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九河抬頭望了望陰沉沉的天空,罵了一聲。(..tw無彈窗廣告)


    “得快點,若是遲了,就得淋一身雨去見葉郡公了。”他向左右的人道。


    周圍人應了一聲,戰馬又加緊了一些。清一色的大宛好馬,疾馳起來,雖然隻是三十餘人,卻也有千百人的氣勢。


    安西商會最受歡迎的貨物,就是那些大宛好馬。哪怕遼東之地,接近契丹、奚等盛產戰馬的部族,也多喜歡用大宛馬。一匹好的大宛馬,在安西隻值幾十到一百貫,到了這裏,就可以值五百到一千貫,那種汗血寶馬,更是值萬貫,卻還有價無市。


    時值大唐天寶十四載七月二十七日,原在安城州的羅九河,奉命往建安城與葉暢相見。


    與同樣被召來的葉挺不同,羅九河始終記得,自己乃是降將,故此他在遼東體係之下算是最謹小慎微的一個,不求有大功,但求無小過。這種相對保守的性子,也體現在他這些年的功績上。無論是對付契丹、奚人,還是對上渤海、安祿山軍的騷擾,他都是甚謹慎。


    這種謹慎,其實不合乎他內心所想。


    在離著建安城足有五裏的地方,羅九河就看到了一團煙霧滾滾而上。空氣中似乎都帶著一股刺鼻的味道,不過羅九河對這種味道並不厭惡,那是鋼鐵與烈火的味道,每每都讓他想到戰場。


    “什麽人”路旁的崗哨裏傳來唿喝之聲,一具具拒馬橫在道路上,迫使羅九河等不得不降下速度。


    這拒馬是新置的,雖然崗哨早就有了,可以往並沒有這麽嚴密地搜查。


    “原來是羅將軍”認出羅九河之後,崗哨裏的衛兵卻沒有立刻放行:“還請將軍出示令牌”


    羅九河將調自己迴來的令牌拿出給那衛兵看過,然後問道:“這邊怎麽也如此?”


    “郡公之令,而且南邊傳聞,郡公初至旅順,那些細作便有異動。”那衛兵沒有隱瞞自己所知,他知道的也不是什麽秘密。


    “異動……當真是狗膽包天。”羅九河心中微微怒了起來。


    他雖然在葉暢手下謹小慎微,可是並不意味著他對葉暢就不尊敬,相反,正是因對葉暢的敬重,所以才會如此小心地維護著上司與下屬的情誼。


    “可不是……當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那衛兵說了句近日旅順開始流行的口頭禪,然後笑了起來。.tw


    羅九河離開這處哨崗繼續前行,每隔裏許,便有一處哨崗,當他抵達建安城時,天上已經開始劈劈啪啪地下雨了。


    好在城門前有人迎來,給他們備了蓑衣,還有人問他們要不要在城門處先躲躲雨。羅九河心中焦急,哪裏敢在外等雨停,冒著雨便向著葉暢的大營而去。


    盡管建安城的空氣不大好,但街道卻還是很於淨的,其平整潔淨,不遜於旅順。因當初是撇開舊城建新城,所以城市的下水係統做得極出色,這樣的大雨,街麵上卻沒有積什麽水。


    硬化了的道路,也不會讓他們陷入泥濘之中不可自拔。


    但雨還是太大了,這七月天的暴雨,來得甚迅猛,即使有蓑衣,也幫不了他們太多。當他們抵達城西北側的行營之時,渾身已經濕透了。


    “羅九河求見葉公,煩勞我通稟一聲。”羅九河牽著馬來到門前,向著站在承簷之下的衛兵道。


    “羅將軍隻管進去,郡公說了,羅將軍隻要來了不必通稟。”那衛兵讓開門:“裏麵有熱水,也準備了於的衣裳,羅將軍先換身衣服吧?”


    “你安置好我的隨從,我先見過郡公。”羅九河道。


    稱葉暢“郡公”,他還有些不適應,開國郡公,才三十歲,完全是靠著雙手掙來――葉暢的功勳,著實讓他心生羨慕。不過他知道,自己是沒法子比的,論及膽量氣魄,自己無一處能及,更不要政略智慧了。


    隻希望能跟在葉暢身後,隨著葉暢的功勞越來越大,自己也分潤得越來越多的功勞。


    唯一讓人遺憾的是,葉暢至今尚未有後嗣。


    “九河來了,怎麽渾身都是濕的……先用熱水洗洗,換身於衣服再來見我。[..tw超多好看小說]”葉暢看到渾身**的羅九河,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正需要你鼎力之時,千萬可別病了”


    “是”羅九河一句廢話也沒有講,跟著一個警衛下去了。熱水是現成,於淨毛巾、軍服也都準備好了,羅九河動作很快,隻是轉個身的功夫,就拾掇好了自己。


    穿上於衣裳時,他對著玻璃鏡中的自己看了一下,心裏甚是滿意。


    雖然已經年逾四十,但他身體依舊健壯,看上去和三十多歲的人沒有太大區別。而且他的精力比體力還要充沛,這些年又讀了不少書,從古時的兵書,到葉暢自己寫的一些被稱“實學”的書冊。書讀多了,人的氣質自然就有所變化,比如說,他的鎮定沉穩,既有性格使然,也有書籍的作用。


    “襄平守捉使羅九河,向葉公報道”再見葉暢時,他挺直身軀,站得筆挺,行了一個遼東團練軍的新軍禮。


    團練軍不算正規軍,所以有些軍禮、軍製,可以隨主官的喜好而調整。羅九河不以官場之禮相見,而是行軍禮,對自己身份的認知,讓葉暢很滿意。


    僅這種謹慎,就足以⊥羅九河立於不敗之地了。


    “九河,一年半前,你曾經擬過一份安東作戰計劃與我,其中說過,安東遲早會有一場決戰,這場決戰的規模、範圍以我們遼東的實力來決定,若我軍勢大,則是一場大戰,安祿山、渤海國、新羅國會一起夾擊我們。如今你看,邊場決戰是不是要來臨了?”


    葉暢直接問主題,讓羅九河心神再度繃緊,他迴憶了一下當初自己的那篇計劃,那篇計劃交上去之後,葉暢隻是迴了一個“知道了”,他原以並不被重視,卻不曾想,葉暢在這裏等著他。


    “如今我方勢力尚有不足,故此還不是大決戰。”羅九河沉吟了一會兒:“安祿山便決不會輕舉妄動,他甚至有可能打著與我軍聯手之名,在戰事不利於我軍時,乘機奪取建安城”


    葉暢等了等頭,示意他繼續。


    “渤海國因近兩年沈溪之事而對我愈加敵視,契丹人其驅使。新羅人生性奸猾,慣於混水摸魚。故此,此次衝突,將是渤海國主,契丹人先鋒,新羅人觀望,安祿山則乘火打劫”


    兩人都沒有去糾纏,同唐軍,安祿山怎麽敢對遼東動手這個問題。以安祿山對友軍的貪婪德性,總是會想到借口的。


    “若是如此,你當如何應對?”


    “主動出擊,一舉破契丹部,契丹人畏威而懼強,先破之再撫之,則其部族我所用,可以反戈擊渤海人。加大對沈溪支持,令其北伐,牽製渤海人注意力。然後以精銳突擊渤海中京,毀其宗廟,奪其人口,返迴遼東”


    “那安祿山與新羅就不管不顧了?”


    “各以一支偏師監視即可,此二者,不見渤海國之成敗,必不敢輕舉妄動。同時境內團練兵做好動員,若是此二者有異動,則以團練兵先遏之,待主力得勝迴來之際夾擊之”


    羅九河的對策,與他一向謹小慎微的性格完全不同,可以說大膽而冒險,甚至作出襲擊渤海國王都上京龍泉府的計劃來。渤海國立國不久,若真被攻破王都,其震動之大,足以⊥那些依附於其的部族紛生叛意,其北方的黑水諸部,也必然乘機起事,再加上沈溪的割據,整個渤海就會成一團亂麻,至少十年之內,對遼東再無威脅。


    而且此戰的目的乃是懲戒和掠奪人口,並不需要統治渤海國境,故此所有投入都是一次性的,不必擔憂陷入持久的纏戰之中。


    “若是現在依你之計行事,你以大約何時要以突擊龍泉府?”


    羅九河心裏突的跳了一下,他琢磨了會兒,然後道:“今年是不可能的,不過今年可以先破契丹,邊境的物資準備,早就做好了,隻需人力即可。兩到三個月限,若不能擊破契丹,便要退軍迴來,以避寒冬。要突擊龍泉,須得到來年四月之後,乘氣候轉暖,一鼓擊之,無論成功與否,九月便要迴師”


    最大的問題還是寒冷的氣候,羅九河雖是安排了一個大膽的戰術,可在執行之時,卻依然謹慎。葉暢聽得心中歡喜,當下便道:“好,九河,此次召你來,便是了此事”


    雖然有所猜測,羅九河還是激動起來:“可是要戰了?”


    “嗯,朝中或許會有些變故……”葉暢沉吟了一會兒,然後看著羅九河:“九河,我不瞞你,朝中的變故,既有可能對我極利,也有可能對我極不利。無論利與不利,我都需要遼東能夠穩固,此是我安身立命之基業。”


    葉暢很少用這種口吻對羅九河說話,羅九河心中頓時一凜,然後他又站起身來:“郡公隻管放心,我對郡公忠心不二,郡公指哪兒,我便打哪兒”


    是對葉暢忠心不二,而不是對大唐忠心不二,這話裏的玄機,羅九河說的人明白,葉暢聽的人也明白。


    “我對華夏,亦是忠心不二。”葉暢用手輕輕撫著自己的胸口,聲音略有些低沉:“這些年南征北戰,所者此也。隻是有些人私心過重,卻容不得我繼續國立功,富貴於我,不過浮雲,我領部下出海,自可以打出一片天地,便是稱王自立,亦不過是彈指之事。”


    葉暢這話說得就有些“怨憤”之意在內,羅九河聽得心情激蕩,他意識到,葉暢所說的朝中變故,恐怕會非常大。


    “你知道此事,心中有所準備即可。”葉暢沒有細說下去,頓了頓之後,葉暢大聲道:“羅九河”


    “在”


    “今以你試遼東行軍總管府試副總管,統領遼東諸軍與團練兵,授予全權,負責遼東戰事事宜,時一年三個月,務必在明年十月之前,結束遼東戰事。”葉暢說到這,聲音稍放緩:“你可能應下?”


    羅九河心幾乎要跳出胸膛。


    這就是將遼東基業盡托於他手之意,其間重視、信賴之意,幾乎不用言語表達。


    此前羅九河以,葉暢自己要坐鎮建安州,讓他前鋒,應對渤海國,卻不曾想,葉暢很於脆地將全部指揮權都交與了他。


    “屬下定不負郡公所托,必獲全勝”按捺住內心的激蕩,羅九河大聲應道。


    “好,一應物資,岑公會你後盾,葉英、葉挺你臂助,他二人若有什麽不聽軍令之處,你直接處置,無須稟報於我”


    “是”羅九河先應了一聲,然後笑道:“屬下與二位葉兄弟一向合作愉快,他二人都識得大體,必不會辜負郡公。”


    葉英葉挺既是葉暢族人,又是親衛出身,他們二人如果恃此驕狂,羅九河想要控製遼東局麵就有些困難了。葉暢並不擔憂羅九河會乘此機會自立,事實上,按照遼東軍政相衡的體製,羅九河就算是得了軍隊的指揮權,卻也不可能徹底控製住相當於預備役的團練兵,更沒有辦法控製住工場作坊裏半軍事化的工人。


    不過羅九河在興奮稍淡之後,立刻就想到問題之所在:“郡公何將此大任交與我,郡公若是親自坐鎮,豈不更穩妥?”


    “一來你有這個能力,二來我也不可能在遼東久居。”葉暢歎息了一聲:“中原有事啊……”


    中原各方勢力私底下的動作,葉暢豈有不知之理隻不過天寶十一載與李隆基起過一次衝突之後,葉暢就對李唐皇室徹底失望,而且眼見李隆基越發昏聵,李亨又對他如此敵視,他哪裏還會願意了李唐皇室去全心全意?


    若不是看在壽安的麵子上……葉暢自己就要報複了。


    但即使是給壽安麵子,李唐宗室自己要作死,葉暢卻沒有義務去阻攔。他此刻跟著李騰空來遼東,此刻做出要在遼東掀起大戰的姿態,的是什麽,不就是讓那些蠢貨們放心去鬧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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