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差役可都是搜查的老手,若是真給他們動手,那麽這過程中還不知要損失多少。因此葉思急道:“且慢,且慢,吏員,列位官差,隨我去看就是……”


    “咳咳,鍾吏員,這裏乃是葉郎君宅邸,須得給他留幾分體麵。”這個時候,旁邊的葉淡咳了兩聲道。


    鍾緯聞言動容:“哪個葉郎君?”


    “自然是我家十一郎。”


    “原來是葉郎君宅,倒是失敬……還請葉郎君出來相見。”鍾緯似乎還有幾分不相信,但臉上方才的兇狠逼迫之色是消息了。


    葉思與陸氏對望了一眼,他們迴來時間不短,自是知道葉暢如今在鄰近鄉村都甚有麵子,卻不曾想,就連縣衙裏的吏員,都要給葉暢麵子。


    二人不禁暗暗慶幸,在得知葉暢的種種奇事之後,他們並沒有徑真與葉暢撕破臉來,這些時日,表麵上還保持著一種親情關係。


    “我這便派人去催,他馬上就迴來。”葉思賠著笑:“諸位還是請坐,請坐。”


    “某不管什麽葉郎君,先勞煩將某的金銀取出來!”那鄭郎君卻是不依不饒:“鍾吏員,勞煩你了!”


    鍾緯麵色難,葉暢的麵子,他自然是要給的,但這鄭郎君來頭甚大,便是縣尉元公路隻怕都極忌憚,他一區區小吏,怎麽能了給葉暢麵子而將自己拖下水。因此,他歎了口氣:“這個……葉裏正,你看如何處置?”


    葉淡看到葉思在向自己擠眉弄眼,心裏突的一跳,正待再敷衍拖延,那邊鄭郎君卻又冷笑起來:“若是過會兒少了我的金銀,便是你們縣令都得擔責……鍾吏員,你好生看看那金錁上的印記!”


    鍾緯得他醒,翻看了金錁兩眼,然後變了顏色。


    因那金錁底下有“內藏”二字,這意味著這金錁子可是來自於皇宮大內,並不是真正民間流通的寶貨!


    “此乃當今天子賜與我家之物,鍾吏員,你若循私,隻管去循就是。”


    這一下,不僅是鍾緯,就是葉淡也不敢再拖延了。隻不過看在葉暢的份上,鍾緯叮囑了差役們一聲,差役們再進去搜時,手腳雖然依然不幹淨,卻不敢打砸。


    不一會兒,那錦盒便被搜了出來,呈在眾人麵前。


    錦盒裏八枚金鋌、十枚銀鋌,亮得讓人眼發花,細心查看,每一顆底部都有“內藏”二字,證明它們出自於皇宮之中。


    “葉思,你還有何話說,莫非要告訴我,這些金銀,乃是當今聖人賜與你家的?”


    鍾緯沉聲說道,讓葉思兩腿戰戰,旁邊的陸氏更是驚惶失措,她方才起了貪念,隻想拿出兩枚金鋌,這樣將那鄭氏敷衍過去,現在想來,自己竟然是欲令智昏了。


    “這些確實是鄭郎君留在我家,作我家照顧他外甥女響兒數年的謝禮的……”


    “好笑,謝禮一對金錁便足夠,一對金錁足當得你們當初買響兒的數倍之價了!”那邊鄭郎君怒道:“若隻是贖身和謝禮,哪裏用得這麽許多金銀。是某念在你對響兒確實較善,你又自陳在汴州經商失意,如今宅中開支入不敷出,想要將多餘的僮仆轉讓,故此某發善念,以高價與你。偏偏你這廝見財起意,竟起貪心,若不是我見機得快走了,隻怕要被你夫婦害死!”


    這下給葉思和陸氏扣上的帽子可大了,不僅謀財,還意圖害命,饒是他二人在外見識過世麵,也被唬得麵色如土。他們二人齊聲分辯,卻一時間吵吵嚷嚷,誰說的話也都聽不清。


    “唉!”葉淡都隻能頓足,這事情,怕是葉暢來了都難收場。


    就在這時,他見到門外人影晃動,然後聽得聲音響起:“這不是鍾吏員麽,如何有空到寒舍來,這許多人,是出了什麽事麽?”


    鍾緯迴過頭去,看到葉暢牽著一個雙眼紅通通的小姑娘而來,心中明白,這小姑娘當是引發今日之事的響兒了。他向葉暢頷首禮:“葉郎君,今日可得罪了,有人將令尊令堂告了。”


    “竟有此事,可是這位……鄭郎君?”葉暢吃驚,目光在眾人麵上一轉,看到鄭郎君後,便明白了事情經過,他麵帶薄怒:“鄭郎君,何得寸而進尺?”


    “某並未得寸進尺,令尊令堂吞沒某金銀,尚懷不軌之心,某不過自保!”


    眾人將緣又說了一遍,葉暢聽得啞然,他轉向葉思、陸氏:“這些金銀可是鄭郎君所贈。”


    “是。”葉思與陸氏這時擺不出親長的譜了,葉暢進來之後,原亂七八糟的局麵頓時靜了下來,他們現在也明白,葉暢究竟有多大的影響力了。


    “既是如此,煩勞娘子將崔景秀、淳明等人的身契拿出來。”


    “這……”陸氏頓時惱了,開口就要拒絕。


    旁邊的葉淡此時插嘴:“這些人都是十一郎買來,如今十一郎用他的人替你們掃尾,你們這當親長的,也莫要太讓十一郎難看!”


    葉淡是族長,又是裏正,他一發話,陸氏便知道自己占不住理,這種情形之下,她便是撒潑打滾,也隻是徒惹人笑罷了。.tw


    她隻能又入屋,拿出諸人身契,葉暢將之都交與了那鄭郎君:“如今人貨兩訖,鄭郎君,一切皆是誤會,鄭郎君不與追究,你看如何?”


    “倒是你這少年郎曉事理,令尊令堂,卻都是糊塗蟲!”那鄭郎君嘖了兩聲,收好身契,但葉暢目光一轉,他笑著又將身契拿了出來。


    “這便是響兒吧,我是你舅父。”他看著響兒道。


    “舅父。”響兒向他施禮,神情卻是極冷淡,絲毫沒有見到親人的歡喜。


    鄭郎君有些尷尬:“這些年你受苦了……”


    “郎君待奴甚好,奴未覺受苦。”響兒依戀地看了葉暢一眼,然後又叭叭掉起了淚珠:“奴不要離開郎君,舅父,你就隻當奴死了,好不好?”


    “你何出此言!”鄭郎君嚇一大跳:“休要如此……”


    “奴要與郎君在一起,若是奴離了郎君,當真會死!”響兒固執地道。


    葉暢神情微動,眼圈也有些紅。那鄭郎君麵對這種情形,一籌莫展,象是求助一般看著葉暢,葉暢卻攤手,表示無能力。


    “這該如何是好?”鄭郎君看著一臉哀求的響兒一眼,又看了看旁邊神情有些木楞的葉思與陸氏,然後恨恨地道:“若你夫婦有葉郎君一半人品――一小半人品,我便讓響兒拜你們義父母,暫且將她寄養於汝家就是,但你二人人品,我實是信不過!”


    聽得他出此言,葉思與陸氏隻能垂頭喪氣,想要自辯,可是一時間又不知從何說起。


    葉暢卻是神情一動,拉著葉淡低聲說道:“嫂嫂那邊,卻是可以收一個義女吧?”


    葉淡聞言頓時撫掌:“正是,正是,她寡居於內,響兒寄養於她身側,也是方便!”


    那鄭郎君聽得葉淡如此說,便開口相詢,待聽得說是一寡居女子,家中有一子一女,他便點頭道:“如此甚好,每隔些時日,我都會來看望……”


    “奴不要給方娘子做女兒!”眾人都覺滿意的時候,響兒卻突然又開口了。


    葉暢愣了愣,苦笑道:“嫂嫂待你也是極好的,我去長安之時,你不就是在她家中?”


    “奴願視方娘子姊,卻不願認她母。”響兒認真地道。


    這個要求,倒也不過份,而且若是認一寡婦母,畢竟有些不吉利,認其義姊,卻沒有什麽。葉淡派人將方氏請來,聞道此事,方氏略有些猶豫,鄭郎君拱手道:“方娘子隻管放心,每年某都會送些錢絹來應響兒生計,她出嫁的嫁妝,自有某操心。”


    “奴倒不是此,隻是怕奴家家貧,慢待了響兒。既是鄭先生覺得可以,那奴也很歡喜多了這般一個妹妹。”


    那邊的葉思與陸氏臉都綠了。


    響兒在三支這邊養了四年,原他們以可以憑此結交滎陽鄭氏,結果卻變成這模樣!


    根原因當然是鄭郎君的出爾返爾,雖然陸氏後來動了點小心思,可那根不影響大局。


    現在便宜被方氏撿了去――可想而知,方氏攀上鄭氏的高枝,他們此前在村子裏傳播的謠言,隻會成笑話:若方氏收留了鄭氏的親族,葉家還有人敢逼她改嫁?


    更讓他二人難堪的是,解決掉麻煩糾紛的,是葉暢。


    葉暢又轉向那鄭郎君,向鄭郎君說了聲謝,鄭郎君哈哈道:“是我該謝你們,我自家的外甥女,還得叨擾你們一段時日……對了,我雖離開,卻要留些人手與外甥女聽用――拿去!”


    鄭郎君從懷裏又掏出一個小盒,眾人看得分明,這小盒就是方才藏著崔景秀等人身契的那個。鄭郎君將這錦盒交到了響兒手中,響兒遲疑著看葉暢,葉暢微笑點了點頭。


    於是葉思與陸氏更是嫉恨,兩人隻恨不得拿頭去栽牆。


    這姓鄭的耍了他們一遭,目的就是這些身契,要將這七小六大十三個仆從交與響兒?


    這個時候,他二人已經意識到,自己怕是陷入某人陷阱之中,但他們看著葉暢,雖然怎麽都懷疑眼前一切是葉暢搗鬼,但卻找不到任何證據,而且便是葉暢出的手,那二十鋌金銀又是從何而來?


    兩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際,響兒接過了那些身契,然後轉手交與了葉暢。看到身契又迴到葉暢手中,葉思與陸氏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葉暢卻恍若未覺,又轉手交與了方氏:“還請嫂嫂替響兒收好這些身契……”


    方氏毫不客氣――她可是心知肚明,最近散播她會改嫁消息的是誰,對能夠打擊一下葉思與陸氏,她當然是十分樂意。因此,她將身契收起,還向著陸氏笑了笑:“實在是對不住嬸娘了。”


    陸氏眼睛一翻,徑直暈了過去。


    這一暈便是一片混亂,當眾人七手八腳將陸氏扶起,葉思將她摻入內室,外邊鄭郎君的聲音卻傳了進來:“唉,葉小郎君倒是少有的人物,豪氣幹雲,但這位葉郎夫婦,實在不大成模樣……既父子,何相差如此之大耶?”


    葉暢沒有出聲,葉淡尷尬地笑著,方氏這時開口:“實不相瞞,十一郎原奴這一支,亡夫與十一郎才是親兄弟,後因三支無子,故此過繼給三支,卻不曾想三支在外竟然已經有子……此事原是家事,不當在此時起,但是鄭郎君既是響兒舅父,自不是外人,知曉也無礙。”


    室內的陸氏眼睛猛然睜開,低聲咒罵:“這殺千刀的小寡婦!”


    葉思亦是咬牙切齒,這可是家醜外揚,過會兒待來人走後,必然是要尋方氏說理的。


    那邊鄭郎君的聲音又傳了進來:“原來如此,嘖嘖,難怪,難怪,某看方娘子亦是爽利之人,響兒在方娘子身邊,某就放心了。某還要去東都辦事,不可久留,就此告辭……葉小郎君,交淺言深,恕某直言,孝人倫之大,人不知生父母,尚不如禽獸之屬,某觀這位葉郎與汝非類也,不如早日歸宗,以全人倫。”


    屋裏的葉思頓時暴怒,正要衝出去接口,卻被陸氏一把拉住。


    “他一介外人,如何能管我家事?”葉思怒道:“響兒那丫頭我養了四五年,便是沒有情,亦是有恩,他不但不念此情,還離間我與大郎父子之情,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出去又能如何,當著宗長、吏員之麵,你能奈那廝何?那廝乃是滎陽鄭氏之人,自大慣了,夫郎,你暫且忍忍罷!”陸氏愁眉苦臉地道:“那小寡婦想必是知道咱們在外傳她話的事情,故此借題發揮,你若是出去,扯破麵皮,大郎是向著她還是向著你?”


    此語一出,葉思頓時火氣熄了大半。


    他們原是經商失利,在外欠了債,不得不迴到家中蟄居,卻不曾想在家裏發現葉暢竟然賺出了一番家當。按著此時人的想法,兒子的家當,自然就是老子的,故此他二人便起了心思,琢磨著將紙坊弄到手,這樣便可以再度起家。


    想著那可能年入數千貫的紙坊,葉思與陸氏心中火熱,當下便做足了縮頭烏龜,隻是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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