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圍場內,妙音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老柯平放在地上,她試探了一番老柯的鼻息,見氣脈已順,心裏總算放下心來。此時月虱之母施環已經退迴磐石洞中,她無事可做,隻能盤腿坐在地上默默為老柯祈禱,在她心中,父王勤於政務,平時很少來探望她,偌大的東廂內隻有幾名內侍服侍她,唯獨母後經常來看望她的身體,並親自給她喂食湯藥,她便順勢躺在她懷中獨享寵溺。世界之大,母後便是她心中的日月,她知道老柯曾跟隨母後多年,,自然也尊敬有加。


    隻是妙詩姐姐的話還曆曆在目,她為何如此憎恨自己的父王,莫非她說的都是真的?十一年前自己還未出生,自然不能目睹當時發生的事,妙詩姐姐的生父楚仕國存有一枚靈位在廟宇供奉,妙音在滿十歲加冠之時曾經在廟宇見過一次,當時她便有所疑問,畢竟廟宇之內供奉的都是秦氏王族中已故之人才對,妙詩姐姐的父親姓楚,如何能進的了秦氏廟宇?父王曾經無數次叮囑自己,一定要把妙詩姐姐當成親姐姐看待,他做出來的種種行為,僅僅是為了展示一個君王的體恤之情嗎?


    妙音不敢多想,看著躺在地上的老柯,她覺得老柯應該知道些什麽,她不免在心中默念到:柯伯伯,你快點醒過來吧。


    就在妙音守在老柯身邊沉思之際,突然磐石洞中的劇烈的抖動了一下,施環如同掠影一般衝出洞口,雙翅高展,如同離弦之箭直衝雲霄,身邊的沙礫陡石盡皆揚起,妙音護著雙眼,根本辨別不清施環飛去的方向。


    漸漸的,風勢漸弱,四周恢複了平靜,隻是施環早已消失在茫茫的蒼穹裏。


    “咳咳,”身後老柯已經蘇醒,妙音見老柯醒了過來,連忙將他扶起。


    “柯伯伯你終於醒來了,剛才您看見了嗎?施環它…。”


    老柯擺擺手,然後捶了捶胸口說道:“十幾年過去了,施環終於又有自己新的宿命,就讓它去吧。”


    “新的宿命?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咳咳,妙音公主,你有所不知,你姐姐處心積慮的想得到你身上的半塊曲尺玉,最初確實是你母後用來操縱施環的法器,隻是後來甄王後慢慢領悟到了萬物皆有靈的道理,曲尺玉也就成了無用之物,你母親毋須再用這塊頑石來控製施環,所以就將玉石一分為二賜給你們兩姐妹,施環也就賦閑供養在圍場的磐石洞內。隻可惜十多年來人們隻聽信玉石可以作為靈媒與月虱心意相通,處心積慮的搜羅天下的奇珍寶石,卻不肯花點心思與月虱建立情感,一味單純的用塊石頭就以為能做到心意相通,如此一來,月虱不過隻是一件有血肉的武器而已,十成的威力也就隻能發揮出七成。”


    妙音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老柯也繼續說道:“你姐姐搶走了玉盤,急於將自己的魂魄注入在曲尺玉內,可惜她年紀尚輕,驅物之術未能得心應手,強行注靈則有魂魄不能歸位的危險。”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見姐姐麵無血色,兩眼無神,原來是魂魄未歸正位,隻是我不明白為什麽阿木哥哥可以與施環相處的這麽好,我聽姐姐說她並不是我們日照國的人。”


    “這點我也沒有想明白,那小子與生俱來與施環就有一種聯係似的,我原本隻打算讓他給我搭把手把圍場裏的投食工作給接下來,沒想到反倒讓他拉近了同施環的關係,虧我平素與這些月虱們朝夕相對,居然也做不到像他這樣與月虱們相處這般融洽,在我記憶中除了你的母後外似乎無人可以這樣,當真是件稀奇事。”


    “這麽說來,柯伯伯所說的使命便是去找阿木哥哥,對嗎?”


    “嗯,施環既然同那小子心意相通,那小子如果有難,施環一定會去搭救,他們現在應該在雲都境內,那邊戰事不定,敵對勢力錯綜複雜,料想你姐姐過於自負,此時身陷囹圄也未可知,隻是你姐姐一心想得到操縱施環的辦法,怕隻怕會百般折磨臭小子,逼他說出馴養之法。”


    “柯伯伯會去搭救阿木哥哥嗎?”


    “咳咳,我這把老骨頭隻剩下一口氣,哪有精力去管那小子的死活。”


    “柯伯伯既然不去救他,不是看著他白白送死嗎?姐姐戾氣太重,隻怕早晚會有人命死在她的手上。”


    “妙音公主毋須擔憂,妙詩公主雖然剛強卻不是個濫殺無辜之人,十一年前楚仕國將軍的死早晚得有個說法,與其讓我們告訴她,不如這次由她親手去解開這個謎題。”


    “您的意思是我們就不去阻止她了嗎?她可是要去傷害我父王。”


    “這點公主自可放心,以君上的修為,妙詩郡主斷然是傷不到他的,不過這件陳年舊事一旦傳開,自然損害君上在日照的威儀,就不知君上會如何處置郡主。”


    “那可怎麽辦呀?”秦妙音不禁輕聲啼哭起來,“莫不如我現在迴宮去找母後,母後若是肯求情,父王必定對姐姐網開一麵。”


    “公主果然聰明,事不宜遲,公主殿下馬上迴宮才好。”


    “嗯,隻是我一走,擔心柯伯伯便無人照顧了。”


    老柯顫顫巍巍的立直身子,說道:“多謝公主關心,我把老骨頭再撐幾日還是做得到的,現在正是緊要的時候,還望公主速速迴宮,甄王後若出麵解決這件事是最合適不過的。”


    “那,柯伯伯自己多加注意,妙音這就迴宮。”


    妙音向老柯辭過行後,一路顛簸小跑出了圍場,待身影消失後,老柯臉上突然肅穆凝重起來,他雙腿僵直的彎曲,身體呈彎曲的弓一般匍匐在地上,隻是這張弓似乎經受過烈焰的灼傷,已經喪失了韌性。


    老柯頭壓的很低,畢恭畢敬的朝身前一處灌木叢裏低聲說道:“妙音公主已經離開,還請甄主子現身一敘。”


    樹叢中在沉寂了很久之後突然響起了擊掌之聲,一個身材婀娜體態豐腴的人影從中緩緩踱步而出,此人雖用素綢蒙麵,卻見眉間當中有一胭脂記,雙眉如梭,碧眼如酥,眼神中猶如湖中鏡麵,井中皓月。身姿曼妙,腰間係有兩行流蘇,隨風而擺,百媚叢生。


    雖是舊相識,隻是一人已老,一人如初,照麵時更覺歲月稍逝,各色心事五味雜陳,湧上心頭,隻是這一番重逢,是上一段往事的終結,亦或是下一段劫難的開端,無人可以知曉。


    溫潤的雙眸細抿過後,再次恢複了平靜,甄王後未曾揭開麵紗,嘴角處發出輕盈箜秒的聲音,猶如多年之前的那番光景。


    “老柯,你身上的燒傷看來更加嚴重了。”


    甄王後關切的問道,老柯依然不敢抬頭,枯槁的雙手撐在地麵,細碎的沙礫劃破了手掌他都未曾發覺。


    “謝甄主子關心,我的命早在二十年前就該留在葉月城,甄主子的救命之恩在下隻能下輩子報答,現在一身的殘疾,活著在世時便不敢來叨擾主子。”


    “你該答謝的人應該是仕國,若非他親自出戰吸引司徒洪源的主力,本宮又如何能入城在前陣救人呢?”


    “仕國將軍業已亡故有十一年了,聽說他死後的被君上遷往廟宇供奉,也算是一門忠烈,隻是我沒有料到主子您會下嫁到王室,莫非仕國將軍的死已被君上等人識破?”


    “嗯,你當時留在王府中做管事,什麽事又能瞞得過你的眼睛?仕國在去世前的一個月內開始頻繁發作,一到夜晚便心口作疼,噩夢縈身,身上多處血脈淤塞,遍身皮囊內的血肉腫脹,他疼的話也說不出來,我為了掩人耳目,便替仕國對外稱病。隻是紙終究保不住火,天蒼他不知如何收到了風聲,某一夜便隻身來到將軍府,我見他一臉關切之色,並無歹意,便領著他見了正在忍受煎熬的仕國。”


    老柯抬起頭皺著眉說道:“如此說來,主子之所以要嫁給國君,莫非是國君拿仕國將軍的事要挾您?”


    甄王後搖搖頭說道:“本宮嫁給天蒼並不是受他什麽要挾,隻是在仕國過世之後,天蒼恰逢喪偶,他盡心幫我料理仕國的後事,對我無微不至,又願意待妙詩視如己出,那時仕國的死我已是方寸大亂,又想到今後帶著妙詩需要一個營生,便答應了天蒼的要求,下嫁與他。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雖然當上了一國之君,但至少信守承諾,沒有再娶其他妾室,並封我為後。本宮對當初改嫁一事並無後悔的道理,嫁給天蒼也是本宮心甘情願的。”


    “甄主子既然下嫁給國君,可曾想到妙詩郡主對此一直心生怨念,她對國君頻繁的出入將軍府印象極深,並推測是國君害死了仕國將軍,小人當時雖為將軍府管事,卻也不敢對其進行阻攔,更不敢對國君進行訊問甄別,隻是人在瓜田李下,仕國將軍在死後體內的血脈爆開,小人怕茲事體大便掩蓋了他的死因,對外之宣稱是過勞而死。小人自知命不長久,現在鬥膽向甄主子詢問一句,仕國將軍修煉的究竟是什麽秘法?”


    “老柯,事情過去這麽久了,你又何必多問呢?”


    “甄主子不肯說,可小人也猜得到,當年仕國將軍所研習的秘法必定是雲都的修緣之術,小人我這些年雖然足不出戶,卻也聽聞雲都修緣之人必須經過子午祭壇祭命打開玄天門,方能擁有修緣的資格。仕國將軍不是雲都之人,自然也無從經曆玄天門的洗禮,他一心強練雲都的修緣秘法,心脈受損隻怕跟這個有關。我雖隱瞞死因,但是國君在殮葬的前一天晚上曾支開左右獨自在陳屍的房內呆過一段時間,小人猜測國君必定查出仕國將軍的死因,隻是他走出房門時明明神色緊張,卻又發卜誥昭告天下證實仕國將軍死於勞累病,國君如此隱瞞,想必一早便知道仕國將軍修煉雲都修緣之術的事,隻是連他自己也沒料到外族人強練雲都修緣之術會是這麽個下場。”


    “老柯,想不到觀察居然如此細膩,不錯,十二年前,本宮和仕國曾受秦天蒼之托,潛入雲都城想盜取他們修緣的書籍,誰知雲都迦禮寺內守衛森嚴,仕國和本宮隻能無功而返,誰知在返還途中認識一個雲遊之人,此人容貌不俗,修為更是驚人,本宮清楚的記得他衣著並非普通織布,且袖口內印祥雲圖式,便知此人身份定是顯赫。隻是此人未肯吐露真名,卻是一個真性情的逍遙浪子,我們三人把酒暢談相處幾日,竟然相逢恨晚,仕國無意中睹見他的行囊中有一本名為‘天綬心經’的秘籍,便趁他宿醉之時偷走這本心經。”


    “天綬心經是雲都迦禮寺的鎮寺之寶,相傳隻有天綬境界的人才可以修煉裏麵的無上妙法,你們偷走了這本心經隻怕也無用吧。”


    “起先本宮也是這麽認為,所以根本不敢貿然去翻閱這本書上所寫的東西,仕國知道那個神秘人遲早會發現追上我們,所以他預備謄錄了一份,誰知在謄錄過程中,他發現了這本心經一個天大的秘密。”


    “哦?這本心經究竟有何秘密?”


    “這個秘密事關重大,當天仕國找本宮關嚴房門,本宮見他神色急促,便詢問緣由,他說他已經破解了心經上的一個秘密,這個秘密一旦泄露,可能關係著日照和雲都兩國的命運。本宮見他表情凝重,不似有假,便按他的意思仔細閱讀了天綬心經開篇第一章,第一章裏寫有一句話,‘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他讓我反複琢磨這句話,終於也被本宮破譯出來。”


    “‘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老柯複述一遍,不由皺起眉頭。“這句話究竟為何意?小人不甚其解。”


    “老柯,這裏沒有外人,你又何必總是跪著,快起身吧。”


    甄王後卷起兩側的流蘇,步態悠緩的走到老柯麵前,伸出一隻手準備將老柯攙扶起來,老柯誠惶誠恐,不敢受此大禮,隻得側過身扶著一旁的樹幹站立起身。


    甄王後微微歎了口氣,接著解釋道:“雲都修緣共分四個境界,‘潛元’、‘虛穀’、‘無妄’和‘天綬’,這四個境界皆由玄天門開啟伊始,凡人得用三十年的陽壽來獲得叩門修緣之路,在十八歲之前,由迦禮寺專人輔助渡過這一境界,若順利出寺便可直達虛穀境界,雲都雖為小國,卻能獨善其身,與鄰國周旋,靠的便是全民皆兵,人數眾多的這一中堅力量,隻是這些人因為獻祭過三十年的陽壽,所以更迭速度也是極快,其中不乏實戰高手,卻似曇花一現,使得雲都軍營中兵無常將,將無長兵的局麵。而步入無妄境界的人,更似鳳毛麟角,除了善使五行陰陽之力,還可重新獲得失去的陽壽,這類人物在雲都已是至高無上的掌權者,每一個人都能獨當一麵,強如雲都國君、大將軍司徒洪源及迦禮寺五大司天之流,名聲早已在外,其餘兩國無不聞之色變,這也是雲都為何能在數百年間與日照和羅生分庭對抗的緣由,更何況雲都還有一人乃是雲都修緣秘法的執掌者,世人隻知此人是唯一一個進入‘天綬’境界之人,傳聞進入‘天綬’境界,可以逃離陰陽五行,不墮閻羅,不拘生死,而天綬心經正是步入此境界內才可修煉的秘籍,這本秘籍除了無上妙法外,據說還涵蓋了天地奧妙的學問。”


    老柯問道:“這本心經如此重要,怎麽會在這個神秘人手上,如此顯赫之人連你們都素未謀麵,莫非此人出自雲都迦禮寺?”


    甄王後看了老柯一眼頷首點頭道:“沒錯,此人正是雲都修緣界第一人、迦禮寺的執事極道非乏,那時的極道剛剛步入‘天綬’境界,身體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擁有青澀的容貌及俊朗的五官,但交談中才知道他早已過了‘不惑’的年紀。我與仕國剛開始以為隻是戲言,並未當真,再加上見此人言語放浪不羈,舉止輕佻浮躁,我們便更加不會相信他的話,那時我們隻將他認作迦禮寺的年輕一代的弟子罷了,而天綬心經無意中出現,本宮和仕國自然不會放棄這個偷取心經的絕妙機會。當心經得手後,仕國謄錄裏麵的內容,方才知曉這個秘密,那便是開篇所寫的那句話,‘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說的便是天綬之境看似命由天綬,修為飄渺無極,是修道之人窮極一身的終點,其實恰恰相反,書中所闡述的觀點則是萬事都應該崇尚自然,講究循序漸進才對,若是心存執念,執意突破修緣境界,則一切都將化為烏有。周而複往、生生不息恰恰是雲都修緣特點,修道之人夢寐以求的大道恰恰就是一個字——‘無’!”


    “‘無’?”


    “嗯,天綬心經記載了很多無上秘法,足可以讓人短時間成為修緣高手,隻是越是修為普通的人發揮出的威力越是平常,相反步入‘天綬’之境的人則能發揮十分的威力,可是一旦使用天綬心經內的道法,血脈則會每日逆流,體內的元氣也會一日日接近枯竭,如果本宮猜的不錯,心經所謂的大道便是人死燈滅後心中存‘無’的境界吧,什麽都不存在才能真正的做到是以不去!”


    “這麽說來雲都的修為看起來厲害無比,其實越往上走身體反而愈發吃不消,日照在二十年前敗給雲都,念念不忘複仇,居然偷取他國秘籍妄圖用以夷製夷之計,誰成想夢寐以求的書籍卻是一道催命符,真是可笑之極!從仕國將軍的死狀來看,他定是練習了天綬心經的道法,小人不明白既然仕國將軍知道修煉這本書記載的秘法有害,卻依然敢以身試法?”


    “仕國他……唉,”甄王後不知什麽時候背對老柯,眉角的青絲滑落,如同簌簌下落的枯葉。


    她伸出纖纖玉手折下一截枯枝,繼續說道:“我和仕國本來就受天蒼的差遣,迴去後自然要複命,隻是仕國長了一個心眼,他擔心若交出雲都至寶‘天綬心經’,將會使好不容易結束的戰火又死灰複燃,便未將心經交於天蒼,本宮和他隻字未提心經的事,隻是到了晚間時分,仕國便將自己一個人鎖在屋內做謄錄工作。”


    “直到第二日,天蒼要召見本宮和仕國,說是雲都有人造訪,點名要我倆作陪,本宮和仕國心裏明白,定是那個弟子前來討要經書,如此一來本宮和仕國的欺君之罪則落下口實,想到如此,本宮心神恍惚、坐臥不寧。仕國心係本宮安危,便隻身前往潮陽殿麵見訪客,來訪之人是極道非乏不假,隻是他全程和顏悅色與我倆敘舊,並未動怒,仕國自慚形愧,在晚宴過後單獨約見極道,並將天綬心經的原本交還與他,誰知這件事始終是讓天蒼知曉,他便經常來將軍府找本宮詢問雲都一行,試圖從本宮嘴裏探出口風。”


    “君上頻繁出入將軍府的時間,莫非就是仕國將軍逝世前的一個月?”


    “天蒼每一次來都會經過府中的荷花池,這一幕恰巧讓妙詩給目睹到。天蒼他雖然不停的詢問本宮,可他人一直保持彬彬有禮、不失禮儀,隻是有一次,仕國與天蒼想見便起了爭執,天蒼摔門而出,隻留下仕國一臉憤怒坐在房內。本宮以為他是懷疑我與天蒼有不可告人之事,便同他大吵一架,一氣之下離開了將軍府,沒想到走後不到一周的時間,仕國便暴斃在自己的房內。”


    甄王後突然黯然神傷起來,原本無風的林間開始飄散一些淺色的花絮,熙熙攘攘落在兩人的身上。


    “原來如此,想必甄主子走後,仕國將軍心灰意冷才開始練習心經上的秘術。小人記得正是在那一年甄主子患有癆鬱症,眾多名醫對主子的病情束手無策,後得一味良方抑製住了病情,隻是這道方子需要采擷月輝填作藥引,主子將煎藥剩下的藥渣倒入荷花池內,無心中促成池內的蛤蟆的變異,才有這第一隻月虱獸的誕生,小人一直好奇究竟何人能開出這樣的方子,現在看來必是極道非乏無疑了。”


    “本宮為仕國守靈的那段時間足不出戶,每日在荷花池旁以淚洗麵,誰知極道非乏並未離開恆陽城,他誠心來此為仕國守靈,其實他早就知道仕國是強練心經上的秘法才丟了性命,但他絲毫沒有怪罪我們的意思,本宮閑暇時與他品茗,通過幾日的了解方才知道其實他也僅僅知道到天綬心經的秘術隻能在天綬境界方可催動,卻對天綬逆脈的事一無所知。本宮當時悲痛欲絕,覺得世間所有事都與本宮無關,再加上心經上開篇那句箴言寫到凡事不要刻意強求,所以本宮也沒有將天綬逆脈的事說與他聽,沒想到他倒是挺熱心的開解本宮,並每日與本宮靜坐在亭間欣賞池水中的一切生靈,他說萬物有靈,不分貴賤大小,隻可惜世人都用世俗的眼光來看待他人,就如同這池水中卑微的蛤蟆,誰又會放在眼裏呢?他見本宮不置可否的搖頭,便問假如有天你死了,又會有幾人能夠記得呢?”


    “本宮自知命薄,每日飲食起居一切從簡,加上身體虛弱,哪會理會什麽身後留名一說,倒是極道卻癡迷於紅塵俗世,自然開導本宮的說辭也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物。他稱自己有一稀世的玉璧,稱作曲尺玉璧,玉身溫潤通透,是凝神聚氣的寶物,既能吸取世間一切靈氣,補己所用,又能攝入靈魄,轉嫁在別物身上。本宮隻認為他想著法讓我心情愉悅一點,便根本不理會他說的這些新鮮事物,沒想到這件稀世珍寶一直被他隨身攜帶,當拿到我麵前時,這塊玉璧還未經雕琢,偶現出的碧霞卻是世間罕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老柯適時感慨道:“曲尺玉汲取月輝,又用月輝當作藥引,不僅治愈了您的病,還異化出了月虱獸,雲都不愧是修緣得道之地,天下間的這些匪夷所思的事果然都是出自那裏,隻是月虱獸的出現,反而使日照重獲至寶,國君這十年來耗費財力修建圍場,大肆馴養月虱獸,可謂無心插柳柳成蔭。甄主子想必也是念及此事追悔莫及,所以將曲尺玉一分為二,終生不再驅使月虱獸。”


    “本宮也曾勸過天蒼,希望他能對二十年前的往事就此放下,他以前對本宮言聽計從,唯獨對複仇一事始終放不下,當本宮百般利害關係說服之下,他終於暫緩侵犯雲都的想法。誰知今年立春之時,雲都的司徒洪源和白自賞沆瀣一氣來到恆陽城,他們早與羅生國國主賀甲一尊商議奇襲嶼宕山,待雲都發兵援救之時讓日照傾盡精銳兵馬以閃電之勢攻打雲都西門,使雲都首尾不能相顧,一雪二十年前的屈辱。天蒼見二人投誠,不禁大喜過望,逢此雲都內部瓦解的絕妙機會,便重新點燃攻打雲都的念頭。隻不過天蒼雖有此二人輔助卻未逢其時,他被二人巧言令色迷惑,並不能看清時局,攻打雲都隻不過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麵,羅生國國主賀甲一尊老謀深算,看似是無力阻擋雲都的反擊從嶼宕山潰逃,其實無非是暗中積蓄力量坐等雲都同日照相互殘殺,他好從中漁利。更何況還有司徒洪源和白自賞二人,明碼標的要接管雲都歸元殿和迦禮寺,如此一來雲都還是雲都,不過是換了個主人罷了。”


    “剛才施環飛離圍場,想必也是甄主子在召喚它。”


    “老柯果然功力不減當年,其實以你的手段,妙詩這孩子無論如何也傷不了你,為何你也一心尋死,仕國是這樣,你也是這樣,這世間真有什麽過不去的坎不成?”


    “甄主子莫怪,小人我躲在圍場裏苟延殘喘了二十來年,這條命早就托付給仕國將軍和您了,更休說去傷害你們的後人,隻是仕國將軍的死若說與國君無關,那便死的有些蹊蹺。”


    “老柯,本宮看你是真的糊塗了,本宮剛才將十二年前的詳情都一一告訴你了,仕國他是修煉雲都秘術而死的,你為何還覺得事有蹊蹺?”


    “小人替仕國將軍殮葬時發現他的後背有灼燒的痕跡,而且傷口焦黃的皮膚上似乎印上了兵器上特有的紋路。”


    “是何種紋路?”甄王後突然睜大了雙眸,“仕國死前一個月足不出戶,你這樣說莫非懷疑天蒼!”


    “小人不敢,隻不過是把當時殮葬的情況照實說出來而已,仕國將軍的傷口上印有日冕飛輪的烈焰印記,雖然不在要害位置,但是每一寸割裂傷都鋒芒畢現,似乎動了殺機。”


    “老柯啊老柯,有時候覺得你老了,不堪重用了,可有時候又覺得人老成精說得一點也不錯,隻是本宮現今貴為日照王後,天蒼又是一國之主,無論是遵循母儀之道還是婦人之道,本宮都沒有理由去懷疑他,如若傳出去,茲事體大,這點你應該很清楚。”


    甄王後拖著裙擺來迴踱了幾步繼續說到:“再說,本宮要的是證據,這些年來天蒼一直對本宮和妙詩不薄,所以除非親眼所見,不然本宮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天蒼是殺死仕國的兇手。”


    “咳咳,小人自知命不久矣,甄主子這次一別,隻怕很難再有相會之日,今番看在從前主仆一場的份上,還請甄主子答應小人兩件事。”


    “老柯,你也毋須妄自尋死,你從前對仕國忠心耿耿,這點我們一家人都是感激你的,莫說兩件事,再多本宮也會滿足你的。”


    “那小人就鬥膽說了,第一件事嘛,便是妙詩郡主抓迴來的那名孩童,天資聰慧,能夠同甄主子一樣不需要玉盤便可駕馭施環,我看這小子大有可為,還請甄主子以後見著他讓我頂我的職位過來照看這些月虱,這樣小人死後這些月虱也不用擔心挨別人的鞭笞。”


    “老柯,你的意思本宮明白,本宮幫你找迴這名孩童,也不會讓妙詩傷害他的。”


    “小人在這裏先替那小子謝過甄主子了,這第二件事嘛,就是在我死後,將我的屍骨煉油,做成冥燈置於仕國將軍的墳頭,仕國將軍的屍骨葬在秦氏王陵,小人擔心他一個人在那裏會不自在,隻好化作長燈與他做個伴也好。”


    “老柯,你……”甄王後突然說不上話來,老柯所提兩事皆是另有所指她心中豈能不明白,“老柯,本宮答應你,若仕國的死真的與天蒼有關,我絕不會厚此薄彼,定會還仕國一個公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千麵暮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益菌的凸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益菌的凸起並收藏千麵暮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