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的8月6日,烈日如火。上青林氣溫達到了三十八度,除了石場仍然在開工,絕大部分上青林的村民都躲在家裏,扇著蒲扇,或是吹著電扇。中午在室外基本上見不到人影。


    上青林場鎮,已經出現了兩台家用空調,侯衛東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交通局終於在1995年6月初將沙益路的材料錢支付了大半,上青林的幾個石場老板都拿到了十來萬。習昭勇在侯衛東寢室嚐到空調的滋味以後,錢一到手,到益楊拉了一台空調迴來。打開空調當天,他和老婆在空調屋裏數了一遍開石場賺來的十來萬票子。數完之後,兩人情緒很高,就在空調屋裏歡喜。盡管是烈日炎炎,屋內卻是一片清涼世界,翻來覆去折騰半個小時,並不煩熱。完事以後,習昭勇蓋著被單享受著生活,從內心發出感慨:“有空調真好。”


    他老婆接口道:“有錢才是真的好。”


    上青林工作組的麻將場合也在發生變化。以前戰場開設在李勇家中,習昭勇安裝了空調以後,也自然就搬到了空調屋裏。


    侯衛東雖然和工作組幹部、村社幹部很熟,但是他向來不喜歡眾人聚在自己寢室裏打牌。在他的心目中,這一間能拉上窗簾的房子,是屬於自己的一塊淨地。躲在其中,可以暫時從世俗紛爭中超脫出來,享受獨處的樂趣。另一個原因,這是他和小佳愛之巢,若是由著這些粗漢們抽煙吐痰,就會破壞這屋裏曾有擁有的溫馨和浪漫。


    8月6日中午,劉坤和計生辦黃正兵帶著計生辦同誌到了上青林。這一段山路,雖然樹蔭濃密,仍然讓每個同誌都流了一盆汗水。段洪秀的後背完全被汗水打濕,貼在背上,將乳罩的印子清楚的顯現了出來,惹得黃正兵看了好幾眼。


    侯衛東上午到了石場,中午在空調房間裏享受著生活。


    電視裏正在演《東邊日出西邊雨》,在缺乏娛樂的上青林,看電視是重要的娛樂生活。更何況女主角個個都很漂亮,侯衛東是一集不拉地看了所有劇集。


    正在精彩處,高長江的喊聲很不合時宜傳了出來:“侯老弟,到樓下開會。”


    “這麽熱的天,是哪個瘋子要開會。”侯衛東換上較為正式的短袖衫衣,就到了會議室,計生辦段洪秀站在門口,見到侯衛東過來,便笑道:“快點,劉鎮在裏麵。”


    劉坤坐在會議室的主席台上,滿臉嚴肅。


    侯衛東沒有上前寒暄,坐了下來。過了一會,曾憲剛和唐桂元也來到了會議室。曾憲剛坐在侯衛東身邊,道:“我也準備去買個空調,這天熱得讓人沒法過。”


    侯衛東看到曾、唐二人來,問道:“今天是什麽事情?”


    曾憲剛點頭道:“劉奔媳婦懷了二胎。”


    侯衛東皺著眉頭道:“就是田大刀石場劉二娃的大嫂?”


    曾憲剛點了點頭,道:“劉二娃死了以後,劉家人就想多生娃兒。劉二娃他媽發了話,如果哪個敢來抓二胎,她要喝農藥,這件事情棘手。”又道:“我這個村主任也不想幹了,專心把石場搞好,村主任那一點工資算個屌。”他是第一次拿到如此多的現金,村主任的微薄收入就沒有放在眼裏。隻是村主任的職務在開礦之時很有用處,衝著這一點,曾憲剛這才依然幹著村裏的工作。


    劉坤還沒有將各村幹部全部記熟,他叫得出唐桂元的名字,曾憲剛的名字就記不住了,他扭頭問一邊的黃正兵,道:“人來齊沒有?”


    黃正兵知道劉奔媳婦事情不好辦,低聲道:“還是要把派出所習昭勇喊來。派出所不出麵,事情鬧大以後恐怕控製不了。”


    劉坤放下手中的筆,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道:“秦所長說上青林習昭勇辦事能力很強,就讓他跟我們一起行動。”


    黃正兵道:“習昭勇脾氣怪,一般人喊不動,恐怕要你出麵才行。”


    劉坤笑著道:“黃主任,你是計生辦老主任,方方麵麵的工作要抹平才行。每件事情都要我去辦,那幹脆讓我來兼任計生辦主任。”


    黃正兵是老資格計生辦主任,在鎮裏算是說得起話的人物。聽到劉坤半是玩笑半認真的話,心裏頗不舒服,他不便當場發作,道:“我馬上到樓上去請他,如果請不動,還是要你出麵。”


    “高鄉長,我們兩人去找習昭勇和田大刀。”黃正兵知道田大刀性子野,自作主張加上了田大刀。


    高長江渾身大汗,搖著蒲扇,道:“黃主任和習昭勇也是老交道了,自己去說就行了,何必將我拉上。”黃正兵卻不由分說地拉著高鄉長的胳膊,道:“老鄉長,你麵子大,出麵說說。”


    高長江對黃正兵道:“一把鑰匙開一把鎖,喊習昭勇辦事,侯衛東最穩當,你讓他去喊。”黃正兵認為高鄉長在借故推脫,笑道:“老鄉長,不要謙虛,還是我們兩人一起去。”


    習昭勇正在和李勇、田大刀、鄭發明等人打麻將。李勇被人叫去開會,麻將場子就散了,三人取了撲克,詐起了金花。


    聽說要去尖山村逮大肚皮,習昭勇搖頭道:“局裏有規定,必須要按規定出警,抓大肚皮的事情,更是在嚴格禁止的範圍之內。”


    高長江道:“你不動手,隻在旁邊站著。”


    此時戶外烈日如火,屋內清涼如秋。習昭勇一味推辭,經過黃正兵和高長江輪番相勸,他才鬆了口,道:“我們先說好,我和田大刀就在外麵站著。”


    黃正兵連忙道:“可以,但是他們要動粗,你就要出麵了。”


    田大刀突然道:“是哪一家的大肚皮?尖山村的嗎?”他知道劉奔媳婦懷了二胎,聽習昭勇答應出麵,就想證實是哪一家的大肚皮。如果真是劉奔家的,他絕對不會去,上青林石場死的第一個人是劉奔的兄弟。雖然賠了錢,他總覺得欠劉家一條人命。


    “是劉奔家媳婦。”


    田大刀態度堅決拒絕道:“這事我不能去,劉家對我的意見很大。我去了以後,是火上澆油。”


    習昭勇聽說是劉奔家的,也打定主意不去。上一次石場事件,他作為上青林的民警對劉家又是哄又是嚇,才勉強控製了事態。劉家死一個兒子,想多生一個孫子,雖然是違法行為,卻也是人之常情。


    會議室,劉坤繃著臉坐在台上。侯衛東、李勇、曾憲剛和唐桂元以及計生辦的李輝、段洪秀坐在下麵,大家冒著汗水,大眼瞪著小眼。


    段洪秀坐在侯衛東的後麵,道:“侯大學,你開石場賺慘了。上青林場鎮隻有兩台空調,就是你和習公安。”侯衛東道:“我幫人打工,賺些小錢,又是單身漢,一人吃飽全家人不餓,所以才能買個空調來超前享受。”


    段洪秀不滿地道:“侯大學真是假打工,我有個表哥就在尖山村,想到你的石場來上班,開個後門。”


    “尖山村曾主任開得有石場,何必舍近求遠?”


    “他家在尖山村和獨石村的邊上,距離你的石場還要近一些。”其實真實原因是狗背彎石場工作條件最好,安全係數高,工資又能及時兌現。隻是曾憲剛就坐在侯衛東身邊,段洪秀不好說出來而已。


    侯衛東看著劉坤一本正經坐在主席台上的嚴肅樣子,暗道:“趙永勝和秦飛躍在開會之前,總要和大家隨便說幾句,打打招唿,開開玩笑。劉坤把架子端得高高的,表臉嚴肅得就如在主持政治局會議,這表明他內心並不自信。”


    等了一會,還沒有見兩人下來,劉坤坐不住了,道:“侯衛東,你去看看,他們怎麽還不下來。”


    知道是捉劉奔媳婦,侯衛東斷定習昭勇和田大刀不會去,道:“不用看,黃主任很快要下來。”


    劉坤見侯衛東坐著不動,心中便不高興,道:“你去催一催他們。”


    這時,黃正兵推門進來,他走到劉坤身邊,耳語幾句,劉坤臉色就變得很難看。派出所民警明顯不給麵子,可是麵對地位超然的民警,他強壓住怒氣,道:“算了,不去就不去,黃主任,把情況給大家講一講。”


    等到黃正兵把基本情況講完,劉坤道:“這一次行動,由計生辦黃主任負責指揮。尖山村的村幹部和駐村幹部配合,趁著天熱,村民都在家裏休息,悄悄地將李樹英帶下山。”他說完,又用目光巡視了眾人,見眾人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道:“走吧,現在就去。”


    眾人就往外走。侯衛東跟著出了門,徑直往二樓上走。黃正兵一把拉住他,道:“瘋子,你朝哪裏走,跟在我身邊。”


    侯衛東除了是修路瘋子以外,還有著勇敢的名氣。數次協助鎮裏搞突擊工作,屢有出色表現,而且他在上青林很有影響力,說得難聽一些,他說的話比一些鎮領導還要靈。這種能辦事、會辦事、肯辦事的三辦人物,各個科室自然都爭著要。侯衛東沒有能調入計生辦,讓黃正兵惋惜了許久。


    侯衛東道:“剛才劉助理講得很清楚,這次行動由計生辦和尖山村幹部共同參加。我現在不是駐村幹部,似乎沒有安排我參加行動吧。”黃正兵抓住侯衛東不鬆手,道:“剛才是劉助理忘記說了,你的任務是盯著劉奔,不讓他動手。”


    曾憲剛在一邊勸道:“瘋子,一起去,晚上到我家裏喝酒。”


    黃正兵低聲道:“劉助理才到鎮裏工作,沒有經驗,你跟著我去,到時幫著鎮住場麵。”


    在侯衛東初來之時,黃正兵曾經想調他到計生辦。雖然事情陰差陽錯沒有辦成,侯衛東還是記下了這筆人情,他點頭道:“黃主任發了話,我就去。劉奔家裏的情緒很大,行動時要注意方法。”


    劉坤坐上了汽車的副駕駛位置,車是老式的長安車,沒有空調,熱如蒸籠。上得車來,汗水立刻噴了出來,他見黃正兵還在和侯衛東說著什麽,道:“快上車,別磨蹭了。”


    除了司機,長安車能坐五個人。而此時計生辦有四個人,加上侯衛東、村幹部曾憲剛、唐桂元、村裏計生專幹劉玲,總共就有九個人,車裏擠得如沙丁魚罐頭一樣。這時候,當領導的好處就顯現出來:他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沒有人和他擠,車子一動,最先享受涼爽的車風。


    李輝被擠得變了形,他在車上道:“聽楊鳳說,劉鎮和瘋子是同學,瘋子,是不是啊。”侯衛東笑道:“我們是大學同學。”段洪秀接嘴道:“現在劉鎮分管計生,幹脆你也到計生辦來。”


    聽著眾人的對話,劉坤很有成就感,道:“我和衛東不僅是同學,我們還在一個寢室住了四年。我的女朋友段英和衛東的女朋友張小佳是同寢室的同學。”


    段洪秀高興地道:“劉助理,既然這樣,就調侯瘋子到計生辦。”


    到了望日村辦公室,車子停了下來,黃正兵安排道:“李輝和曾憲剛兩人去堵後門,唐桂元去做思想工作,劉玲和段洪秀準備帶大肚子李樹英,李勇、侯衛東就負責盯住劉奔。”


    明確了任務,一行人就急急地前往劉奔家中。劉坤是第一次參加這種行動,到底會發生什麽情況,他心中無數,


    看到竹林之中的石房子,唐桂元就對劉坤介紹道:“那個石頭房子就是劉奔的家。”


    一個在竹林外玩耍的看到了這一群人。這個小孩子隻有七、八歲,從家中大人平時的言語中,知道大嬸嬸又懷上小孩,便飛快地朝屋裏跑去,邊跑邊叫道:“大嬸嬸,當官的來了。”


    黃正兵見行動被發現了,心中著急,道:“大家快點,按照剛才的布置行動,關鍵時候,給我頂住。”聽到最後一句話,侯衛東差點笑起來,這是電影裏國民黨軍官的專用語。黃正兵大概是愛看電影,情急之下,就喊出了這句常用語。


    劉坤家中獨兒,從小有爸媽和姐姐寵著,沒有吃過苦,看到雞飛狗跳的場麵,心髒便不聽使喚地狂跳了起來。他和段洪秀跑到最後,當到達了劉家院子的時候,雙方已經抓扯了起來。


    劉奔聽到了小孩的叫聲,就隨手拿了一根扁擔站在院子中間,道:“唐桂元,劉玲,鄉裏鄉親的,這種缺德事情你們少做。”


    唐桂元本來就是一個焉人,此時也不急,道:“計劃生育是國策,鎮裏麵是有要求的。”


    劉奔母親就在地上又滾又罵:“哪個敢把樹英帶走,我就要喝農藥。劉奔,你就把我的屍體抬到縣裏去,鄉政府打死人了。”


    劉奔罵了幾句,見鎮村幹部來得不少,就對唐桂元道:“唐書讓,你知道我們家的情況。劉二娃才死,他生的是個女娃,我也是個女娃,不讓我再生一個,劉家就是斷根了。”


    計生專幹劉玲在一旁道:“生兒生女都一樣,現在生女兒還貼心些。”


    劉奔的母親在地上聽到這話,罵道:“劉玲,今天隻要把樹英帶走,小心你家的娃兒。”劉玲是本土本鄉之人,受到這種威脅,雖然氣得發抖,也怕劉家報複,就不敢再幫腔,慢慢地縮到了一邊。


    這時,陸續有劉家的人趕了過來,將鎮、村幹部圍在了院子裏。不少村民認識侯衛東,道:“瘋子,給鎮裏說說,別人家裏有特殊情況,高抬貴手吧。”


    事至此,若要強行將李樹英帶走,極有可能激起群體事件。侯衛東對身邊的唐桂元道:“這些人都是劉家的嗎?”唐桂元話雖然話不多,但是他做了多年的農村最基層幹部,很有工作經驗,道:“這裏就叫做劉家彎,附近多是劉家村民。這種情況這下,肯定帶不走人了,最好先找個台階下,以後再想辦法處理。”


    黃正兵見形勢無法控製,便來到劉坤麵前,道:“劉鎮,你看怎麽辦?是強行帶人,還是改天再來?今天解決不好,再處理就難了,開了先例,以後的工作不好辦。”


    劉坤從來沒有遇到這種局麵,他參加工作後又是做秘書工作。此時才剛剛當上領導,突然遇到這種局麵,一時也沒有了分寸,他緊張地道:“黃主任,以前遇到這種情況沒有?我們該怎麽處理?”


    黃正兵見劉坤拿不定主意,道:“劉鎮,這事鬆不得,否則以後很不好辦。”


    按照事前安排,侯衛東一直靠在劉奔的身邊,他對劉奔道:“你把扁擔放下來,有話好說。”侯瘋子在上青林是大名鼎鼎,劉奔見他態度平和,把扁擔放在地上,道:“侯瘋子,你評評這個道理,我弟弟才死了,傳宗接代就隻能靠我了,這個娃無論如何也得生下來。”


    侯衛東很想說:“你躲著生下來,鎮裏最多罰點款。”可是他作為幹部,不能說這樣的話。


    劉奔母親不知何時從地下爬起來,迴到屋裏,提了一瓶農藥出來,提開蓋子對著嘴巴,氣勢洶洶地威脅道:“誰敢把人帶走,我就死給他看。”


    侯衛東瞪了劉奔一眼,罵道:“狗日的,把你媽的農藥搶過來,別弄出人命來。”劉奔也急了,一把奪過農藥,道:“把農藥收起來,我跟侯瘋子商量商量。”


    這時,劉奔父親走到了劉奔身邊,他神情輕鬆地對侯衛東道:“侯幹部,我們樹英到外地打工去了,根本不在家,不信你們去搜。”


    計生辦眾人進屋四處查找,沒有了李樹英的身影。劉坤臉色很難看:“李樹英衣服都在,肯定躲了起來。”


    劉奔父子就輕鬆地看著計生辦眾人。


    辦石場一年的經曆,讓侯衛東學會了一個道理:“絕大多數事情都可以談,絕大多數事情都可以用金錢來衡量。”他把劉奔打到一邊,道:“你媳婦懷二胎,已經被政府知道了。計生辦已經來了,你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我建議你繳納終止妊娠保證金,錢是死的,人是活的,用了還可以賺。”


    侯衛東提出這個建議也是有理由的,由於劉二娃出了安全事故,劉奔家中才得到一筆賠款,完全有能力支付計生辦的罰款。


    劉奔就在心中盤算著,他舍不得花幾千錢交罰款。


    侯衛東道:“想好沒有,如果願意,我把黃正兵喊過來,你們單獨談。”


    劉奔這才下定決心,道:“瘋子,你幫忙給黃正兵說一說,我們家窮,給二娃辦喪事,賠償錢已經用得差不多了,狗背彎石場要不要人,我想過來做工。”


    上青林石場開了一年多,隻死了兩個人,比煤礦的死亡率低得多。劉奔看著上工的人每月拿迴來幾百或是上千的票子,賺錢之心就戰勝了死亡陰影,提出要到安全條件最好的狗背彎來上工。


    侯衛東拍了拍劉奔的肩頭,道:“到狗背彎上工的事情,你先不要急,我的人員現在已經滿了,隻要缺人我就讓你上。”


    交待清楚,侯衛東來到了黃正兵身邊,道:“黃主任,我跟劉奔談了,他願意交錢,到村辦公室去談。”


    黃正兵麵露喜色,道:“李樹英躲起來,我們很難再找住她,能交錢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在哲學上,矛和盾、陰和陽都是對立的,它們又是相輔相成的,共同組成了這個充滿了對立與轉化的世界。


    警察和罪犯,是天生的仇家。可是如果沒有罪犯,警察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所以,從某個角度來說,罪犯也是警察的衣食父母。


    計生辦與超生遊擊隊,也是貓和老鼠的關係。但是老鼠不在,貓就沒有存在的理由。鎮裏每年都有一些人要超生,這些罰款、保證金也是計生辦重要的收費來源。


    由於青林鎮財政吃緊,鎮政府給各大辦公室下達了收費指標。計生辦、國土辦等部門都有收費指標,95年半年已過,計生辦還沒有完成任務,黃正兵為此事正在大費腦筋。


    劉坤一人站在院子的大門處,看著侯衛東和黃正兵在一起嘀咕,兩人臉上都有笑容,顯然事情已有解決方案。可是他作為現場最高負責人,卻被撇在了一邊,心中就生出了一種挫折感。這種感覺他很熟悉,大學四年,侯衛東給了他太多壓力,這種挫敗感就時常出麵在他的心中。如今他當了青林鎮領導,而侯衛東隻是一般工作人員,按理說應該消除這種感覺,可是,這他媽的挫折感還是不期而至。


    黃正兵喜滋滋地走了過來,道:“搞定了,劉奔同意交終止妊娠保證金。還是侯瘋子辦法多,劉鎮,一定要想辦法把他調到計生辦來,計生辦就缺這樣一個主力。”


    劉坤看著滿坡的劉家親戚,道:“這些事迴去再說。”


    到了村辦公室,一番討價還價,事情就這樣解決了。


    劉坤第一次帶隊出來,就成功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如果沒有那一股不期而至的挫折感,這將是一個完美的開局。


    劉奔到鎮計生辦將終止妊娠保證金交清,此事就算徹底完結。劉坤特意將此事解決經過以及結果向趙永勝作了匯報。“事不管大小,皆向領導匯報”,這是縣府辦老前輩總結出來的重要經驗之一,來到了青林鎮,他便將這個經驗充分發揮。事實證明,這一條經驗在鄉鎮依然管用,至少趙永勝就很喜歡部屬匯報工作。


    三天以後,在青林鎮黨政辦公會上,趙永勝特意表揚了劉坤。


    “有的同誌認為年輕人辦事不牢靠,我卻認為年輕人有闖勁有幹勁,能幹成大事。劉坤分管計生工作,他能頂住壓力,妥善解決了劉奔媳婦的事情,事情辦得好。另外,上青林石場的保證金,也及時地收了上來。這兩件事情,說明劉坤同誌有能力將分管工作做好。”


    趙永勝表揚劉坤是有針對性的,安排劉坤工作的時候,粟明有不同意見,他認為計生辦和企業辦這兩塊工作都比較複雜,而且涉及到大筆收入。如果管理不好,鎮裏將會很被動,建議這兩塊工作還是由老同誌來具體抓,劉坤隻是協助分管。


    當然,人事問題最後還是由趙永勝拍板,劉坤全麵接手了晁傑的工作。事實證明,鄉鎮管理工作不是高精尖的科學技術,隻要有一定文化和水平,隻要肯幹事情,多數都能夠勝。劉坤有了書記趙永勝的全力支持,逐漸熟悉情況,在青林鎮立住了腳。各項工作皆按照年初的計劃推進,四平八穩,按部就班,沒有大的成績,也沒有明顯紕漏。


    侯衛東常駐青林山,對青林鎮政府的政治遊戲,完全沒有興趣。在青林鎮政府爭來爭去爭破了天,也最多當一個正科級,拿六、七百元的工資而已。對於眼界已開的侯衛東來說,這已不具有誘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侯衛東官場筆記全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橋老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橋老樹並收藏侯衛東官場筆記全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