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車開到身邊的時候,響了兩聲喇叭,隨後停了下來。侯衛東有些奇怪:“趙永勝找我有什麽事情?”


    車門打開,走下來的卻不是趙永勝,而是小佳和另一位眼熟的年輕人。小佳的小卷發變成了直發,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


    “小佳,你怎麽來了?”


    小佳道:“我的同事趙小軍,他是趙書記的公子。今天正好有車到青林鎮,我請了假就過來了。”


    趙小軍相貌和趙永勝有八分相似,他熱情地握著侯衛東的手,道:“上青林公路是幾代人的夢想,如今終於通車了。我聽說過修路的經過,侯哥在裏麵起了關鍵作用,說實話,我很佩服侯哥。”


    侯衛東暗道:“趙小軍倒是一個自來熟,也很會說話。”他沒有迴應修路這個話題,道:“你們是什麽時候出發的,走之前也不來個電話。”


    小佳臉上滿是笑意,道:“趙書記的車正好要迴青林,我是臨時說起到青林。”


    三人上了車,趙小軍坐在前麵,侯衛東和張小佳坐在後排。有外人在場,侯衛東和小佳也不好意思太過親熱,隻是偷偷地握了握手。


    司機小張迴過頭,道:“侯大學,上青林的公路修得不錯,特別是上了山以後,沒有什麽急彎,跑起來很舒服,比下青林公路修得好。”


    侯衛東雖然能和趙永勝一笑泯恩仇,可是那一次司機小張留給他的印象過於惡劣。對於小張的主動搭訕,他比較冷淡,隻是想到小佳以後可能要坐他的車,就不冷不熱地道:“公路是交通設計院設計的,當然有水平。”


    小車迴到了上青林場鎮的小院子,三人下了車,趙小軍對小佳道:“張姐,明天上午7點鍾,我上山來接你,你和侯哥難得見麵,我不當電燈泡了。”


    小車離開以後,侯衛東和小佳對視了一眼,兩人眼中都有了星星之火。進了屋,侯衛東順手把門關上了,小佳剛說了一句:“這小屋比以前整潔多了。”嘴巴便被侯衛東堵住了,兩人如饑似渴地親吻了一陣,小佳突然摸著了侯衛東的頭發,叫了一聲:“老公,你頭發怎麽這麽多灰?”


    侯衛東是從石場直接過來的,石場灰大,頭發上自然就有一層石粉。他鬆開小佳,拍了拍頭發,頭發上立刻騰起了一層白灰。


    小佳使勁掐了侯衛東幾把,道:“快燒點水洗澡,太髒了。”


    經過了剛才的擁抱,潛藏在侯衛東身上的“性趣”就如火藥一樣被點燃了。隻是渾身石粉,別說小佳,自己也覺得難受,他就急急忙忙去燒水。


    洗完澡,侯衛東迴到寢室,迫不及待地將小佳抱了起來。小佳細膩的肌膚,纖細的腰身,修長的腿,以及熟悉的味道和聲音,都讓侯衛東心醉神迷。


    激情之後,兩人相擁在床上,小佳將頭靠在侯衛東的手彎處,用手指在侯衛東腹部成塊肌肉裏劃著方格,道:“趙小軍說他爸爸答應調你到鎮上去,這是一個好機會。”


    小佳的頭發就在侯衛東鼻前,其頭發上淡淡的女人味道是侯衛東的最愛。


    “小佳,我又開了一個石場,事情太多,到了下青林鎮恐怕照顧不過來,我暫時不想去。”


    “老公,我覺得你走仕途才是正道,開石場或許能找些錢,但是因為開石場而耽誤了前途,就得不償失了。”


    由於小佳對開石場一事有抵觸情緒,侯衛東很少談石場之事。這一次小佳上山,倒是一個相互溝通的好機會。


    小佳為了照顧侯衛東的麵子和情緒,盡量放緩語氣道:“老公,如果還想在仕途上發展,就一定要下山,距離領導近一些,領導才能發現你的才能。如果下定決心要從商,在青林鎮就實在沒有意思,你完全可以到沙州來。”


    侯衛東不願意下山,找借口道:“書記趙永勝和鎮長秦飛躍矛盾很深,這種情況下,我最好是躲遠遠的,盡量少摻和到領導的矛盾中去。前一段時間為了修路的事情,我跟秦飛躍走得相對近一些,趙永勝連借口都不找,就將我的工作組副長職務免了。”


    小佳道:“我隻是提議,最終還得由你來決定。”


    一夜纏綿,春光無限。早上,侯衛東帶著小佳到姚瘦子的豆花館子。出門之時,他拿出錢包看了看,道:“小佳,我現在窮得沒有褲子穿,隻剩最後六十元錢。”


    “這是怎麽迴事?開石場雖然說賺不了大錢,也應該不會虧本,你怎麽窮成這樣?”


    “這幾年沙州都在修路,開石場還是很找錢,隻是我們底子薄,為了擴大生產,又將全部收入投了進去。”他自嘲道,“現在變成了窮光蛋,明天要買炸藥,我隻有六十塊錢,正急得要跳樓。”


    芬剛石場距離場鎮頗遠,侯衛東帶著小佳去視察狗背彎石場。


    小佳現在是能和市長一級的領導同桌吃飯的人物,這讓侯衛東很有些慚愧。狗背彎石場多少能增加侯衛東的自信心。


    小佳極親熱地挽著侯衛東的胳膊,突然,她道:“我發現了一個重大問題。”


    走在平整的公路上,侯衛東腳步頓了頓,道:“什麽問題?怎麽滿臉嚴肅?”


    “老公,你開石場投資也不小,如今遇到了大難題,居然都沒有想到我。”說著說著,小佳開始眼淚汪汪,“這說明你心中沒有我,我們本來就是相隔兩地,信任是所有問題的前提,你這樣做,讓我很傷心。”


    女人看問題的角度和男人不一樣,比如一場戰爭戲,男人記住了血肉橫飛的場麵,女人關注的卻是主人公的愛情故事。此時,侯衛東滿腦子都是如何找錢應付危局,小佳卻敏感地發現兩人關係中潛在的問題。


    侯衛東自嘲地道:“恐怕是自尊心在作怪,大學畢業時,我自認為是天之驕子,誰知參加工作以後,才發現天之驕子一錢不值。劉坤在縣政府辦公室混得風生水起,公招生任林渡也當了鎮團委書記,我陷到上青林,一事無成。


    “為了改變這個境遇,我這才大力促進修上青林公路,也就有了後來開石場之舉。畢業前,我誌向高遠,從來沒有想到會成為土老板。而成了土老板,意味著三年之期成了一紙空文,所以也不好意思向你提起這事,怕被你瞧不起,也怕丟了你的臉,你爸媽知道以後更不會同意我們的事情。”


    侯衛東說得誠懇,小佳雙眼不知不覺濕潤了。她緊緊地挽著侯衛東的手,臉靠在他強壯的肩頭,道:“我是你的女人,什麽事情都不準瞞著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是說著玩的。這一次我原諒你,如果下一次還這樣,我就真的要生氣了。”


    上青林處於大山上,向來偏僻閉塞,民風彪勇淳樸,很少有男女在公共場所手挽著手,路過的村民都好奇地盯著這兩人。


    “老公,想不到你的群眾基礎還真不錯。這麽多人都認識你,他們為什麽叫你瘋子?”


    “修公路的時候,成天在公路上遊來晃去,還做了許多可惡事情,就和瘋子差不多。”侯衛東講了請算命先生等故事。


    小佳笑得彎了腰,道:“我們建委有不少從鄉鎮提起來的幹部,都說鄉鎮幹部要練就說大話、假話、狠話的功夫,現在看來他們說的是真的。”


    到了狗背彎石場,小佳原本以為就是幾個人打石頭的小石場,沒有想到石場規模這樣大,當場被鎮住了。石場車來車往,人聲鼎沸,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侯衛東驕傲地道:“這是狗背彎石場,是以我媽劉光芬的名義開的。另外一個石場叫做芬剛石場,是以我媽的名義與村幹部曾憲剛開的。”


    小佳暗道:“難怪老公對仕途進步不太上心,看來他想當企業家。條條大道通羅馬,當企業家也不錯。”作為場長夫人,她對這個狗背彎很有責任感,憑著這大半年跑建築工地的經驗,道:“我給你提個建議,石場是危險作業,最好給工人配一頂安全帽,增加一點安全係數。”


    侯衛東誇道:“難怪我家小佳能調到建委辦公室,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給我打傳唿的時候,我正在和何紅富商量安全規範。沙州有好幾個大石場,你能不能利用職務之便,弄一套標準的規章製度?”


    何紅富正在犯愁,明天需要放炮了,可是炸藥還沒有弄來。他看見瘋子和一個女子玉樹臨風般地站在高台上,三步並做兩步上了高台,道:“瘋子,明天一定要把炸藥進迴來,要不然就隻有停工了。”


    “這是狗背彎石場的副場長何紅富。”侯衛東又介紹道,“這是張小佳,我家裏那位。”


    何紅富道:“大嫂,歡迎到上青林,這裏樹多空氣好,在大城市住久了,在這裏正好洗肺。”


    張小佳很有興致地打量了何紅富一番,這位副場長言談頗為得體,也和她印象中的農村人不一樣。她笑道:“什麽大嫂,這是黑社會的稱唿,你叫我名字,張小佳。”


    何紅富與張小佳說了幾句,又直奔主題,道:“瘋子,快點想辦法,要不然明天真的要停產了。”


    侯衛東苦笑道:“我隻有六十塊錢了,別說買炸藥,等幾天連生活費都沒有了。”


    小佳從大衣服裏取出自己的錢包,裏麵有一張銀行卡,她道:“這裏麵有三千元,也不知夠不夠。”


    侯衛東道:“算了,你這點錢投進去就是泥牛入海,起不了作用。”


    小佳氣憤地道:“交通局完全是霸王合同,按進度撥款是行規。”她指著挖了十米多的采石台,“這麽大的量,應該給預付款。”


    侯衛東攤了攤雙手,道:“我們幾個石場集體找過交通局,沒有辦法,交通局屁股大,我們幾個小老板搬他不動。”


    何紅富又抱怨了幾句,下去繼續指揮裝車。他是副場長,侯衛東給了他一千元的月工資,這在上青林是絕對的高薪,因此他在狗背彎石場盡心盡力,成為侯衛東最為倚重的得力幹將。


    侯衛東臉上皮膚被太陽曬得微微發黑,他看石場的神態非常專注,如一頭東北虎在巡視自己的地盤。


    “老公要當企業家,就讓他當吧。”看到了狗背彎石場,小佳認同了侯衛東的想法。她見到企業生產遇到了困難,也幫著想辦法,問道:“老公,你還需要多少錢?”


    侯衛東沉吟了一會兒,道:“前期投入了這麽多,村民工錢、土地費可以暫時不出,有三萬元,我就能撐得過去。”


    “我們辦公室柳大姐的老公是益楊工商銀行的行長。我給她打個電話,看能不能想辦法貸三萬出來。”


    兩人站在高台之上,山風順著石場向上刮,石場的一個工人眼尖,道:“你們看瘋子在做什麽,好開放喲。”


    高台之上,侯衛東興奮地摟住了小佳,使勁在她的臉上、額頭上一陣狂吻。被小佳推開以後,他大笑道:“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們趕快迴去,你去給柳大姐聯係,最好明天就把事情落實,免得夜長夢多。小佳,你是我侯衛東的福星呀!”幾句甜言蜜語將小佳說得幸福得如花兒一樣。


    小佳和柳大姐在一個辦公室,兩人關係挺好,而且小佳極有發展前途。所以,侯衛東的貸款申請以極快的速度辦了下來,總算解了燃眉之急。


    青林山的石頭質量好,公路開通以後,很快就有了名氣。除了沙益路的大宗生意以外,還有零星的客戶主動上山,石場對這些客戶當然概不賒賬。也正因為如此,上青林山上的幾家石場就斷斷續續地施工,勉強保證了沙益路的碎石供應。而侯衛東的狗背彎石場由於有了貸款支持,生產一直正常,成為保證沙益路順利施工的功臣。


    朱兵等人多次在不同場合誇獎了侯衛東,分管的李冰副縣長和曾昭強局長都對狗背彎石場有了好印象。


    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上青林很快也被各有關職能部門盯上了。


    派出所管著爆炸物品,也就卡住了石場的命脈。派出所秦鋼帶隊,走遍了大小石場,表示支持、關心和慰問,順便提了些訂書訂雜誌、報銷汽油費、治安費等要求。幾個石場雖然心裏不情願,還是滿臉笑容地答應了秦鋼的要求。侯衛東有兩個石場,更是受到了特別關照,除了常規費用以後,還答應讚助派出所一噸汽油。當然,這要等到交通局款子支付以後。


    稅務部門也登門服務,五家石場,隻有芬剛石場和狗背彎石場辦了正規稅務登記。其他石場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和稅務部門鬥智鬥勇。


    管理礦山資源的國土局也派員上山,摸清底數以後,將五個石場老板全部請到國土局,先是宣講政策,然後照章收費。這一下,幾個石場老板已是頭昏腦漲,叫苦連天。


    侯衛東見國土局收費的法律政策依據充分,這費不交是不行的。唯一可以討價還價的地方是石頭資源的數量,石頭大部分埋在地下,準確的資源數量就是一個伸縮性很大的數目。他在叫苦的同時,在資源數量上做了些文章。


    轉眼到了12月,經過大半年的奮戰,沙益路也要結束了。侯衛東等人眼巴巴地盼著交通的款子,可是望穿了秋水,還是沒有等到款子。曾昭強在12月底表態最遲在1995年春季就能拿到貨款。


    這是一個讓人滿懷希望的決定,也是一個讓人快要崩潰的決定。


    由於臨近元旦春節,大工程快完了,侯衛東和曾憲剛商議決定:將芬剛石場停產。等到益吳路啟動的時候,再開芬剛石場,零星小量的碎石,由各自獨立的石場供貨。


    侯衛東趁著這個休息間隙,認真地總結了這大半年的生產。根據沙州市下發的規章製度以及狗背彎石場的實際情況,製定了《狗背彎石場安全生產十二規定》。規定要求每位上工的村民記熟,違反一次,扣錢十元,違反兩次,扣錢五十元,一月違反三次,卷鋪蓋走人。


    何紅富天天盯在現場,他腦子靈,積累了不少經驗。侯衛東雖然表麵上多花了錢,但是請了一個得力助手,也就輕鬆了不少。貨運量少的時候,他隔個三五天不去石場,也沒有任何問題。


    初至上青林的時候,侯衛東感到邊緣化。一年過去,他在上青林變得超脫起來。


    侯衛東偶爾打掃辦公室和會議室,喝點熱茶,看看報紙,想一想石場的事情,按時到鎮財政所領工資。不時到曾憲剛和秦大江家裏去喝些小酒,還跟著賀合全到比較偏僻的林子去打了幾次野山雞。


    如果沒有理想和追求,這種生活其實也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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