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李東方的計劃,方傑就如一隻被踩了尾巴的黑貓,一跳老高,道:四千萬搞技改,你瘋了?!


    李東方冷靜地道:我沒有瘋,你研究過省政府的文件沒有?搞技改是大勢所趨,搞好技改就能得到省政府認可,我們的企業就能上檔升級,就不是鄉鎮企業的概念。


    方傑根本沒有興致去看省政府文件,不以為然地道:我的企業有工商執照,有稅務登記,是合法企業,省政府認可有什麽意義?他伸出四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道,四千萬,那可是純利潤,把這筆錢放在銀行裏,光是利息就可以養幾輩子。搞技改等同於打水漂,這種傻事你做我不做。


    “阿傑,我們換一個思路,按省政府的要求,縣裏在搞技改的同時,還要關閉耗能大、汙染重、產量低的鉛鋅礦。成津、東湘、臨江幾個縣,這種小鉛鋅礦有幾十家,如果全部關掉了,你預計會有什麽結果?鉛鋅礦的價格肯定會上漲,而且搞技改以後產量會提高,品質會上升,成本會下降,這筆賬你箅過沒有?


    方傑的爺爺當過縣長,家庭條件在成津算得上極好。方傑從小不喜讀書,熱衷於唿朋喚友,在吃喝玩樂上用錢向來不眨眼。


    聽說搞技改要用上千萬的錢,就如要命一般,他撇了撇嘴巴:我就不相信真能關了小鉛鋅礦。章永泰算是厲害人,還不是就那樣,關閉小鉛鋅礦沒有那麽容易。\n“這次是省政府出台的文件,小鉛鐸礦應該是保不住了。那就先看看再說。方傑背靠著軟軟的沙發,道,東哥,我們不說這個了。二叔晚上到了沙州,他的愛好你也清楚,我花大價錢找了點鮮貨。


    李東方有些意外地道:二叔要到沙州來?怎麽沒有,我打電話?方傑得意地笑道:二叔在嶺西待得久了,出來透、。如果給姑父打了電話,二叔還能休閑得了?你和姑父兩人都太悶,說來說去都是無趣的話題。二叔雖然是大領導,可是大領導也是人,其實我才真正對他的胃口。


    二叔是方家遠房的長輩,雖然是遠房,由於幾家人走得頻繁,就比未出五服的親戚還要親戚。


    “既然知道二叔來了,豈有不見之理。阿傑,我最後再囉唆一遍,技改的事情你還真得認真考慮。我們現在也算家大業大,從前穿草鞋,什麽事都可以做,現在穿皮鞋了,必須要從長計議,安全第一。


    方傑不耐煩了,道:你怎麽無趣得緊,今晚不談正事,到沙州去瀟灑走一迴。


    到了沙州,已是下午時間。方傑和李東方來到了沙州西城區一幢小洋樓。小洋樓外麵修有圍牆,從外麵隻能看到一個屋頂。


    進了門,方傑就問院子裏的中年人:陳六,二叔來了沒有?中年人陳六是方傑隔房舅舅。陳六身體不太好,做不得農活,又不能到礦裏工作,就一直在幫著方傑照看房子。


    陳六道:二叔還沒有到。他又指了指樓上,壓低了聲音,黑狗子把女的送來了。


    陳六與二叔是一輩人,雖然是遠房親戚,可是人家是大領導,他就覺得不敢高攀,也就跟著方傑和李東方一起叫人家為二叔。若真叫一聲二哥,陳六反而會覺得是降低了人家的身份。


    方傑聽到那女子來了,眼前一亮,他對李東方道:這是花大價錢從省歌舞團請來的台柱子,一晚上要兩萬元。也不知她下麵是用金子做的還是銀子做的,這麽值錢。


    李東方道:二叔是文化人,就喜歡這個調調。方傑就笑道:文化人都是悶騷,癮大膽子小。他忍不住好奇,還是到了樓上。


    朱瑩瑩蹺著二郎腿在看電視,隨意按著遙控板。屏幕中忽地閃出了一個鏡頭,裏麵有一個眼熟的人臉。她連忙退了迴去,這是成津縣電視台的新聞節目,侯衛東在視察工地,一群人跟在後麵。看到這個節目,她心情就變得悶悶不樂,暗道:侯衛東這些人將所有好處都占完了,這世界太不公平。


    看到電視裏一臉沉著的侯衛東,她有些後悔:那一晚也太矜持,如果主動一些,說不定就和侯衛東好上了。最起碼他是年輕英俊的縣委書記,比劉明明不知強多少倍。想起劉明明,她暗罵道:這人真是個變態。


    方傑未敲門,而是直接推門而人,進門第一眼就瞧見朱瑩瑩蹺起的二郎腿。小腿光潔細膩如美玉,不禁讓他喉頭一緊,咽了口水,暗道:真是大地方來的美人。


    朱瑩瑩已非與侯衛東見麵時的朱瑩瑩,她此行目的很明確,就是要錢,一晚上兩萬,這個價格還能接受。


    “你是省歌舞團的?方傑在成津長大,對於他來說,省歌舞團那是在電視裏才能見到的人,現在卻活生生出現在麵前,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巨大的誘惑。


    朱瑩瑩不軟不硬地道:我是哪裏的人很重要嗎?


    方傑笑嘻嘻坐在朱瑩瑩身旁,道:我叫方傑,是這裏的主人。


    朱瑩瑩打量了方傑一眼,見他脖子上掛著一圏黃金項鏈,身上都是名牌,看上去應該是有錢人,故意嫵媚地笑了笑。


    在方傑眼裏,這個女人眉如彎月,氣質高雅,與沙州女子完全不一樣。他一顆心仿佛就被她的彎月眉套住,就直截了當地道:我們有緣分,你以後跟著我,絕對不會讓你吃虧。


    朱瑩瑩與劉明明分手以後,就不再相信愛情。越是漂亮的女子越是擔心青春易逝,她要趁著青春年華為後半生撈足本錢,毫不客氣地道:光說讓我跟你,憑什麽?你有什麽?


    方傑在女人麵前很是慷慨,此時他愛煞了眼前這個有幾分潑辣的絕色美女,順手將手上的戒指取了下來,道:這個戒指值好幾萬,算是見麵禮。我叫方傑,你叫什麽名字?真名字?


    朱瑩瑩接過戒指,見其底座上有嶺堂兩個字,便明白這個戒指是真家夥,確實值得好幾萬,不客氣地收進小坤包裏,道:我叫朱瑩瑩,省歌舞團的。


    方傑眉開眼笑,說著話,就挪了過去,手順勢就搭在了朱瑩瑩腰上。那腰間驚人的彈力讓方傑禁不住食指大動:朱瑩瑩,我愛上你了,一見鍾情。


    方傑馬上給二叔打了一個電話,道:二叔,你到哪裏了?還有多長時間?聽說二叔才從嶺西出來,他馬上又打了電話,道:馬大勇,你給老子去找一個漂亮女人。我管你在哪裏找,在半小時內送到我家裏來,價錢別管,人要漂亮,活也要漂亮。


    馬大勇手裏有無數小姐,聽了方傑安排,不敢怠慢,很快就選了一個十九歲的中專學生,送往方傑的小洋樓。


    李東方在樓下喝茶,看著電視,他見方傑上了樓就不下來,暗道:這個狗日的方傑,搞什麽名堂?


    不一會兒,見馬大勇帶來一個頗為青澀、漂亮的女子,他心裏猜到了幾分,還是問馬大勇:弄個女的來做什麽?,馬大勇道:是傑哥讓我弄來的。轉身又對小女孩惡狠狠地道:要聽話,不會虧待你的。。


    馬大勇走後,李東方暗罵了一句:這個阿傑,做事一點沒有分寸,肯定是看見歌舞團的漂亮,急吼吼就要先過癮。


    正在想著,就聽到樓上傳來一陣呻吟聲,呻吟聲很是悠長,還帶著舞蹈的韻味。


    二叔在距離沙州十來分鍾車程的地方,給方傑打了電話。此時方傑正在與朱瑩瑩進行盤蛇大戰,根本無睱接電話。


    李東方接到二叔電話,馬上道:二叔,我馬上到海鮮廳等你。放下電話,他上樓,在門口喊道:阿傑,二叔來了,你搞快點。


    方傑完全沉迷在朱瑩瑩的身體裏,他奮勇地衝刺著,迴了一句:東方,你先去,我一會兒就來。方傑從小就混跡江湖,身體卻是出奇的好。朱瑩瑩剛開始很被動,在方傑不斷地衝剌之下,身體亦被喚醒,抱著方傑的脖子,身體不斷向上迎合著。


    在縣委招待所,侯衛東和宣傳部長梁逸飛一起請《嶺西日報》采訪組的同誌吃飯。


    王輝工作很紮實,三下成津,算是比較圓滿地完成了省裏布置的釆訪任務。


    侯衛東看了采訪組的稿子,也覺得無可挑剔。這篇稿子突出了章永泰的敬業精神,卻義沒有無限拔高,讓人覺得真實可信。同時,這篇稿子也隱隱透露了成津縣的一些問題,侯衛東認為與其將成津的事情死死地捂著,還不如一點一點地揭開蓋子,便沒有給王輝提出修改意見。


    在這種半正式的宴席上,大家聊的都是廢話。聊廢話其實是一種本事,真正的高手能將廢話聊得生動活潑,讓聽廢話的人覺得賓至如歸。侯衛東的身份不容許他多說廢話,宣傳部長梁逸飛就接過了聊廢話的大旗。他接連講了幾個段子,將桌上的氣氛漸漸推向了高潮。


    梁逸飛又講一個笑話:瞎子公公與啞巴媳婦在家閑坐著,忽然聽到外麵樂鼓喧鬧。瞎子公公問道,誰家辦喜事?媳婦口不能言,想了片刻,就把公公的手放在自己的雙乳上。公公就明白了,道,這是二奶奶家啊。那二奶奶家哪個女兒出嫁呢?媳婦又把手伸到自己下身處,公公邊摸邊說道,原來是小鳳啊。那小鳳要嫁到哪裏去昵?媳婦又想了片刻,把手放在屁股上。公公明白了,就道,小鳳怎麽嫁到後山夾皮溝去了……。


    他的笑話沒有講完,大家就笑得前仰後合。梁逸飛還得意地掃了段英一眼。段英在縣、市、省三級報社當過記者,見多識廣,在酒桌上聽過無數的葷笑話,早就練成了左耳進右耳出的功夫。她隻管低頭吃菜,根本不在意梁逸飛說什麽。


    初出校門的女生在辦公室最容易受到性騷擾,很大一個原因是她們總是在受到性騷擾時麵紅耳赤,就如自己做了壞事一般。


    而許多怪大叔見到年輕女生麵紅耳赤的羞態,總覺得特別滿足,這也算是意淫的一種。梁逸飛見段英根本無視自己的笑話,繼續說下去的興致就低了幾分。


    大家在熱烈友好的氣氛之下結束了晚宴。


    侯衛東、梁逸飛等人親自將省報記者們送到了縣招待所的門口。上車之前,侯衛東依次與諸人握手,當與段英握手之際,段英道:我單獨跟你說一件事。


    兩人稍稍走遠幾步,段英低聲道:這一段時間我跑了成津不少地方,發現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單獨跟你說。她一字一頓地道,成津有黑社會,而且活動很猖狂,你要當心。侯衛東並不太願意段英卷入成津的事情,問道:你是怎麽知道這些事的?


    “前兩天,我在成津跑材料,意外地收到了一份控告信。來信人自稱是金虎鉛鋅礦原業主況勇,方傑為了搶占他的鉛鋅礦,派人砍斷了他的手,還將老父親腳筋挑斷了。他們還威脅,如果況勇不賣礦,就要將他的女兒弄到泰國去賣淫,況勇被迫賣了金虎鉛鋅礦。


    侯衛東對礦產問題保持了高度敏感,聽聞此事,態度就很鄭重了,道:這份控告信在哪裏?我等一會兒派小杜秘書去取。這邊情況複雜,你千萬別聲張此事,切記切記。


    段英點了點頭,道:信在我房間裏,鎖在皮箱裏麵,等會讓小杜來取。還有,我采訪時還聽到不少問題,整理了一份資料,應該還有些內容。


    吃過晚餐,侯衛東迴到了縣招待所。春蘭跟了過來,先問了要不要夜宵,再削了水果。這些常規的事情做好,她露出害羞之色,欲說還休。侯衛東與春蘭已經熟悉,此時見春蘭這副表情,問道:有什麽事?直說。。


    春蘭這才道:侯書記,我說了,你可別批評我。春蘭是古代丫鬟常用的名字,我早就想換個名字,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名字。侯書記,你就幫我取個名字。


    侯衛東沒有料到春蘭會提出這個要求,他也沒有拒絕,隻是取名字確實不是他的強項,摸了半天鼻子,才道:大俗就是大雅,你不喜歡春蘭,就改成春天吧。他其實是半開著玩笑說這話的。


    春蘭很高興,道:春天,這個名字我喜歡,很陽光,滿是春天的氣息。侯書記,你以後就叫我春天了。


    看著春天高高興興地出了門,侯衛東也跟著高興起來。


    春天下了樓,見公安局長鄧家春房間還開著燈,進了屋,問道:鄧叔叔,要不要夜宵?又道,鄧叔叔,我求你一件事。


    春天嘴甜,手腳也勤快,鄧家春對這位小姑娘的印象還不錯,道:什麽事?你說吧。


    春天就快活地道:我現在的名字叫春天了,是侯書記幫我改的名字。聽說在戶口上改名字挺難,鄧叔叔能不能出麵打個招唿?對於縣委常委、公安局長來說,這完全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鄧家春黑瘦的臉上有些笑意,道:好名字,比春蘭有氣派。,春天高高興興出了門,又見到朱兵屋裏也開了燈,便走了進去,道:朱縣長,要不要夜宵?朱兵才從賓館吃了飯出來,哪裏還吃得下夜宵。春蘭這才道:剛才侯書記給我改了名字,我現在叫春天了。朱兵當然也誇了這名字。


    春天又怯生生地道:朱縣長,聽說交通局辦了一個交通校,我想去報個名,我是高中生,肯定能跟上。


    交通校是半工半學的培訓學校,一般都隻招收在職幹部和職工。春天是縣招待所的工作人員,不在招收範圍之內。朱兵望著春天滿懷希望的目光,稍有猶豫,道:多學一點知識總是好事,你明天去報名吧。


    春天道:朱縣長,您能不能給我寫個條子?否則我去了,人家不同意。


    朱兵就寫了一張紙條,交給了春天。春天接到這張紙條,如獲至寶,小心地放在皮包裏,這才樂滋滋地迴到家裏。


    侯衛東自然不知道春天的小心思,在寢室裏坐了一會兒,接到了段英的電話:衛東,那封控告信交給了杜秘書。


    “謝謝你,段英。侯衛東這是發自內心感謝,又叮囑道,這件事情除了我和公安局鄧家春局長,不要對其他任何人提起,免得出現不必要的麻煩,千萬要記住。


    侯衛東嚴肅慎重的態度也感染了段英,她明白自己無意中聞入了一個敏感問題,道:我這幾年闖了不少地方,懂得保護自己,你放心。


    等到秘書杜兵將況勇的告狀信拿過來以後,侯衛東讓鄧家春上樓。


    鄧家春一直在迂迴地調査章永泰車禍之事,同時對成津已經存在的涉黑團夥進行調查取證。他遇到了兩個難題:一是公安機關有內鬼;二是被害人不相信政府,怕黑社會團夥報複,根本不配合公安取證。


    看罷況勇的告狀信,鄧家春一拍桌子,道:這幫人太猖狂,如果此事査實,就將是一個重大的突破口。段記者真是了不起,她提供的線索很重要。


    侯衛東出生在公安世家,本人又學的是法律專業,研究案子倒也算是內行。與鄧家春談了一會兒案子上的事情,研究了大致方案,鄧家春就匆匆下樓。


    侯衛東在屋裏坐了一會兒,在網上見到了祝梅的一條留言:侯叔叔,我想到成津來寫生。我沒有跟爸爸說,他肯定不準我來耽誤你。


    想起祝梅,侯衛東就會想起在沙州聾啞校的一幕。當他和祝焱一起去看她時,她一個人坐在畫室,臉色雪白,身體瘦削,一副孤零零的樣子。他心為之一軟,又迴了一條留言:明天我派車到學院來接你,接你的人叫穀枝,是成津縣委辦的工作人員。


    盡管祝梅不想父親祝焱知道此事,侯衛東還是給祝焱打了電話。


    祝焱道:祝梅這孩子真不懂事,成津這一攤子工作也不輕鬆,她還來忙中添亂。茂雲市東湘縣與成津接壤。祝焱為了東湘縣的事情操了不少心,對成津的事情並不陌生,隻是他並不點得太明。


    侯衛東聽祝焱並沒有明確反對,笑道:祝書記,您別見外了。祝梅就是我妹妹,她到了成津,我讓縣委辦的穀枝去陪她,哪裏能耽誤我的事情。


    祝焱對於這個聾啞女兒很遷就,隻要她能快樂,就讓她去做,他道:隻要不耽誤你的工作,就行。


    當祝梅看到了侯衛東發來的留言,高興地跳了起來。她們寢室有四個人,其他三位室友平時就特別照顧祝梅。她們見到祝梅興高采烈的樣子,一人就拿著筆在紙上寫道:小梅梅,你真的要到成津去嗎?我們三人都要到海南,你還是跟我們一起去吧?


    祝梅飛快地在紙上畫了一個小女孩,畫上的小女孩道:我要到成津去畫大山,大山有另一種深沉,我喜歡雄奇的大山。


    同屋的三個女孩都知道祝梅有一個叔叔在成津縣當領導。不過美院的學生多少有些藝術氣質,對當官的沒有多少興趣,縣裏的領導更是被瞧作芝麻小官。此時見祝梅高興的樣子,一位敏感的室友就對祝梅的叔叔產生了興趣,寫道:你和你叔叔感情很好。


    祝梅的臉微微有些羞澀,寫道:他不是我的叔叔,以前是我爸秘書,現在在成津縣工作。


    另一人寫道:哇,那他還很年輕啊。


    三張好奇的臉齊刷刷地盯著祝梅,把祝梅鬧了一個大紅臉,她趕緊走了,不再說這事。


    第二天上午11點,縣委辦工作人員穀枝就坐著奧迪車到了嶺西美院。從嶺西到沙州,隻走了一個小時。從沙州到成津,老耿愛惜這輛市財政局給侯衛東新配的好車,就很顧惜地開,足足走了兩個小時,才來到了成津縣委招待所。


    春天得知侯衛東的妹妹要來,一大早就帶著另外兩個服務員來到了縣招待所。她此時已當了縣委招待所服務部的小組長,手下有兩個組員,算得上招待所的最基層領導。春天當了領導,也更加賣力,指揮起另外兩個服務員,給祝梅的房間整理一新。


    胡永林聽說侯衛東的妹妹要過來暫住,不敢怠慢。春天剛把房間整理好,他就過來檢查。進了屋,胡永林摸了摸被單,道:春蘭,你怎麽搞的?侯書記的妹妹來了,怎麽能用舊被單?統統換成新的。


    春天甜甜地道:胡所長,侯書記給我改了名字,我現在的名字叫春天。


    “春這個姓很少見,平時胡永林經常拿這個姓來開玩笑。此時聽到春蘭改成了春天,也覺得這名字很一般,便笑道:我記得有一句詩,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春天的男人最好姓冬,在桔樹鎮就有人姓冬,看來你未來的婆家在桔樹鎮。


    “不理你,亂開玩笑。春天是女孩子,談起這方麵的事情就有些嬌羞。


    胡永林見到春天害羞的樣子,哈哈地笑道:春蘭,不和你扯了,趕緊去買新床單,客人很快就要到了。


    “我這就去,門外就有商店,很快的。春天一邊朝外麵走,一邊重申道,胡所長,我現在叫春天。


    等到祝梅和穀枝來到了縣招待所,春天已經將祝梅的寢室收拾好了。她驚奇地發現,侯書記的妹妹居然是聾啞人,更讓她驚奇的是,這位聾啞女孩居然還帶著畫板。


    “穀主任,中午你們吃什麽?我讓大師傅準備好。春天主動問穀枝,她對沒有職務的幹部統稱主任,這是春天的小智慧。


    穀枝是縣委辦工作人員,經常到縣招待所,春天已將她記熟了,而且知道她姓穀。穀枝卻並未注意縣委招待所這位尋常的服務員。侯衛東隻是讓她去接祝梅,中午如何安排卻沒有交代,對於是否留在這裏吃飯,穀枝有些猶豫。


    春天觀察到了穀枝臉上的猶豫,建議道:侯書記事情多,中午很少迴來吃飯。要不,我讓大師傅弄幾個菜,你們先吃?


    祝梅很是冰雪聰明,她猜到了春天的大體意思,寫道:不用太麻煩了。


    春天寫道:我這就讓大師傅準備飯菜。她取出平時給侯衛東點菜的小本子,寫道:你喜歡吃什麽菜?我去點。


    此時,穀枝反而成了局外人。等到春天去點菜,她給祝梅寫道:你先休息,我走了,有事跟春天聯係。


    侯衛東開完了會,推掉了中午的應酬,便迴到了縣委招待所。進了後院,見春天正陪著祝梅在院子裏看花,他下意識地張口叫了一聲祝梅。隻見春天迴過了頭,祝梅卻沒有反應。


    侯衛東心中為之一痛。


    春節時還在嶺西郊外見過祝梅,大半年時間,祝梅仿佛驟然間長大了,少女青春之美衝破了聾啞的阻擋,撲麵而來。


    春天很會察言觀色,機靈地道:侯書記,我讓大師傅給你準備了飯菜,黃燜鯽魚、魚香肉絲,還有肉丸子湯,兩個炒素菜。


    侯衛東問了一句:穀枝昵?


    春天道:穀主任先走了。侯衛東沒有繼續問,又吩咐道:下午我有事情,你就陪著祝梅到郊外走一走。她是學美術的,你帶她到郊外去采風。


    能為侯衛東做事,是春天夢寐以求的事情,她脆生生地道:侯書記放心,城郊有不少風景優美的地方,我帶祝梅去寫生。


    飯桌擺在了侯衛東的客廳,侯衛東與祝梅相對而坐,中間是黃燜鯽魚、魚香肉絲、炒豌豆尖,還有熱氣騰騰的豬肉丸子,當真是一桌好菜,不僅香味撲鼻,而且賣相極好。


    祝梅慢慢地吃了一個豬肉丸子,這普通豬肉丸子當然沒有黃蓉的丸子那樣多變而美味,但是勝在本味十足。豬肉丸子就是豬肉丸子的味道,沒有其他雜味。這就如簡潔的文字,讓閱讀者感到舒服。


    她放下筷子,在紙上寫道:我現在覺得不應該叫你叔叔,以後就叫侯大哥。這個名字好,有當年孫悟空的感覺。


    看了祝梅活潑的話語,侯衛東很是欣慰。當年那個孤坐在空蕩蕩教室裏的聾啞小女生,似乎已不再那麽落寞,也開起了玩笑。可是就在欣慰的同時,他冷不丁地又想起了祝梅的聾啞之病。此時,他隻能在心裏歎息。


    下午1點40分,老耿開著奧迪車來到了縣委招待所。杜兵看到三菱越野車還沒有來,連忙給交通局長景緒涯打電話。正打著,就見到一輛越野車停在了門前。


    杜兵手裏拿著香煙,給開車的師傅散了煙,特意交代道:侯書記的妹妹在讀嶺西美院,她是聾啞人,你可得照顧好。那師傅是很穩重的中年人,出車前,局長景緒涯親自交代過。他態度自然好得很,道:杜秘書放心,城郊哪裏有好風景,我都熟悉。


    侯衛東走了出來,祝梅在身旁,提著畫板。


    春天背著旅行包,包裏是女孩子愛吃的零食。她其實比祝梅大不了幾歲,可是她已在縣招待所工作了四年。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顯得比祝梅成熟了許多。


    “別到太偏僻的地方,早些迴來。祝梅上了越野車,侯衛東又一次叮囑春天。春天身上有股機靈勁兒,這一點讓侯衛東放心。


    晚上,侯衛東陪著沙州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粟明俊吃了晚飯,又到成津賓館打了一會兒雙扣。9點過了,才迴到縣委招待所。


    第二天,侯衛東送走了粟明俊。司機老耿到縣招待所將後院停著的那輛越野車開了出來,侯衛東、杜兵、祝梅、春天等人直奔飛石鎮。


    飛石鎮位於山中,有森林,有懸崖,越野車繞了一圈又一圈。到了山頂,頓時豁然開朗。祝梅到了山頂,反倒變得有些憂鬱。她選了一個懸崖邊,架好畫板,慢慢地沉浸在畫意之中。春天一直跟著祝梅,她本來是抱著憐憫之心,可是當祝梅畫筆一動,她眼前一亮,再看祝梅時,眼光已不一樣。


    同樣一景,在侯衛東眼中又是不同,飛石鎮是成津最著名的鉛鋅礦之鄉。盤山公路上大貨車很多,刹車聲刺耳,在風中傳得很遠,這是財富,也是麻煩。


    一輛普桑沿著盤山公路行駛,朝著侯衛東所在的山坡而來。過了約莫二十來分鍾,幾個幹部模樣的人出現在侯衛東的視線中。來人是飛石鎮黨委樸書記、鎮長李建國、副書記盧飛,三人走得急,樸書記年齡稍大,已經是氣喘籲籲。


    略為寒暄,侯衛東將飛石鎮黨政一行帶到了山坡上的一處墓地。墓地雜草曾在春節後清理過一次,此時野草又頑強地長了出來,簇擁在知識青年項勇幾個大字周圍。


    侯衛東對著黨政一班人道:這個墓地周圍不要動,就保持著現在這種原始的風貌,這是政治任務,今天就當麵交給你們黨政一班人。


    飛石鎮的知青比較多,當年的知青鬧得飛石鎮雞飛狗跳,也留下了類似小花的故事。樸書記年齡最大,對這一段曆史是清楚的,見侯衛東如此慎重,也就明白有大人物還在關注著這位墓地裏的知識青年。


    樸書記當即響亮地表了態。侯衛東話鋒一轉,道:省政府下發了整頓礦業的通知,要關停一批小礦。飛石鎮的小鉛鋅礦最多,你們學習文件沒有?


    樸書記道:已經組織鎮村社三級幹部學習了。


    侯衛東道:關鍵是要落實下去。


    眾幹部都不停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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