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日,迦禮寺的祭命儀式在正殿舉行,卯時開始,辰時結束。


    雲都城內上至文臣武將,下至庶民百姓都來朝拜,隊伍由子午祭壇蔓延至寺門外,浩浩蕩蕩川流不息,更有高頭白馬的士兵巍峨不動,把守行道兩側。


    雲都國王耶律錦雲親臨儀式,不同於往常的是他今日並沒穿戴龍袍離冠前來,頭發隻是簡單的用葛巾豎起,身上正披著迦禮寺獨有的長衣錦袍,袖口上金絲縫製出祥雲圖案。


    此時的他端坐在梨花靠椅上俯視萬生!麵容冷峻,如同冷玉般的雕刻模樣,完美的眉型更襯他的王者之氣,雙唇緊抿,眉頭緊閉,好似被什麽事所煩惱,可是就這皺眉的模樣,更讓人從心底生出敬畏來。他的雙目不怒自威,睥睨群下之臣,傳言臨壤的日照和羅生兩國國王也不敢在他麵前造次,可見他修為之高實屬罕見。


    隻是今時不同往日,祭命乃雲都的盛典,即使他身為雲都之主也隻能甘坐次席,主位位置則應該由迦禮寺執事入座。


    迦禮寺執事不算官職,地位卻與國君相當,而且據傳迦禮寺執事是雲都國內唯一突破‘無妄’境界的人,‘無妄’之後即是‘天綬’,入得‘天綬’境界即可脫離凡胎、不墮閻羅,擁有金剛之軀,不拘五行陰陽。


    ‘天綬’可以說是修緣之人畢生的夢想,所有人都想在祭命這一天目睹迦禮寺執事的尊容,聆聽執事的教誨,為自己修緣之路指點迷津。


    隻是到了辰時,任然不見正殿中央的位子有人坐上去,人群中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耶律錦雲眉頭鎖的更緊,臉色氤氳密布,極為難看。


    站在迦禮寺正殿為首的巡執正是掌管金聖宮的蕭略,蕭略在五名巡執當中修為最高,為人處世又老成持重,所以被推舉為巡執首領。此時他早已看穿國王耶律錦雲的不安,於是走上台階,向耶律錦雲行跪拜之禮道:“君上,時辰已到,祭命儀式不能再等下去了,微臣懇請君上代為主持。”


    “哼!”耶律錦雲悶哼一聲,手中發力將梨花座椅的一角捏成齏粉,“你們迦禮寺執事到哪裏去了?難不成把這祭命大典看作兒戲!”


    “君上息怒,執事已經失蹤有一月有餘,我們派人遍尋了整個雲都城都沒有找到,也許……”


    “也許什麽?”


    “也許執事他根本不在雲都境內。”


    “荒謬!”耶律錦雲依然怒不可支,“就算外出也應該在今天迴來,他可知道祭命大典關係著雲都的興亡。”


    這時左天岸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小聲在蕭略耳邊說了什麽,蕭略接連點頭,隨機示意他退下。


    “時辰已過,人群中已經出現騷亂,還請君上屈尊主持祭命大典。”


    “哼!”


    耶律錦雲拂袖而起,他知道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為今之計隻能先舉行祭命大典,誠如他所言,雲都防務必須由這批新鮮血液供給。


    隻不過他內心已經是充斥著肅殺之氣,他不禁想到這些年來,迦禮寺似乎有意在架空自己,暗地裏已經偷偷扣下不少修緣的高手為己所用,而他手中唯一可以依仗的正是大將軍司徒洪源,隻不過在數日之前,羅生國有一批浪人在邊境滋事,司徒洪源昨日已到達邊境平亂,現在朝中可以托付交心的人已經不多。


    “蕭略,執事不在,本君也不敢越俎代庖,你既然是迦禮寺的首席巡執,那祭命儀式應當由你主持,我隻坐上觀即可。”


    “君上此言差矣,天下誰人不知君上和執事隸屬同門,若幹年前雙雙步入“無妄”的境界,可以說是雲都內修緣的佼佼者,如今執事不在,祭命儀式又刻不容緩,還請君上以大局為重。”


    “本君的修為又如何能跟迦禮寺大執事相比呢,更何況還有你們五位巡執司天在側,我若坐上主位,怕是有人會不服。”


    蕭略聽出弦外之音,身軀不由一緊,連忙躬身道:“小人不敢,還請君上勿慮!”


    階下四位司天一直在窺聽蕭略與耶律錦雲的對話,聽到此處連忙匍匐在地上齊聲唿喊。


    “還請君上代為理事!”


    耶律錦雲大手一揮,眾人便感受到有股渾厚之力將膝蓋托起,這暗湧似的勁力看似無形,卻包含了五行之力,將五大司天的護身之氣一一化解。


    在眾人的扼腕聲中,耶律錦雲坐上當中的主位,群下眾人盡皆跪拜。


    蕭略呈上祭命誥書,隨後麵朝祭壇人群高聲宣敕。


    “天祈雲都,普法眾生,祭命大典正式開始,迦禮寺眾人聽後敕令,凡已入修緣之路的人,當摘去帽冠;凡未入修緣之人,當解除雙履。”


    台下眾人連同騎白馬的士兵都按照蕭略所說摘帽解履,耶律錦雲也跟隨眾人。


    “此次雲都登記在冊共有四十三人年滿十歲的兒童即將祭命於天,經戶籍官和迦禮寺司天盤點,孩童人數和身份都已得到確認,現在請雲都國君行祈福儀式,沾露授水,以葆雲都後世基業。”


    四十三名即將祭命的孩童被數名押運官帶上子午祭壇,很多小孩開始淚流滿麵放聲啼哭,圍觀的眾人中也傳來此起彼伏的哀嚎,這些孩童的父母大多出席了這場盛典,雖然不情願骨肉分離,但是雲都早有先例,更何況當朝國君親自主持,兩邊多是驍勇善戰的士卒,平民老百姓就算心有不甘也是無計可施。


    雲度國君耶律錦雲走上祭壇,風雲頓時色變,狂風唿嘯而至,吹得他的頭發獵獵作響,他吩咐所有孩童一字陣型排開,向著廣場當中的石雕玉柱跪拜,自己則拿起一把骨刀站在孩童的身後。


    “都虔誠跪拜,不要亂動!”


    押運官大聲嗬斥這群孩童,而耶律錦雲則對準了為首的一名孩童,用骨刀挑起了左臂的衣袖,露出白嫩的臂膀。


    孩童瑟瑟發抖,耶律錦雲不由分說將骨刀在上臂割劃開了一道刀口。


    血流如注!


    等候一旁的左天岸用玉碗將殷虹的血液接住,然後運氣至指尖,對著孩童的流血處劃過,流淌的血液立刻止住,隻是傷口皮肉外翻,已被火焰灼燒成一個月牙形狀的瘡疤。


    一般人哪裏受得了這般皮肉煎熬,這名孩童忍受極大的痛楚,豆大的汗珠布滿臉頰,他大聲啼哭,伸出一雙小手對著人群裏大聲的叫喚:“娘親,快來救我!”


    人群中頓時一陣騷動,勾起了無數修緣之人當年的夢魘,很多人背過了眼神不忍心目睹這個畫麵。


    左天岸斜看一眼,然後冷冰冰的對一旁的押運官說:“帶下去敷些草藥。”


    餘下四十二個孩童被左天岸如法炮製的取了血液,映月之下,玉碗中的殷紅色的鮮血似乎擁有了生命般開始啼哭,左天岸將鮮血呈給耶律錦雲,耶律錦雲將玉碗舉過頭頂,口中念念有詞,緊接著將血液盡數灑在祭壇當中的天綬碧石上麵,頓時月夜中狂風肆虐,懸空的明月也變成殷紅的血色。


    “玄天門打開了!”


    人群中率先有人驚唿,引得所有人紛紛側目。


    血月當空,整個雲都城都像被鮮血染紅一般,耶律錦雲虔誠的向月亮禱告,而玉碗中的血液慢慢消失,就像被月亮飲盡一般。待到碗中空空如也的時候,雲都城上方的紅月才漸漸褪除血色,恢複到本來皎潔的樣子。


    至此,雲都城內又有四十三名孩童踏上潛元修緣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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