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衛東剛從祝焱辦公室出來,遇到了縣委辦主任季海洋。


    季海洋吩咐道:“吳海縣黨政代表團下午4點到,你給祝書記準備一篇講話稿,主要講益楊的發展情況,最後說兩句客氣話。”


    “季主任,我準時交稿。”這是侯衛東當秘書以來的第一篇文章,心裏沒底,但是沒有在縣委辦主任季海洋麵前露怯,滿口答應了下來。


    迴到辦公室,他自言自語地道:“當了泥鰍,就不能怕泥巴糊眼睛,我必須寫好稿子,否則就是繡花枕頭,做任何事都會被認為是狐假虎威,在縣委辦同事麵前抬不起頭。”


    經常在會上聽到領導暢談益楊的發展成果,可是提起筆,卻覺得筆重千金,提筆寫了好幾個開頭,都覺得不甚滿意。正在苦思冥想時,任林渡滿頭大汗地迴來,從背後的紙盒子裏取出一瓶礦泉水,猛地灌了一大口,礦泉水就被喝下去大半瓶。他擦擦嘴,道:“侯大秘,構思什麽大作?”


    侯衛東嘴巴裏發出“切”的聲音,以表示對“侯大秘”這個稱唿的不滿,道:“吳海縣黨政代表團要來,我正在構思講話稿,腹中空空,下不了筆。”


    任林渡將抽屜裏的一疊稿子拿了出來,道:“我們兩人都是第一批公招生,現在你是祝書記的秘書,我是趙書記的秘書,這是縣裏一把手、三把手的秘書,炙手可熱,縣委辦有些人嫉妒我們,暗中想看我們的笑話。”


    “這是人的劣根性,我無所謂。”侯衛東成為祝焱秘書隻有短短的十幾天,當秘書以後一直跟著祝書記在外麵忙,還沒有跟縣委辦的同誌們有深入接觸,對任林渡所說的情況所知甚少,而且他參加工作以後,就一直處於質疑和排擠之中,對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很不以為然。


    任林渡相當重視各種關係,道:“機關最講究關係,人言可畏,我們兩人都要重視,千萬要小心。”他將這疊稿子遞給侯衛東,道,“這是前任秘書平凡寫的迎接鐵州代表團的講話稿。他考取了北大的研究生,是益楊縣有名的大才子,你可以參照他的稿子。”


    任林渡在縣委辦混得風生水起,而侯衛東隻認識季海洋、劉濤等人,算得上縣委辦的孤家寡人,他對任林渡的社交本事發自內心佩服,道:“林渡兄,這真是雪中送炭。”


    有了平凡的講話稿,侯衛東心中就有數了,又找來一份近期用過的接待指南,上麵印著益楊縣的基本情況以及上半年的經濟社會發展情況。經過剪刀和膠水的共同作用,很快將稿子弄完,又修改了一遍,覺得基本滿意。


    稿件完成,侯衛東對比自己與平凡的稿件,平凡一手漂亮的鋼筆字,行雲流水,而自己的鋼筆字隻能說是工整,兩者差距挺大。


    他到組織部綜合幹部科找到了郭蘭,道:“郭科長,能不能幫幫忙,把我的稿子打一下?祝書記下午要用的稿子。”


    郭蘭見侯衛東主動請求幫助,心裏挺高興,道:“縣委辦有打字員,怎麽來拉我的工?”她與侯衛東同在一個辦公室的時候,作為沒有多少領導力的副科長,她說話辦事還一板一眼,現在侯衛東調到委辦,有了距離,與其說話反而要輕鬆許多。


    侯衛東道:“我這人不擅長交際,委辦的人多數不認識,隻有請老朋友來幫忙。”


    郭蘭拿過稿子,開始劈劈啪啪地打了起來,一邊打字,一邊道:“機關辦公的趨勢是無紙化,以後用電腦的時候越來越多,是基本技能,你必須要掌握。”


    “我能用電腦,隻是打字速度很慢。”


    郭蘭看著侯衛東的稿子,道:“我見過平凡的稿子,那一手字才漂亮,還有任林渡也會一手漂亮的柳書,你可要抓緊時間練練字。”


    侯衛東自嘲地道:“我這字再練也隻能是這個水平,以後還是學會電腦打字,這樣就可以遮醜。”


    郭蘭雙手如彈鋼琴一般在鍵盤上靈動跳躍,口裏道:“你的字也不是太差勁,隻是委辦秘書們的字一個比一個漂亮,你這字放在裏麵倒真的是很有特點。”


    聽了郭蘭善意的調侃,侯衛東頗不好意思:“我的字已定型,再練也沒用。任林渡字寫得漂亮,他是出自於書法世家,從小練習才能有這種水平。”


    郭蘭淡淡地道:“辦公自動化很快就來臨了,字寫得好,沒有多大用處。”


    稿子兩頁,打印得很規範。季海洋改動了幾個字,道:“這打印稿看上去清爽許多,以後作一個規定,送到我這裏的稿子全部打印出來,稿子看起來呆板一些,但勝在整潔清楚。”說這話的時候,季海洋在稿子上寫道:“能用,修改後送祝書記。”


    侯衛東見稿子沒有多大問題,心裏高興,想著郭蘭所說,建議道:“季常委,機關辦公的趨勢是無紙化,縣委辦是中樞機構,應該走到時代前列,多配幾台電腦。”


    季海洋放下筆,隨口道:“這事已經納入了議事日程,縣委辦準備給幾位領導秘書都配一台電腦。這錢一時籌集不齊,如果能找到一家企業來讚助,那就最好不過。”


    侯衛東靈機一動,暗道:“精工集團初創,名聲還不響,能捐贈十台電腦給縣委辦,倒是一件拉近與益楊縣委關係的好事。”他試探著道:“季常委,我認識精工集團的李總,看她能不能捐贈些電腦。上次企業家代表團到益楊考察,她也來了,坐在張木山旁邊。”


    “李晶,是不是那位很漂亮的女老總,和張木山坐在一起的?”


    “就是那位。”


    “這事辦好了,我代表縣委辦請你吃飯。”


    離開了季海洋辦公室,侯衛東拿著改過的稿子迴到了辦公室。任林渡正趴在桌子上寫稿子,見侯衛東迴來,問道:“侯大秘,稿子通過沒有?”


    侯衛東道:“倒是通過了,隻是季常委評價甚低,隻有兩個字——能用。”


    “季常委是大筆杆子,秘書們給他送稿子都是戰戰兢兢,稿子被打迴重寫一遍兩遍三遍是常有之事,給你一個能用的批語,算是不錯了。”


    修改的稿子要送到委辦打字室,由打字室做成正規的文本,然後送到綜合科再運轉,這是一般的運轉流程。侯衛東初到縣委辦,有意將所有流程都走一遍,就親自將稿子送到了打字室。進打字室以後,他禮貌地道:“你好,我來打印稿子。”


    打字員林燕是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女孩子,就如高中生一樣。她是縣人大副主任的女兒,中專畢業以後被安排進了縣委辦,當了一年多打字員,如今是一肚子的意見,見人總是陰著臉,仿佛誰都欠了她的錢。


    侯衛東到委辦也就十幾天時間,而且大部分時間都不在縣委辦,林燕亦是剛休假迴來,並不知道他是祝焱書記的秘書,白了一眼,道:“我正在給莊主任打稿子,沒有空。”


    侯衛東解釋道:“我是祝書記新來的秘書侯衛東,稿子下午要用,季常委改過的。”


    聽說是祝書記的秘書,林燕陰著的臉總算有了些表情,道:“你就是侯衛東啊。”她馬上發牢騷道,“整個縣委辦就一個打字員,材料堆得如山高,就算是資本家,也不能這樣壓榨剩餘價值。”


    見是打印稿,她道:“你這稿子是在哪兒打的?也沒有改過幾個字,何必拿給我來打?”


    侯衛東說了一個善意的謊言,道:“這份文件是在組織部打的,現在打文件的人出去辦事了。”


    林燕見侯衛東始終彬彬有禮,有些不好意思,道:“給你一張a盤,去把材料拷過來,我來改吧。”


    這時任林渡拿著稿子走了過來,進門就誇張地道:“小燕子,快點給我打稿子,下午急著要。”


    林燕臉上頓時陽光燦爛,呸了一聲:“任林渡,你別叫小燕子,聽了肉麻。你說請我吃飯,請了半年,還沒有見行動。你這稿子先放著,我要給莊主任和侯秘書打完了,才能給你打。”


    侯衛東對任林渡是真心佩服,暗道:“任林渡也真有一套,無論走到哪裏都有熟人,這長袖本事天生而成,我學不會。”


    任林渡與林燕說笑了幾句,道:“侯大秘的稿子祝書記下午要用,你先給他打出來,誤了事我可吃罪不起。”


    下午上班時間,侯衛東將稿子給祝焱送了過去。祝焱問了一句:“季常委看過沒有?”聽說季海洋改過,祝焱接了過來,放在桌旁。


    迴到自己辦公室,侯衛東趁著無人,給李晶打了一個電話。


    李晶的語氣很是親昵:“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益楊縣委辦公室設施較差,最缺電腦,精工集團能否讚助十台電腦?”


    李晶假意嗔道:“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


    李晶一會兒親昵,一會兒嗔怪,沒有將自己當外人,這讓侯衛東心裏感覺很舒服。他將自己的麵具放下,心情輕鬆地道:“季常委今天跟我提到這事,我認為這是打響精工集團名氣的機會,幾萬塊錢就買通了縣委的中樞機構,這比打廣告要好得多。”


    李晶想了一會兒,道:“這事也行,我隻有一個要求,到時要搞一個捐贈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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