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暢慢慢走向自己的屋子,但出乎他意料,那位貴人並不在客堂等著他。(..tw無彈窗廣告)


    “貴人在……呃,響兒的屋子。”


    這句迴應讓葉暢怒火幾乎一瞬間噴出,他的臉甚至都猙獰扭曲起來。他可以暫時容忍那位所謂的貴人對他喝斥責罵,但不能容忍對方將魔爪伸向響兒!


    那一瞬間,葉暢甚至在考慮自己若是滅了貴人上山打遊擊的話,能夠帶多少人走。


    此時乃是大唐盛時,雖然已經有了衰敗的影子,可是百姓總體上還是安居樂業,若真要上山造反,隻怕就連他的幾個家仆都會將他縛了去見官。


    他在門前稍稍停了一步,響兒的住處就在他屋子旁邊,也是最先進行火炕改造的,如今火炕已經升了火,葉暢可以嗅到一股煤炭的味道。


    晉地多煤,開發利用的時間也早,葉暢早就用它來起爐子和燒火,而且用的是極易製成的蜂窩煤。


    他掀開門簾,走進了屋子。


    屋外雖有陰雲,但還算亮堂,屋裏卻略顯得陰暗,因此,葉暢的視覺一時不適應,隻隱隱看到兩個人影相對坐在炕上。其中一個人影,似乎是響兒,這讓葉暢心稍安。


    待看清楚裏邊的情形之後,葉暢瞪著與響兒對坐的那人,忍不住驚叫道:“如何是你?”


    “何不能是我?”


    板著小臉的蟲娘黛眉輕輕豎了起來,一臉惱怒地看著葉暢。


    “啊呀,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沒有想到來的會是你。”葉暢以手撫額,這位小公主怎麽從長安大老遠地跑來了:“還以是來找麻煩的,卻不曾想原是來看望我的……”


    “我就是來找麻煩的!”蟲娘**地說道。


    “嗬嗬,你來得正好,我還想著過年了如何給你送禮物,現在就正好你自己帶迴去。”葉暢不理會她說什麽:“響兒,去將那幾套衣裳拿來……”


    “不去!”響兒嘟著嘴道。


    “不要!”蟲娘同樣嘟著嘴。


    “這個……”


    葉暢這時猛然意識到,屋子裏的氣氛似乎有些怪異。


    “今夜我要留宿於此,這間屋子挺暖和,我就在這裏住了。”蟲娘傲慢地對響兒抬起了下巴:“你帶著你的東西搬出去!”


    “這是我的屋子,我不給你住!”


    “我乃是大唐貴主,我之父乃是當今聖人!”蟲娘冷哼道:“我讓你搬出去,你就乖乖搬出去!”


    “我是……我是……我是我家郎君的小使女,我家郎君乃是全天下最聰明之人,我說了不搬,就不搬!”


    倆小姑娘都將眼睛瞪得大大的,互不相讓,而葉暢則撓著頭坐在旁邊:他原還以這倆年紀相當的小姑娘能有話說,卻不曾想倆人竟然是這般模樣。.tw[棉花糖小說網]


    “我迴去要我父皇砍了你的頭!”蟲娘威脅道。


    “郎君,你看,這野丫頭欺負我!”蟲娘還要迴去才能告狀,可是響兒現在就可以告狀。她噘著嘴,向著葉暢道:“快將她趕走,奴奴一點都不喜歡她!”


    響兒平時可不是個好惹事的,更何況麵對的是貴主,隻不過她今日突然很心慌,仿佛隻要自己一退讓,自家郎君就要被眼前這野丫頭搶走一般!


    “你死定了!”蟲娘眼中冒著陰森的氣息,那一瞬間,她仿佛被長孫皇後、武則天、韋後、太平公主等許許多多與她們李唐宗室有關的女人附體:“你敢說我是野丫頭,便是罵我父皇是野男人,你死定了,我要抄你家,誅你全族!”


    “二十九娘!”葉暢聽得這一句,終於惱了。


    “你想怎麽樣!”蟲娘反瞪著他,撇著嘴:“你給這個小使女穿我不曾穿過的衣裳,你給她製火炕,讓她能過得暖暖的,我見你,好不容易說動了父皇允我來向孫仙人祭祀,你就這樣待我?”


    說著說著,蟲娘的嘴扁了起來,仿佛一瞬間就要哭了。


    她再如何心思複雜,終究也隻是一個九歲的小姑娘。


    葉暢撓了撓頭,覺得頭大如鬥。


    和女人講道理,原就是這世上最困難的事情之一,和九歲的小姑娘講道理,更是難上加難。


    “我要殺了這小使女,我要將她流配……”


    蟲娘還在大叫大嚷,葉暢終於忍受不住,做出了最終決定!


    既然無法講道理,那就不講道理!


    一把抓過蟲娘,將她摁倒在自己的膝蓋上,葉暢掄起巴掌就抽了下去。


    冬天穿的衣裳多,但葉暢下手得可不輕,掌掌下去,可謂都是又重又狠。


    蟲娘原是在大叫大嚷的,但被葉暢一把掌抽下去,頓時愣住了。


    她在皇宮之中不得寵,幾乎是被忘卻的人,完全沒有什麽存在感,但她畢竟是貴主,別人敢冷漠無視甚至輕賤於她,卻沒有誰敢對她動手!


    可以說,長到這麽大,她從來沒有被人打過。


    “你敢打我?”在愣了一會兒之後,她尖叫著掙紮起來:“我要殺你,殺你全家……”


    “啪!”


    又是一巴掌,將蟲娘的話抽了迴去。


    “讓你亂罵人,讓你心狠手辣,讓你刁蠻不講道理,讓你沒有教養!”


    葉暢一巴掌一巴掌抽下去,心中暢快之餘,也漸覺恐懼。


    自己怎麽會衝動起來,真的把這小丫頭打了?


    就象另一世,得知自己女兒跟著向來名聲不好的少年出外,憤怒失望之下,自己也第一次動手打了女兒一樣:恨她不爭氣,同時也是對未來的恐懼。


    “別……別打啦……我錯了……奴錯了……”


    冷靜下來的葉暢漸收住手,這時能聽得清蟲娘在說什麽了,隻聽得這個小少女用委屈、恐懼同時還帶著某種解脫的腔調在說話。


    她認錯?


    她竟然開口認錯?


    “你錯在何處?”葉暢吸了口氣,讓自己的聲音沒有絲毫因恐懼而發生顫動,他沉聲問道。


    “奴不該說要殺葉郎君……”


    “還有呢?”


    “奴不該說要殺那個野丫頭……奴便是要殺她,也得經郎君同意……”


    葉暢啞口無言,心中暗自腹誹,李隆基這廝的家庭教育真的很成問題!


    轉念一眼,李唐宗室的家庭教育一直很成問題,且不說兄弟姐妹之間少有親情,就是父子成仇的現象也是屢見不鮮。李世民自己幽禁了李淵,而李隆基還是太子時就架空了父親李旦,以後他的兒子也會將他幽禁起來。


    得矯正!


    一瞬間,陶叫獸和羊叫獸附身於葉暢。


    “你知道錯,願不願改錯?”


    “奴……奴會改……”


    “那你以後要與響兒好好相處,一定要做好朋友……”


    “絕不!”


    “絕不!”


    堅決拒絕的可不隻是蟲娘,響兒小丫頭也是將頭一歪,鼻腔裏哼出聲音來。


    “你們倆個……”葉暢實在無語。


    “我絕不和她當什麽好朋友,你偏心,你偏向她,隻教訓我,卻不管她!”


    “我也不要與她做什麽好友,郎君,奴奴一點都不喜歡她!”


    眼見倆人又要吵起來,葉暢以手撫額,至少有一點她們二人是相同的,那就是相互看對方不順眼。


    蟲娘倒還罷了,她在皇宮之中成長,養成了多疑自私的性子。可響兒今日也這般模樣,與平時裏的響兒可不一樣!


    不過在氣消之後,葉暢也沒有怪她二人,他漸漸有些明白二人的想法了。


    二人在吃醋!


    她二人都隻是小女孩罷了,響兒是舉目無親,而蟲娘兄弟姊妹雖多,可在皇宮之中,幾乎沒有什麽親情可言。自己對她們好,她們都將自己當成了親人一般。正是因此,她們二人都想著獨占這份親情,就如同親兄弟在幼時,一人有了什麽另一人也會要一樣。


    這種心理,讓她們都對自己的“對手”不滿起來。


    “好吧好吧,你們不要再吵了。”葉暢實在沒有辦法:“這樣,響兒,你留在這,我領著蟲娘去拿衣裳……”


    “我也要去!”響兒頓時拒絕。


    方才讓她去拿她不幹,現在葉暢親自去拿她又要跟去,小女孩家的心性,表露無遺。葉暢苦笑著撓頭,另一世中,自己女兒倒是乖巧,如果親戚家的孩子到了自己家,她還會將自己的東西讓出來……


    嗯,看來教育上出問題的不僅僅是李隆基,自己也有責任。


    既然倆人不吵了,那麽可以和她們說說道理。


    一手拉住一人,葉暢先對響兒道:“響兒,無論如何,蟲娘都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往常我說過,對客人應該如何?”


    “以禮相待……”


    “你今日所,是否有失禮之處?”


    “有……”


    響兒想了好一會兒,她終究是跟在葉暢身邊久,因此還是老老實實承認了。


    “既然有失禮之處,那麽必然要受處罰,我與你編的數術三百題,今日加做五道,另外再抄寫《論語?學而篇》一遍。”


    響兒微嘟起嘴,但旋即想到葉暢曾對她說過,教訓她往往是她好,若是不相幹的人,郎君還懶得說呢,她又快活起來:郎君是在關心她。


    旁邊的蟲娘眼角還噙著淚呢,此時露出孩子心性的一麵,見響兒受罰,頓時破啼笑。響兒白了她一眼,乘著葉暢沒有注意,嘴巴微動,做出了“又哭又笑蛤蟆來了拉尿”的嘴型。蟲娘雖然看不懂,卻知道絕對不是好話,當下便又叫著葉暢要告狀。


    “蟲娘,說完響兒,我就要說你了,你今日來此,我原是極高興的,但你有幾件事情,亦是沒有考慮清楚。”葉暢伸出三根指頭:“一是方才言語傷人,這個我已經打過了,便不再追究。”


    蟲娘聽得葉暢數落她的過失,原是又要愁眉苦臉的,但一聽不追究,她臉上的表情又眉開眼笑。葉暢屈了一根指頭,晃了晃剩餘的兩根:“第二件則是你來此客,豈能當惡客,原是應該禮敬主人,而不應見著好東西便想要!”


    “是,奴知曉了。”蟲娘在宮中不是沒有人教她規矩,但哪有葉暢說得這麽直白的,而且她其實比響兒更聰明,知道葉暢這番教誨,是將她當親人一般看待,就象方才教響兒一般,因此心中歡喜,頗得意地又向響兒掃了一眼。


    “第三件事呢,你待自己的隨從應當更體恤一些,前次我跟你說過,不要犯了錯便往隨從身上推,自己錯事自己擔,但這隻是第一步,第二步還應以恩義厚結屬下,莫使其生出怨憤之心。你自己進來,可曾注意隨你來的隨從們?他們凍餒交加,必生怨恨,雖然不敢發作在你身上,卻會遷怒於旁人。”


    那些太監軍士拆了葉暢的柵欄卻是情有可緣,這麽冷的天氣裏,呆在屋中尚且寒冷,遑論停在穀口風大之處!見蟲娘露出一副要生氣的模樣,葉暢又伸手示意:“我知道你是好意,你連一個使女都未帶進來,是怕他們給我增了麻煩,故此便留他們在穀外。可是蟲娘,你是我最歡迎的客人,你帶來的隨從,亦是我歡迎之客,我豈會覺得麻煩?”


    這話說得蟲娘頓時高興了:“那我這便去讓他們進穀避風!”


    “對,我這邊也會吩咐人準備好酒肉,給他們安排好宿處。”葉暢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低聲又道:“特別是你在宮中,言行更須注意,你極聰明的,必懂我的意思。”


    看到小姑娘轉歡喜,葉暢舒了口氣:總算連哄帶騙,把打了蟲娘屁股的事情轉迴來了,幸好這小姑娘對自己有幾分依戀。


    安頓好蟲娘帶來的人之後,葉暢又將自己讓裁縫蟲娘製好的冬衣拿出來,一一給蟲娘看。蟲娘果然極是歡喜,一件又一件拿在手中摩挲,她倒不是沒有衣裳,身貴主,衣裳多得穿不完。但是這冬衣樣式要好,而且是葉暢送的,含義自是不同。


    冬天天色晚得早,蟲娘旅途奔波,也是累了,在歡喜過後,她便露出疲倦之色。葉暢見響兒與她都不再爭了,心道總算安撫好二人,便對她們道:“響兒這屋子裏炕大,足夠睡兩個人了,我再讓人取一床鋪蓋來,你們二人都住在這裏,好不好?”


    “好。”二人異口同聲。


    但當鋪蓋備好,葉暢出去之後,蟲娘瞪著響兒,方才的童稚瞬間不見:“現在葉暢不在,我要與你好生算賬了。”


    “害得我多做五題,我也要尋你算賬!”響兒不甘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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