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後山,幽穀深處,一泉碧潭藏於山澗。


    一瀑山泉自山澗傾瀉而下,化為玉珠四濺,雲漫霧繞。


    幽潭邊一垂釣老者。


    頭戴漁夫帽,身披蓑衣,手執竹竿,閉目靜坐。


    似在耐心的等待魚兒咬鉤。


    老者身邊立一俊秀小道。


    小道眉清目秀,身著一身青袍,安靜的立於老者身側,一言不發。


    一陣輕紗般的霧氣掠過,如夢似幻。


    小和尚開口了。


    “前輩,這就是你所說的好地方?”秀緣陪老頭站了半天,無奈道。


    “那是自然,等等你就知道哪裏的好了。”老頭高深莫測,捋著胡須。


    “前輩,若是垂釣,應當有魚餌的,您這是效仿太公之道?”秀緣不解道。


    這老頭雖是垂釣,卻是空鉤,潭水中的青魚在竹竿下飄來蕩去,搞得老頭瞪著眼睛,跟青魚杠上了。


    “你個混蛋小子,怎麽不早說?”


    老頭大怒,看看身邊放置的魚餌,又看看秀緣。


    這老頭竟是忘記放魚餌了……


    “額…秀緣不敢驚擾前輩,所以沒敢出言提醒,以為前輩有意為之,我這便替前輩上魚餌。”秀緣尷尬的說道。


    “上個屁!不釣了。”


    老頭索性將竹竿甩在秀緣腳邊,起身坐到一旁,架起枯枝準備起火了。


    “前輩,我來生火。”秀緣不明所以。


    “你個木魚腦袋!我這都生火準備燒魚了,你還愣著作甚?”老頭一把推開秀緣。


    “那……”


    秀緣不知如何自處,這老頭帶著他穿山越嶺,就是來此處深潭釣魚的?


    “還不去抓幾尾上來?等著喝風?”老頭氣的不行。


    秀緣輕歎,轉身下水抓魚。


    卻是直接進入深潭之中,腳踩水麵,蕩起層層漣漪,卻水不濕鞋,站在潭中水麵之上看著腳下的魚兒。


    秀緣伸手,虛空一劃一提,一顆水球破水而出,懸於秀緣身前。


    水球之中,幾尾鮮活的青魚還在不緊不慢的遊蕩,渾然不知已為人肉。


    “靈力入微,徒手為囚,控製靈氣倒是不錯。小子,隻要八兩的,太小的不要,多刺,太肥的不要,燒不透。”老頭讚賞一句之後對秀緣喊道。


    一陣烤魚的香味嫋繞在林間,引來不少山精野怪,看到那老頭之後都是轉身就跑,如見惡鬼。


    “糊了,糊了,翻麵兒!”老頭盯著秀緣烤魚,不瞞的嚷嚷。


    “……”


    “撒鹽,對,就那個。”老頭搖頭輕歎。


    “……”


    “前輩,好了,您嚐嚐。”


    秀緣手忙腳亂的將架著青魚的樹枝遞過去。


    “烤個魚都不行,這講究的是外酥裏嫩,你看看你這搞的什麽玩意?炭火嗎?怎麽吃的下口?”老頭捂臉痛苦的說道。


    “秀緣自幼吃齋,從未做過這些。”秀緣無奈道。


    “算了算了,有的吃總比沒有強,隻是可惜了我這魚兒,哎……”老頭一邊歎氣,一邊吃魚。


    “前輩,這出來已有兩日,我該上山辭行了,若是再耽擱下去,怕是不行的。”秀緣起身說道。


    “辭行?這麽著急走啊?”老頭看著秀緣問道。


    “拜會武當之後,秀緣還要另行拜會三座仙門,若是耽擱太久,誤了迴山的路程,怕是趕不上道門盛會的。”秀緣解釋道。


    “那藏殿之內的典籍不看了?”老頭問道。


    “不看了,前人之術,前人之書,雖都是驚才絕豔,但這兩日遊山觀水,倒是有了些許不一樣的收獲。”秀緣躬身對老頭一拜。


    “有何所獲?”老頭來了興趣。


    “前人之說以至極境,若尋根追底,也不出其右,閱覽見識尚可,沉迷醉心隻怕會誤了修行,不如這世間一草一木,一水一川,自然之道。”秀緣說道。


    “哈哈,總算是開竅了,我得向寧封老頭要了賞賜去。”老頭拍手叫好。


    “前輩認識我家師尊?”秀緣驚訝道。


    “那老窮酸我自然認得,整日裏閉門枯坐,哪能教出好的弟子來?我替他教教你也是看你我有緣,否則我哪有閑心管這破事?”老頭沒好氣道。


    “敢問前輩如何稱唿?”秀緣問道。


    “自去問你家師尊吧,既然你開了竅,我也不算白白耗了兩日功夫,你這便迴去吧,我還得下山吃酒去,就不用再跟著我了。”


    老頭說罷,不等秀緣反應,拂袖一揮,神化清風,消失的無影無蹤。


    “前輩?”秀緣徒勞一聲唿喊。


    秀緣拿著烤魚,茫然四顧,哪裏還有人在?


    就在他驚訝之時,手中烤魚竟然掉在了地上。


    並非他沒拿穩,而是根本就拿不住。


    因為秀緣吃驚的發現,自己的雙手逐漸變得虛幻,緊接著雙腳、全身都是逐漸透明……


    “唿……”


    秀緣睜開眼睛,驚駭的看著眼前的場景,哪裏還是那山澗幽潭之處?


    分明就是在武當隱仙岩的藏殿之中,他自始至終都坐在藏殿第二層閣樓之上,手中還拿著一本武當絕技《七星劍決》。


    秀緣唿出一口氣,頓覺渾身濕漉漉的,大汗淋漓。


    他靜下心神閉目迴想,之前的經曆,曆曆在目,並非虛幻,也不似夢境,因為他身前一條烤焦的魚,還在地上散發著餘溫,冒著熱氣。


    “神魂出竅!”


    秀緣頓時大驚。


    他並非不能神魂出竅,紫府已成,他便可將神魂寄予紫府吸納靈氣。


    但若是要離開本體,神遊方外,以他的修為最多半炷香的時間已是極限。


    若是出竅之際,離本體太遠,未能及時迴來,神魂必會煙消雲散,可為何這次神魂出竅,居然接連兩日時間都沒有潰散?


    難道是那老頭用的手段?


    秀緣驚疑不定,轉念一想,這老頭能出現在武當山,必定與武當頗有淵源,且臨走之際道出我家師尊名諱,並無尊稱之意,那定然是與師尊同輩。


    造化境!


    秀緣判斷出了老頭的修為。


    “隻是,他為何要幫我?”秀緣不解,看著手中的典籍。


    “難道是我沉迷藏殿典籍,又醉心於這七星劍決?”


    秀緣迴想前日,他似入了魔怔一般,一本一本的翻閱典籍,到這七星劍決之際,更是盤膝而坐,練的如癡如狂,不聞外物。


    在走火入魔之際,那老頭出現了,以神通帶走了秀緣的神魂,狗洞之言提醒秀緣道途修行不可著像;


    醉仙樓的一場際遇,讓秀緣了解了生死輪迴,命不由天;


    最後這山澗幽潭,讓秀緣沉心靜氣,感悟自然之道,化解了心中執念。


    秀緣自長白山天池破鏡至今,始終沒能有時間穩固自身境界。


    又遇道門盛事在即,青城山年輕一輩弟子資質絕佳者匱乏,需要他來撐起青城的門麵,心中更是壓力如山。


    接著在武當一路闖陣,在太和宮毫無保留的鬥法,是秀緣在竭盡全力的拚鬥,身為青城人,當做青城事。


    他得扛起青城山這三個字!


    得知能入藏殿盡覽典籍,秀緣心中不知何時就種下了執念,變得更強的執念,以至於在藏殿之中差點入魔。


    以二十之齡達到天師境中期,且能力抗上清境中期修士,已是尋常天驕難以辦到的事情,可是他做到了。


    天師境第一人,道門奇人!


    他已經做到了常人難以企及的事情,驚豔了天下宗門之中的佼佼者。


    可自從聽了師尊所述天師境之上的存在,他便時刻感覺有一股壓力,讓他不得有絲毫的鬆懈。


    秀緣也不清楚這壓力的來源,隻是覺得若不能提升實力,似有將要大劫來臨。


    秀緣起身,放下了手中的《七星劍決》,深深的唿了一口氣,沒有絲毫留戀的走出了武當藏殿。


    “師兄!”元木領著青城弟子站在藏殿之外,看見秀緣出來,立刻上前緊張的看著秀緣。


    “你們為何在此?”秀緣問道。


    “師兄入藏殿已有十日,師弟們十分擔心你。”元木說道。


    “我沒事,這便下山吧。”秀緣微微一笑。


    “且慢!”那鎮守藏殿的青衣老道開口道。


    “不知道長有何吩咐?”秀緣迴身問道。


    “你在藏殿之中沒有習得術法?”老道疑惑的問道。


    “沒有。”秀緣點頭道。


    “如此良機,為何不學?”老道又問。


    “並非秀緣狂傲,藏殿之中的典籍包羅萬象,博大精深,以秀緣的資質,尚且不能領會,實屬無奈。”秀緣笑道。


    “你身上並無藏殿典籍的氣息,卻是沒有修習,你去吧!”老道再三確認了一下,才放了秀緣離去。


    “這倒是怪了,此子所言非虛,隻是自稱資質愚鈍,未免誇大了,為何不借機領悟我武當道法精要?”那老道疑惑道。


    “此子非池中物,定是非凡人物!”另一名老道睜眼說道。


    此時的秀緣已經帶著眾師弟下山而去。


    武當山,太和宮。


    “掌門真人,青城秀緣攜弟子下山了。”赤寧子身前一名道人稟報。


    “嗯,我已知曉!”赤寧子睜眼說道。


    “秀緣,倒是我看走了眼!”赤寧子皺眉說道。


    “天尊!如此讓他下山,怕是不好交代。”赤寧子身後浮現一道黑影冷聲說道。


    “我是道門正宗,為武當掌教,你讓我如何做?”赤寧子皺眉說道。


    “那玉印出現,且在此子身上,定有莫大的幹係,先生有吩咐,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得到玉印。”黑衣人提醒赤寧子說道。


    “先生吩咐的事,我自然會辦,不用你來提醒!”赤寧子怒道。


    “並非幽姬多事,先生讓我協助天尊,這是幽姬的本分。”黑衣人毫不在意赤寧子的惱怒。


    “罷了,既然已然知曉了玉印的下落,自然好辦。這玉印若是在青城供奉,倒是不好下手,那寧封老頭守了百年不出青城一步,這世間沒有誰能輕易在他手裏拿東西,現今被這秀緣小子帶了出來,自然是手到擒來的,但也不能明著來,以免生出是非,我自有分寸。”赤寧子說道。


    “如此甚好,那幽姬告退,若有需要幽姬的,召喚一聲便可。”黑衣人說完,不等赤寧子迴話,化為黑煙消散。


    “青城秀緣?且看你的本事吧。這一屆的道門鬥武,看來十分精彩啊。”赤寧子微微一笑,便閉上了眼睛。


    武當山下。


    “師兄,這耽擱了十餘日時間,我們是繼續前往另外的三座仙門拜山,還是?”元木問道。


    本來計劃是一月的時間,如今在武當卻是耽擱了十餘日,顯然不能如期計劃進行了,秀緣也是皺眉。


    “這拜山隻是五大仙山之間的傳統,若是青城失約,恐怕不妥。這樣,你們分為三隊,持拜帖,分別往齊雲山,龍虎山,景福山拜山,我今日便迴青城。”秀緣當下做出安排。


    “師兄,這!”元木不知所措。


    “你們都是青城的未來,應當學會獨當一麵,若是事事有我,你們的修行之路隻怕是會更加艱難。”秀緣如何不知這些弟子心中所想?


    “是,師兄!”元木當下沉聲說道。


    青城十人分三隊而去,秀緣心中有惑,總覺得這武當山之上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但想不出所以然來,心想,還是迴青城再說吧。


    轉身往青城而去。


    三日後,秀緣無奈的看著眼前,搖頭歎氣。


    他身前是一座山門,上書“峨眉山”三個大字。


    卻是秀緣鬼使神差,竟然走錯了路,繞道至峨眉山下了。


    秀緣心想既然走錯了路,也並非不能迴青城,無非多走一日罷了,奈何看到峨眉山之後,便是想起了蕭碧琪這個豪性爽朗的女子。


    當下駐足思忖,是否進山拜會再走?


    若是直接走了,日後難免尷尬。


    若是進山拜會,這峨眉劍宗皆是女子,他又是孤身一人,也是不妥。


    正當他不知左右之時,一聲俏麗的驚唿打斷了他的掙紮。


    “呀!這不是秀緣天師嗎?你怎會在此?”


    來人一聲驚唿,滿臉詫異的盯著秀緣。


    此女子容貌秀麗,膚如凝脂,手提三尺青鋒,英姿颯颯,不是那峨眉劍宗蕭碧琪的師姐君竹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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