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人1996年以後,沙州市境內小型國有企業紛紛破產。嶺西省提出了抓大放小的政策,也就是說,隻管大中型企業,小的就任其自生自滅。所有縣屬企業等通過關、停、並、轉等手段推向了市場,倒在了市場經濟下的企業數不勝數。


    侯小英、段英、陳慶蓉等女性,都曾是國有企業的落水者。


    侯衛東安慰地摸了摸小佳圓潤的肩頭,道:放心,我們是一家人,有我吃的,就有你爸媽一口飯吃。


    小佳心裏很溫暖,道:你有這個心就行了,我也不需要大富大貴,隻要平平安安。


    兩人議論了一會兒鑽戒、婚紗、酒樓以及其他一些細節,談到情濃時,又摟抱在一起。


    桌上的手機又劈裏啪啦地亂響了起來,侯衛東這一段時間被手機折磨得夠戧,但是還是接過了電話。一看是蘇亞軍家裏的電話,雞皮疙瘩頓時就冒了起來。


    雖然電話隔著數不清的田坎和公路,蘇亞軍身上的酒氣還是準確地傳了過來:侯鎮,好消息,今天死了兩個人。


    侯衛東差點氣昏頭,死了兩個人不是好消息,他馬上反應了過來,道:交錢了?


    蘇亞軍興奮得有些噦唆,道:侯鎮,今天這兩人交錢別提多積極了,在辦公室等我的時候,一家人都快急瘋了。看著程義琳把錢收了,一家人才笑著出門。


    放下電話,侯衛東見前麵的強硬措施使殯葬工作取得了成效,心裏高興。高興之後就覺得有點不是味道:青林鎮的老百姓並不富裕,普通農家一般拿不出五千塊錢,多半是為了土葬而東拚西湊,收了這筆錢倒是於心不忍。


    可是若不收這筆錢,按鎮財政的狀況,無法支付村社幹部的報酬,也沒有多餘的錢來搞好殯葬改革的各項工作。殯葬改革工作隻能成為懸在空中的月亮,看起來很明亮,實質上沒有熱量。


    他在心裏安慰了自己:我隻是執行者,沒有必要心裏不安。


    小佳見侯衛東接了電話便心神不定,關心地問道:鎮裏有什麽事情嗎?


    侯衛東就將殯葬改革的事情簡單談了幾句,小佳安慰道:國家製定這個大政策是有道理的,這是為了節約珍貴的土地資源。在沙州近郊,聽說土葬費是一萬多元,比青林貴得多。兩人絮絮地說了一會兒情話,相擁而眠。


    早上起床,侯衛東特地挑選了一件比較正式的短袖衫,在鏡子旁邊看了許久,這才滿意。


    小佳看著侯衛東的新衣服,想起灰撲撲的皮卡車,道:你別開皮卡車,今天中午要喝酒,我們坐出租車。


    8點,兩人出門,打出租車迴家。


    出租車司機眼窩挺黑,神情頗為疲倦,看到美女上了車,勉強打起堉神。昨晚他開車,生意極好,接連跑了兩個長途,晚上基本上沒有休1..比平常多賺了三百多。這多出來的錢當然歸他私人了,累是累,心裏也挺高興。


    小佳見他不停地打哈欠,道:師傅,慢一點。


    話音剛落,出租車眼睜睜地就朝著一輛大貨車衝了過去,隻聽得砰5—聲巨響追尾了。


    侯衛東與小佳坐在後排,倒沒有受太大的傷,小傷則是在所難免。蘭手腕被碰青了,腫得老高;侯衛東為了保護小佳,額頭撞在出租車?:鋼製護欄上,更是腫了好大的一個包。


    “今天不吉利了,不迴家了。’小佳哭喪著臉,又道,老公,你汗車一定要小心,不能喝酒開車,不能疲勞開車,不能開快車,聽到沒有?9


    求婚之路遇到車禍,這讓小佳心情鬱悶。迴到家中,就心神不寧地看著電視,侯衛東逗她說話,她也沒有什麽興致。


    悶了半個小時,小佳才緩過勁,道:聽說欞雲寺的香很靈的,我們找時間去燒一炷香,保佑我們平安?


    侯衛東對這個提議很有些意外,道:你什麽時候也開始信這一套了。封建迷信害人,在鄉鎮是打擊對象,你忘記了趙樹理的小說了?寧可信其有,不願信其無,至少我可以尋求心理安慰。小佳原


    來也不信這些風水之說,隻是沙州建委的曆屆主任都是暗信風水之說,


    而建築行業的大老板更是十有八九都對這民間之事篤信不疑。小佳在建委待得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也開始相信似是而非的東西了。


    她扳著指頭算了算,道:現在見你一麵可不容易,半個月才迴來一次。我們今天中午請粟部長吃飯,請他出麵做工作,爭取早點調迴沙州。


    侯衛東早就想給小佳說這個問題,就坐在小佳身邊,用手攬著其肩膀,道:我曾經承諾三年內調迴沙州,可是現在形勢變化了,想法也跟著在變化。0


    小佳敏感地道:你不想調迴來嗎?


    “這一段時間我一直考慮何去何從的問題。從發展來說,我在青林鎮很難進一步發展,調迴沙州最有利於發展。但是目前嶺西高速公路馬上就要進入建設高峰,碎石量很大。我想在青林鎮把這一筆大生意做完,等到經濟實力更強的時候,再考慮調動的事情。’


    小佳道:如果嶺西高速路這一單生意做完,又接著來了一宗大生意,那又怎麽辦?,’


    “沙州隻有這麽大的市場,沒有幾單大生意,開石場遇到修高速路,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侯衛東安慰道,等嶺西高速路完工,我就立刻全力辦調動。’,


    “也沒有必要把時間界限劃得這麽清楚,這兩件事情可以同時進行,今天中午看能不能把粟部長請出來,同他的關係搞好了,辦起事來就能事半功倍。


    侯衛東隻得給粟明俊打了一個電話:粟部長,我是侯衛東。


    接到電話的時候,粟明俊正在家裏生悶氣,買房子以及裝修,將家裏的存款腰斬了絕大部分,今天老婆又吵著要給女兒買鋼琴。他說暫時緩一段時間,老婆認為女兒的鋼琴教育不能緩,兩人為此爭吵了幾句。


    聽說侯衛東要請全家人吃午飯,他猶豫了一下,想到了侯衛東對粟糖兒的援助之情,道:小侯,就在附近找一個地方,不必太破費了。


    新月樓是沙州的高檔社區,隨著人住的人家越來越多,其周圍漸漸熱鬧起來,各種美食店亦陸續開張。小佳在建委跑後勤這一塊,對美食店很是熟悉,選擇了一會兒,還是訂在了水陸空中等餐廳。


    所謂水陸空,就是水中、地麵、天空這三個地方的野味,菜價貴,但是環境好,更勝在新奇。


    侯衛東和小佳在水陸空等了十來分鍾,粟明俊一家三口才過來。粟糖兒見到了侯衛東,很是高興。而粟明俊有心事,就顯得穩重許多。粟夫人還在為鋼琴的事情生氣,臉上也就沒有笑容。她今天能出來吃飯,1是看在侯衛東救粟糖兒的情分之上。


    小佳在建委辦公室工作兩年,為人處世頗有心得,與學生時代已有天壤之別,她懂得擒賊先擒其老婆的道理。當粟明俊一家人進來以後,地與趙秀坐在一起,逗著粟糖兒玩,又將粟糖兒一陣猛誇。兩個女人的話題始終圍繞著粟糖兒,趙秀臉上表情亦豐富起來,不一會兒就與小佳:得頗為投機。


    粟明俊見老婆趙秀高興了,心裏也就放鬆了。他是分管綜合幹部處的副部長,對副處級以上幹部很熟悉。小佳現在還沒有納入他的管理範圍,問道:小佳在建委辦公室幾年了?,


    “我畢業以後就在園管所工作,後來調到了建委辦公室,有兩年多時間。


    “你到園管所工作過,以前學的什麽專業?我是沙州學院畢業的,生物專業。


    粟明俊與侯衛東碰了碰酒杯,吃了一口菜,這才道:市委很重視園林工作,已把園林上升到了城市形象的新高度。目前正在籌建園林管理局,這是正處級單位,與建委平行,改革方案已經上報給市委常委會,原則上沒有大問題。


    成立園林管理局的消息早就在沙州傳開了,但是一直沒有準確的信息,從粟明俊口中說出來,就有很高的可靠性。


    小佳心中一動,道:粟部長,我在園林管理所工作過,對園林管理很有興趣,專業也相近,能不能把我調到新局去?


    粟明俊不過是隨口一說,聽小佳願意到園林管理局,倒有些意外,道:建委可是好單位,怎麽舍得調走?


    小佳前幾年走得很順,在園管所時間不長就調到建委辦公室。可是建委辦公室事情多,人事關係複雜,時常要陪著領導喝酒、唱歌,這種聲色犬馬的生活,讓她感覺很累。


    “從我的個性來說,更適合做業務工作,特別是園林這一塊,我比較喜歡。


    粟明俊微微頷首,道:這事我記下了,等正式調整幹部的時候,


    記得提醒我一聲。他這一個頷首,下意識的動作中就顯示出組織部芽導的風度,穩重而矜持。


    今天侯衛東和小佳請粟明俊一家人吃飯,原本是為侯衛東調動打基礎,卻意外地為小佳的事情做了一個鋪墊。


    這事談完以後,談話的主題就被趙秀、小佳和粟糖兒主導。粟明俊和侯衛東兩個大男人也插不上話,不斷地互相敬酒。酒是從沙州糖酒公司買的茅台,喝起來感覺很正宗,由於是自帶酒水,水陸空餐廳還要加收五十塊開瓶費。


    吃完飯,小佳牽著粟糖兒,與趙秀有說有笑地迴到新月樓。侯衛東和小佳在中庭目送著粟明俊一家人進了門洞,小佳就道:老公,跟你說個事情。


    “我想買一架鋼琴送給粟糖兒。剛才趙姐悄悄給我說,他們夫妻倆為了鋼琴的事情鬧了別扭。


    侯衛東奇道:這種事情趙姐也給你說了?


    小佳眼光還看著門洞,道:女人嘛,家長裏短是永恆的話題。


    侯衛東讚道:小佳還真是外交人才,短短的時間就與趙姐成了好朋友,我做不到這一點。


    小佳挽著侯衛東,道:我在辦公室就做這些婆媽的事情,每年過節都要送禮品。如何恰到好處地送禮是一門複雜的學問,真是傷透了腦筋。


    小佳到了沙州琴行,挑了一架一萬多的珠江鋼琴,又買了一學期的學習卷,交錢並拿了發票以後,才給粟明俊家中打了一個電話。


    趙秀吃了一驚,道:這怎麽行?老粟要罵我的。


    小佳親熱地道:剛才說好了,我是粟糖兒的幹媽,幹媽給幹女買個禮物,有什麽關係。趙秀還在推辭,小佳道,琴行已經把鋼琴送過來了,趙姐不要見外了。’


    放下電話,趙秀就把這事給粟明俊說了。粟明俊感歎地道:這兩個年輕人真是厲害,我們年輕的時候,哪裏有他們這樣的心計!


    趙秀遲疑道:這鋼琴一萬多元,能不能收?


    粟明俊未置可否,道:他們兩口子是有求於我,侯衛東想從益楊調到沙州,張小佳想到園管局工作,這兩件事情都不太難,我辦得到。


    趙秀喜滋滋給小佳迴了電話。


    “老粟,侯衛東就是一個副鎮長,他怎麽這樣有錢,年紀輕輕能在新月樓買了房子,這鋼琴也是說買就買。


    粟明俊正在想這個問題,道:侯衛東不過就是副鎮長,想去貪汙也沒有多少機會。益楊青林鎮礦產資源豐富,我估計侯衛東弄了一個企業,要不然沒有這麽多錢。


    趙秀聽得眼睛放光,道:我們也去開一個企業,以後粟糖兒肯定要出國,得為她提前籌錢。光憑我倆的死工資,根本不可能存這麽多錢。


    粟明俊搖頭道:我的位置太敏感了,好多人都盯著,還是不做這些事情。


    趙秀白了他一眼,道:你這官就是背個好聽的名聲,還沒有副鎮長實惠!


    侯衛東迴到了家中,端著一杯清茶,看著新月樓有花有樹有草有水的中庭。趙秀、小佳和粟糖兒就在中庭的空地裏站著。兩個大人在一邊站著說話,而粟糖兒則在旁邊跳來跳去。


    鋼琴被搬進門洞的時候,侯衛東從窗台轉迴屋子。


    侯衛東坐在客廳裏看電視,等著小佳迴來。侯衛東看了一會兒電視,總覺得渾身不自在,想了想,卻找不到是何原因。這時,電視裏有一個胖男子正拿著手機在大街上打電話。他這才猛然間想起,手機居然一個上午都沒有響過。


    手機,已經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手機不響,吃飯不香。


    他看了桌上的手機,這才想起,昨天晚上接完電話以後,為了不影響二人世界,將手機調成了無聲狀態,今天早上忘記調迴來了。從桌上拿出了電話,隨便看了一眼,隻見手機上有兩個未接來電,都是同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


    “你好,我是侯衛東,請問你是哪一位?


    話筒裏有隱約的音樂聲傳出來,幾秒鍾以後,一個聲音響起:喂,我是段英。聽到段英的聲音,侯衛東嚇了一跳。他急忙走到了窗台邊,見小佳、趙秀和粟糖兒仍然在中庭說話,便道:這是你的新電話嗎?,’


    “昨天單位配發的手機,要記住我的號碼喲。有什麽事嗎?


    段英原本是興高采烈給侯衛東打電話,聽到其語調並不熱情,心裏如一盆冷水從頭頂潑了下來,語調也冷了下來,道:沒有什麽事。侯衛東也覺察到自己太冷淡了,問道:工作順利嗎?有你在報社


    撐腰,以後益楊縣哪個當官的找我麻煩,你要為我伸張正義。段英道:還行吧,工作性質和益楊報社相差不大。電話裏就有些冷場,兩人又聊了兩句,段英便掛斷了電話。她內心


    深處隱隱的希望也似乎一下被打碎了,變成尖銳的渣子,刺得她的心很痛。她楞了好一會兒,用手使勁揉了揉臉,調整了一會兒心情,這才麵帶微笑地走迴了音樂茶座。


    裏麵的一位報社同事就開起了玩笑,道:段英,打電話還躲著我們,是打給男朋友吧?


    段英把手機放迴手包,道:我在約會采訪對象,裏麵太吵了。掛斷電話,侯衛東又來到窗台邊,心裏也在激烈地鬥爭著,一個聲音道:我的意誌太不堅強了,總是經不住誘惑。另一個不同的聲音響


    起:其實在潛意識裏,我就想與段英發生一點浪漫的關係。你不能負責任,為何要同她發生關係?發生了關係就一定要負責嗎?這是兩廂情願的事情。你是小佳的未婚夫,如果小佳做了這些事情,你怎麽想,’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懂不懂?,’


    “我對小佳是真心的,和段英不過是純粹的肉體關係而已,天知、地知、我知、她知,小佳怎麽會知道這事?再說,我也是出於同情心。算了,別找借口了,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出軌也是有


    著生物學的淵源。因為從人類生存的原則來說,男人需要不斷地播種,才能使種族更好地繁衍。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男人就可以在同一時間愛上不同的女人。段正淳就是一個例子,何況我身體這麽好,隻和一個女人好,是不是有些暴殄天物。


    另一個聲音冷笑一聲:分明就是色狼,何必找這麽多理由?不過我規勸一句,常在河邊走,難免不濕腳,要想保持家庭和諧、事業成功,男女之事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兩種聲音在不停地交戰,當鑰匙聲響起來時,侯衛東這才收迴心神。小佳把鋼琴送給了趙秀,心情極好,進門就道:今天趙姐讓我到她家裏去打麻將,你去不去?


    侯衛東道:三個女人一台戲,我去了能幹什麽?晚上我到大哥家去吃飯,好久都沒有過去了。


    小佳從後麵抱著侯衛東,道:我讀小學的時候,班上有一個同學會彈鋼琴,每次學校搞演出,她都要去表演,穿著長裙在台上彈琴,別提多美了。當時我家的條件,哪裏買得起鋼琴!她用雙手在侯衛東眼比畫幾下,道,可惜這一雙手,天生就是彈琴的,卻連鋼琴的琴鍵都沒有碰過!,


    “我明天去買,你還可以找迴少年時代的夢想。


    小佳歎氣道:還是算了吧,現在這個年齡再來學琴,太晚了,打打麻將還湊合。


    新月樓是小區式管理,打麻將晚點迴家,也不用擔心安全問題。侯衛東道:我們家裏還缺一台電腦,我下午出去買一台,也算是時髦


    “這哪裏是時髦,沙州市政府已經開始推行電腦辦公了,我們辦公室就配了兩台電腦。青林鎮山清水秀,資源豐富,就是太閉塞了,一不小心就要落在時代後麵,你要緊跟時代。


    侯衛東也承認青林鎮的封閉,在鄉鎮三年時間,天天與村社幹部混在一起,確實與新時代脫節了,道:下午到哪裏去?不能一直在床上過吧,到時你又要叫苦。


    小佳白了侯衛東一眼,道:東風吹,戰鼓擂,當今世界誰怕誰!這是沙州酒場中的慣用語,小佳套用在男女之事上,也是十分的和諧。


    侯衛東與小佳的戰鬥,初期是侯衛東占了絕對主動權。隨著戰爭時間的延長,戰爭進入了相持階段,小佳頻頻發起反攻,如今誰笑到最後,還是一個未知數。今天侯衛東戰意頗盛,和小佳談笑了幾句,兩人不知不覺又滾到了一米八寬的大床上。


    一番激情之後,兩人沉沉睡去,到了2點才醒來。小佳看著侯衛東坐在床頭抽煙,道:坐一下午也怪悶,我們到嶺西證券去看一看,讓你感受一下現代金融的魅力。’,


    嶺西證券有一個極大的廳堂,裏麵人頭摜動,人聲鼎沸,居然比沙州最大的菜市場還要熱鬧。這些人如被孫悟空施了定身法一樣,都昂著頭看著一個一個電視屏幕。電視屏幕上一大半都是綠色,間或出現些紅色。


    小佳遇到熟人,但是那人和她說了幾句,就抬頭盯著屏幕。


    “這些綠色是什麽意思?侯衛東悄悄問小佳。


    小佳道:綠色就是下跌,紅色就是上升,內地股市是單邊市,不能做空,綠色就意味著有人虧損。’,建委辦公室流行炒股,那些大姐小弟一有空就談這個,談著談著,兩眼就開始放光。小佳時常泡在裏麵,聽得多了,也對股市略知一二。


    侯衛東看了看諸人緊張的表情,隨口道:綠色就是下降,也就是賠錢,難怪男人都怕戴綠帽子。戴了綠帽子就意味著男人的尊嚴下降了,資產估值就要下降。’


    他這話說得有點大聲,周圍的股民全部用憤怒的眼神看著他。有一個股民曾在吳海工作,聽出侯衛東的聲音中有輕微的吳海尾聲,就自語道:小縣城來的人,不懂就不要亂說。於是眾人都很輕視他。


    侯衛東見犯了眾怒,便和小佳灰溜溜地逃出了證券公司。剛出門,就遇到正上樓的江楚。


    “嫂子,你也要炒股嗎?


    江楚急匆匆地道:我要上去看走勢。小三,今天晚上到家裏來吃飯,股市結束以後,我就去買菜。簡單交談了幾句,江楚快步上樓。


    離開了證券公司,侯衛東道:我下次來開一個戶,讓那些人瞧一瞧小地方人的厲害。吳海縣、益楊縣都是沙州管轄之縣,沙州人瞧不起縣裏人也是曆史形成的。每當有人拿這說事,他心裏就冒火。


    小佳是知道其心病的,捂著嘴笑道:你連沙州的美女也泡到手了,還在意別人的說法?


    侯衛東想想也是,笑道:每當有人提起這個話題,我心裏就堵得慌,這個小地方情結恐怕很難消掉了。


    又逛了一會兒街,4點多,侯衛東到了大哥家裏。江楚已經迴來了,她臉色不好,勉強笑了笑,道:小三,怎麽你一個人來了,小佳怎麽不來?


    侯衛東見江楚臉上還有淚痕,道:嫂子,剛才看你都好好的,怎麽迴事?


    江楚悶了一會兒,道:我的股票跌停了。侯衛東接觸股票很少,問道:跌停,什麽意思?’,我昨天剛買了五萬元,今天就虧了一萬。’,


    江楚和侯衛國兩人都拿工資吃飯,又才裝了房子,家中經濟條件並不寬裕。拿出所有積蓄,又借了錢,才湊齊五萬,誰料到第二天就虧了一萬。侯衛東吃了一驚,道:一天就虧一萬元,這股市太玄了吧!


    江楚道:風險大,利潤也大,還有一天賺幾萬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小三,這五萬塊錢有些是借別人的,你能不能借三萬給我?我把別人的錢先還了。


    侯衛東與大哥感情很好,很尊敬江楚這個嫂子,道:借錢沒有問題,隻是這股市太嚇人了,嫂子要慎重。


    江楚聽說侯衛東同意借錢,很高興,叮囑道:這事別跟你哥說,他反對我炒股,跟他說一天虧了一萬,他肯定要和我吵架。我這隻股票很好的,說不定明天就能漲迴來。小三,你本錢多,也可以投點錢進來,到時不想發財都不行。


    見嫂子徹底迷上了股市,侯衛東也沒有勸說。這點本錢虧空了,也沒有什麽大不了,道:嫂子,你和哥賺錢也不容易,一定要小心。


    說話間,外麵就響起了刹車聲。不一會兒,侯衛國提著手包走了進來。


    “小三,我正想找你,有事要跟你說。我看過卷宗,上青林案子裏的受害者,是不是一隻眼睛瞎了?侯衛東見大哥突然提起曾憲剛,心裏奇怪,道:有這人,他叫曾毛剛,尖山村村委會主任。怎麽說起他?,


    “上青林案子的首犯一直在逃,他是累犯,犯事不少,好幾件大案都涉及他。我們的人一直在追捕他,前一段時間我們得到消息說他要迴家,就派人去守候,無意中發現有一個戴眼罩的人也在附近守候。後來派出所的人把他帶迴去詢問,從他身上搜出來一把刀。’,


    侯衛東吃了一驚,隨即想起曾憲剛曾經說過的話,心想:他以前過不報此仇誓不為人,沒有想到當真行動。我倒低估了他,他是一條真漢子。


    “你和他很熟悉嗎?


    “上青林成立了碎石協會,有五個老板,他是其中之一。我們是好鑰友,而且是比較鐵的那一種。


    侯衛國進屋以後,就將警服換成了運動裝。他揉了揉有些酸麻的大轚,道:聽說是受害者,又沒有實際行為,我的人就放了他一馬。小


    三,現行法律是不準報私仇的,既然是好朋友,你勸勸曾憲剛,不要想著報私仇,到時候恐怕會得不償失。


    這個道理侯衛東當然懂得,但是想到曾憲剛家破人亡的慘狀,禁不住憤憤地道:這隻是理論上的事情,如果我是曾憲剛,一定要將那個首犯千刀萬剮,否則難消心頭之恨。


    侯衛國見了太多的陰暗麵,道:這些事情太多了,時間長了就會習慣。


    江楚在廚房裏張羅著飯菜,她將一塊老臘肉從冰箱裏取了出來,在菜板上砍得砰砰作響,砍好以後,又放了些鹽菜,再一起放進高壓鍋,點了火。她脫下圍腰,道:你們兩兄弟難得見麵,好好聊一聊。我去買一隻鹽水鴨子,就是前麵的那一家,味道可好了,衛國最喜歡吃。


    侯衛國疑惑地看了一眼妻子。這個小妻子什麽地方都好,就是有些財迷。平時在家裏總是精打細算,今天不僅煮了從四川城口縣帶迴來的農家臘肉,還主動去買鹽水鴨子,大方得與平常完全不同。他看了看小三,笑道:今天是借小三的光,才能吃到城口老臘肉。這塊老臘肉是我去四川城口出差時,城口的老李大力推薦的。買迴來吃了一次,江楚便把這城口臘肉當成了一寶,放進冰箱裏怎麽也舍不得吃,今天終於讓我解饞了。


    “上一次遇到小佳,她想將你調到沙州來。其實按照我的想法,既然在青林鎮找錢容易,還不如就在那裏多幹幾年。我在沙州當刑警,一個月就是千把塊錢,真是沒有什麽意思。


    侯衛東開玩笑道:那你就脫下警服做生意,我和二姐資助你本錢,依你的本事,說不定哪天就成大款了。


    侯衛國笑著搖頭道:爸要知道我脫警服,肯定會氣得雙腳跳。再說我也舍不得脫這身衣服,畢竟幹了這麽多年,警察雖然在社會上讓人不待見,可是我還是很有自豪感,我這輩子不想發財,就隻有吃這碗飯了。’


    侯衛東道:上一次被檢察院逮去收拾了一迴,讓我明白一個道理。在沙州,政府永遠是老大,光有錢還是不行的。一個家庭必須要有政治地位,你就好好當警察,讓我和二姐賺錢。’,


    侯衛國談起這個話題就生氣,道:從現在的發展趨勢來看,有錢人最終是大爺,錢多到了一定程度,就會從量變到質變。上一次新加坡一個商人過來,市政府硬是來了個一級保衛,弄得如保衛國家領導人一


    樣,國保的那幾個人已經變成了資本家的門神。又道,你這個家夥還是副鎮長,怎麽一副商人的口吻?


    侯衛東笑道:量變到質變談何容易,我還是半官半商,做官發財兩不誤。換句話說,我這跳票副鎮長隨時會被打迴原形,到時就是一名商人。大哥你就安心從警,最好是弄個一官半職,成為我們家的定海神針。


    兩兄弟談話一直很放鬆,可是當侯衛東說起黑娃爭奪上青林石場的事情以後,侯衛國神情就很嚴肅了。正準備說話,江楚就迴了家,她將買好的鹽水鴨子裝進盤子裏,又將高壓鍋關掉,然後開始坐在廚房理菜。


    等到江楚進了廚房,侯衛國眼神便有些淩厲了,道:前幾天我們抓了一個槍販子,他交代賣了兩支仿製的五四手槍到益楊。我們隊上的人正與益楊公安一起査這件事情,從內線傳來消息,這槍是黑娃手下買的,雖然還沒有査實,你們要特別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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