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錢?”朱由檢問道。


    疤臉老者喜出望外,這迴嘴巴真的裂開出一個歡喜的笑。。


    他剛才說了一長串,但其實內心並不抱多少希望。


    但眼前這個少年公子卻居然問起了價錢,似乎真的有把人買去的願望。


    眼睛裏頓時發出了光芒。


    他咂了咂了幹裂的嘴唇,小心翼翼看了看朱由檢的臉色,猶豫了片刻,才抖抖索索道:


    “五……五百文吧。”


    朱由檢眉頭皺起。


    一個大活人隻賣五百文?


    不料疤臉老者會錯了意。


    他看見朱由檢皺眉,以為是嫌價格高。


    連忙改口道:“兩百文也行,兩百文也行。”


    顯然他受的挫折多了,現在已經有點驚弓之鳥的感覺。


    “兩百文?”朱由檢眉頭皺的更緊了。


    疤臉老者一聽,更慌了。


    眼睛眨動,似乎要哭出來。


    “客官要是中意,那直接把他領去吧。老漢也不要錢了,我這老骨頭也沒多少時間好活了。客官要是可憐我,就給個幾十文,讓老漢臨死前吃頓飽飯,做個飽死鬼也好。”


    一邊說著,一邊用殘缺的右手去擦眼睛。


    原本坐在旁邊,一臉麻木的小孩,此時臉上也出現了悲色。


    但他似乎在克製情緒,抿著嘴唇,隻是用手拉著老者破爛衣角。


    朱由檢看著小孩的舉動,目光閃動,似乎在想該怎麽辦。


    張岱卻已經忍不住了,從袖口裏掏出一兩銀子,正要遞過去。


    汪汝淳攔住,說道:


    “宗子勿忙,你給他們銀子,那周圍還有這麽多人呢?登州還有數十萬人呢?”


    柳敬亭臉上微露譏諷道:


    “這些人都是老弱,就是給了他們銀子,隻怕不消半刻,就會被當地無賴搶走。”


    張岱聽了,覺得有理,隻得收迴銀子。


    薑曰廣歎了口長氣。


    他天啟六年去視察東江,在各島上和鮮國陸地所見遼民情形,還有比這更悲慘的。


    旁邊那些賣小孩的遼東難民,原本就一直在注意這邊的談話。


    此時早看見張岱掏出一兩銀子的情形。


    眼睛都發出了光。


    一些人開始朝這邊湧來。


    周圍便裝侍衛看勢頭不對,連忙布陣,在周圍攔住要湧過來的難民。


    朱由檢見這情形,也知道此刻救濟一兩人,甚至上百人都不能解決問題。


    不過還是對疤臉老者溫和說道:


    “我把你們爺孫兩一起買下,免得骨肉分離。你們倆就先跟著我,你願意麽?”


    疤臉老者先是一愣,接著迴過神來,連連說道:


    “願意,自然是願意!這是再好不過。恩人受老漢一拜。”


    說著就要跪下。


    朱由檢攔住他,說道:


    “不要跪!先帶你們爺孫去吃頓飯再說。”


    疤臉老者歡喜不盡,依舊千恩萬謝。


    又讓小童叩謝恩人。


    然後拉著小童起來。


    其他賣兒賣孫的難民都向這邊投來的羨慕的眼神。


    有人大聲喊叫,要求也一樣被收留。


    但無奈被便衣侍衛都擋住了。


    一行人向附近的酒樓走去。


    進了酒樓,在樓上要了一個靠窗戶的清淨包廂。


    便衣侍衛們大部分留在樓下,隻有張淵跟上去。


    包廂裏一張大八仙桌,眾人圍坐。


    朱由檢給爺孫兩各點了一碗瘦肉粥,一碟嫩豆腐,一碟醬黃瓜,一碗蛋羹。


    他知道久餓之人,若驟然暴飲暴食,容易出問題。


    所以隻點這些,讓他們略微填填肚子。


    朱由檢等人在路上吃過。


    此時就隻是要了幾杯清茶,看著這對爺孫吃。


    但即便這樣簡單的一粥三菜,已經讓這對餓了不知多少天的爺孫,眼睛裏發出綠光。


    粥和四盆菜一上來,兩人就如餓狼一般,撲在台麵上,狼吞虎咽,風卷殘雲起來。


    陸雲龍在旁邊提醒他們吃慢點,小心噎著,也不頂用。


    不過幾個唿吸的功夫,桌上的碗碟都已經掃蕩得精光發亮。


    就這樣,那小孩還在用舌頭舔著粥碗,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疤臉老者放下碗,看了一眼那孩子,不好意思地陪笑道:


    “恩公見諒,這孩子餓得久了,吃相難看,讓恩公見笑。”


    朱由檢見他們的窘況,不知怎麽鼻子有些發酸,他連忙克製住情緒,壓住喉嚨說道:


    “不打緊。”


    那孩子放下碗,兩隻眼睛可憐巴巴看著朱由檢,似乎是想要再吃,但又不好意思說。


    朱由檢摸了一下他的頭,說:


    “一頓吃太多不好。等下頓再吃。”


    孩子眼睛眨了一下,點點頭。


    他現在的眸子裏已經有了神采。


    整個人似乎都注入了生氣。


    “請問老丈怎麽稱唿?”朱由檢又把視線投迴老者身上。


    “老夫姓石,名紹中。天啟元年,和兒子石成玉跟隨毛大帥從鎮江逃入鮮地,後來又被安排在鹿島上暫居。”


    “天啟六年四月,我兒成玉跟隨毛帥麾下大將王輔出征,深入建奴腹地,在鞍山堡血戰一場,不幸戰死。就剩下老漢和幼孫二人。”


    說到這裏,石紹中眼中垂淚。


    薑曰廣忽然啊了一聲叫出來:


    “老丈原來是石成玉之父?”


    “薑先生認得石成玉?”這迴輪到朱由檢驚奇了。


    薑曰廣道:


    “認倒是不認得。但我去東江是在天啟六年四月出發,到皮島時,恰逢王輔將軍戰死的消息傳來。當時還驚訝毛大帥神色悲戚。後來,也詳細打聽了此戰情形。”


    “因此對當時和王將軍一起戰死殉國的英烈名字有些印象。石成玉石都司便是其中之一。”


    “當時吾還為之流涕,以為王輔等忠烈勇將,中朝卻無人知曉,可歎可惜。”


    薑曰廣怕暴露皇帝身份,這裏就直接以我自稱,而不稱臣了。


    薑曰廣這麽一說,石紹中凝神盯著他細看。


    忽然瞪大眼睛道:


    “你是……,是薑大人?你經過鹿島時,我……”


    看情形,應該是他認出薑曰廣的身份了。


    想必薑曰廣經過鹿島時,他在人群中也看見了。


    薑曰廣連忙擺手,示意他不要張揚。


    石紹中立刻會意,心知這薑大人既然微服至此,必定不願暴露身份。


    便停住話頭。


    “聽老丈這麽說,你早就逃到海上,為何頭發還是……”張岱乘機轉移話題,當然這也確實是他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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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石紹中早就進入毛文龍的控製區域,那頭發應該早就長全了,為什麽現在還是這麽短?


    這個問題,也是在座其他人想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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