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骨的寒意仿佛有意的戲弄這些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凡人,好不容易才剛剛停歇的大雪紛揚而至。北風唿嘯的吹著,烏雲層層密布,天冷的嚇人,冷冽寒峭,刺入骨髓,雪花在半空中如同被凍住一般,落到人的身上已經變成冰粒,砸在身上痛到骨子裏,不過片刻,那原本細小的冰粒已經越聚越大,有些甚至有雞蛋大小,一時間,哀嚎遍野,不斷的有人被砸到在地,鮮血落在白茫茫的地上,卻瞬間被凍在一起,如同一個個血紅色的冰塊。


    倒下的人越來越多,即使沒有倒下的,也已經開始搖晃,不斷的有人脫掉衣服擋在自己的頭上,那幾乎破碎的衣服下,藏著自己幼小的孩子,而那撐起衣服的手卻幾乎已經血肉模糊。


    “到城門下去避避!”


    不知是誰發出了第一聲唿喊,突然,這聲音如同瘟疫一般迅速的傳染開來,隻見無數的凡人開始向著城門的方向奔去,然而,還沒有奔到那個巨大的城門,便聽到破空之聲響起,那是彎弓的聲響。


    居龍璃站在城牆上,穿著一身青色的大裘,手握著刀,一隻衣袖空蕩蕩的飄起,輕蔑的望著下麵的凡人,不屑的冷哼一聲,手輕輕一招,便見又一波破空之聲陡然響起。


    這一刻,刑天突然動了,他原本一直默默的站在一側,不知為何,這個戰場上以一敵百的大將變得木訥起來,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之前的變故,不住的有人倒下,那些人、那些血仿佛透析了他的生命、他的力量,讓他如同一個破敗的木偶一般,甚至無法提起自己的雙手。而那,破空之聲響起的瞬間,他卻動了,他隻感覺,這一刻,他再也無法忍耐,那暗沉的血色讓他感到害怕,怕到瘋狂,怕到迷茫,他突然有些茫然,他不知曉他曾經的戰爭究竟是為了什麽……


    他就這麽飛了出去,出手間,一張巨大的光膜在天際中呈現,那光膜將所有的冰雪攔住,一絲一毫也再也無法落下。那長箭帶著破空之勢,卻在半空中被他接住,如同一個個凍在半空之中,進退不得。


    噪雜的聲音戛然而止,迷茫的凡人紛紛抬頭,看到半空中那個黑衣的男子,竟那麽癡癡的望著,眼淚蜿蜒而下。


    “是神族!”


    “是上蒼派神族來救我們了!”


    “救救我們!”


    “救救我們!”


    “救救我們!”


    ……


    無數的人跪倒在地,虔誠的看著半空中的人影,大風唿嘯而過,卷起獵獵翻飛的黑色大裘,空曠的雪原之上腥風遍布,而此刻,他就是他們的神,他們的救贖……


    刑天的眼睛微微酸脹,他看向城樓中森然的男子,沉聲道:“吾乃神農刑天,速速打開城門!”


    他的聲音不大,可是城牆上的每個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話音剛落,城牆上就響起一片嘲弄的笑聲。


    刑天?刑天早已被九黎俘虜,此刻想必早已魂飛魄散,又如何會到了這裏?!


    而城牆上的居龍璃卻是微微凝眉,他是居龍夭的父親


    ,自然知曉刑天隻是被俘卻並沒有戰死,隻是,此刻他又怎麽會逃離九黎?!又怎麽會過不了神農的結界?!


    猶疑隻有片刻,長久浸染在權力中心的他卻已然明白了究竟,他突然開始冷笑,笑這個眼前依然無知的男子,手輕輕抬起,大片的流矢遮天蔽日的向著刑天唿嘯而去!


    密集的箭雨被注入神力,倉促凝聚而成的光膜被迅速洞穿,密密麻麻的凡人終於成為眾矢之的,頃刻間,慘叫聲衝天而起,鮮血飛濺,屍橫遍野。


    再也沒有救贖,再也沒有希望,屍體一具一具的倒在地上,還保持這最後遮擋的姿勢,隻是,這個最後的動作注定已經定格,瞬間便被冰雪覆蓋,晶瑩的仿佛一座座雕像。


    “哈哈哈!”


    城牆上響起神農將領的哄笑,那聲音竟是那般的刺耳。


    刑天如同被踩斷尾巴的野獸一般,突然開始吼叫起來,憤怒的火焰在他的心頭燃燒,在他遮擋住風雪的時候,他以為他可以保護他們,他以為他可以護佑他們,可是,他們對他的信任卻成了催命符,此時此刻,他為他們帶來的,隻有毫不容情的屠殺!


    他憤然站在原地,一瞬間,卻如同燃燒一般,熊熊之火在掌心蓬勃而起,向著那巨大的城門轟去。


    “轟!”


    神農三大神將的力量在這一刻徹底宣泄,那萬千載不倒的城牆,那被神農最高明的巫師鑄就的結界在此刻轟然倒塌,依稀可見居龍璃那殘缺的衣袖在半空搖擺,然而衣袖的主人卻在巨大的轟擊中突然化為一個火球,在天空中不斷的翻滾、燃燒,卻沒有一個人去救,所有的守將在這一刻如同中了降頭,一個個呆立在那裏,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將軍在烈焰中絲絲焚燒……


    原本的嬉笑聲突然被撕碎,天地瞬間變得蒼涼空寂,刑天迎風而立,眼角通紅,手心冰冷,他的目光堅韌如鐵,胸腔內卻充滿了岩漿般的炙熱。


    “進城!”


    隨著他低沉的吼聲,沒有絲毫劫後餘生的喜悅,甚至沒有百死一生的慶幸,那已不足半數的凡人,彼此攙扶著,迴望著那一個個栩栩如生的冰雕,如同牽線木偶一般佝僂著身子,默默的踏進殘垣斷壁之中。


    風雪終於止住,烏雲層層翻滾,卻終是淡淡消散……


    第一次覺得常羊山的路是如此的長,第一次覺得神農的冬天是如此的冷。他就這麽如同一個凡人一般,一步步的走迴常羊山,走向不可莫名的前路。


    常羊山雲霧繚繞、沁涼如水,放眼望去,群峰巍峨,卓然而凝重,透著幾分堅韌頑強,讓人神色肅穆,不敢肆意妄為。


    刑天微微收斂心神,雖然自從入了神農便聽到了無數的閑言碎語,也動了幾次雷霆之怒,不過,終歸是要見到炎帝了,隻要見到炎帝,也便真相大白了!隻是,不知為何,原本應該放鬆下來的心神卻莫名的緊張起來,是的,若是見到炎帝,若是這一切都是真的又當如何?!即便是草莽的漢子,單純魯莽,此時竟然也忐忑起來!


    “刑天!”驀地,一聲


    嗬斥傳入耳朵,刑天一震,循聲望去,見榆罔與祝融、居龍夭三人正站在自己眼前。


    “原來是王子殿下!”刑天微微拱手,臉上卻依然冷淡。渾然不去在意榆罔身側被怒火中燒的居龍夭以及殺機凜凜的祝融。


    “刑天,你到常羊山所為何事?”榆罔笑的溫潤如玉,隻是眼神中透露出的精光卻分明泄露了此時的淩厲。


    “自然是來拜見帝君!”刑天雖然不通世故,但也不是沒有一點城府,見三人等在這裏,已是知曉三人必有所圖,特別是自己剛剛手刃巨龍璃,居龍夭等在這裏自然是為父報仇,當下,便冷聲以待。


    “前些時日與九黎的一場大戰,我分明記得你被九黎擒下,今日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祝融沉聲道,神色間已經透露出幾分得意與倨傲,在神農任誰都知道,這刑天、後土與祝融是神農的三員大將,後土年少,方還知道收斂,唯獨這刑天,一屆莽夫,平日裏從不將祝融放在眼裏,在軍中也是與祝融分庭抗禮,早已是讓祝融心懷不滿,此次,刑天被九黎所擒,神農雖說是兵敗而迴,祝融心中卻因為宿敵的被擒得意了不止一時,特別是當別人指責刑天的時候,更是不可一世,多年來壓在胸中的這口惡氣才算是吐了出來!誰料到,前段時間卻聽到了刑天迴來的消息,隻是,不知為何,這刑天卻沒有用神術,在一拳打破神農結界手刃巨龍璃後,一路步行迴了神農。祝融早已是派人墜在後麵,卻沒敢輕易動作,畢竟都知曉刑天的身手,今日終於是到了常羊山,既然如此,便決不能讓他見到炎帝,也因此,自己才一早便找到了榆罔,並私下聯絡了居龍夭,安排下萬千伏兵。


    榆罔本就是陰毒之人,麵上卻整日扮作溫文爾雅的賢能之輩,雖然術法不高,但卻偏偏自以為是,對一些隻聽命於父君的將領,早已是心懷不滿,此次見刑天竟然毫發無損的迴來,心中早已是存了疑慮。傳聞中,蚩尤本就是心狠手辣之人,再則連自己的姐姐炎居都被刺傷,沒有道理會將刑天毫發無傷的放迴來,更別說,這刑天既然已經迴來,為什麽不直接迴來,而是像凡人一樣,在市井之間走走停停,反倒像是打探什麽消息,說不得,便是被九黎策反了,這次迴來要做的便是來行刺父君。


    想到這裏,榆罔的眼睛微微一眯,殺機已現。


    “蚩尤把我放了!”此時,刑天一心想要找炎帝求證,哪裏還在意這些,再則,平日裏,這祝融屢屢與自己爭鋒,自己早已是看他不順眼,自然知道他心中有什麽打算,當下也是懶得理睬,便要硬闖過去。


    “止步!”榆罔見刑天竟然強行上山,臉上已經帶了幾分不滿,當下便是滿臉怒氣。


    “王子殿下還有什麽事嗎?”刑天迴頭,滿不在乎的說道。


    “你不明不白的迴到這裏,自然要查驗清楚才能上山!”榆罔的眼眸閃閃爍爍,依稀有淡淡的光影在瞳孔中明滅,像是隔著重重濃霧“難道你以為帝君是你想見便見的到的嗎!”


    “此言何意?!”此時,刑天就算再大意,也看出了端倪,臉上已經蘊上了薄薄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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