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經過了多少次腥風血浪的南山一儒,甫與大漠屠手的目光接觸便有一股冰涼陰森的感覺,這種感覺,是他自有生以來,極少次處在自己恐懼的強敵麵前所產生的相似的心理現象。


    他咬了咬牙,向楚雲道:“楚老弟,老實說,今天這場殺伐,本來是可以避免的,老夫卻不料會因楚老弟的一句話而鬧到這等地步,本山的四前衛已盡喪貴方諸人手中,這樣一來,便是老夫有心息事寧人,隻怕本山當家的也不會答應……”


    楚雲微微一笑,道:“前輩說的或許不錯,但在下並未存心要取那四紫龍之性命,若不是因為貴山掌舵主的火硝彈,引起灰旗隊殘餘趁隙發難,在下亦不會叱令所屬施展辣手,歸根究底,在下縱使應負部分責任,好似也不應自咎太深,前輩以為然否?”


    南山一儒有些突然地道:“如此說來,老弟你首先叱令所屬啟畔之責便可推拒得一十二淨?本山四前衛的性命便如此白白犧牲了?”


    劍鈴子龔寧自楚雲身側踏上一步,雙目泠厲的瞪著南山一儒,麵孔上有著濃厚的煞氣。


    楚雲微微搖頭,沉聲道:“前輩,兵戈之下,豈是論理之時,說句實話,貴山各人一再追擒在下拜兄,毫不子人絲毫餘地,隻此一端,已構成必死之罪,在下僅略施教訓,這已是看在前輩麵上,否則,目前躺在地上的,隻恐不止四紫龍幾人而已。”


    楚雲這幾句話,實非過份,南山一儒亦十分明白,己方目前不但已全部身陷重圍,而且可以說連性命也在風雨飄搖之中,隻要對方稍一發狠,來個一窩揣,恐怕將無一人能生離此地,更休說爭理論非了。


    這時的場麵是相當尷尬的,南山一儒愣楞的站在那裏,動手又不是,不動手又不是,空有一肚子怒氣與恐懼,不能發作,卻又不敢發作出來。


    大漠屠手庫司緩緩的走到南山一儒身旁,向他從頭至腳的打量了一番,臉龐上的麻坑又隱射紅光,雙手有力的搓了幾下,似笑非笑的哼了一聲。


    南山一儒被對方這些下意識的細小動作搞得有些心神不安,他不自覺的向楚雲身前靠了靠,苦笑道:“楚老弟,有道是話臨嘴邊留半句,為事須找迴頭路,逼人也不能逼得太絕,老夫之意,今日這場是非,不論其後果如何,亦不管吾等日後如何解決,目前,似乎也該停手了。”


    楚雲含有深意的一笑道:“既是前輩如此吩咐,晚輩豈敢不從,那麽,你老人家先請。”


    南山一儒不料楚雲會先叫他出馬勸戰,他知道這件事吃力而不討好,因為,目前正在激鬥中的己方兩人,白煞者的地位比他高,一竿叟也與他相等,若二人不肯停手還倒罷了,假使反而給他戴上個“與敵曖昧,袖手不前”的帽子,這個冤枉可就大了。


    更何況,白煞者詹如龍原先已對他不滿了呢?


    於是,南山一儒不由沉吟起來,目光亦遊移不定……


    楚雲豁然大笑,高聲道:“班兄,能否暫停一時?”


    五嶽一劍早已占著白煞者的上風,主動完全在他,聞聲之下,長笑一聲,手中神火劍倏揮急舞,恍如極西電火千百縱橫,又似滿天寒芒繽繽紛紛,劍氣破空唿嘯中,五嶽一劍灑脫的身影已站在兩丈之外。


    白煞者詹如龍細細的眉毛幾乎已豎立起來,一雙深目也睜得有如核桃般大,籲籲喘息,汗水淫淫,盾斧在陽光下依舊閃爍生輝,但是,若你仔細觀察,便可發覺那隻握著盾斧的手臂,正在難以察覺的微微顫抖著。


    五嶽一劍麵色凝重,冷然道:“詹朋友,班某承讓了。”


    白煞者詹如龍氣得重重的哼了一聲,狠毒的道:“五嶽一劍,你果然有兩下子,但詹某卻輸得並不心服,隻要詹某留得一口氣在,我們終有再度較量的一天,而且,那時不分生死,必不罷休!”


    五嶽一劍淡然而不屑的一哂,冷冷的道:“悉隨尊便。”


    南山一儒此時急步向前,低聲道:“執法,我們還是先迴去再作打算。”


    白煞者不含善意的看了南山一儒一眼,不悅的道:“就這麽走嗎?四前衛生死如何?”


    南山一儒忍住一口氣,仍然低聲道:“四前衛已不幸喪生敵手,無一幸存。”


    白煞者原本陰沉幽冷的麵孔,陡然如罩青霜,厲聲道:“是哪一個幹的?”


    隨著他的語尾,大漠屠手破鑼似的嗓子驀而響起:“朋友,這正是我大漠屠手的精心傑作!”


    白煞者緊握盾斧握柄的五指自然用力一縮,狠狠盯向大漠屠手,半晌,始陰惻惻的道:“好極,詹某記得住你。”


    大漠屠手放聲大笑,一摸腮唇上的雜亂胡鬢,傲然道:“本環主等著就是,憑你那兩手粗學劣技,尚不擺在本環主眼中。”


    白煞者詹如龍自來眼中見的,耳中聽的,全是些諂諂之輩,阿諛之言,幾曾像如今這般備受淩辱過?但是,任他目前如何氣怒,脾性如何狂傲,他也知道現在發作不得,空自氣得麵孔白中帶青,卻又徒喚奈何。


    南山一儒左右為難的怔了一會,又低聲向楚雲道:“老弟,狐偃羅漢與本山掌舵主之戰,亦請老弟打個招唿


    楚雲原本微笑的麵孔,忽然變得冷厲肅殺,每一條線條都在刹那間緊繃起來,他冷冷的道:“五嶽一劍班兄手下嘯江二怪之死以及白衣秀士陶光之傷,雖則是由銀戈飛星韋大器所造成,但究其根源,卻是由於掌淩施放火硝彈所引起,因此,在下不打算讓他活著迴去。”


    南山一儒心頭一震,他知道楚雲此言決非說說便算,而且在對方足有此種力量之下,真正要趕盡殺絕,亦非什麽困難之事。


    五嶽一劍班滄早已知道自己手下傷亡之事,但他在目前形勢之下,不得不盡量容忍,保持他一方霸才的身份,而先時利劍受損後的失態情狀,亦是他深以為戒的,他絕不能再依樣表演一次啊。


    這時,他勉強一笑,道:“楚兄,依在下想,這件事無庸煩勞嚴兄了,還是由在下親自上場領教一竿叟幾手絕學。”


    南山一儒不待楚雲迴答,急道:“班大俠此言差矣,常言道:“冤有頭,債有主,銀戈飛墾常大器已經屍橫就地,此仇已了,怎能拖到本山掌堂主身上去?而且,依老夫看來,目前之爭,還是以暫停幹戈為上策。”


    五嶽一劍看了南山一儒一眼,卻沒有說話,白煞者更是孤立一旁,在這微妙的情景下,他也不知到底該怎麽做才好。


    楚雲卻冷冷一哂,道:“前輩,自昨夜至今午,在下已膩得夠了,這大柳坪上的冤魂也出得大多,現在,便看在前輩麵上,饒那掌淩一命,但是,卻須斷他左臂!”


    此言一出,南山一儒不由冷汗涔涔,艱澀的道:“老弟,凡事可要三思而行,縱使老夫敵你不過,大洪山也不會放手的……”


    楚雲靜靜的道:“那麽,前輩,嘯江二怪的生命與白衣秀士的鮮血便如此不值一哂麽?在楚某眼皮之下便能容人驕狂到如此程度麽?”


    南山一儒不由啞口無言,怔了半晌,始低沉的道:“老弟,望你三思,再三思……”


    楚雲搖頭不語,而白煞者已忽然大步向他行來,邊陰沉的道:“姓楚的,雖然吾方在失利之下,但是江湖上的一個義字卻在,閣下如此跋扈囂張視大洪山所屬如俎上魚肉,我詹如龍但有一口氣在,便不容得你這般欺人!”


    說話中,手上銀光閃耀的盾斧已舉至胸前,雙目怒睜,大有傾力一拚之勢!


    楚雲神色一肅,正容道:“詹如龍,你看得透一個死字麽?假如迴答是肯定的,那麽,楚某便承認你是一條好漢,承認大洪山二子沒有看錯人!”


    白煞者聽著楚雲的話,麵孔上不易察覺的起了一絲痙攣,自然,他十分明白楚雲話中所含的意思。


    於是——


    一切陷入沉寂,沒有任何一個人開口,隻有南山一儒焦慮不安的左顧右盼,神情極度不安。


    楚雲在這片極不調合的沉默中,毅然頷首示意——


    緩緩的,緩緩的……”


    劍鈴子龔寧,大漠屠手庫司,以及一直未曾出過手的狂鷹彭馬,俱已麵無表情的向白煞者逼近。


    隻要曾經看過三人出手攻敵的,都會深切明白其中任何一個的武功,而他們每人所懷有的藝業,亦都是足以震懾一方的!


    平心而論,白煞者的一身所學,確已到達登堂入室的地步,在武林中也算得上二流人物,但是要對付劍鈴子龔寧,尚可拉個平手,甚至略占上風(但也是極其有限的),如要抵擋狂鷹彭馬或大漠屠手庫司中任何一人,卻決然不會占上風,何況是三人一起上陣?顯而易見的,假如動起手來的話,那麽,其結局已可清晰而又血淋淋的擺在麵前了!


    白煞者雖然沒有見過狂鷹彭馬的武功,但自對方那高高鼓起的太陽穴,炯然如電的雙目,沉穩老練的舉止上看來,亦知是一個武林高手,而大漠屠手與劍鈴子的藝業,他卻早已見識過了。


    這場爭鬥如果展開,白煞者亦和周遭的任何一個人同樣明白,他是陷入必敗之地的,這失敗的結果,便也是他生命的終結。


    於是——


    在狂鷹彭馬等三人緩慢而沉重的腳步聲中,白煞者額際鬢角的汗水已不自覺的隱隱滲出,嘴唇緊抿中,麵部的肌肉輕輕的痙攣,盾斧的銀芒仍舊,盾緣美麗的雕花在陽光下燦然閃晃。


    但是,他的心跳聲卻越來越形劇烈……


    老實說,天下雖大,卻沒有人是不畏死亡的,任你是如何英雄豪邁,任你是如何煊赫威盛,都難以堪破生死之關,這沒有別的,因為在人生之中,值得留戀的事還很多,有時雖不免感到痛苦,而當你瀕臨這痛苦永遠終結的邊緣時,便會感覺到生時的痛楚亦是可愛的,一切都值得懷念,誰又願意永恆的放棄一切呢?而不管這“一切”之內是包含著什麽。


    白煞者在這短促的時間裏,在預期的結果下,他想到了很多事情,腦海如浪潮般翻湧激蕩,自然,他極不願掀起這場不公平的爭鬥,可是,到目前已是如箭在弦了,又怎能不發呢?一個名聲鼎盛的武林人物,骨氣往往較生命更來得重要啊。


    除非你真是石塑木雕,否則,一個人內心的情感波動,很少能完全控製而不表露出來的,白煞者心中的複雜與無奈,楚雲等人都看得異常明白,因為,他們都是曾經經曆過滄桑的人物啊。


    於是——


    楚雲沉靜的道:“詹如龍,你可以走了。”


    於是——


    狂鷹鼓馬,大漠屠手庫司,劍鈴子龔寧,三人的腳步更近,雖然,他們移動得極為緩慢。


    白煞者此刻全身已是冷汗涔涔,浸透內衫,生命與名譽,利害與得失,理智與天性,都在作著激烈的衝突,而這所有的一切,原都是不易取決的啊。


    盾斧緩緩的垂下,陽光反射出的閃耀銀芒,也因此而顯得是那麽黯淡,是的,黯淡多了……


    楚雲又沉重的道:“詹如龍,再不走,就會遲了。”


    隨著楚雲的語聲,這位名揚一方的南海高手,驀而悲哼一聲,淒涼的仰天長嘯,身形如飛般長泄而去——帶起一閃銀光。


    一切都是靜寂的,隻有已移向遠處的狐偃羅漢與一竿叟的拚鬥聲依然激烈非常,無休無止。


    五嶽一劍搖頭歎息道:“唉,這比殺了他更為殘忍,名乃生之氣……”


    楚雲沒有表情的道:“能勘破最後關頭才是真英雄,能舍棄世間所有,方為大豪傑。”


    周圍各人聞言之下,俱是嗒然無語,深深體會著楚雲言中之意,不錯,這言中之意,雖甚簡明,但又何其悠深啊。


    南山一儒愁腸百結的道:“楚老弟,本山執法已去,老夫自信螳螂之臂,難以擋車,可是,本山掌舵主一臂之災,便無法避免了麽?”


    楚雲堅決搖頭,毅然道:“庫環主,請執行在下令諭。”


    大漠屠手庫司恭應一聲,有如彈簧般一躍而起,在空中一個大翻身,向正在與狐偃羅漢打得昏頭脹腦的一竿叟掌淩撲去!


    五嶽一劍班滄轉首向楚雲道:“楚兄,貴盟庫環主功力精絕無匹,依在下看,掌淩左臂恐已難保。”


    楚雲淺矣道:“不錯,這也是給大洪山的驕橫跋扈一個警告!”


    而此刻——


    大漠屠手已挾著雷霆萬鈞之力,掌影縱橫的攻向一竿叟掌淩,勁風之強厲,有如群山陡崩,驚心動魄!


    一竿叟掌淩猛揮七竿,擋開狐偃羅漢的金狐尾,亡命般向一側竄躍而出,以避開這片突如其來,令他不寒而懍的罡力!


    狐偃羅漢身形倒仰而出,邊嗬嗬大笑道:“釣魚的朋友,這番閣下的樂子可大了。”


    在他的說笑聲中,大漠屠手已瘋狂般連攻七腿三十一掌,左時橫拐中,一個大橫身,“靠山背”頂向敵人右肋,招式綿密宛似急風驟雨,天雲咆哮。在猛烈中,挾著無比的淒厲!


    一竿叟掌淩仿佛是一個在怒海翻騰中,操縱著一艘孤舟的船夫,他不僅覺得天旋地轉,日月黯淡,而周遭勁力之澎湃與迴蕩,更是他個人之力所無法抵擋的。


    在傾力的閃躲避讓中,一竿叟麵青唇白的直被逼出尋丈之外,他盡量吸入一口真氣,穩定激動不已的心神,奮起最大的精力,又揮動鋼竿,與大漠屠手拚在一處。


    很顯然的,一竿叟掌淩此刻已陷入四麵楚歌之中,他已用出生平之力,打算與大漠屠手纏戰,以待覓機而行。


    確實說,一竿叟在武林中聲名久著,的非幸致,而他成為大洪山土字舵舵主更非易事,總是有兩手的,大漠屠手武功雖高,但卻也不能在短時間內取勝,不過,這隻是指一般情形下交手而言,目前,一竿叟自己在內心中已為極端的惶恐所據,有著強烈的孤獨,更何況又與楚雲、狐偃羅漢二人交過手,體力方麵,自然也打了折扣,要知道大凡內家高手較鬥,無論如何,最是不能畏懼與氣浮,否則,任你修為再是深厚,不敗也會敗矣!在此時,二人又己電光石火般迅換了十五招,而一竿叟掌淩更是窘態畢露,捉襟見肘!大漠屠手似已戰得不耐,他驟然狂嘯半聲,宛如悲狼曝月,淒厲無比,嘯聲中,他竟然悍不顧死的猛然衝向敵入中官,左手五指箕張如爪,急抓一竿叟那強力揮來了的柔鋼釣竿,左掌卻有如利刃劃空,幻化成無數鋒利的豎影,閃電般向敵人劈出,同一時間,他兩條腿倏而飛起,分點對方中、下兩盤十六處重穴,攻勢之隼利威猛,不僅潑辣狠毒異常,而其行動之快捷,更是難以言喻!


    這乃是大漠屠手從來極少使用的絕技之一:“搏鷲九式”!


    一竿叟掌淩萬料不到對方竟然會施展出如此拚命的招數,心驚膽戰之下,欲待變式換招已自不及,萬般無奈之下,隻有咬牙切齒的加重手中釣竿真力,空著的左手傾全力猛架敵人來掌,同時吸氣弓身,以避對方襲來雙腿,其應變之快,亦是不同凡響的!


    於是——


    在刹那之間,兩條人影驟合又分,一聲“劈啪”巨響,夾雜著刺耳的“錚”然之聲,震人耳膜!


    靜立一旁的各人,每一雙尖銳的目光都絲毫不懈的跟隨著二人分飛的身形瞧去,而一竿叟掌淩已麵色灰敗的半坐地上,右手血漬斑斑,托住左臂,額際大汗淋漓,手中柔鋼釣竿,卻已不翼而飛!


    在八尺之外——


    大漠屠手麵無表情的屹立不動,右手握著一條已經彎曲得不成形狀的黑色釣竿,掌緣隱約可見一道皮肉翻卷的傷口,左掌卻紅腫的橫豎胸前,在他雙目煞所暴射之下,形狀如似一尊托塔天神,猛厲之極。


    南山一儒慌忙躍立一竿叟身旁,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掌舵主,傷勢如何?有須老夫相助之處否?”


    一竿叟掌淩已痛得麵色全變,他仿佛忍著極大痛楚的站立起來,沙啞而艱辛的道:“罷了……楊兄,咱們這次栽了……本舵主這條左臂骨骸全然碎裂,隻怕難得痊愈……好狠……好毒……”


    南山一儒驀然轉身,指著楚雲大叫道:“姓楚的,老夫不論你在江湖上闖蕩了多少年,更不管你的武功名聲如何,你也不必顧著往昔之情,在老夫眼前,你卻用這種殘酷手段對付你的師執之輩,天下武林人士有知,必罵你是個不義不情之徒!”


    大漠屠手庫司臉上的麻坑紅光又露,他大吼一聲,厲聲道:“老匹夫住口!你以此種態度,這等言詞對本盟盟主說話,本環主便挑你過來一決生死!”


    南山一儒才自一窒,劍鈴子龔寧已迴身向楚雲躬身道:“啟稟盟主,弟子請命豁這老賊口中之舌,以懲其狂言之罪!”


    南山一懦忽然放聲大笑,笑聲嘶啞高亢,慘烈中含有無比的痛苦,他唇角抽搐的狂吼道:“來吧,來啊,老夫早已想舍棄這付臭皮囊,在你們這些罔顧江湖道義,以多欺少的賊子麵前,一試老夫我到底有幾許骨氣!”


    五嶽一劍冷冷笑道:“不錯,這才像個人物。”


    大漠屠手暴跳而起,吼道:“好老匹夫,本環主便與你走上兩趟!”


    於是——


    一直沉默不語的楚雲右手輕輕抬起,阻止了大漠屠手的衝動,緩緩的道:“前輩,在下情非得已,尚請海涵,而在下等雖則人多,卻並未妄用群毆車輪之戰,乃是堂堂正正的以一對一,在江湖規矩,武林道義上來說,並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地方,唯一要怪的,便是怪大洪山蠻橫過甚,卻又功力不濟!”


    南山一儒氣得全身亂顫,卻又有心無力,他竭力使自己平靜,語意不善的道:“楚雲,老夫與你往昔的一段交情自此忖諸流水,永勿再提,以後見麵之日即是老夫湔雪今昨血恥之時,大洪山與你誓不罷休。”


    楚雲慨然長笑道:“前輩,在下全接了,不論前輩日後對在下如何報複,在下於可能範圍之內,卻絕不侵犯前輩一毫一發,不過,大洪山諸人又當別論。”


    南山一儒憤怒的道:“巧言令色,偽君子!”


    楚雲又用目光阻止了手下各人再次的衝動,爾雅的道:“各為其主,各有其誌,前輩雖冤枉在下,在下卻於寸心之間,坦然無疚。”


    語聲微頓,楚雲又道:“現在,前輩且去,自然,掌大舵主亦可偕行。”


    南山一儒不再說話,鐵青著臉過去扶著一竿叟掌淩,又迴頭向每個人狠狠的盯了一眼,恨恨地與掌淩相偕而去。


    五嶽一劍搖頭道:“今昨之間,灰旗隊全部瓦解於此,莽狼會大勢已去,連大洪山也損失慘重,拚戰之激烈實屬空前少有,楚兄,老實說,在下行走江湖多年,大小陣仗亦見得不少,然而如今昨鮮血未幹,又馬不停蹄的大血戰,尚是首次遇到,雖然宏壯威盛,卻也未免過於慘烈淒涼


    楚雲深沉的頷首道:“班兄所言極是,然而,除了以殺止殺的手段,尚有什麽辦法能使這些囂張之輩稍有斂束呢?老實說,若你不要他流血,而他便會使你流血,人,是最有靈性的動物,是最知道生命可貴的動物,可是最殘酷的是人,最陰狠毒辣的也是人,班兄,你說,這人之生來,不就是一個難以解釋的矛盾麽?”


    五嶽一劍仰首忖思,默默無言。


    半晌。


    他忽道:“罷了,楚兄,讓吾等日後再談此事,現在,倒是這遍地的屍體血跡該如何整理清除才是正題。”


    說到這裏,五嶽一劍又若有所思的道:“奇了,吾等自昨夜打到現在,聲響何等劇烈,再加上火燒煙起,更是觸目,怎的大辛城內之官府民眾,卻無一前來探查幹涉呢?”


    楚雲一麵令劍鈴子龔寧前往掩埋死體,邊微笑道:“班兄,說穿了亦不值一笑,六扇門的朋友中有幾個是身具真才實學的?大多數都是花拳繡腿,一肚子草包,似吾等夜來之激戰,如此明目張膽,他們亦知道必是來者不善,再大的地方,官府亦未必敢貿然前來幹涉,何況這小小大辛城的幾個平庸捕快?而一般百姓見此場麵,避之唯恐不及,又怎敢前來自取其禍呢?”


    五嶽一劍啞然失笑,道:“在下幾乎都將一般人比做武林中人那麽膽豪氣壯了。”


    他又接著諭令手下四名莊友,在紫袍拐率領之下,前去協助劍鈴子清理善後事宜,又一麵問道:“嚴兄怎的不見?”


    楚雲隻顧談話,這時才發覺狐偃羅漢不在左近,他急忙轉首四顧,狐偃羅漢那胖大的身影卻自柳林外一鑽而入,他人才二進來,便直著嗓子大喊:“奶奶的,殺了半天,肚皮倒唱起空城計來了,人是鐵,飯是鋼,光打架不吃飯如何使得?俺適才好不容易去買了十斤熟牛肉,三籠大包


    說著,他兩手捧著一大堆食物行近,滿頭大汗的放在地上。


    狂鷹彭馬這時才沉凝的一笑,穩重的道:“嗬嗬,嚴大當家自來狂傲不拘,卻不想亦是粗條線,細作風呢。”


    狐偃羅漢一麵揩擦著汗水,一麵用兩指拈起一大塊牛肉送入口中,含混不清的道:“豈敢,豈敢,這隻是俺略微向各位表示一點誠意而已,反正他奶奶都是不花銀子的


    各人聞言之下,俱皆不由一怔,楚雲卻豁然大笑道:“嚴老哥啊嚴老哥,你到底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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