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恆陽城常年炎熱的天氣,步入寒露之後也開始了長達數日的秋雨。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一直攪擾著屋內的女子。氣候雖不算燥熱,可她依然靜不下心來,在屋內來迴踱步了幾圈後,她終於忍無可忍,將屋內的陳設摔個稀碎。


    門外一身著巡守校軍鎧甲、麵容消瘦白麵長須的男子聽見屋內的動靜,不覺皺起了眉頭。“這丫頭不知是隨了誰的性子,連續幾日了還不見她消停!”


    旁邊一副將打扮之人欠身說道:“還換嗎?”


    長須男子咬牙說道:“換!她要砸便隨她的意,隻是你們記住切不可傷了她,留下她隻會對我們有利。”


    “尤大人,真的要舉事不成?以我們巡守營的兵力,怕還未進的了潮陽殿便被禁軍拿下了。”


    “你說的這些我如何不懂?崔尚舉事也是不挑時候,眼看我在大軍東征期間守城有功,怎麽的也該調一級了,這下倒好,還他媽是個守城巡值!崔尚這人究竟是如何考慮的,就我這點兵力如何給他當作內應?”


    “確實有些為難,不過小人倒是聽到一個好消息!秦天蒼在雲都大敗,現在下落不明,甄虞王後也離開了潮陽宮,現在宮中空虛,也許可以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你個笨蛋,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大人息怒,小人也是剛剛得知的消息。”


    尤鵠聽到副官匯報此事,心裏終於有點底。“虎籙營還有幾日入城?”


    “已到東屏山,明日便可到達恆陽城。”


    “還好,有一天的時間供我驅使。傳我命令,所有巡值士兵全部迴營中待命,東門多派人手把守,提前兩個時辰宵禁,隻許進城,不許出城,不要放任何一個人出去,我尤鵠今晚便要做一迴這日照的主人。”


    副官臉上堆笑道:“大人英明,今晚若控製了潮陽宮,別說調一級,崔尚就是封您當上大將軍也不為過。”


    尤鵠一臉不悅說道:“八字還未一撇,怎敢妄圖功勳?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譚楷和楊望二人,此二人若不先除掉,隻怕會中途生變。”


    “小人以為可請二人來巡守司尉府議事,趁機將兩人除去。”


    “笑話,兩人都是當朝大夫,位高權重,我一巡守司尉如何請的動人家?”


    “咱們手上不是有妙詩郡主嗎?俘獲妙詩郡主之時小人曾收繳了她的緞天綾羅和玉牌,隻需隨便拿個物件作餌,就說妙詩郡主有難,需要他們商議相救之事他們肯定信以為真,自當前來。隻要他們敢來,我們便可生擒他們,這潮陽宮沒了這兩位坐鎮,豈不是手到擒來?”


    “你小子平日總能想出這些歪點子,那就按你說的做吧。”


    得道尤鵠的許可後,這名喚蘇大煙的副官立刻調兵遣將,然後拿著秦妙詩的緞天綾羅麵見二位當朝大員。


    郡主被俘之事非同小可,譚楷急忙找楊望入宮商議,此時連甄王後都不在宮中,隻得全憑兩位當朝大夫做出決斷。


    “郡主前幾日還來過我府中,怎麽會稀裏糊塗讓雲都遊勇抓住?想那葉月城離此路途遙遠,她為何又折返而去,莫非其中有什麽緣由?”


    譚楷已入朝多年,侍奉了兩代郡主,遇到緊急之事往往能冷靜對待,楊望聽言仔細斟酌一番,不禁想起前幾日秦妙詩也曾拜會家中,隻是這郡主平日恃寵而驕,自己往往敬而遠之,不曾接待,現在想想有些事也許並非空穴來風。


    楊望詢問跪伏在地的蘇大煙:“這緞天綾羅和這封信是何人送來?”


    “小人不知,隻是今天早上在我們巡守司尉府門外大街上遇見一頭戴範陽帽之人,他將緞天綾羅和信箋交到小人手中,小人還未詢問一句他便徑直走開了。”


    “哦,這人的麵貌你可看清?”


    “小人不曾看清,帽簷將他大半張臉都給遮住。”


    “不曾看清?哼!”楊望一臉慍色,大聲嗬斥到:“恆陽城的巡守工作是何等重要,莫說是名戴範陽帽的人,就算是隻蛾子,你們也不應該讓它飛出去,尤鵠居然還好意思派你過來請我們前去商議?你們自己說,郡主若出了事,君上迴來如何做得了交代!”


    楊望這麽一怒,嚇得蘇大煙半響不敢抬頭,楊楷急忙打岔道:“算了,譚兄,又何必埋怨一個副官呢?蘇副官,你迴去跟你家大人說,全程戒嚴搜查,就算把恆陽城翻個底朝天也一定要把郡主找到,我和譚大夫晚間時候便會來你府中議事,希望那個時候你們成功營救了郡主。”


    “是是,小人馬上迴去告之我家大人,沒什麽別的事小人便告辭了。”


    蘇大煙得此機會趕緊趁機溜了出去,他心頭一陣竊喜,沒想到這麽容易便哄得這倆老匹夫答應晚間來巡守司尉府議事,看來尤鵠大人免不了又要賞賜自己了,上次那批雲煙滋味還不錯,興許這次又會賞賜自己一些,嘿!


    想到此,蘇大煙三步換作兩步的屁顛顛的離開了潮陽殿,待見不到蹤影後,殿內的譚楷怒嗔道:“這蘇大煙聚賭窩娼在恆陽城是出了名的,想不到這麽個東西居然還做到了巡守副官,真不知尤鵠是如何選拔人的?”


    楊望笑道:“何必要為這麽個東西跟自己慪氣呢?現在當務之急是將妙詩郡主找迴來才是。譚兄,不知你對這件事有何看法?”


    “現在外麵傳的沸沸揚揚,說是君上在雲都吃了敗仗,如果真有此事,恆陽城隻怕會有大亂。”


    “大亂而達到大治,我看有些人便等著大亂呢!”


    譚楷看了一眼楊望,便疑惑道:“楊賢弟何出此言?”


    “我發現這個蘇大煙所說之話有可疑之處,隻是剛才並未揭穿他,現在講出來讓譚兄幫我釋疑一番才好。”


    “楊賢弟請說。”


    “自寒露節過後,恆陽城內天降怪異,雨水不曾停過,蘇大煙與那送信之人若是在大街上傳遞信箋,為何這封信上一點雨水化開的痕跡都沒有?”


    “原來如此,楊賢弟果然洞察入微,看來這封信便是尤鵠故意偽造給我二人看的,他這麽究竟有何目的?”


    “信雖有假,但緞天綾羅卻是真的,尤鵠不過是賊喊抓賊,妙詩郡主一定是被她扣留了。兄長可知妙詩殿下在三天前也曾來過我府一趟,隻是我平日懼怕她,便叫下人將她打發了。”


    “哦,她還去了你那裏?”


    “正是,就不知郡主因為何事去找譚兄?”


    譚楷一臉喪氣道:“她跟我說崔尚要謀反,你說說看,這種話能隨便相信嗎?我也是怕牽連自己,所以應承了幾句就把她給打發走了,看來她一定也是為這件事找過楊賢弟吧。”


    “定是此事無疑了,這崔尚平日便與尤鵠走得很近,崔尚謀反,尤鵠不可能不知道,如此看來今晚是故意撰我倆前去,其實是要加害我們!”


    “好個大膽的尤鵠,居然敢忤逆作亂,我這就集結禁軍將尤鵠一網打盡。”


    “譚兄不可,如此一來妙詩郡主就真的危險了,她雖然不是國君的親生女兒,可國君一直視如己出,何況還有甄王後坐鎮後宮,妙詩郡主若出了問題,我倆恐怕難辭其咎。”


    “唉,既然不能去擒尤鵠,那今晚我們不去不就成了?”


    “那也不行,尤鵠若發現我們不來,必定猜到我二人已識破他的詭計,如此一來非逼得他狗急跳牆,拿妙詩郡主當人質不可,其實我們反過來想想,尤鵠之所以要這樣做,無非是想控製潮陽殿,城內巡守的士卒遠不及禁軍訓練有素,隻是他們勝在人數眾多,一旦交手勝負成敗還不好說,小弟尋思,不如由小弟今晚前去儀式,兄長則坐鎮潮陽殿。”


    “不行,此去甚是危險,還是應該由愚兄去才是。”


    “兄長你別爭了,調兵遣將你比我有經驗,潮陽殿有你坐鎮十倍勝過我,還是由小弟去才是。”


    ……


    就在二人爭執不下之時,門口突然出現一人,引得譚楊二人不再爭執。


    “兩位大人何必爭來爭去,現在不過未時,我們還有充足的時間先發製人!”


    譚楊二人見一身材高挑,頭戴束髻高帽之人,原來是七巧太監。


    “七巧,你個內臣怎麽敢偷聽我倆議事?”


    “老奴不敢,隻是崔尚謀反一事老奴我比你們都早些知道,也是老奴讓妙詩郡主去找的你們,誰知你們欺她年幼,不肯相信她,才導致今天的局麵,不過老奴見你們二人生死不顧,倒也十足的欽佩,隻不過坐以待斃還是救不迴妙詩殿下,不如請二位聽老奴一言才是真的。”


    “巧哥有話說,何必故弄玄虛?”


    “君上東征,城內已無月虱獸可供征用,如此一來,誰擁有月虱獸誰便可以唿風喚雨,恰好妙詩郡主的坐騎月兒正在圍場之中,月兒忠心護主,且能聽聲辯位,迅速找到妙詩殿下的下落,若此時趁尤鵠還未防備之際駕馭月兒前去搭救妙詩郡主,就算尤鵠人手重重,也未必能阻止的了我們。一旦我們救出妙詩郡主,尤鵠投鼠忌器必不敢輕舉妄動。”


    譚楷嗤笑一聲,說道:“巧哥哥是久居深宮之人,怪不得對月虱一無所知,駕馭月虱獸是需要玉石通靈的,尤鵠能扣下妙詩殿下,難道就不知道扣下扣的玉牌?”


    楊望也補充道:“對呀,尤其是妙詩郡主的月虱從小陪同長大,就算能拿到她那塊曲尺玉隻怕也是駕馭不了的。”


    七巧太監微笑一聲,慢條斯理的說道:“老奴保舉一人,可駕馭的了月兒。”


    楊望問道:“何人能有這個能力?”


    “月獸圍場的守衛老柯。”


    “哦,就是那個全身潰爛的老兵?”譚楷笑的更大聲了,“他難道就能空手駕馭月虱,七巧太監,你這樣說又把我們的國母置於何種境地?世人都知道隻有甄王後才能做到不憑借外物與月虱獸心意相通,你未親眼見識,還是不要亂說為好。”


    “唉,信不信由你們了,老奴在國君王後身邊侍奉二人多年,什麽秘密不曾探聽?你若不相信,今晚便去巡守司尉府好了,反正去了就是九死一生,聽老奴的也許還有一線生機,此中關係你們自己定奪才是。”、


    “是是,”楊望拉扯著譚楷,一邊躬身道:“巧哥哥雖然身居內院,卻常年陪伴國君王後身旁,自然是聽多識廣才對,還請引我們去見這位老柯才對。”


    楊望行過大禮,算是為譚楷的頂撞魯莽一同謝罪,七巧太監白了譚楷一眼,便說到:“好吧,你們跟我來。”


    譚楊二人隨七巧太監前往月虱圍場,平日裏月虱獸爭相嬉戲,到處飛舞歡騰,隻是此時圍場內連門都未鎖,大門敞開,峽穀之內空空如也。


    七巧還是數月前陪同秦天蒼來過一迴,現在故地重遊見峽穀內空無一物,仍是焦慮不安。


    “老柯,你在嗎?”


    七巧高唿一聲,從石磨房中走出一人,居然是妙音公主。


    “老奴參見公主殿下,”七巧應聲跪下,隨行的譚楊二人也連忙作揖行禮。


    “咦,怎麽是你們三位,找柯伯伯有什麽事嗎?”


    “老奴有重要的事需要尋求老柯的幫助,不知老柯是否在裏麵。”


    “柯伯伯他……他生病了,正在裏麵靜養。”妙音本來想坦誠說出老柯被姐姐打傷一事,後轉念想此事是秦家家事,不便透露給外人聽,便違心隱瞞一迴。


    秦妙音領著三位進了石屋,見屋內充斥著一股藥味,一頭發花白、渾身長滿疥瘡之人正躺在一張石床上。


    “這……些人是誰呀?”老柯有氣無力的說道。


    七巧湊上前道:“老柯,你不記得我了?兩個多月前老奴陪同日照國君前來巡視月虱獸的飼養情況,還是老奴幫你鎖的門。”


    “哦,我想起來了,原來是七巧總管,失敬失敬,不知找我有何要緊之事?”


    譚楷將七巧太監拉到一旁,憂心忡忡的說道:“你看他這個樣子還能駕馭的了月虱嗎?我怎麽感覺他下個床都費勁,還有他那一身的疥瘡,我都聞到這股人肉腐爛的味兒了。”


    七巧怒斥道:“兩位大夫若是不願意呆在這裏,出去便是,我有私密的話要對老柯說,還請二位迴避。”


    譚楷覺得呆在此處已是受辱,趁機跑了出去,楊望見他出走也急忙追了出去,此時房內隻剩三人。


    七巧見秦妙音正在一個土灶旁煎製湯藥,而桌上的人參鹿茸想必也是她拿給老柯治病之用,當即對她點頭認可。


    “到底是甄王後的女兒,果真是乖巧可人。”他將頭轉向老柯,一臉愁容言道:“老柯,你千不該萬不該這個時候生病呀,我正有求於你呢!”


    “七巧總管不妨有事直言,我這個病其實不打緊的。”


    “老柯,君上兵敗雲都城至今未歸,崔尚意圖謀反,恆陽城的巡守司尉尤鵠作為內應將秦妙詩郡主暗中扣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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