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到了第一桶金,侯衛東便想再單獨開一個石場,這一次他不想與人合夥。


    前一階段天天泡在公路上,他對於公路沿線的地形相當熟悉,早就瞄上了一處好場地。資源厚,蓋山薄,也沒有住家戶,而要租用這一塊地,就必須和獨石村打交道。


    侯衛東提了兩瓶瀘州老窖,來到了秦大江的家裏。


    兩人都是好酒量,一瓶瀘州老窖下肚,秦大江脫掉了衫衣,露出石匠特有的強健體魄。他微紅著臉,指著侯衛東道:“你不耿直。”侯衛東知道秦大江外表粗豪,實則心思細密,這樣說必然有深意。他並不爭辯,笑道:“廢話多,碰酒。”


    又碰了兩杯,秦大江道:“瘋子,我們關係如何,既然是兄弟,為什麽不和我一起合夥開石場?你老哥也是石匠出身,打石頭是行家,不是吹牛,我的手藝比曾憲剛還是要穩當一些。”


    侯衛東仍然喝酒吃菜,等著秦大江借酒說真話。


    “老哥問過價錢,這一次交通局修上青林公路,你肯定掙了這個數。”秦大江用手指比劃了一個“十”字道,“十萬塊,隻有多沒有少,你耿直點,我說得對不對?”


    侯衛東暗道:“看來開石場發財的事情,終究不能隱藏太久。秦大江是地頭蛇,為人也耿直,應該讓他成為開石場的同盟軍。”


    此時,侯衛東雖然還是一個普通鄉鎮幹部,可是手裏突然擁有了十多萬元可自由支配的巨款,自信心也就開始強大起來。自信心爆強有許多種表現方式,有的人趾高氣揚,有的人愈發穩重含蓄。侯衛東穩重如大人物,靜靜地聽著對手表達自己的觀點,而他隨時有權作出總結性陳述。


    秦大江看著侯衛東微笑的表情,惱怒地道:“瘋子,你笑個屁!芬剛石場交給村裏的管理費,今年要提高到五千塊,少一塊錢,我就讓村民跟你鬧。”


    侯衛東不緊不慢地道:“我看中了狗背彎,準備租過來做石場,村裏準備收多少管理費?”


    秦大江瞪著大眼睛,道:“瘋子,你眼睛歹毒,老實說,我準備在狗背彎開石場。”


    侯衛東斬釘截鐵地道:“狗背彎是我的,你另外選地方。”


    秦大江拍了拍桌子,道:“瘋子,你憑什麽這麽霸道?這裏是我的地盤。”


    “我知道老兄也想開石場,如果開一個小石場,做小生意,既累又沒有搞頭,要做就做政府大項目。我和交通局熟,爭取把上青林的石頭打入沙益路和益吳路,到時你就跟我一起做。”


    秦大江被侯衛東撓到了癢處,他嗬嗬地笑了兩聲,開口道:“瘋子是好兄弟,知道哥哥的難處,你借個萬把塊錢,讓我也開張。”


    侯衛東爽快地道:“借錢可以,明天過來取,但是我有一個要求,必須打借條。”


    秦大江臉紅筋脹地道:“難道侯兄弟信不過我?”


    侯衛東堅持道:“做生意,一定要親兄弟明算賬,先說斷後不亂,借條肯定要寫。”


    秦大江氣得夠嗆,道:“狗*的瘋子,硬是有錢就變狂了。好,你狗*的惡,明天我過來拿錢,順便把狗背彎的協議簽了。”


    侯衛東一身酒氣地迴到了小院,就看見曾憲剛在院子轉來轉去。看見侯衛東,曾憲剛就道:“你跑哪去了?等你半天了。”


    兩人坐到裏屋,曾憲剛紅光滿麵,兩眼發光,道:“賺了這麽多錢,隻能給老婆說一萬,其他的都要憋在心裏,太難受了。”


    侯衛東拿到十幾萬,心裏也發燒,他太明白曾憲剛的感受了,嘴上卻道:“十多萬元就把你燒成這樣,以後錢賺多了,再讓你憋著,你肯定要發瘋。”


    “我們什麽時候到沙州去耍一盤,我也要買兩身好衣服。”曾憲剛心中有一個願望:他想穿著好衣服去見識一下沙州歌廳裏的姑娘。上一次的狼狽逃跑,讓他很沒有麵子。


    侯衛東當然無法知道曾憲剛內心的欲望,他想的是另外一碼事,道:“芬剛石場是我們合夥的,這次賺了錢也不能獨吞,要感謝朱局長、劉科長和梁經理,請他們吃飯、唱歌。還有一件事需要和你商量,這三個人都關鍵,每人都應該表示一下,同時爭取下一個項目,你看行不行?”


    有了送三個點子的經曆,曾憲剛承受能力明顯增強了,道:“瘋子,你說送多少?”


    “沒有爭取到業務的時候,就一人兩千意思下。如果爭取到大業務,我們再商量,還是由你去辦。”


    曾憲剛心裏也打起了小算盤:“如果每次都是我去表示,他們就會記著我的情,這些人也就變成了我的朋友了,而不僅僅是侯衛東的朋友。”想通了這一點,他痛快地道:“我去。”


    星期五上午,侯衛東便給梁必發打了電話,約朱兵、劉維在益楊賓館吃飯。


    這是一場歡樂的晚餐。


    曾憲剛穿上了鱷魚牌t恤衫,俗話說,人是樁樁,全靠衣裝。他是石匠出身,上身肌肉極為發達,鱷魚牌t恤衫正好將其身材的優勢襯托出來。朱兵、劉維、梁必發與侯衛東有說有笑,曾憲剛插不上多少話,就一杯又一杯地與三人碰酒。


    荷包硬硬的,曾憲剛與前一次相比,從容了許多。吃酒、唱歌的時候,他將三個信封悄悄地遞了出去。


    自從跟隨著秦飛躍來到了益楊賓館,侯衛東數次來到這裏,先吃飯,再唱歌,已經成了規定動作。今天他剛剛上來,領班就走了過來,他認出了這個常客,恭敬地道:“先生,我們這裏新開了泰式按摩,技術很好的,要不要試試?”


    侯衛東扭頭看了一眼朱兵等人,見他們沒要反對的意思,道:“走,泰式按摩。”泰式按摩隻是聽人說過,可是到底怎麽迴事,侯衛東並不清楚。


    小間裏隻有一張床,旁邊一個床頭櫃子,放著一盤水果和一杯茶水。隨後又進來了一個穿著絲綢短衣褲的年輕女子,她手裏拿著一條白色短褲,輕聲地道:“先生,請換上衣服。”


    侯衛東並不想顯得太老土,可是當著這個年輕女子脫衣服,還是稍稍有些猶豫。那個年輕女子倒是神色正常,安靜地等著。侯衛東心想:“反正還有一條內褲,也沒有脫光,怕什麽。”也就當著年輕女子的麵,換上了短褲。


    泰式按摩,名頭很響,侯衛東久慕大名。他躺在床上,以不變應萬變。那女子上了床,道:“先生,請問輕點還是重點?”


    從來沒有嚐試過泰式按摩,侯衛東也就沒有標準,他又看著女子小巧的身體,道:“重一點吧。”


    女子開始了工作,侯衛東感覺自己就是一個麵袋,這位女子動作用力柔和均勻,左右手交替進行,推、拉、扳、按、壓、揉、拿,從足部逐步地向心髒方向進行按摩,慢慢地,他渾身也覺得放鬆了許多。


    不知過了多久,那女子額頭上已經微微有些汗水。屋內燈光柔和,女子皮膚雖不甚白,卻顯得很細膩。她跪在床邊,休息片刻,輕聲問道:“先生,這裏有特別服務,你需不需要?”


    侯衛東其實是第一次到這種場所,對這些都一知半解。當年劉坤在寢室裏談起過,他也隻是嘴巴厲害,實際上也沒有做過。劉坤講得眉飛色舞,他聽得迷迷糊糊。


    女子說這話時,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如主婦在菜市場問價一般,這反而讓侯衛東輕鬆了下來。他壓抑住內心的好奇,道:“還是算了,我想休息一會兒。”


    離開了小小的房間,侯衛東一直在迴味著女子的行為舉止。她舉止言行,自然而淡定,仿佛是在做一件簡單的事情,可是這事又確實不簡單。


    他一人坐在客廳裏,看著報紙。過了一會兒,朱兵、劉維和梁必發陸續走了出來,再等了10多分鍾,曾憲剛才出來。


    酒足飯飽,全身舒暢,朱兵等人興盡而迴。結賬之時,侯衛東才知道朱兵做了正規按摩,劉維和梁必發則享受了最高級別服務。他暗道:“大人物就是大人物,為什麽朱兵能抵禦住誘惑?看來以後一定要加強自身修養,提高反和平演變的能力。”


    晚上,在曾憲剛的要求下,侯衛東和曾憲剛在賓館開了兩個房間。


    坐在房間裏看了一會兒電視,曾憲剛就走了進來,他的鱷魚牌t恤衫沒紮在皮帶裏,顯得很隨意。強壯的身體,加上高檔的衣服,使曾憲剛看上去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雖然舉止還有些土氣,可是他自信心明顯增強,拘束和緊張漸漸少了。


    衣是人的臉,錢是人的膽,此話當真不錯。


    “以前三十六年真是白活了。”曾憲剛坐在沙發上,眼神越過電視,穿透了牆壁,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他當年為了修房子,節衣縮食數年才存了兩萬多元。如今吃飯加唱歌和意思就花出去一萬多元,想著這些錢,他牙根又開始酸痛起來。


    侯衛東很舒服地躺在床上,看著曾憲剛的表情,道:“這是必須要花的錢,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出血就沒有生意。”


    曾憲剛興奮地道:“今年是益楊的交通建設年,朱局長已經答應,沙益路要大量用芬剛石場的石子。這一次量很大,我們迴去之後,加班加點地幹,爭取多備點料。”


    侯衛東興致並不是太高:“聽朱局長說,益楊財政緊張,所有供應商都得全額墊資。公路修好之後,付三分之一,餘款一年結清,這就意味著我們要墊不少的錢。”


    朱兵說這話的時候,曾憲剛也在場,隻是他並沒有太在意。聽到侯衛東說得這麽嚴重,這才引起了他的重視,十幾萬拿到手,要讓他全部拿出去,就如割他心頭肉一般。


    曾憲剛心裏暗暗打定主意,就算天塌了下來,他也隻出七萬元,另外的八萬元,就是壓箱底的錢,道:“我們簽合同的時候,最好還是讓交通局按進度撥款,拖得太久,我們這種小老板根本承受不了。”


    侯衛東道:“交通局是我們的衣食父母,現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交通局畢竟是政府部門,他們最多欠債,而不會賴賬。”


    兩人聊了一會兒,曾憲剛便離開了侯衛東的房間。在侯衛東半醉半醒的時候,尖利的電話鈴聲將侯衛東驚醒。侯衛東火冒三丈地拿起話筒,裏麵傳來一個女聲:“先生,需要特殊服務嗎?”


    掛斷電話,侯衛東腦海裏就浮現出按摩女子平靜的麵龐,心道:“兩三年前,這些事都屬於流氓範疇。如今卻是見怪不怪,這世界真的變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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