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五和六子不約而同瞧向櫃台後的劉春華。劉春華一臉平靜,低頭翻看著賬簿,好似沒聽到似的。


    六子慢慢轉頭,瞪著史可朗,雖然臉上還能瞧出些笑意,但眼中已隱隱射出兇光:“史秀才,您今兒真是來吃飯的嗎?別說小的沒提醒你,您來捧場,小店歡迎之至,你若是,嘿嘿,那您可別怪六子對你不住,請您離去了。”


    史可朗瞪著眼,一臉驚奇的打量著六子,突然壓低聲音問道:“你們老爺就沒對你們說什麽?”


    六子和馮五又是一愣,互相瞧瞧,同時搖搖頭,狐疑的看著史可朗。


    史可朗清了一下嗓子:“你兩個狗奴才都聽仔細了,你史大爺投筆從戎,棄文從軍了。如今你史大爺是大明保安衛治下駐東八裏堡朱小旗官手下親隨兵。”


    六子和馮五以及散在各處的夥計們都震驚的瞧著滿臉囂張的史可朗。裝著翻看賬簿的劉春華也抬起美目,不敢置信的瞧了過來。


    士農工商,地位等級有序,這小子放著高人一等的童生不做,自毀前途去當兵?!難不成真瘋了?六子半晌才醒過神來,和馮五都悄悄向後挪了一步,驚疑的問道:“史秀才你、你沒毛病吧?”


    史可朗臉上囂張的笑容瞬間僵住了,緊接著暴跳如雷吼道:“混賬!你史大爺投筆從戎,報效國家,守衛鄉土,你竟敢說老子有毛病,你們他娘的都不想活了!”


    六子臉色一變,忙陪笑作揖道:“史秀,不,史軍爺息怒,小的一時痰湧心竅,胡說八道,絕沒有半分詆毀之意,小的給史軍爺賠罪了。”


    史可朗悻悻的瞪著六子,冷哼了一聲:“一群眉眼高低的蠢貨,還不趕快跪下見禮。”


    六子臉色尷尬,陪笑道:“史軍爺,您這玩笑可有些,小的已經賠罪了,俗話說,殺人不過頭點地。您何苦消遣小的一個跑堂遞水的下人呢。”


    “混賬,你將史大爺看做什麽人了,我才沒工夫消遣你們這幫子蠢貨呢。老子是讓你們給小旗官大人見禮。”


    六子、馮五及大堂內的其他夥計又都是一愣,目光隨即飛快的瞟向虛掩的房門。房門依舊虛掩,並無人走進來。劉春華美目也閃動著驚疑,瞧著一臉囂張得意的史可朗。


    “都他娘的往哪瞧呢,沒看到史大爺對麵坐著氣宇軒昂,一臉官威的小旗官大人嗎?”


    小要飯花子朱壽?!大堂內的夥計們全都呆滯的瞧向麵帶微笑一直沒有出聲的朱壽。


    劉春華的神情更是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瞪圓美目眨也不眨的看著朱壽。他、他是小旗官,不可能!一個討飯度日的廢物怎麽可能成了小旗官了?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再說了,我今兒早晨還瞧見他到我府上去討食,這會一日不到就成了小旗官了?


    劉春華俏臉悄悄浮起一絲淡淡紅暈,早上讓她尷尬渾身不自在的情景又在腦中閃過,急忙壓了下去。暗暗輕籲了一口氣,美目眨動,露出恍然之色。


    本姑娘明白了,史可朗這小子從進來就在滿嘴胡柴,什麽從軍、小旗官,哼!八成是想來騙吃喝吧。隻是他們兩個又怎麽會混到一處去了,這才一日不到,好好地一個飽讀聖賢書,見誰都謙恭有禮的童生,就被那整日騙吃騙喝,一無是處的下賤東西禍害成滿嘴髒話的潑皮無賴。


    劉春華瞧向朱壽的眼神越發露出鄙夷之色,紅嫩的櫻唇微撇,精致如凝脂般的俏臉露出一抹陰險的笑意,想不給錢,拿這套拙劣的蠢話在本姑娘這騙吃騙喝,看本姑娘怎麽收拾你們!哼!


    六子喘了口大氣,強笑道:“史軍爺,這玩笑可開不得?”


    史可朗先諂媚的衝朱壽笑了一下,緊接著臉色一板,瞪眼道:“誰他娘的與你開玩笑,還不趕快跪下見禮!”


    朱壽笑著剛要張嘴,一串銀鈴般清脆中又透著幾絲讓人怦動的笑聲從櫃台後傳來:“朱小旗官大人和史軍爺能光臨小店,小店真可謂蓬蓽生輝。李師傅,一會兒多炒個菜孝敬小旗官大人和史軍爺。隻是兩位軍爺也都知曉,咱們這剛讓蒙古韃子騷擾洗劫,兵荒馬亂的,小店如今連一個客人都沒有了,眼瞧著就沒了進項,小店還要養活好幾口子人,有心全孝敬,實在是心有餘力不足。兩位軍爺,小店的規矩,先交錢後上飯菜,概不賒欠,還請小旗官大人和史軍爺諒解小店的難處。六子,還不麻溜的接兩位軍爺賞。”


    “是,大小姐!”六子響亮的應了聲,哈腰陪笑道:“小旗官大人,史軍爺,小的接賞了。”


    史可朗眨眨眼,瞧向劉春華,嘿嘿笑道:“春華小姐這話說得可是有些尖酸刻薄了,你這話裏話外都透著我是來騙白食的。”


    劉春華綻顏笑了,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藥花苞瞬間綻放開來,咯咯笑道:“史軍爺這話奴家可不敢承受,奴家可沒這個意思。除非——您二位軍爺不肯賞賜小店兩個糊口錢。”


    史可朗眼前一陣眩暈,瞧著劉春華的笑臉,眉眼變得癡癡怔怔,已忘記此身在何處了。


    劉春華猛地收住笑容,俏臉微紅,臉色陰沉下來,美目微垂,暗自咬牙道,沒廉恥的東西,書都讀狗肚子裏去了!哼!一會兒拿不出銀錢來,看姑奶奶怎麽收拾你們這兩個下流胚子!腦海閃過繡房內羞人的一幕,俏臉越發紅豔如火,暗暗使勁跺了一下精致小巧綠綢麵繡著碎花的繡鞋,心裏一陣陣的發狠。


    朱壽輕輕敲打了一下桌麵,史可朗一激靈,茫然的瞧向朱壽。朱壽呲牙笑道:“本大人餓了。”


    史可朗立時迴過神來,臉色騰地紅了,尷尬瞟向眼中閃動嘲諷不屑之色的六子和馮五,心裏越發有些慌亂,連聲道:“對對,吃飯,吃飯。六子,揀你們這拿手的菜給史大爺上幾道。”


    六子抬手撓著臉頰,嘿嘿笑道:“軍爺的賞錢?”


    “娘的,狗眼看人低,你史大爺能白吃不給銀錢嗎?哼!”史可朗從袖內掏出錢袋子,囂張的扔在桌上。


    六子先是一愣,緊接著眉開眼笑:“謝史軍爺的賞。”伸手要拿銀袋子。


    史可朗一把按住,瞪眼道:“幹什麽,要搶不成?”


    六子忙陪笑道:“軍爺誤會了,馮五別他娘的傻站著了,還不快小心侍候著。”


    馮五也忙躬身陪笑道:“小旗官大人,史軍爺,您二位軍爺也知曉,讓蒙古韃子這麽一搶,小店也沒剩下啥了。不過兩位軍爺放心,侍候兩位軍爺的能力,小店還有。”


    史可朗剛要瞪眼,六子急忙道:“你這缺心眼的憨貨,胡咧咧個啥,還不趕緊稟告兩位軍爺,店內做得出的吃食。”


    馮五急忙道:“小店有醬好的野兔肉,落花生,兩位軍爺是水煮還是油炸都行。豆坊還有幾塊豆腐。菜蔬隻剩下些口蘑,其他也沒什麽了。飯有小米稀飯,大餅。”


    史可朗吧嗒了一下嘴,諂媚的瞧向朱壽。朱壽笑道:“客隨主便,既是你請客,就放權全聽你的。”


    史可朗嘿嘿一笑,說道:“來隻醬野兔,炒盤花生米,有雞子沒有?”


    馮五點頭:“還有幾個。”


    “再來盤炒雞子,溜豆腐,還有口蘑,再來個素燒口蘑。”


    劉春華接過話來:“六子,將雞窩裏剩下的那隻不下蛋的老母雞殺了,給兩位軍爺做個口蘑燉雞,這個菜是孝敬的,不要錢。”六子應了一聲,快步走向門口。


    史可朗眉開眼笑,拱手道:“多謝春華小姐了。”


    劉春華嘴角象征性的抽動了一下,鼻端輕哼了一聲,美目飛快的瞟了一眼坐在史可朗對麵,一臉淡然笑意的朱壽,微微愣了下,心裏鄙夷道,嘖嘖,還真拿自己當棵蔥了,一個四處討食的要飯花子,擺出一副老神在在的德行,在本姑娘麵前充大尾巴狼,真是既可笑又可憎!


    劉春華心裏雖然詛咒著,可不知怎麽的嘴上卻鬼使神差道:“馮五,再去窖裏將這兩天煮好的醬牛肉切一盤端來,也是孝敬兩位軍爺的。”


    馮五一愣,有些吃驚的瞧向劉春華,劉春華也迴過神來,俏臉微紅,瞪眼道:“怎麽沒聽清?”


    馮五一激靈,急忙連連點頭:“聽、聽清了。”


    劉春華又瞪了一眼馮五,美目收迴之際,下意識的飛快瞟了一眼露出愕然的朱壽,急忙微垂雙目,裝作在瞧賬簿,心撲騰騰慌亂跳動著,耳旁全是打鼓的聲音,我、我這是怎麽了?怎麽沒來由的倒上杆子巴結上了?


    史可朗驚喜的嚷道:“還有牛肉?這可是稀罕物!”


    劉春華沒抬頭,裝作不在意的說道:“四嬸家頭兩天下地將耕牛使得狠了,累死在地裏了,因此才有這醬牛肉吃。”


    史可朗恍然笑道:“怨不得前兩天素琴四嬸哭天搶地要死要活的,原來是他家的吳四憨弄出這麽大的禍來。這憨貨也真夠可以的,就他家那三畝薄田,怎麽會將耕牛都累死?嘿嘿,累死了劉老爺的耕牛,吳四憨就是砸鍋賣鐵加上今年的收成都不夠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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