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壽暗歎了口氣,國人重地域籍貫的陋習,在君主獨治時代更是更加嚴重。由於交通的不便利以及朝廷的管製等諸多原因,各地域之間的人很少交流,形成各自差異非常大的民俗風俗,也使得各地域的人都對外麵的一切感到陌生恐懼,因此長久以來都秉持固守鄉土的這個難以說清道明的信念,都認為哪裏都不如自己的家鄉好。


    受這種觀念的影響,那些走出去謀生或經商的人也都固執地認為外麵千好萬好不如家好,外麵的山親水親都不如鄉人親。因此在外都抱成團,不是本省鄉親,都懷著提防遠惕之心。


    明清兩代曆經六百餘年的晉商在這方麵就是典型的例子,六百餘年生意做遍天下,富可敵國,甚至在清朝時掌握了國家經濟命脈。


    可沒有一個晉商發了財離開過山西老家遠居他鄉,晉商的商號票號駝隊的掌櫃掌駝也沒有一個是外省人,甚至有些嚴重到連夥計學徒都必須是本鄉本縣的鄉親,外人一概不用。


    輕家國,重鄉土的觀念,伴隨了整個君主獨製時代。


    因此孫大彪剛才的話所引起的後果可說是很嚴重,有可能導致手下這幫子兄弟,從心裏上分裂,甚至仇視。那自己的這點起家本錢恐怕就要如流沙攥在手裏……


    朱壽有些頭疼的微蹙眉心,心裏思量著怎麽解開這個結。


    徐老蔫瞧著火光輝映下臉色鐵青的石頭、鄭老八、順子和曹二蛋幾人,臉上的笑意也消失了,突然暴跳如雷吼道:“你們這幫子小兔崽子要做甚,壽哥是怎麽說的,呃們都是能換命的兄弟。對自家兄弟說的玩笑話當真,還擺出一副臭臉,你們他娘的配做兄弟嗎?”


    石頭、鄭老八等人被徐老蔫的怒罵弄得一愣,直愣愣瞧著徐老蔫因憤怒有些變形的臉,臉上的表情也由怨怒變得尷尬慢慢露出羞愧之色,都低垂下頭。


    徐老蔫氣得喘了一口粗氣,臉上強擠出笑意瞧向孫大彪,嘿嘿笑著要張嘴。


    孫大彪也被徐老蔫突如其來的發火弄懵了,怔怔的瞧著對麵火堆那一幕,直到徐老蔫瞧向自己,才迴過神來,急忙拱手作揖:“哎呀,兄弟們,俺沒那意思,俺對天發誓。俺嘴臭不會說話,讓兄弟們誤會了,是俺不對,這樣,俺向兄弟們賠罪。”


    話音剛落,孫大彪抬起左手使勁扇了自己兩耳光,嘿嘿笑道:“夠不,不夠俺再扇幾下。”


    石頭等人更尷尬羞愧的不知咋辦好了,都站起身來,揚手要抽自己。


    朱壽笑道:“都他娘的住手,韃子沒把咱們怎麽樣,自己倒把自己收拾得不輕。”


    一直心裏緊張的胡侃、史可朗等人都撲哧笑出了聲,臉上都露出輕鬆又有些不敢置信之色瞧著孫大彪。


    朱壽瞧著孫大彪,笑道:“彪子剛才讓我也有些意外,出息了,知道心疼兄弟們了。這才是我朱壽的兄弟,很好。”


    孫大彪咧嘴開心的笑了,諂媚道:“這都是跟壽哥學的,是壽哥教得好。”


    朱壽笑著點點頭:“既這麽著,你打死的那匹馬,我就不讓你賠現銀了,咱們折現吧。”


    “咋、咋還要賠銀子啊?”孫大彪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吃驚地問道。


    “那他娘的是匹能上陣殺敵的好馬。這樣的好馬你就是掏十兩銀子也沒處買去。我當時瞧著被你打死的馬,我踹死你的心都有。你自己說憑什麽不讓你賠。”


    “壽哥,你該不是想讓俺賠十兩銀子吧,剛才你都算過賬了,就算兄弟們平分,俺也就能掙十兩銀子。你要都罰走,那俺拿啥入股?”孫大彪叫苦道。


    胡侃撲哧笑道:“彪哥你了就別想美事了。沒銀子入嘛股啊,你了就等著年底兄弟們分紅過過眼癮吧。兄弟都想好了,等分了紅,我就將柳子街的那些長得俊的粉頭娘們,挨個舒服一迴,哎呀,想想就很興奮啊。”


    孫大彪嫉妒的瞪著胡侃,低聲道:“你要是敢吃獨食,我削死你這癟犢子。”


    “彪哥,這話就不對了,你了該不會窮瘋了,想搶兄弟的銀子吧。”胡侃警惕的向後挪了挪。


    孫大彪感覺自己好像把苦膽咬破了,苦的直咧嘴,欲哭無淚的瞧向朱壽。


    “你也不必一副死了老婆的德行,我剛不是說了嗎,因為你表現不錯,現銀就不讓你賠了,折現了。”


    “那俺能問咋折現嗎?”


    朱壽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瞧著苦兮兮的孫大彪,淡淡道:“到今年年底,隻要你能弄迴三匹和被你打死的戰馬同品質的馬,欠的債務就抹了。”


    “那俺這迴掙的銀子?”


    “暫時作為你的本錢入股。”


    聞言,孫大彪興奮地又眉開眼笑了。


    朱壽微笑道:“聽清了,隻是暫時,若你弄不迴三匹好馬……”


    孫大彪興奮笑道:“跟著壽哥出去做生意,弄迴三匹好馬那還不是小菜一碟。兄弟們,彪哥現在可是有債在身,到時兄弟們可要讓著點彪哥。”兵卒們都放聲大笑起來。


    朱壽笑著望向徐老蔫,點頭道:“老蔫這事做得地道,話說的也瓷實。沒錯,咱們都是可以換命的兄弟,為幾句不鹹不淡的話,就能傷了兄弟情義,實在是可笑。若咱們這些兄弟裏有誰有這個心思,就不要和我朱壽做兄弟。”


    “壽哥呃們知錯了,呃們向彪哥賠罪。”


    朱壽揮手道:“串親戚呢,互相賠來賠去的,一家人哪那麽多的講究。明白這個理就行了。今後該咋樣還咋樣,說句心裏話,隻要你們心裏都明白是同袍手足,就他娘的犯渾動了刀,老子也懶得管你們,不過話先說好,不許出人命。”一幫兄弟都開心的放聲大笑起來。


    朱壽笑道:“咱們有罰就得有賞。老蔫識大體,知道維護兄弟情義,該賞。老蔫說說,想要什麽?就算現在壽哥給不了你,年末也一定給你補上。”所有的目光都笑吟吟瞧向徐老蔫。


    徐老蔫翻動了一下烤得焦黃滋滋冒油的羊腔,嘿嘿笑道:“壽哥既然說咧,呃還真想要點稀罕的。剛才彪哥說呃唱的難聽,身段摸樣也都不好看,那就讓彪哥給大夥兒唱個昆山腔吧。”


    “好,彪哥來一段。”


    “對,來一段,彪哥,唱吧,兄弟們都想聽昆山腔。”。。。。。。


    孫大彪忙擺手:“俺跟兄弟們說實話,剛才俺是在吹牛。指揮使和同知、僉事大人們的堂會,俺哪有資格去瞧。俺知道昆山腔,那都是因為俺聽秀才二哥唱過幾迴,俺偷摸學來著,可也沒學會啊。”


    朱壽驚異的瞧著滿臉尷尬的史可朗,嘿嘿笑道:“看來保安州一年公學還真沒白念,琴棋書畫,吹拉彈唱,你全才啊。”


    史可朗臉色漲得通紅,衝朱壽尷尬的笑道:“苦讀時,偶爾聽聞,偶爾記得幾句,實在是有些羞臊臉皮。”轉而瞪眼吼道:“我他娘的不是叫你不要往外說嗎?!”


    孫大彪苦笑道:“俺這不是沒法子了嗎,秀才二哥,要不你幫幫兄弟,唱上兩句。”


    “我唱個”屁字還沒出口,朱壽點頭道:“這主意不錯。大夥想不想聽。”


    “想聽。”胡侃、徐老蔫等人齊刷刷迴答道。


    史可朗羞紅著臉,沒等張嘴哀求,朱壽微笑道:“就別客氣了,起來唱吧,你可別跟我說,書沒念好,這外道雜學也是個半瓶晃蕩。”


    “那兄弟就腆臉獻醜了。”史可朗無奈哀怨的低聲道,站起身,一雙噴火的眼惡狠狠地瞪著孫大彪,咬牙低聲道:“老子和你沒完。”


    孫大彪伸了下舌頭,嘿嘿笑道:“壽哥,你可得給兄弟做主。”


    朱壽微笑道:“放心彪子,你二哥是個大度之人,不會和你計較的。再說了,私下苦練了這麽久,今晚有機會登台,他心裏說不定正在偷樂呢。”


    史可朗暗暗咂摸著朱壽這幾句話,可硬是沒咂摸出來,他非讓自己出來獻醜是生氣自己當年荒廢學業呢,還是真的想聽昆山腔。


    借著火光瞧著朱壽微笑的麵容,就算我當年沒流連這些,今日也是如此,我現在已從軍,科考之途早已絕了,壽哥八成不是怪我,是真想聽戲。


    放下心來,史可朗臉上堆起諂媚的笑意:“我一人唱不了大劇,隻能唱些小令和簡單的散套。壽哥是想聽什麽?”


    朱壽笑道:“抱歉,我還真不懂昆山腔,你隨便吧。不過要選個騷情一點的。”胡侃等人聞言都色迷迷的嘿嘿笑了起來。


    “那我就給壽哥唱個雙調·碧玉簫吧。”


    史可朗清了清嗓子,手拈蘭花指,輕扭腰肢,臉上流露出怨女之色。這一亮相還沒開唱,就將孫大彪、胡侃等人的目光牢牢的吸了過去,眨都不眨的瞧著史可朗翹首弄姿做出的久曠怨婦之像。


    一瞬間,兩堆火旁鴉雀無聲,烤的嬌嫩的羊腔油脂滴落聲變得清晰刺耳。


    朱壽瞧著史可朗學女人學得惟妙惟肖的身段神情,暗自打了個激靈,這王八蛋可和自己在一個床上睡過好幾宿,不會趁自己睡熟時,暗中騷擾過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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