,才算得了數。祝焱這是有感而發,他相信侯衛東能聽懂自己的話外之音。


    侯衛東當然聽得很明白,笑道:祝書記,幹脆把我調到茂雲來,在你手下工作是一種幸福。這是一句玩笑話,其意並不是想調動,而是表達一種態度。官階越高,態度就越重要,甚至比能力還要重要。


    祝焱嗬嗬笑道:我倒是想讓你來到茂雲,幫我好好整治東湘縣,隻怕周書記不放人。他是老領導,我可不敢挖他的牆腳。茂雲東湘縣與沙州成津縣是全線相鄰,產業結構極為相似,出現的問題基本一樣。祝焱對侯衛東在成津的工作一直挺關注,也給予了相當肯定。


    聊了一會兒,侯衛東試探道:也不知沙州有沒有變動?


    祝焱道:傳聞不少,都不是最終結論。這一次全省調整力度極大,恐怕要等到最後時刻才能揭開謎底。他語重心長地道,衛東,你是全省最年輕的縣委主要領導,關注省裏大政策很重要,但是對你來說,更重要的還是實績,有了實績一切皆有可能。現在許多人都盯著你,如果幹不出實績,提拔得太早並不一定是好事情。


    聽了祝焱叮囑,侯衛東感到了一陣溫暖。作為一名縣委書記,他不可能對市委領導的變動無動於衷。他坐在屋裏喝著茶,腦袋一直想著紛繁的人和事。突然間他冒出來一個念頭:我在成沙公路上拒絕了黃子堤,如果黃子堤升成了市長,恐怕後患無窮。這個念頭冒出來以後,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各種念頭鬥爭著、辯論著。


    “如果讓易中嶺來成津做工程,加強監管,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何必為了這件事情得罪黃子堤?市委副書記的位置很重要!


    “做人要有原則,既然易中嶺就是一個雜碎,何必為了討好黃子堤向這個雜碎低頭?


    “我當真有什麽原則嗎?如果是周昌全來打招唿,或是蒙豪放來打招唿,還能講原則嗎?他深刻地反思道,自己不隳意聽黃子堤的招唿,固然有易中嶺這個特殊的人,但是也不排除另一個原因,黃子堤的官位雖然大,但是還沒有大到能一言九鼎的地步,這也是自己敢於拒絕他的原因。此時全省調整市級領導班子,這就有了變數,所以自己的原則就開始動搖了。


    內心交戰良久,侯衛東仍然堅定了自己的做法:人還是要有原則,有所為有所不為,有所求有所不求,有所欲有所不欲,否則就是一個麵團,任人揉來捏去。這樣的官當起來還有什麽味道,不如當富家翁來得逍遙自在。


    深思熟慮以後,第二天上午,侯衛東召集了成津建設係統二級班子幹部在縣委中會議室。這是一次有針對性的講話:今天抽半個小時將建設口的同誌請到會議室,隻講一個問題,就是如何遵守製度,杜絕建設領域的腐敗現象發生。


    “我縣建立了招投標中心,製訂了招投標辦法,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好的製度讓壞人做好事,而壞的製度讓好人辦壞事。我認為,招投標製度在我縣的建立和完善,是一套極好的製度。可以這樣說,這套製度能最大限度保護我們的幹部,促進事業發展……但是,任何製度都是由人來執行的,這也就意味著任何製度都有可操縱性,所以每位建設人必須要自醒、自警、自勵……今天,讓成沙公路成為成津縣製度建設的起點。


    由於省委要宣傳章永泰,嶺西省內各大媒體都曾經到過成津縣,與成津縣委宣傳部相處得還比較愉快。此次縣委宣傳部發出了邀請,各大媒體見宣傳點還不錯,便給成津麵子,紛紛來到了這個偏僻的小縣城。


    因此,侯衛東講話時,閃光燈不斷,這也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製度建設是周昌全特別鍾情的一招,如今被侯衛東繼承和發揚,這也是堵黃子堤嘴巴的有效招數。


    下午,公布了招標結果,這個結果在讓侯衛東滿意的同時,也讓他大跌眼鏡。


    侯衛東事先給副縣長朱兵打了招唿,易中嶺所在公司就按照規則被


    淘汰出局,這是令他滿意的地方。從這個角度來說,這是人為幹預了招投標,破壞了新成立的製度。當聽到這個結果以後,他暗道:以後要盡量少插手招投標的事情,自醒、自警、自勵,不光是教育幹部,自己也要做到。


    大跌眼鏡的原因則是在中標的四家企業中,有一家企業與他關係密切,它的名字叫做精工集團。精工集團的底子多是以前沙州道路工程公司,沙道司這個老牌子築路公司倒下,旗下不少技術力量被李晶挖走,精工集團因此實力雄厚。


    這次中了第一標段,這個標段多數在雙河鎮內。


    侯衛東迴到辦公室,就給朱兵打電話,道:精工集團是李晶的公司,你實話實說,到底打招唿沒有?


    朱兵很無辜地道:成沙公路是招投標製度建設的奠基工程,估計全省都能看到這條新聞,我不會傻到在這項工程上做手腳,完全是按照規則來辦事。又道,易中嶺搞食品還是有經驗,他做工程確實欠缺技術力量和經驗,就算你不打招唿,他也會自然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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