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萬語,還未開口,卻突然聽到一聲輕笑。


    “黑虎,你是覺得本尊護不住你嗎?帶大牛和妞妞下去!別嚇著孩子!”沉沉的笑意仿佛清風拂麵,將那所有的恐慌與絕望慢慢撫慰下去,將所有冰冷的心慢慢熨燙起來。


    “巨夲!”辰奕淡淡的看向巨夲,眼眸中淩光四射,猶如一道道箭矢一般,帶著無比的威壓向著那數萬妖族席卷而去。滔天的戰意在那威壓之下一潰千裏,數萬載以來的威嚴早已根植在九黎將士的心底,此刻,見將軍動了雷霆之怒,驚慌猶如病毒一般在妖族的陣營中迅速地蔓延開來,那倉皇而起的戰意在將軍的威壓之下竟然沒有堅持住一合之力……


    “九黎上下,不分種族,不分強弱,在本將軍的眼中,一律視為兄弟!”辰奕淡淡的笑著“本尊既不會偏袒人族,也不會輕視妖族,若是再有人敢將人命視如草芥,無論是誰,本尊必不輕饒!”


    一句話將整個妖族的躁動平息下來,沒有將妖族和人族對立,沒有所謂的偏袒和冷落,有的隻是一視同仁和不分軒輊,誰還能說什麽?!誰又能說什麽?!


    “你!”巨夲的臉上掛滿了不可思議,此刻,他才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和將軍的巨大差距,那蠱惑人心的話語在其麵前竟然沒有一合之力,那傾盡所能的靈力在其麵前竟然脆弱不堪,自己還能怎麽樣呢?!難道這口氣就要如此咽下去嗎?!


    倉皇失措中,巨夲的雙眼看向相柳,看向句芒。他清楚地知道,相柳是九頭蛇進化成神,而句芒是玄鳥進化成神。此刻,他若想對抗蚩尤,也便隻有這最後的機會。


    “巨夲,你看我是何意思?難道是要本將為你出頭嗎?”相柳淩厲的眼神看向巨夲,唇角微微翹起,帶著譏誚“本將或許是妖族出身,但本將並非不分青紅皂白之人,將軍說了,九黎上下皆為兄弟,既是兄弟,那麽,我便隻看對錯,不看出身!”


    而一旁的句芒卻是麵色冷淡,他甚至不曾看向巨夲一眼,隻是淡淡的說道:“我隻知道,將軍是我大哥!”


    一句簡單的話語,仿佛將巨夲所有的希冀抹去,他不甘的在眾人麵前環視,終於,看到了一旁靜默不語的玄冥。


    “玄冥,難道你甘心嗎?沒有人族,你的血魔淵還能維持多久?!”


    “不勞費心!”玄冥發出嘶啞的聲音,卻是有著匪夷所思的堅定“我的血魔淵能夠維持多久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一個妖族的血遠勝於十萬凡人,這就足夠了!”


    “鐺!”


    仿佛最後一根琴弦被撥斷,又仿佛那離弦的滿弓響起,巨夲隻覺天地猶如瞬間黯淡下來,那所有的氣力都在這一刻被抽空,血在那一瞬間就冷了下去,周圍嘈雜的聲音如同狂卷著的風在雪原上肆虐著。


    “末將不服!”蒼涼的聲音在天地間響起,如此無奈,卻又如此絕望……


    “巨夲將軍以下犯上,禦下不嚴,降三級,以觀後效,妖族暫由相柳將軍統帥。”辰奕的聲音平靜的響起,全場無人說話,任誰也難以想象,這場劍拔弩張的對峙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腳步聲漸行漸遠,將士們也已經漸漸散去,隻有數萬人族跪在那裏,淚慢慢滑過額頭,與泥土、鮮血攪和在一起,沾滿那些抵在泥土上的額頭。不知道過了多久,膝蓋跪麻了,手腳已經僵硬的不會動了,他們卻仍保持那個姿勢跪在那裏。


    遠遠的看著,軒轅妭隻覺眼眶微微發熱,她哪裏能夠想到,這一切會沿著這個軌跡前行。


    兄弟?兄弟!隻是,你真的可以如此一視同仁嗎?這一切又真如你想象的那麽簡單嗎?然而,雖然我並不相信,卻又是如此的期待,或許,真的有那麽一天,而我拭目以待……


    夜色漆黑,卻黑不過他心中的苦澀,那些看不見的魑魅魍魎在心頭遊走著,吞噬著他心底那僅存的一方溫暖。有些東西,生來就已經決定,譬如血脈,譬如命運。


    辰奕頹然坐在桌案前,端起酒盞,和著滿腔的鬱結和不甘,一飲而盡。


    玫兒跪在門外,他知曉,也勸慰過,卻沒有用,他知道他們使用自己的方式在感恩,可是,他卻承受不了這沉甸甸的重量……


    人生如此艱難,隻是想著活下去,就已經耗掉了所有的氣力,然而,我們還是對它寄予厚望,仿佛,這是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唯一途徑……


    辰奕微微苦笑,你們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可是,我又當如何呢?!這些沉沉澱澱的期待如同一個緊箍咒將自己箍的難以喘息……


    門被輕輕推開,夜風仿佛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口,立刻灌了進來,南海鮫人油脂煉製的燭火隨風搖曳,點燃那一室清冷,竹樓內的溫度仿佛突然降了下來,竟有一些寒意徹骨。


    “大哥!”黎祿輕輕走了進來,順手將門關上,萬年長眀的燭火仿佛得到了救贖,終是勉強的保住了那幾乎要熄滅的火光,拚命的往上竄著,點綴著蒙蒙的房間。


    “阿祿!”辰奕微微抬頭,看向眼前的男子,他一身淺紫色鑲銀邊華服,顯得淡雅從容,眸子中星星點點,卻像是隱藏著看不透的風華和睿智。


    見辰奕招唿,微微一笑,驚起千世浮華,慢慢走了過去,坐在桌案的一側。


    “來,阿祿!”辰奕拿起酒杯,琥珀般濃鬱的酒水沿著酒壺彎彎的壺嘴傾瀉而出,濺起點點水花。


    端起酒杯,看向眼前的男子,不得不說,自小到大,從未見過自己的大哥有如此疏淡卻又如此憂鬱的時刻,仿佛有什麽東西,沉甸甸的壓在了他的心頭,讓他不得釋懷,卻又無法不負重前行。


    “阿祿,你也是來勸我的嗎?”男子的眼眸中閃爍著一絲了然,唇角卻微微彎曲,像是在譏笑自己的無能為力。


    “大哥!”黎祿端起酒杯,輕輕飲著,笑的風清雲朗,仿佛隻是閑話著天氣的冷暖一般疏淡:“大哥已有主意,阿祿又豈敢妄言,隻是,大哥今日還是下手仁慈了一些,若是的確要護住人族,那巨夲就不能留,不然,早晚還是一場風波!”


    辰奕一愣,看向黎祿的眸子中閃爍著驚異與疑惑,他萬萬沒有想到,作為神族的一員竟然可以支持自己的決定。或許是因為辰奕的神色太過直白,黎祿已經在那雙眸子中看到了答案,他淺淺的笑著,說道:“恕阿祿直言,大哥若是以為阿祿是讚成今日大哥的決定,那便錯了!隻不過,即便如此,阿祿也會站在大哥的身側,哪怕那個決定會造成如何不可挽迴的後果!”


    辰奕一驚,他忽然抬頭,深深的望著那雙明亮的眸子,仿佛要從中看出什麽,可是他看了許久,卻依然無從看清,仿佛那漆黑的眼眸中有迷霧層層,讓人難以辨清。


    “萬千載以來,神族、妖族、魔族、人族、鬼族分立,即便是因為區域,或是因為戰爭的需求,大家站在了一個陣營,然而,其中嚴格的等級分化卻如同巨大的鴻溝,早已是清晰可見、不可逾越,對於妖族而言,人族不過是如同兔子、野豬一般的食物,要說區別也隻能說是長相的區別罷了!”黎祿看向辰奕,手中的酒杯微微晃動,一隻小蟲沉迷於清香怡人,卻是不慎掉落其中,隨著酒杯的晃動,拚命的掙紮著,卻是連一道漣漪都沒有拚過,便已經湮沒其中。


    “而對於人族而言,也早已有了這種認知,所以,即便是再不願意,他們也已經可以平靜的接受這一切。”黎祿輕輕歎息著,看向辰奕“可是,今天,大哥卻打破了這種平靜,讓一切變得搖擺不定!”


    “難道那些拚命的垂死掙紮在你眼中都是欣然接受嗎?!”辰奕隻覺心都被狠狠撕裂,他突然覺得自己麵前坐著的這所謂的神祗,隻是一個個被塑了金身的泥胎,明明是石頭的心髒卻偏偏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嘴臉,撕扯的讓他惡心!


    “難道我們吃兔子的時候,它不會掙紮嗎?或者咱們吃魚的時候,它會欣然接受?!”黎祿淡淡的反駁著,他不明白為什麽他的大哥在一次受傷以後會出現這麽大的變化,那些原本早已熟視無睹的事情今日卻被他突兀的擺到了台麵上,而且引起了軒然大波!


    “他們是人!”突然之間,辰奕不知道該如何對他們解釋,難道他要告訴他們自己本就是千載之後穿越過來的凡人,亦或是告訴他們那些最最微不足道的人類才是真正掌控這方天地的主人。然而,他又怎麽敢說呢?在這種世道裏,他若是說了,後果或許也和那些豬狗兔子一般的下場吧……


    眉頭微微皺起,卻有道不明的苦澀宣泄而出,在這種時刻,他第一次深深的感受到無力感在體內蔓延……


    “看看外麵的一切!”黎祿打開窗戶,黑夜中,遠處,原本秀美的山林在烏雲遮擋的月光中映射的如同張牙舞爪的怪獸,數十萬凡人依然跪在演武場中,在那巨大的陰影裏,像是一個個渺小的螻蟻,如此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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