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距離帝都僅有四十公裏的東南部,這裏緊貼著芬克斯山脈,很久以前,這裏就是個渺無人煙的地方,在其中出沒的,唯有體態靈活的小動物,而當貝爾帝都的範圍逐漸擴大之後,這一整塊地域就被賜給了當時雅克頓家族的第九任家主——時任貝爾帝國皇城西直門禁衛統帥的維諾斯.雅克頓,這個軍功卓著的將軍其實在那時已經由於各種原因被他的政敵排擠,否則也不會獲得這樣以大部分山脈為主的領地。


    不過,維諾斯將軍政敵雖然甚多,卻依然有著極其寬廣的人脈關係網,在他失勢下台後,除了失去實權之外,其餘譬如領地、俸祿一概沒變,一直到他死去。但由於他的後代中一直沒有出現過傑出者,雅克頓家族的地位也漸漸被排除在了貝爾帝國政壇之外,與此同時,領地的麵積也一直在隨著家主爵位的降低而不斷減少,而到了現在,雅克頓家族的第十二代家主——埃姆.雅克頓的爵位已經降為了子爵。


    按照領地采邑製,領地的麵積按照騎士采邑來劃分,所謂的騎士采邑,就是以足夠供養一名騎士的土地麵積。貝爾帝國地廣人稀,帝皇規定一個騎士采邑為一百平米,而按照爵位,最低的男爵也擁有五十個騎士領,所以男爵的領地至少在五千平米以上。以此類推,埃姆.雅克頓子爵大人擁有的領地是七千五百平米。


    而雅克頓的下一任家主的爵位自然就會將為男爵,多餘的領地便會被帝國收迴。


    而那條礦脈,恰恰就位於男爵領的邊緣。


    也許,下一代還能保住這條礦脈,然而,再下一代呢?再再下一代呢?


    埃姆.雅克頓開始劇烈咳嗽,但哪怕是在咳嗽時,他的眉宇間仍然緊緊地皺在一起。


    身後的侍女趕緊近前將一個痰盂遞給了他,另一名侍女移步到他的身後,輕緩而有節奏地拍打著他的後背。


    埃姆.雅克頓費力地吐出了一口青色的濃痰,然後在侍女的攙扶下緩緩地靠坐在床頭,臉孔漲紅,張大了嘴用力地喘息,隱隱可以聽到他胸肺間隨著唿吸傳出的“嘩啦嘩啦”異響,然後再低頭困難地喝下侍女遞來杯子裏的水。


    這是個身材高大的老人,不過,他確實…很老了,灰敗的長發被胡亂地撥至腦後,因為年輕時營養的充足,他的臉上沒有出現老人斑,但皮膚大多都失去了彈性,耷拉下來,形成層層疊疊的溝壑,嘴唇也沒有了血色,有時還會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眼睛已開始有些渾濁了,但偶然間閃過的精光表明,他依然可以支持一段時間。


    天氣已經轉暖,但房間裏的窗戶卻依然緊緊地關閉著,壁爐裏的火燒得很旺,但依然無法將老人身上散發出的腥膻氣味完全驅走。


    離床四五米處的凳子上坐著的就是雅克頓家族的下一任順位繼承人——拉蒂茲.雅克頓,和所有書本上描寫的紈絝一樣,頭發整得油光發亮、一絲不苟,動作因為太過優雅而顯得陰柔,眼睛狹長,嘴角總帶著矜持的假笑,他瞥了眼被放在床腳的痰盂,眯縫著眼很是有些厭惡:“父親,您還好吧?”


    埃姆喘息著點頭,兒子的表情他並不是沒有看到,但眼裏依然閃過了慈愛之色,在看著這個雖然並不太滿意的兒子時,他總會想到那個曾經的自己,兒子雖然不是職業者,但自己卻也同樣不是,還不是一樣成為了家主?年輕人總有過胡鬧的時候,因為他們有胡鬧的資本,成熟之後總會收起心思來站在不同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何況,眼前的這個兒子也就是愛玩了點,沒幹出過什麽不可收拾的事來,比起當初的自己還要好了太多了。


    不過,要是他們兩姐弟互換一下就好了!


    “拉蒂茲!”


    “是,父親!”


    “你的那些課程掌握得怎麽樣了?”


    “都很好,父親!”


    埃姆輕輕咳嗽幾聲,微笑著喘息道:“我知道你對那些東西都沒有興趣,不過等你成為男爵時,它們就會派上用場的。”


    拉蒂茲不敢反駁,乖乖應道:“是!”


    埃姆將兒子眼中的那抹不以為然看在眼裏,也不說破,轉開了話題:“你姐姐迴來後,你怎麽都不多陪陪她?你小時不是最喜歡跟著她麽?”


    拉蒂茲垂下眼簾:“父親,我現在不是小孩了,有了自己的圈子,姐姐總不能跟著我們一起。再說,姐姐她也那麽忙。”


    埃姆理解地微笑:“你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但不要忘記了,迪蘭是個職業者,她是你坐上家主位置的擁護者,這一點,你毋庸置疑。假如以後她成為了聖魔法師…”老人剛說完便自嘲地搖了搖頭,“…假如以後她成為了九級魔法師,我們的家族,你的位置就會更牢固的。”


    “好的父親,”拉蒂茲不耐地插口道,“這些我都知道的。”


    老人帶著寬容的微笑看著兒子:“好吧,我不多說,以後你會明白的,去把你的姐姐叫來吧。”


    拉蒂茲站起身來:“是,父親。”


    他以絕無瑕疵的標準貴族姿勢向埃姆告別,急急地走出了房間,隻在背向父親的時候向房間的某個角落掃了一眼。


    走廊處,迪蘭站起身來:“拉蒂茲!”


    拉蒂茲站住了:“姐姐!”


    迪蘭來到他的麵前:“父親怎麽樣了?”“父親,還好,他找你。”拉蒂茲簡明扼要地迴答,眼睛不敢看向迪蘭。


    迪蘭走上前來,習慣性地為他拉了拉衣襟,卻沒有注意到他輕輕皺起的眉頭,當她伸手想為他理理領肩時,拉蒂茲稍稍後退了一步:“父親還在等你!”然後不等迪蘭迴話,便擦著她的肩走遠了。


    迪蘭轉身望著已然變得陌生的背影,眼裏帶上了一絲憂慮。


    弟弟變了很多!


    也許成熟了,但更明顯的是,疏遠了!


    她知道拉蒂茲曾經的夢想,也是成為一名職業者,也曾在得知自己沒有魔法師天賦的時候撲在自己的懷裏大哭。


    自己在風光地迴到家時,根本沒想到,這卻是傷到了他。


    迪蘭怔怔地望著拉蒂茲的背影消失,黯然搖頭,向父親的房間走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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