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九黎,青桐翠柏,古木森森,正逢日出時分,蒼茫大地,紅日噴薄,霞光萬道,大地生輝。


    然則營寨內寂靜蕭肅,卻散發出秋風蕭瑟、寒意凜凜。


    炎帝親率大軍征討,是何等壯觀,然而心中卻總隱隱有些不踏實的刺骨寒意。


    蚩尤和水洵美現在都圍守在昆侖墟外,九黎大將一個不留,全部被昆侖墟牽製,這營寨中不過是些老弱婦孺,蚩尤就真的沉得住氣,當真便以為我神農不敢強攻嗎?!


    好!好!好!


    炎帝竟有些被小瞧的感覺,怒火熊熊將神智炙烤的有些不清楚,好!好!好!合該你九黎此番傾族被滅,合該你九黎被當做眾矢之的!


    想到這裏,炎帝心中的怒火稍稍紓解,既如此,那便正好來戰吧,看看你這緊閉的大門是不是能夠擋得了我數十萬聯軍的鐵蹄!


    炎帝默默迴首,與青陽遙遙相望,拱手以示,再看向身側的兒子,心中一聲悲鳴。


    這是黃帝的兒子,卻也是西陵的兒子,而自己呢?自己又得到了什麽?!


    當那大樹下紅衣女子翩翩起舞的時候,當那一襲白衣與那紅衣比肩而立的時候,當自己被絕望和傷痛折磨的幾近瘋狂的時候,當那抹鵝黃色衣衫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身旁牢牢將自己抱住的時候。


    那一陣陣如同耳鳴般的嗡鳴中好像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那個聲音清晰的告訴自己。


    “西陵姐姐已經有了心愛的人了,那個人就是軒轅太子……”


    是啊,一族太子,身份何其尊貴,而自己呢?隻是因為那晚到的一日,上蒼就給自己開了一個這樣的玩笑嗎?!


    忘記了那之後的樣子,忘記了那一夜是如何的淒美絕望,隻記得,自己醒來時,懷裏緊緊的抱著一個女子,一個楚楚動人的女子。


    猶記得,漫山遍野落花紛飛,繁複的花朵肆如汪洋,一層層鋪在地上,蓋在那猶如羊脂白玉般柔美動人的身子上,帶著驚心動魄的嬌豔,書寫那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的盈盈一水間……


    如夢,迷了無盡紅顏……


    從此,他和她終於咫尺天涯,再不複昨日……


    猶記得,當他牽了玉兒的手,走到她的麵前,那般痛,卻又那般笑,那般美,卻又那般苦,從此天涯各一方,再難相見……


    隻是,隻是沒想到,萬千載以後的今日,自己竟然和她的兒子並肩作戰,衝鋒殺敵。


    而好笑的是,自己的身體每況日下,卻仍然要身先士卒,而黃帝雖然與自己不分伯仲,卻畢竟後繼有人,難道天意當真要滅我神農嗎?!想到這裏,炎帝環視左右,卻隱隱有些心神不寧,黃帝的書信依然沒有迴複,雖然軒轅重軍已然出動,卻總覺得有幾分缺失,此時望去,卻見青陽神色淡然,心裏定了定,想來是無事吧……


    營寨外大軍林立,神農和軒轅成犄角之勢立於城門外,那用兵馬將士拚接成的長龍蜿蜒崎嶇於叢林山巒間,讓人驚心動魄、心驚膽寒。


    相形之下,那個孤零零的營寨上孤零零的幾個身影,


    更顯蕭瑟……


    終於要開戰了,不是嗎?事已至此,又哪裏還有任何的退路呢?!


    炎帝久久注視著眼前的營寨,不知為何,這些日子總是想起那些前塵往事,是因為自己慢慢的老去,還是因為在藥草的侵蝕下,身體早已不複當初。隻是,在這無休止的數字疊加中,終歸已經厭倦了這種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麻木……


    自己原本就沒有什麽野心吧,卻不知為何成為了一族君主,隻是,在這亙古不變的時間長河中,自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興趣。


    西陵終歸是離開了自己,成為了別人的妻子,隻是,那一日的相見,自己分明看出了那張美豔的麵孔上劃出的歲月痕跡。神族可以永駐青春不是嗎?為何她卻偏偏放任自己老去,是因為終於明白,那所有的美麗隻是生命之中不能承受的疼痛,還是那一次次的辜負中慢慢老去的心傷……


    微微一笑,終是緩緩抬手!


    “開戰!”


    兩個字如此簡單,如此幹脆,神農將士已如離弦之箭衝了出來!


    與此同時,青陽也微微抬臂,頃刻間,殺伐之聲震動山宇。


    炎帝神色淡淡,終是放下心來,眼睛微微合上,心卻漸漸圓滿,無論如何,這一切終歸是按著自己的想法進行的,不是嗎?!


    默默看向遠方,遙遠的昆侖墟方向,那個癡纏著自己,甚至不惜將自己當做別人的替身,陪自己慢慢治愈情傷,卻在自己終於迴心轉意的時候悄然離開自己的女子,這一次,我可對的起你?!


    雙眸微閃,卻隱約可見星星點點……


    然而,勝利畢竟唾手可得!這已經足夠了不是嗎?!,


    炎帝微微抬頭,臉上已經掛了幾分誌得意滿,隻要九黎被攻,蚩尤必然迴援,隻要迴援,那麽,昆侖墟之圍必然可解!


    那整齊劃一的隊伍盤旋輾轉,如同一條巨龍盤踞在九黎營寨上方,凝重如烏雲壓頂,戰意如巨鷹升騰。


    炎帝滿意的頷首,僅憑戰意而言,不消一時半刻便可以將九黎營寨蕩平。炎帝笑笑,看向青陽,若隻是為了蕩平這九黎營寨,又哪裏用得到軒轅千裏馳援,也不過是為了張網以待,等著蚩尤一頭撞進來!、


    青陽仿佛感覺到那戰場另一端,炎帝的目光注視,微微一笑,神色疏淡……


    炎帝隻覺那笑意如此奇怪,竟然讓人抓不住方向,好像那笑的不是勝利的欣喜而是一種淡淡的嘲諷……


    炎帝心頭一滯,這一瞬間,他終於察覺到為何心底一直有一種淡淡的緊張,而那種緊張正是來自這淡淡的笑意……


    “不好!”炎帝突然失口喊了出來!


    而此時,那原本應該衝向斜前方的隊伍竟然直直向自己的方向橫插過來。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一波三折,饒是炎帝也已是窮於應對……


    此時,突然看到高高的營寨上,那原本被巨鷹戰意壓迫的無力掙紮的九黎將士們突然站直了身軀,而在那孤零零的營寨上突然出現了一層淡淡的光膜,那光


    膜如此之淡,甚至無法用肉眼分辨,在那光膜下麵,誇父朗朗而立,手中弓箭已經拉滿,箭頭直指自己。


    靈力渾然一提,便如同形成一個光罩,然而,炎帝卻不敢有絲毫的大意,誇父臂力之大亙古未見!而誇父寨中的鎮寨之寶便是這九箭神弓。隻是,箭矢已如星矢破空,再避已是不能,隻好拚足靈力迎了上去。


    當世,論及靈力雄厚,炎帝可至三甲,然而,到底是在那九箭齊攻下,著實重擊了一下。隻見,那原本雄渾的靈力光罩終是出現了絲絲裂痕,雖然勉力支撐,到底難以迴天。


    “帝君!帝君!”一瞬間,神農陣型大亂,就連那翱翔九天的戰意巨鷹都如同折翅的紙鳶,再也無力掙紮。


    炎帝微微沉眸,道:“退!”


    然則,此時退兵已然晚了,那軒轅的將士已經在後麵包抄過來。


    雖然炎帝沒有傷到元氣,但畢竟年歲已大,雖靈力深厚,多年沒有親赴戰場,術法上難免有些滯澀。而此時,慧眼如炬的誇父與青陽哪裏能夠錯過!


    “不好,中計了!快退!快退!”神農的將領倉惶的喊叫。


    倉促中,祝融的本命真火熊熊燃起,隻是,此刻敗跡已現,又豈是這孤木可支的?!


    事到如今,一切為時已晚……


    熊烈戰火升起的濃煙,滾滾著彌漫天地之間。那風中獵獵招展的神農戰旗,已然殘破襤褸,似乎頃刻間就會墜落。蒼茫大地上更是死屍伏地,血流不止,卻無人前來清理,濃濃的血腥味與汗氣味相互夾雜著,充斥在空氣中,刺鼻難聞。


    戰爭,卻依然持續。


    嘹亮的嘶喊慘叫,動人心弦。九黎與軒轅將士們健碩的身影,如波浪般起伏,他們口中,發出了震動天地的喊聲。這種喊聲,互相傳染,互相激勵,消褪了心中許多莫名的恐懼。空中箭矢狂飛,拖著長聲的箭雨如蝗蟲過境般紛紛劃破晴空,隻見不斷地兵士中箭倒地。


    “啊……”淒厲的嘶喊,瘋狂的殺戮,熾熱的烽火,使得兩軍兵士欲加地憤怒,戰爭越來激烈。


    血肉橫飛,硝煙彌漫,一切的一切如同人間煉獄般血腥殘忍,神農的兵士一片片的倒下,那些慘絕人寰的唿聲充斥於天地間,前方依舊是那抹殘陽,然而稀疏的樹上卻掛滿了殘碎的肢體。


    殘陽如血,落日的餘暉傾灑在了空茫的戰場上。


    原來,神族也是會死的,而且死的更加慘烈!更加觸目驚心!


    隻是,這一切,昆侖墟中的王母是斷然不會知曉了!


    此時的昆侖墟已經亂作一團,王母獨自一人立於瑤池之中,瑤池風景依舊,一眼望去依然美不勝收,雲錦天章,異水流芳,蒼鬆翠柏一望無際,迎風修篁遍地碧波。


    隻是,這偌大的園子裏,王母纖細的身影卻愈發顯得單薄。


    滿園的宮娥或許已經意識到危機已至,此時,竟不似平日裏從容閑逸,而是一群群的紮堆聚在一起,仿佛隻有彼此依偎才能抗拒那份恐慌。然而,相望卻是無言,那富麗堂皇的宮殿已然空曠,滿室空蕩、寂寥,讓人寒意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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