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佳睡眼蒙曨地抬頭看了看打開的窗戶,見天空才是魚肚白,道:“還早,多睡一會兒。


    侯衛東極不喜歡將單位上的公事帶入家門,他沒有給小佳講明急著迴去的原因,俯身在其額頭上親了親,道:有事要走,你注意身體。


    司機老耿和秘書杜兵住在市委招待所。楊柳出麵打了招唿,他們兩人的費用就記在市委辦的賬目上。兩人接到電話以後,就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新月樓,在樓下等了四十來分鍾,才見到衣冠楚楚的侯衛東出現在大門口。


    到了成津,已是早上8點多,進入郊區以後,侯衛東道:先到公安局。在路上,他原本想讓鄧家春到縣委辦來匯報戰果。後來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讓老耿將小車開到了公安局。


    到了公安局裏,陸續有警察進人辦公大樓。淩晨的行動僅僅限於縣刑警大隊,其他民警都不知道此事,見侯衛東上了樓,都很詫異。


    到了鄧家春辦公室,鄧家春陰沉著臉,氣氛就如冰箱冷凍室取出來的肉一樣,冷冰冰、硬邦邦。


    羅金浩見到侯衛東走了進來,沮喪地搖了搖頭。


    鄧家春匯報道:侯書記,小羅帶隊到了飛石鎮,行動進展順利,搜到了一把仿製手槍。方鐵和秦敢兩位重要嫌疑人都被控製住,隻是後來出了意外……


    聽到秦敢的名字,侯衛東暗自吃了一驚,臉上卻是不動聲色,道:“出了什麽意外?


    鄧家春語調很沉重:在返迴途中,有一段長下坡,由於重車要用水來衝淋輪胎,路麵泥濘,特別滑。一輛長安車滑進了山溝,嫌疑人方鐵當場死亡,兩位民警受了重傷,正在縣醫院急救,還沒脫離危險。


    “另外一名嫌疑人情況如何?


    羅金浩道:我和另一名嫌疑人在另外一輛車上,沒有出事。“這個秦敢,怎麽做出這事?侯衛東在心裏埋怨了一句,他摸了一支煙出來,獨自抽上,又對鄧家春道:你給縣醫院院長撥通電話,我要跟他說話。


    鄧家春找出機密電話本,找到了縣醫院院長電話,道:魯院長,我是公安局鄧家春,侯書記要跟你通話。


    縣醫院魯院長才參加培訓迴來,昨天晚上幾位朋友為其接風,喝了一肚子酒,今天早上還沒有完全恢複。他不知道鄧家春的大名,正準備去問旁邊的副院長,耳邊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魯院長,我是侯衛東,今天早上送來的傷員,要不惜一切代價進行搶救。


    魯院長沒有聽清楚是誰,背靠著椅子,反問道:你是哪一位?


    “我是侯衛東。侯衛東聲音重了一些。


    魯院長用手捂著話筒,問旁邊的副院長,道:侯衛東是哪一位?副院長急忙道:昨天晚上跟你說過,是新來的縣委副書記,主持縣委工作,你怎麽忘記了?魯院長嚇了一跳,一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彎著腰,恭敬地對著話筒道:侯書記放心,我們一定全力搶救受傷的民警。


    “是否需要送沙州,或者從沙州調醫生或設備?有什麽要求,盡管向縣委提出來,隻要有一線生機,就要盡百分之二百的努力。


    魯院長放下話簡,對副院長道:今天的辦公會不開了,都到手術室等著。


    侯衛東放下電話,又問道:方鐵,他和老方縣長有沒有關係?


    鄧家春得知方鐵車禍身亡以後,以最快速度調來了方鐵的資料。他將兩頁紙遞給侯衛東,道:小羅在永發鉛鋅礦當場搜出了仿製手槍,抓他沒有問題。他和老方縣長是遠房親戚,但是走得很近,來往頻繁。鄧家春了解內情,他是有針對性地收集了方鐵的信息,迴答得很準確。


    侯衛東抽了一支煙,慢慢平靜了下來,道:這事是意外,事已至此,盡量做好後續工作。


    他從口袋裏取出煙,遞了一支給鄧家春,道:家春,你還是按照既定的方案做下去,不要受這次意外事件影響。縣委、縣政府全力支持你。等一會兒你要將此事報給蔣縣長,實話實說。


    離開了公安局,坐在小車上,侯衛東暗道:這個偶然事件的發生,恐怕會讓方、李兩家提前意識到危機,看來繞開礦產開發問題解決礦產開發問題有著相當難度。


    來到縣委大院,侯衛東已經將情緒調整了過來,在心裏喊了一聲: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振作了精神,走進了縣委大樓。


    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宣傳部長梁逸飛走了過來,道:沙州宣傳部副部長朱介林,嶺西日報社的王輝主任已經到了宣傳部。


    侯衛東心平氣和地道:省委蒙書記親自為章書記的事跡作了批示,這是對章書記的充分肯定,做好宣傳報道工作,是對章書記最深切的懷念。同時,這又是一次難得的宣傳成津的機會,宣傳部門要充分利用這次機會,把成津推向全嶺西。


    梁逸飛扶了扶鼻梁上的寬大眼鏡,道:上午由宣傳部門介紹章書記事跡,還要到車禍現場去拍幾張照片。中午安排在成津賓館,侯書記能否過來一起用餐?


    侯衛東道:朱部長、王輝主任都是老朋友,我先和他們見麵,打個招唿,然後再由宣傳部門陪同他們采訪。中午用餐,我參加。


    侯衛東由梁逸飛陪著來到了宣傳部,走進小會議室,他將滿腹心事壓在肚裏,笑得很開心,道:朱部長,王主任,侯書記來了。


    在沙州工作時,侯衛東是市委辦副主任,與宣傳部副部長級別一樣。隻是侯衛東是周昌全的專職秘書,地位特殊,其重要性朱介林遠遠不能比。此時,雖然一個在縣裏工作,一個在市委宣傳部,朱介林仍然沒有上級機關的架子,迎上去,很客氣地道:侯書記是老朋友了,這位是《嶺西日報》王主任、段記者、杜記者。


    侯衛東與王輝握了握手,對朱介林道:朱部長,三位記者都是老朋友了。我在益楊新管會的時候,王主任就多次帶隊來過新管會。當年他的一篇調査報告,讓省裏舉起了刀子,將全省一半開發區砍掉。


    這一篇調査報告是王輝的得意之作,侯衛東當麵提起此事,王輝心裏感到很舒服,笑道:益楊新管會如今是嶺西發展得最健康的開發區之一,侯書記功不可沒,這一點得到了公認。


    侯衛東道:我們也別在這裏吹捧與自我吹捧了,快請坐。地位變了,人的自信也就隨著變化。此時侯衛東主政一方,說話很是揮灑自如。他與朱介林、王輝談了幾句,這才轉頭麵對段英,伸出手,道:段英,好久都沒有見到你了。


    段英上身短袖襯衣,下身牛仔褲,盡管如此,仍然豐滿性感。侯衛東眼光飛快地掠過段英的厚嘴巴以及飽滿挺拔的胸脯,就如隻偷油婆飛快地跑過廚房案板。


    段英此時已有了一位省人民醫院的優秀男友,兩人關係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看到侯衛東,仍然讓其心中起了漣漪。握著侯衛東溫暖的手掌,她恍然間又迴到了初次畢業時在車站偶遇侯衛東的情景。


    “侯書記當了領導,不召見我了。這是一句嶺西的尋常話,但是段英說出來意味不同。她說了此話,說完之後又有些後悔,告誡自己:都是要結婚的人了,說這些有什麽意思。


    這時,侯衛東手機又響了起來。


    電話裏,曾憲剛聲音很著急,道:瘋子,我是曾憲剛,秦敢被公安局抓走了。


    侯衛東走到一邊,道:我早就跟你說過,大家生活已經很不錯了,怎麽還到成津來蹚渾水?現在撞上槍口,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又問道,我記得秦敢是做鎢砂礦,怎麽又變成了鉛鋅礦?


    曾憲剛道:他以前是來飛石鎮買鎢砂礦,也看好了一個。後來發現在飛石鎮做鉛鋅礦更賺錢,將原來的鎢砂礦賣掉了,轉手發了筆財,然後又買了現在的鉛鋅礦。


    曾憲剛的妻子被害以後,他做了不少大事,當然這些事情都瞞著侯衛東,從這一點來說,侯衛東並不是完全了解曾憲剛等人。到了省城,曾憲剛與宋致成好上以後,算是將一個殘缺的家補上。他在省城做起正當生意,發展得很好,漸漸遠離了那些刀光劍影之事。因此,當秦敢和曾憲勇要到成津來做鉛鋅礦生意時,他背著宋致成為兩人提供了資金,自己卻堅決不參與這些事情。以前血的印跡太深刻,如今生活已經步入富裕階層,曾憲剛實在沒有勇氣再次過那種動蕩的生活。


    不過,曾憲勇是和他一起打天下的換血朋友。他的事情,曾憲剛無論如何也不能怠慢,接到曾憲勇電話,立刻動身前往成津。在車上,他給侯衛東打了電話。


    “瘋子,我正在前往成津的路上。曾憲剛一隻手握著方向盤,一隻手給侯衛東打電話。


    侯衛東道:秦敢的真實情況如何,你跟我說實話。


    曾憲剛道:據我了解的情況,方傑和李東方是成津一霸。他們有錢有勢,專搶鉛鋅礦,好幾個礦老板都被他們威脅毒打過,比當年益楊的黑皮厲害得多。秦敢他們是迫不得已買了手槍防身。


    “你怎麽不勸勸他?大江的事情我現在還曆曆在目,最好讓秦敢遠離這些事情。


    曾憲剛道:瘋子,我向你保證,秦敢買槍隻是為了防身,絕對沒有案底。


    “這事說來話長,你到了成津再到我辦公室。


    放了電話不久,鄧家春的電話又來了:侯書記,有個情況要匯報,關於秦敢的事情。


    侯衛東道:我馬上迴辦公室,你等著我。


    打了兩個電話,侯衛東這才迴到宣傳部會議室,與朱介林和王輝握手,道:上午的采訪就由梁部長全程陪同,中午我敬大家的酒。


    與段英握手時,兩人對視了一眼,眼中卻是各有意味。侯衛東當了縣委書記以後,肩負著重大使命,將兒女情事放下了。至少在當前一波三折的嚴峻局勢之下,他並沒有太多的心情關注男女之事。


    侯衛東與段英握手後,又特意交代梁逸飛:梁部長,今天來的都是貴客,一定要接待好。


    梁逸飛扶了扶寬大的眼鏡,道:侯書記放心,中午在成津賓館,等你過來開席。


    在縣裏工作,如果市裏部門領導來了,縣委書記能出麵作陪,這對各部門是一件很有麵子的事情。一來說明領導對本部門重視,二來說明與縣委書記關係好。梁逸飛在部門混了多年,當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竭力邀請侯衛東來吃午飯。


    段英與侯衛東簡短地交流以後,退到幾位領導身後,暗中看著侯衛東。她離開沙州到了省報,對她來說,人生在幾年的時間裏有了一個徹底變化。以前在縣裏時還得仰仗著劉坤父親,到了市裏基本上就脫離了原來的生活。進了省報以後,她再看益楊的人和事,就帶著些俯視的眼光,但是對侯衛東卻不由自主地帶著些仰視。


    她經常迴想起初出社會,在益楊絹紡廠裏隨時可能下崗的忐忑不安的心情。這一段經曆在她內心深處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在夢境裏,還時常會出現下崗姐妹痛哭流涕的畫麵。就在那一個灰色、焦躁的夏季,她在益楊汽車站偶然遇到了侯衛東,這個充滿著陽剛氣息的男人,給了她極其寬厚的肩膀。但是,侯衛東終究隻是別人的風景,兩人如方向不同的鐵軌,在人生的某個大站交匯之後,又很快分開,越來越遠,最終隻能遙遙相望。


    “今天見了麵,就斷了這一段永遠沒有結局的感情。段英已經準備結婚,可是見了侯衛東還是控製不了自己的心跳,默默下了決心。


    出了宣傳部辦公大樓,侯衛東暫時將王輝、段英拋在腦後,他給曾憲剛打了電話:你現在在哪裏?到了成津以後直接到我辦公室來。


    上了樓,見到一身警服的鄧家春。鄧家春表麵看上去是黑臉冷漢子,其實甚為精明。他是成津縣委常委、公安局長,是縣領導,又是公安局領導。他在穿衣服上注窻到了一個細節:凡是縣委開會.他一律穿警服.顯示其公安局長的身份。而在公安局開會,他則穿便服,在滿屋警服中別樹一軹,用來突出其縣委常委的身份。


    今天給侯衛東匯報工作,他穿了警服。羅金浩連夜審訊了秦敢,秦敢咬定他沒有買槍,後來他要求見侯書記,說是你的侄兒。鄧家春話說了一半,還有一件事情未說。羅金浩所帶隊伍原本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可是迴來的路上出了車禍,致使方鐵車禍死亡。這給了羅金浩極大的壓力,他脾氣開始暴躁起來,在審訊秦敢時,見秦敢不肯老實招供,忍不住動了手。


    秦敢見勢不對,道:我是侯衛東的侄兒,益楊縣上青林的人。


    羅金浩停了手,問了些基本情況,也就信了,向鄧家春作了報告。鄧家春覺得此事有些麻煩,立刻趕往縣委。


    侯衛東道:我在上青林工作的時候,是獨石村的駐村幹部。秦敢的父親秦大江是獨石村支部書記,與我是很好的朋友。當時益楊黑社會黑皮等人想控製上青林石場,多次與上青林的幾個石場發生衝突,秦大江被槍殺。從這個角度來說,秦敢自稱我的侄兒,也不箅錯。


    鄧家春聞言心中一動,道:我査了秦敢的資料,他是去年到的成津,順發鉛鋅礦一直與永發鉛鋅礦有矛盾,他買槍一事應該是事實,隻是我們沒有找到那支槍。他停頓片刻,道,能否利用秦敢這層特殊的關係,讓他做內線?這樣有利於整個案件的偵破。


    從內心深處,侯衛東不願意秦大江的兒子介人成津的渾水之中,但作為縣委書記,他希望能盡快將成津涉黑勢力連根拔出,稍有權衡,道:這要征求他的意見。


    鄧家春又道:公安局有不少人與礦上有聯係。據小羅講,飛石鎮派出所的那位聯防員和永發鉛鋅礦有關聯,故意帶了一條岔路,所以我想讓羅金浩單獨發展一些內線,掌握準確情況。


    在公安局裏,有專門掌管內線的民警。這原本是公安局破案很重要的力量,但是鄧家春和羅金浩都是外來人員,誰是敵人誰是朋友還有待進一步觀察。這給破案工作帶來了一些難度,鄧家春正在通過各種渠道建立自己的班底。


    侯衛東道:具體細節我不管,凡事按照有利原則辦理就行。還是那句話,縣委、縣政府對你充分支持,你盡管放開手腳幹,我絕對會站在你這一邊。


    鄧家春一塊石頭也就放了下來,急匆匆迴到局裏,他要將方鐵非法持有槍支的所有材料收集齊全,以應付極有可能到來的風波。迴到了局裏,他將羅金浩叫了過來,道:我要見秦敢,親自與他談一談。你去再査一下方鐵的材料,一定要保證萬無一失。


    11點,曾憲剛趕到了成津縣委大院。杜兵在樓梯口等著他,直接將其領到了侯衛東辦公室。侯衛東吩咐道:我這裏有事,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不要來打擾。


    曾憲剛戴了一副國外進口的茶色眼鏡,將獨眼掩飾得很好,看上去就是一位時尚的硬漢子,與當日在上青林的形象完全不一樣。


    兩人稍作寒暄,侯衛東道:上青林石場生意不錯,你在嶺西的日子也還可以,秦敢何必到成津來搞鉛鋅礦?這裏麵水很深。


    曾憲剛最了解內情,道:憲勇和秦敢兩人膽子都大,路子也野,看到鉛鋅礦老板一夜暴富,也就動了心。現在投入已好幾百萬了,還沒有收迴成本,讓他們退出去不可能。他又道,瘋子,你是縣裏老大,放不放秦敢,還不是你一句話。


    屁股決定腦袋,這是流行於嶺西官場的著名諺語,既然流行,就有道理。侯衛東如今是成津縣主持工作的縣委副書記,所處位置、所承擔的任務自然與曾憲剛不同。曾憲剛是從單純的友誼出發,想放秦敢出來,而侯衛東心裏想的事情就要複雜得多。


    “憲剛,秦敢和曾憲勇在順發鉛鋅礦投了多少錢?


    “我給了他們兩百萬,秦敢從上青林石場那裏拿了幾十萬,還有賣鎢砂礦的錢,到了現在,總共投入在七百來萬。


    侯衛東又在心裏考慮了鄧家春的意見,道:也就是說,秦敢和曾憲勇肯定不會輕易離開成津?


    曾憲剛點頭,道:不箅我給的兩百萬,這是他們的全部家當。剛才鄧家春想讓秦敢當內線,侯衛東還心存疑慮,此時他下了決心,暗道:既然秦敢和曾憲勇深陷其中,也就可以做內線。他對曾憲剛道:此事有我在,你放心,沒有什麽大事,你先到廠裏去,與曾憲勇見麵你作為大哥,要勸他們合法經營,千萬別和黑社會來往。曾憲剛出了縣委大院,就直奔飛石鎮順發鉛鋅礦。他和曾憲勇曾經一起做了不少大事,兩人關係極為密切,自然急急忙忙地前往順發鉛鋅礦。你的槍在什麽地方?


    “昨天我帶出去,後來接到廠裏的電話,把槍藏在上青林,沒有帶迴來。曾憲勇道,剛哥,鉛鋅礦確實賺錢,每噸利潤有六七百元,幹幾年就是千萬富翁。正因為容易賺錢,就特別亂,每個礦都有護礦隊,沒有槍,鎮不住人。


    曾憲剛道:瘋子在成津當縣委書記,你還怕什麽,有什麽事情盡管去找他。


    曾憲勇點了點頭,道:你和侯書記關係好,但是他和我沒有什麽交情。我去找他,也不知道他是否買賬,所以這一個多月來,我還沒有去找過他。


    “你得讓秦敢自己去找瘋子,瘋子與秦敢感情不深,但是他絕對不會忘記秦大江,這一點沒有問題。瘋子現在當了大官,同以前相比肯定會有些變化,但是他記情,絕對靠得住。小亊別去找他,大事我們還得依靠他。曾憲剛又道,你們可以暗地裏放點消息出去,就說你們和侯衛東是親戚,隻要其他人知道順發鉛鋅礦和侯衛東的關係,誰還敢動你們?


    下午,秦敢迴到了順發鉛鋅礦,此時他已經同意與鄧家春合作,充當內線。


    同意此事,秦敢也有自己的考慮:一來自己將全部家當投人了順發鉛鋅礦,順發鉛鋅礦擺明著要賺錢,以後麻煩事情肯定不少,與鄧家春合作可以得到重點保護;二來他可以借著鄧家春的手,搞一搞其他鉛鋅礦。如果有機會再弄兩個鉛鋅礦,就大發了,一輩子也就吃喝不愁。


    曾憲剛、曾憲勇和秦敢聚在一起,曾憲勇和秦敢喝了一瓶酒,曾憲剛隻喝了一小杯,表示了個意思。他在眼睛受重傷以後,多年不沾酒,後來生意在省城漸好,才重新喝酒。宋致成擔心喝酒對眼睛不好,總是在耳邊嘮叨,一來二去,曾憲剛喝酒越來越少,現在喝多了身體還不舒服。喝完酒,三人站在二樓的走道上,曾憲剛道:我跟你們說,以後鉛鋅礦安全還得加強。上二樓要加一道鐵門,晚上睡覺把鐵門關上,不準任何人進來。


    看著秦敢和曾憲勇的笑意,曾憲剛取下眼鏡,指著自己的眼睛,道:我這是血的教訓,你們莫小看這些小事。見曾憲剛一本正經,兩人這才嚴肅起來。曾憲剛又道:嶺西現在流行監控係統,你們去買一套迴來,有什麽人接近就一目了然。


    正說著,遠處傳來一陣密集的鞭炮聲。


    永發鉛鋅礦,方、李兩家來了不少人,在礦裏放起了鞭炮。方鐵妻兒披麻戴孝,在院中哭成了一團,工人也聚在了院中。


    在廠辦公室裏,方傑、李東方、方鋼和方鋼父親方厚德正在商議對策。方厚德的人生分為兩段,前五十年是臉朝黃土背朝天的社員。五十歲以後,他從田土裏拔腳上坎,遊走在遍地開花的鄉鎮企業中,磚廠、煤礦、洗選廠,他都幹過。當兒子方鐵開起了永發鉛鋅礦,他正式當起了吃喝不愁的老太爺。


    由於有了錢,他在成津買了房子,最喜歡做的事情是到歌廳、洗發廊找小妹。年輕時家裏窮,找了一位身胚蠻大、聲如洪鍾的黃麵婆。當時還覺得可以,去和城裏的女人睡過以後,就如一年沒有沾過油星子的餓人突然嚐到一塊肥美的紅燒肉,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無以言表。從此他就迷上了這項運動,後來還遠征到了沙州。到了沙州以後,他買了房子,找了一個十九歲的年輕妹子,過著神仙一般的日子。


    而這一切,源於永發鉛鋅礦帶來的利益。當得知兒子摔死後,他惶惶如喪家之犬迴到了飛石鎮。


    “買把槍也不是死罪,在成津買槍的人多了去了,公安憑什麽把人朝死裏整?方傑氣勢洶洶地道。


    李東方糾正道:誰說買了槍,拿出證據來。


    方傑道:鐵哥確實有槍,當時就査了出來,還簽了字。


    李東方道:誰來證明有槍?光憑公安說是不算數的,必須有相關文書及簽字。如果沒有這些,完全有可能是栽賍陷害。他如此說心裏是有底氣的,長安麵包車出了車禍以後,當時搜査所帶的文書都不翼而飛,這就是反咬成津公安局最有利的武器。他又道:方鐵死得冤枉,方權叔,不能輕易火化了,我們得為方哥討個說法。方厚德一直哭喪著臉,耷拉著眼皮,已經失了分寸。李東方見方厚德沒用,站在窗邊看了看外麵,熊腰虎背的方鐵媽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廠裏的員工們哭訴。方鐵媽在廠裏管夥食,她是有名的刀子嘴,心雖然不是豆腐,可也不是毒藥,在工人中人緣不錯。方鐵媽被叫到辦公室裏,聽到李東方這麽一說,抹了一把鼻涕,道:把娃兒抬到縣政府去,不解決就不燒。


    李東方哼了一聲,道:找縣裏有什麽用?這事沒有縣裏同意,公安局不敢隨便抓人。嬸子,直接把鐵哥抬到巿委去,再準備一些橫幅,把事情鬧大。如果市裏不解決,就抬到省裏去。


    方鐵媽見自家男人半天不放個屁,罵道:瞧你那個樣,平時抬起雞巴亂日。遇到點事就蔫了,真不是男人。方厚德漲紅著臉,跳起來,道:給大哥他們說,抬娃兒到市裏去。


    李東方又道:鐵哥在殯儀館,有可能公安局不準抬走。方鐵媽紅著眼睛道:誰敢攔著,老娘就跟他拚了。方厚德、方鐵媽以及方家親朋好友開著鉛鋅礦廠的兩輛卡車就朝縣城去了。


    縣委,侯衛東從早上進入大樓,就沒有停過。除了與鄧家春、曾憲剛、朱介林、王輝、段英等人見麵,還抽空子與鬧情緒的政協主席經曆聊了半個小時。中午在成津賓館與王輝等人共進午餐,吃過午餐已快兩點了。他沒有再迴縣委招待所休息,而是直接迴到辦公室。


    在辦公室休息了十來分鍾,副縣長朱兵帶著交通局長景緒涯來到了辦公室。景緒涯是茂雲市南鋪區副區長景偉的堂弟。景偉與侯衛東在省委黨校研究生班是一個小組,兩人關係還算不錯。


    景緒涯匯報道:侯書記,新方案改道和拓寬的地方太多,需要征用的土地量很大。征用土地沒有幾個月拿不下來,是否考慮適當修改方案?成沙公路即將進入實施階段,遇到的問題相當多,除了資金問題,土地問題就是當前最突出的問題。交通局長景緒涯作為公路的具體實施者,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修公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我相信沿途老百姓一定會支持,關鍵是工作要做深做細。各鎮主要領導要深入一線,走村入戶進行宣傳。侯衛東態度堅決地道,成沙公路方案經過了縣委常委會審議,已成了定論,不能隨意進行修改,否則縣委常委會的決定就是一紙空文。我們一定要維持縣委常委會的嚴肅性。景緒涯仍然臉有愁容。


    侯衛東當過益楊新管會一把手,知道大規模征用土地的難度,對朱兵道:朱縣長,最近召集雙河、河西、桔樹三個鎮的黨政一把手工作會,專題研究征用土地一事。你們迴去做些準備,在會上我們再製訂硬性任務。


    布置了此事,侯衛東追問了一句:景局長,沿途三個鎮到底涉及多少個村?這一段時間,你去接觸過幾個村支書和村委會主任?


    景緒涯作為縣交通局長,按慣例,他一般隻走到鎮一級,而且隻跟鎮裏主要領導見麵。侯衛東問得如此細,讓他始料不及,汗水一下就冒了出來。


    侯衛東見他結巴,沒有繼續追究此事,語重心長地道:景局長,你要到各村支部書記和村委會主任中間去走一走,了解第一手資料,做好溝通解釋工作。如果我們浮在半空中,很難做好工作。如果紮根於基層,我相信一定能順利推進工作,朱兵不禁暗自感歎: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幾年前,侯衛東還是初出茅廬的學生,求著交通局買碎石。轉眼間,堂堂的交通局長在他麵前就如小學生一般。


    下了樓,景緒涯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對朱兵道:朱縣長,我先迴局裏開會,然後就到桔樹鎮去,先找老高談一談。開完會,景緒涯就朝桔樹鎮走。桔樹鎮的公路是出名的爛,進入桔樹鎮不久,前麵就有重車陷在大坑裏,動彈不得。


    景緒涯等了一會兒,覺得車裏悶,就下了車,朝出事地點走去。經過一輛大卡車時,見車上都是披麻戴孝,還有哭罵聲,無意中聽到幾句話,嚇了他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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