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財政廳氣勢磅礴,外牆是灰色大理石,中間是玻璃幕牆,就算是外地人沒有看到掛在門口的牌子,僅從外表看就能知道這是一個有錢的單位。


    侯衛東將車開到了財政廳之時,恰好有幾輛車正在進入財政廳,他緊跟著車子後麵,沒有受到阻攔便進入了大院。門口的保衛人員雖然不認識這個掛著沙州牌照的小車,藍鳥也算好車,又跟著廳長的車進來,便以為這輛藍鳥是哪個地區或部門領導的車,正正規規地舉手行禮。


    跟著前麵一群人進了大廳,侯衛東不願意跟得太緊,見底樓有廁所,就走了進去,自然而然地與前麵那群人拉開了距離。


    廁所裏的便器皆很高檔,照著人明晃晃的,非但沒有臭味,還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比歌廳包間的味道還清新幾分。


    出了廁所,侯衛東很沉穩地朝電梯走去,根本沒有拿正眼瞧坐在大廳裏登記的保衛。保衛也就視侯衛東如無物,連問一句的興趣都沒有。在電梯裏,侯衛東看了看樓層分布樓,唯獨缺九樓的示意圖,這就意味著,財政廳的首腦機關在九樓,他暗笑道:“這是真正的欲蓋彌彰。”


    九樓走廊上有許多花草,很安靜,他看見左側有幾個門開著,便走了過去,經過一個虛掩的門,見到了正在專心寫字的蔣玉樓。


    蔣玉樓聽到敲門聲,也沒有抬頭,道:“進來。”


    “蔣廳長,您好。”


    蔣副廳長見是侯衛東,很是驚奇,他直接反應就是侯衛東又是來求自己辦事,看在祝家父子麵下,他還是給侯衛東留了三分麵子,放下手中筆,道:“有什麽事情嗎?”暗道:“辦公室是怎麽一迴事,居然就讓人直接進來了。”


    侯衛東笑容滿麵,道:“感謝蔣廳長,茂雲火電廠已經將款項打了過來,這真是及時雨,要不然煤礦隻能停產,一百七十名工人也就要下崗了。祝書記說蔣廳長最是古道熱腸,我真不知道怎樣感謝。”


    蔣玉樓此時正在看國務院的通報,聽侯衛東說起煤礦,就想起了關於煤礦的係列簡報,問道:“小侯是新管會主任,怎麽還開起煤礦?”


    雖然沒有打招唿就來拜訪,蔣玉樓的態度卻比預想中還要好一些,這讓侯衛東鬆了一口氣,他早有對策,道:“我二姐與二姐夫原來在絲廠工作,絲廠破產以後,隻能出來做生意。做了幾年生意有了些積蓄,買了火佛煤礦,才知道掉到陷阱裏了,長期虧損下去,二姐夫他們隻得再次下崗。”


    蔣玉樓臉上神情緩和下來,道:“煤礦是好項目,今年國務院接連下了兩個關閉整頓小煤礦的通知,態度堅決,決心很大,主要目的是扭轉煤炭供大於求的狀況,我估計煤炭行情逐漸會好轉起來。”


    這些消息,侯衛東已經從報紙和文件中看到了,他裝做很興奮的神情,道:“太好了,國務院既然出了這樣的政策,我迴去勸二姐和二姐夫,讓他們打起精神。”他話鋒一轉,道,“我聽祝老爺子說,蔣廳長是圍棋高手,我有一副圍棋,還不錯,放在我這裏純粹是明珠暗投。”說著,他就將提包裏的圍棋拿了出來。


    蔣玉樓居高臨下,不動聲色地看著侯衛東表演,暗道:“侯衛東知恩圖報,不是白眼狼。”他喜歡下圍棋是出了名的,也有不少人投其所好,送來一些高檔圍棋,當侯衛東將圍棋拿出來時,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他隻是覺得侯衛東還算懂事,至於圍棋如何,反而沒有放在心上。


    等到侯衛東離開辦公室,他看了看圍棋,驚訝地發現這是一副玉棋。


    侯衛東順利地辦完事,心情徹底放鬆下來。上了高速路,一路飛奔,看到距離沙州還有兩公裏的路牌以後,他想起了祝焱委托之事,開車下了高速路。


    進了沙州,他給聾啞校楊校長打了電話,問了祝梅近況,然後開車直奔聾啞校。


    來到聾啞學校,楊校長與祝梅一起站在門口,祝梅穿了一條中學生常穿的花格長裙,神態安靜,如果不說話,就如一個正常而清純的小女生。


    楊校長與祝梅並肩而立,他伸長脖子看著公路。1998年春節,新管會給聾啞學校送了些錢物,解決了楊校長的燃眉之急,因此,侯衛東的待遇直線上升,接到電話,楊校長與祝梅一起來了校門口。


    說了些感謝話,楊校長又露出難為情的神色,道:“每一次見麵我都要錢,太不好意思。祝梅用了電腦,繪畫水平以及功課提高很快。其他聾啞孩子都很羨慕,學校也想辦一個電腦室,我向教委申請,沒有同意,說是沙州一中也是今年才配上電腦,讓聾啞學校等一等。聾啞學校的孩子不同於正常人,可憐啊,都怪我這校長沒有本事,弄不來錢。”


    侯衛東對楊校長深有敬意,問:“需要多少台電腦?”


    “四十台。”楊校長也覺得自己獅子大張口,可是為了學生們,他還是厚著臉皮求援。


    “我爭取找幾家企業來讚助,四十台電腦不是小數目,可能要費一些時間。”侯衛東盡管覺得有些為難,還是痛快地答應了。


    楊校長見侯衛東如此爽快,大喜過望,道:“敢情好,敢情好,我代表孩子們謝謝你。”


    侯衛東給祝梅作了幾個簡單手勢,然後祝梅便上了車。


    祝梅的電腦損壞了,這讓她如火焚身,給父親傳了幾個傳真,一個勁想去修電腦。祝焱將此事交代給了侯衛東。


    看著一溜煙開走的小車,楊校長撫了撫沒有留下幾根的頭發,感歎地道:“要是周昌全的子女也是聾啞孩子就好了。”


    將電腦送到維修店裏,需要兩個小時才能修好。這台電腦是祝梅最好的朋友,沒有了電腦和網絡,通向外部世界的大門便關閉了三分之二。祝梅很在意此事,聽說要兩個小時,她甚至有些等不及的感覺。


    小店不大,放著些電腦器材,店主是年輕矮小夥,個子不高,隻有一米六左右,戴著厚厚的眼鏡,嘴唇上一圈小胡子,其實也不算是胡子,就是一圈淡淡的絨毛。他其貌不揚,手腳倒也麻利,三下五除二將電腦拆開。


    侯衛東隨口問道:“這是你的店嗎?”


    “技工校畢業又不包分配,我們隻能擺個店找碗飯吃。”


    “生意如何?”


    “現在用電腦的人多起來了,勉強還能維持。”小夥子說的是謙虛話,他從六家親戚那裏借錢開了這個小店,原本想慢慢地熬著,沒有想到生意好得很,一年多時間,成本收迴來了,如今存款也到了五位數。


    祝梅自然聽不到兩人的對話,她安靜地站在侯衛東身邊。那個小夥子忍不住偷看了好幾眼清純如水的祝梅。


    祝梅並沒有關注到這個小夥子,她更關心電腦。侯衛東在紙上寫道:“時間還早,聽說沙州開了德克士,是洋玩意,我請你去吃一頓。”


    祝梅寫道:“好。”


    德克士的東西完全不對侯衛東的腸胃,而祝梅則吃得津津有味,鼻尖還微微有些汗水,她的臉正對著一台電視,裏麵有一位港台歌星模樣的人正在載歌載舞,兩個與她同齡的女生站在電視旁,正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屏幕。


    祝梅看到這一幕,桌上的美食立刻沒有了味道。在學校之時,大家遭遇相同,她心情倒也平靜,此時見到專心看電視的同齡人,巨大的差異突然間破壞了好心情,她立刻陷入了巨大的壓抑與沮喪之中。


    侯衛東並沒有注意到祝梅的心理變化,聽著音樂,心思開始胡亂遊走,一會兒是與蔣玉樓見麵的情景,一會兒是火佛煤礦,一會兒又是下一步的打算。


    祝梅站了起來,寫道:“我要坐車到高速路上去。”


    侯衛東這才注意到祝梅的神態有些不對,他對祝梅很有幾分憐惜,見了她的要求,不忍心拒絕。


    上高速路前,祝梅站了起來,撐著天窗,看著車外的世界。


    侯衛東嚇了一跳,將車慢慢地朝右靠,最後停了下來,他拿出小本子,在上麵寫道:“危險,下來。”


    祝梅擺了擺手,拒絕了。


    侯衛東見祝梅很固執,隻得又將車啟動,不過卻將速度慢了下來。


    迎著不斷刮來的風,祝梅頭發飄揚著,她張大嘴,使勁地喊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眼淚一串一串往下掉,又被風吹到耳朵邊,然後化作一顆顆晶瑩的露水,直接飛到了半空之中。碎成小粒,不見蹤影。


    “迎著風,大聲地唿喊,便能發泄心中的不快。”這是網友“風之子”教給祝梅的方法,今天她就要試一試。


    在沙州的電腦維修店裏,小夥子已將電腦修好了,其實這個電腦隻是程序出了點小問題,但是他卻是大動幹戈,電腦拆掉,目的是要讓顧客付更多的錢。等到侯衛東和祝梅離開,他很快就將電腦裝好,安裝了幾個應用程序,電腦就恢複正常了。他高興地哼著小曲,用“沒有共產黨沒有新中國”的調子唱起“輕輕鬆鬆賺了五百塊”。


    此時店裏正好沒有事,他打開自己的電腦,沒有收到“快嘴小翠”的信件。“快嘴小翠”是一個調皮的小姑娘,他以“風之子”的網名和她聯係了一個多月,已經成為了網友。


    “風之子”個子矮,其貌不揚,在現實生活中毫不起眼,他從內心深處頗為自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遇到了“快嘴小翠”,他的愛情之火被點燃了,加上從談話內容來看,快嘴小梅是沒有太多社會經驗的小姑娘,於是他信心倍增,幾次約小翠見麵,小翠都用各種借口推辭了,這讓“風之子”既甜蜜又苦惱。


    侯衛東在高速路上開了一個多小時,要接近嶺西省高速道口之時,突然後麵警燈閃爍,一陣威嚴的聲音在藍鳥車後響起,“前麵站著的人,坐迴到車裏麵去。”


    這是高速路管理處的警車,例行巡查,見到有人站在天窗前,便追了過來。


    祝梅站在天窗前吹了一個小時的風,眼淚幹了,心情愉悅起來,她自然聽不到後麵的警車的喊話聲,依然趴在車窗前,盡情享受著速度帶給她的愉悅。她仿佛是打破了籠子的小鳥,盡情地在藍天中飛翔。


    侯衛東聽到了後麵的喊話聲,慢慢地靠邊停車,用手拍了拍祝梅的腿,又在小筆記本上寫了“快下來,警察來了。”


    警車停在了藍鳥車後麵,下來了一個年輕警察,他滿臉是怒氣,用手拍了拍引擎蓋,道:“下車,把駕駛證拿出來。”他走到車窗旁,眼睛看著車裏麵的小女孩子,這個小女孩子模樣、穿著都很清純,倒不是怪模怪樣的小太妹。


    警察有些意外,對祝梅道:“你這樣很危險的,知不知道?”祝梅隻知道警察在跟自己說話,她聽不見他在說什麽,微微笑了笑。


    警察弄明白了怎麽一迴事,訓了侯衛東幾句,最後叮囑道:“太危險了,下次別這樣。”


    迴到沙州,取迴了電腦,已是6點30分,祝梅在紙上寫道:“學校洗澡時間是五點半到六點,我要找地方洗澡。”


    侯衛東見祝梅早已變成了大花貓,寫道:“到我家去吧。”


    在沙州百貨買了全套衣服,祝梅跟著侯衛東到了新月樓,祝梅洗澡的時候,侯衛東就在外麵看電視,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侯主任,我是楊柳。”楊柳在電話裏猶豫片刻,還是道,“侯主任,你跟季書記很熟,能不能幫個忙?我不想在新管會工作。”


    “怎麽迴事?”


    楊柳道:“昨天組織部下了文件,任命易中成為新管會副主任,我不想在新管會工作。”


    在楊大金時代,易中成曾經是新管會辦公室主任,楊柳是辦公室副主任。侯衛東主政新管會以後,將易中成踢到了研究室,讓楊柳做了辦公室主任。從此,易中成在新管會恨上了兩個人,第一是侯衛東,第二是取而代之的楊柳。


    侯衛東對這些事情心知肚明,沒有多問,態度鮮明地道:“你想到哪個部門?隨便挑,季書記這點麵子還是要給的。”


    楊柳沒有想到侯衛東這麽爽快,眼窩子一熱,淚水掉了出來:“侯主任麵前,我就不想隱瞞了,既然要調動,能不能調到沙州去?”


    “如果市委、市政府去不了,就到其他市級部門去,隻是沒有職務了,願不願意?”


    “願意,我這個辦公室主任本來就不算是職務。”


    “明天我給你正式答複。”


    在新管會,楊柳是最得力的助手,她現在事情與侯衛東有直接關係,侯衛東毫不猶豫答應了楊柳。


    放下電話,在客廳裏坐了一會兒,祝梅就從浴室裏走了出來,她頭發用浴巾包著,一張清瘦小臉略有些蒼白,她進到客廳,寫道:“我餓了。”


    這個出水芙蓉一般的小女孩子,由於天生聾啞而現實社會有天然的隔絕,反而有一種別樣的清麗。


    侯衛東視線從祝梅臉上一晃而過,拿出小筆記本,寫道:“想吃什麽,我帶你去吃,能吃辣的嗎?吃重慶江湖菜。”


    祝梅點點頭,寫道:“我沒有吃過重慶菜,試一試。”


    沙州到處都能看到重慶菜,侯衛東在離新月樓不遠的地方找了一個裝修還不錯的中等餐館,要了一盤南山辣子雞以及幾個家常菜。


    南山辣子雞,裏麵的花椒和辣椒比雞肉還多,切得很小的雞塊藏身於辣椒的森林中,要用筷子使勁翻找才能找得到。吃起來雖然麻煩些,這菜的味道還真是不錯,又麻又辣,與重慶水碼頭的氣質接近。


    祝梅在十幾年的人生裏,和溫室裏的花朵差不多,隨著年齡增長,看看這個世界的願望越來越強烈,今天跟著侯衛東出來玩了半天,算是很大膽的行動,她吃了一會兒辣子雞,被辣得直哈口,鼻尖有了一顆顆汗珠子。


    正吃得高興,門外一百多米處忽然傳來了轟的一聲大響,飯館裏的玻璃被震碎了不少,侯衛東和祝梅坐在餐廳靠裏位置,沒有受到影響,隻是這等驚天動地的大響動,還是讓侯衛東嚇了一跳。


    祝梅無意識地朝門外看了一眼。


    很快,警笛聲大作,警察們拉起了警戒圈,將爆炸處包圍了起來,侯衛東的藍鳥停在餐館旁,幸好一輛大客車擋在前麵,沒有受到傷害,而那輛大客車一側車窗盡碎,車廂嚴重變形。


    侯衛國趕了過來,他身著便衣,冷著臉在外圍轉悠,先是見到熟悉的藍鳥車,又見到站在人群中朝爆炸處張望的侯衛東,他身旁站著一位瘦削清秀的小女孩子,暗道:“這個女孩子是誰?怎麽以前沒有見過。”


    等明白是爆炸案,再看看好幾輛被炸得亂七八糟的小車,侯衛東倒吸一口涼氣,暗叫僥幸,又見到大哥疑惑的眼神,他連忙解釋道:“這是祝書記的女兒祝梅,聾啞。”


    他又在小筆記本上寫道:“這是我大哥,侯衛國。”祝梅禮貌地寫道:“侯叔叔你好。”


    侯衛國向祝梅點點頭,又對侯衛東道:“你趕緊開車離開,發生了一起爆炸案子,幸好沒有死人。”


    看著圍觀的人群,侯衛東道:“怎麽在沙州也有人搞起了爆炸?與國際接軌挺快。”侯衛國低聲道:“我估計是礦山的事情,為了搶資源,搞得和黑社會差不多。”


    在沙州與茂雲交界的連綿群山裏盛產有色金屬和煤,儲量不小,這幾年煤礦行情走低,有色金屬行情卻一路節節走高,在沙州城內開高檔車的,多數都是山區來的礦老板,這些前幾年還窮得叮當響的山區小老板,一覺醒來,就可以開寶馬奔馳。


    也應了那句古話,禍福相依,由於開礦賺錢,這些老板便被各色人等盯住了,麻煩事情不斷,侯衛國看到被炸車是寶馬車,便猜到是礦老板。


    “前幾天茂雲幾位領導還到了沙州,座談關於有色金屬的事情,祝書記也參加了會議,我在做保衛工作。”侯衛國看了一眼祝梅,道,“祝書記在茂雲是三把手,你現在這種情況,還不如去投奔他。”


    侯衛東道:“茂雲情況複雜,等祝書記地位穩定以後,我再過去不遲。”


    將祝梅送迴聾啞校,已是傍晚時分,分手之時,祝梅寫道:“今天是美好的一天,謝謝大哥哥。”


    她叫侯衛國為侯叔叔,稱唿侯衛東為大哥哥,倒也有趣。


    帶著祝梅玩了一天,侯衛東心情很輕鬆,但是身體卻有些乏了,迴到新月樓,就開始泡澡,泡著泡著,突然想起了一個細節:當那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起以後,祝梅無意識地向爆炸方向看了一眼。


    “難道祝梅還殘存著一些聽力嗎?是否還有治愈的希望?”侯衛東隨後又在心裏想道,“祝焱是何等精明的人,蔣院長又是醫術很好的大夫,如果祝梅還能治好,肯定早就治了。”


    他就將此念頭埋在了心裏。


    從星期一開始,侯衛東一直在嶺西和沙州。到了星期五,他才迴到了益楊縣。


    當他身影出現在科委辦公樓,留守在辦公室的小寧主任打了一通傳唿,在外麵或逛街或是迴家睡覺的同誌們紛紛偷偷摸摸地迴到了科委。


    侯衛東把修建農業科研基地的事情交給了周永泰,將機關日常工作交給了小寧主任,他樂得清閑,迴來之後見到機關現狀,也不問不管,悠然自得地喝茶看報。


    想起了楊柳所托,他給粟明俊打了電話:“粟部,今天晚上有空沒有?請你吃飯。”


    粟明俊笑道:“你下了決心嗎,要調迴沙州?”


    侯衛東直言不諱地道:“我暫時按兵不動,不過想請粟哥幫忙,新管會的辦公室主任楊柳,是我提拔的幹部,如今在新管會過得很不順心,她想調到沙州,看有沒有合適的崗位。”


    粟明俊沉吟地道:“市委辦公廳正在招人,要女的,楊柳是女的嗎,寫文章如何?”


    “她是和我一批公招的大學畢業生,很優秀的辦公室主任。”


    粟明俊與侯衛東關係不一般,他沒有打官腔,道:“我去約黃子堤,黃子堤如今被提拔為市委副書記,隻要他點頭,這事就算辦成了。”他是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黃子堤還是副秘書長之時,兩人互相幫過忙,所以盡管黃子堤已由秘書長升成了市委副書記,粟明俊有把握約他出來吃飯。


    侯衛東高興地道:“能把黃書記約出來,太好了,我以前跟著祝焱也拜訪過他,也不知他是否記得我。”他主動交代了這個情況,免得到時粟明俊會有想法。


    “你認識黃書記,這更好辦了,我先把楊柳的情況給黃子堤說一說,晚上如果他有時間,你將楊柳帶來,算是麵試。”


    楊柳聽說晚上有可能要與沙州市委常委、副書記黃子堤和組織部常委副部長粟明俊見麵,緊張起來,道:“侯主任,我擔心過不了關,心裏沒有底。”


    侯衛東說了一句以前在上青林經常說的話:“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大家都是人,不要怕這些當官的。”


    楊柳跟侯衛東也有一年多時間,甚少聽見他說粗話,此時突然聽到侯衛東說了一句粗口,心裏特別踏實。


    很快,粟明俊打來電話。


    得知已經與黃子堤約定,侯衛東和楊柳沒有耽誤,提前來到沙州。


    晚餐安排在沙州賓館,侯衛東提前打了招唿:“楊柳,今天晚上的費用你別管。”


    楊柳堅持道:“為我辦事,不能讓侯主任破費。”


    侯衛東道:“你靠工資吃飯,能請幾次客,別跟我爭了,我好歹還能夠報銷。”雖然火佛煤礦讓他經濟上壓力不小,可是請客吃飯這種事情仍然是小事,他肯定不會拿到科委去報賬,隻是口頭上這樣說,以免楊柳會有心理負擔。


    楊柳也就不再爭,道:“謝謝侯主任。”


    黃子堤與粟明俊一起來到沙州賓館。黃子堤見到站在門口迎接的侯衛東,不等粟明俊介紹,笑道:“我還說要到茂雲去看看祝焱老弟,又抽不出時間,等到這陣子忙過了,小侯陪我去。”


    侯衛東道:“隨時聽黃書記招唿。”


    粟明俊見黃子堤很高興的樣子,便知此事基本成了,他介紹道:“這是楊柳,益楊新管會的辦公室主任,與小侯一批公招的大學生,筆頭子功夫很不錯,綜合協調能力很強。”他當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多年,察人的本領還是不錯的,從楊柳的氣質、相貌與表情,他推斷出楊柳的性格特點,和真實情況相差不多。


    黃子堤對楊柳就很有些領導架子,慢條斯理、似笑非笑地道:“在市委工作,對人的素質要求很高,如果素質達不到,你會很感到日子難過。出於對組織負責,也對你本人負責,我得考考你,你找個安靜的房間,將我們幾個見麵的事寫一個簡報,半個小時,夠了吧?”


    他這個題目,看似簡單,卻基本可以看出一個人的綜合素質,一看文字功底;二看邏輯思維能力;三看提煉能力。這個提煉能力是市委很重要的一項能力,因為許多會都是正常工作會,市委秘書要從這些平凡瑣事中找出發光點,這也是一種很重要的能力。


    在新管會時,易中成鬧情緒以後,大小文章一概不願意承擔。這一年來,新管會大小文章多是出自楊柳手筆,楊柳底子不錯,又在工作中得到了切切實實鍛煉,她對於黃子堤突然提出的考試,並不太慌張。


    隻用了十來分鍾,楊柳便將“簡報”寫好,她擬定的簡報題目是《加強科技工作,實施科技強縣戰略》,文中,多次提到“黃書記認為”、“黃書記指出”、“黃書記要求”、“黃書記強調”等字眼。


    黃子堤將簡報看了,道:“簡報選題還算可以,文字功夫也行,但不算上乘之作,勉強及格。”


    楊柳聽到是這種評價,心裏很緊張。


    粟明俊與黃子堤很熟悉,對他的意思心領神會,道:“楊柳,到了市委機關,要多學習,努力提高自己的本領。”


    “我一定加強學習,增強自身修為,提高自身素質。”這些話是經常寫在半年總結以及年終總結的文字,被楊柳一本正經地說出來,惹得黃子堤、粟明俊與侯衛東都笑了起來。


    吃完飯,粟明俊道:“黃書記,現在時間還早,安排點節目。”


    黃子堤喜歡打麻將,這一點在沙州官場很多人都知道,但是絕大多數人都隻是聽聞,隻有少數人有資格與黃子堤坐在一起打麻將的,聽到粟明俊的提議,黃子堤點點頭,道:“還是到財政局去打,那裏環境好。”


    來之前,侯衛東就給楊柳交代過,吃完飯肯定要打麻將,到時她就不必參加了。此時楊柳看到了侯衛東遞來的眼色,便向黃子堤和粟明俊告辭。


    到了財政賓館。局長老孔已經樓下大廳等著,他個子偏矮,人又胖,但是很威嚴,旁邊一個大個子很恭敬地坐在他的身邊,等到黃子堤等人出現,老孔便如皮球一般跳了起來。


    侯衛東見到在樓下迎接的老孔,心中一動,暗道:“上一次到財稅賓館打牌,黃子堤是秘書長,孔局長是在聚賢閣等著他,現在黃子堤當上了副書記,孔局長就到樓下大廳等待,這些人倒真是現實。”


    侯衛東曾經跟著祝焱到過財政賓館,老孔早就將他忘得一幹二淨了,聽說是益楊縣的科委主任,老孔還是熱情地與他握了手,他是沙州財神爺,益楊縣科委主任在其眼裏實在算不上人物,隻是此人是跟著黃子堤與粟明俊一起來,老孔便重視了幾分。


    侯衛東這次與黃子堤接觸,一方麵是要為楊柳辦事,另一方麵也是與沙州市上層人物增加感情,這一段時間的經曆,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在嶺西現行體製之下,官員是任命製,他必須得對任命他的上級負責,搞好與上級的關係對於官員的升遷是第一重要的。


    在祝焱時代,侯衛東隻是作為祝焱的隨從出現在眾人麵前,這一次,他獨立行使麻將權,與黃子堤、粟明俊、老孔等人同場競技。他把握了一個原則,很少去和黃子堤的牌。


    12點,財政賓館頂樓上的麻將聲這才散去。侯衛東輸了五千多,粟明俊基本上保本,老孔慘敗,黃子堤最後贏了一萬六。


    侯衛東與粟明俊一起迴到新月樓,下了車,兩人一邊談話一邊走到中庭,粟明俊問道:“你在科委主任位置上,沒有多大意思,要麽到市委去,要麽到茂雲去,必須早下決心。你現在二十七八,一晃就滿三十了,如果到了三十來歲還弄不了副縣職,以後發展也就慢了。”


    侯衛東刻意保持低調,道:“粟部對我要求太高,能幹到縣職也就滿意。”


    粟明俊搖頭道:“你條件好,起步也早,應該趁年輕向上再衝一衝,隻要抓住了機遇,別說副縣職,就算市級幹部也有希望,關鍵是看你自己的想法。”


    送走了粟明俊,琢磨起自己的事情,侯衛東在床上翻來想去,居然有些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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