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柏山中,有一處絕妙所在,名為百花穀。


    三麵都是高山峻嶺,一麵卻平坦寬廣,而且土地肥沃,遍植各種奇花異卉,一年四季皆姹紫焉紅,花香處處。


    百花穀中,一處地勢較高的平台上,建有一座尼姑庵。


    算不得規模宏大,也談不上宏偉壯麗,但粉壁綠瓦,絲塵不染,背山麵水,四麵修篁,給人一種出塵脫俗的感覺。


    寢內暮鼓已起,梵唱不繞,直傳出數裏之遙,使人聞之心曠神怡,發思古之幽情。


    這麽清靜高雅的一座尼姑庵,卻有一個怪異的名字:“斷情庵!”


    庵門之外,粉牆下,情癡先生正拿著一桶油漆,又在揮舞著大筆,寫他的歪詩。


    張小仙道:“情癡先生,好感人嗬!”


    多多道:“這樣情癡的人,天上少有,世間無雙,應該叫情聖才對!”


    皮蛋道:“但願不是自古多情空餘恨,老天爺可憐他,能夠早點找到他的心上人。”


    大笨牛總結道:“真可憐啊!”


    四大金剛投宿處沒找著,聽得暮豉梵唱,一路尋來,話落人已到了情癡的麵前。


    情癡對阿郎替他強迫做廣告的事,似仍耿耿於懷,不曾迴頭,不曾答話,寫完詩句後,掉頭就走,甚至亦不曾抬頭望他們一眼。


    阿郎伸手一攔,道:“情癡先生,對不起哇,上一次本教主熱心過度,傷了你的自尊,這一次咱們談點別的吧。”


    從蓬亂的發絲之中,情癡射出來兩道冷電似的寒芒,道:“我們之間無話可談。”


    張小仙道:“有啊,譬如我們可以談談公孫鳳。”


    公孫鳳三字,似是一把利刃,刺中情癡先生的心,身子猛烈顫抖一下,以無比激動的語氣道:“你說公孫鳳?”


    阿郎道:“沒錯,是公孫鳳,公孫長風的女兒,公孫龍的妹妹。”


    “她在哪裏?”


    “本教主想先弄清楚,她是不是你要找的情人?”


    “不錯,我要找的人正是公孫鳳。”


    “情癡先生,記得你曾說,隻要公孫鳳看到你這一首詩,就會曉得你在找她?”


    “事實確是如此。”


    “可否說出原因來。”


    “因為這一首詩本來就是我們兩個人的共同詘作。”


    “哦,原來你是一位才子,她是一位才女。”


    “張教主請快說出公孫鳳……”


    “公孫鳳是否己經看到這一首詩,又如何辨別?”


    “她會改掉其中的一句。”


    “為什麽要改?”


    “是我故意寫錯了。”


    “是哪一句?”


    “第四句。”


    “今朝恐作他人婦?”


    “應該是:綺羅棖中伴君眠。”


    “如此,正確的全詩應是:明知多情空餘恨,驅舟偏向恨海行,猶憶昨夜飄香夢,綺羅悵中伴君眠,對不對?”


    “對,隻要有人改了這一句,必係公孫鳳本人。”


    大笨牛咂一下嘴唇,道:“好纏綿俳側的愛情!”


    情癡先生充耳無聞,沒有理會他,繼續追問公孫鳳的下落。


    阿郎道:“據公孫長風說是死啦,但是我不相信,本教主覺得她一定還好端端的活在這個世上。”


    多多道:“如果你信得過我們,白吃教可以幫你打聽。”


    皮蛋道:“可以在公孫美的身上下點工夫。”


    大笨牛誇大其詞地道:“公孫美對我們老大害單相思,隻要略施小計,她就會連腸子都吐出來。”


    情癡先生怦然心動道:“這話可是真的?”


    阿郎順水推舟地道:“大概八九不離十啦。”


    情癡一反常態道:“那就麻煩張教主設法打聽一下吧。”


    阿郎是個古道熱餳的人,心裏早已答應了,但表麵上卻端起架子來,道:“你不是不喜歡欠人情債嗎?”


    情癡長發複麵,雖然看不出他的神色變化,但語氣已和緩親切不少,道:“倘能尋得公孫鳳必有厚報!”


    “不必你報答,隻要據實迴答我一個問題就可以啦。”


    “請張教主直言。”


    “你是誰?”


    “這……”


    “是西門豪吧?”


    “你怎麽知道?”


    這話等於已經承認他是西門豪,多多一本正經地道:“你與公孫鳳的這一段愛情故事,早已鬧得滿城風雨,既然你要尋找的人是公孫鳳,當然必是西門豪無疑。”


    情癡終於承認了自己的身分,道:“不錯,本人確是西門豪,但請四位守口如瓶,勿對外人言。”


    話出口後,人也悄然離去。


    阿郎道:“天都快黑啦,何不在此借宿一夜?”


    情癡西門豪道:“不可,曾聽人講,多年前有人在這附近見過公孫鳳,我想再到別處找找看。”


    話落,人已在十丈以外,沒入暮色蒼茫中。


    四大金剛則轉身進入“斷情庵”,找到一名知客比丘尼,說明來意,庵方立即一口答應下來,由另一名小尼領著他們,繞過佛堂,向後麵的禪房行去。


    皮蛋想起一個問題來,道:“請問小師父,你們這座尼姑庵的名字好怪,為何叫‘斷情庵’?”


    小尼遲疑一下,道:“這當然是有特別原因的。”


    大笨牛道:“能不能說給我們聽聽?”


    小尼肅容滿麵地道:“簡而言之,我們這裏的弟子,差不多都是感情受過創傷的女子,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斷絕情緣,所以掌門人才特意命名為‘斷情庵’。”


    阿郎道:“來到‘斷情庵’的女子,都出家了嗎?”


    小尼道:“有的剃度為尼,有的則仍在帶發修行中。”


    大笨牛見這小比丘尼,生得眉清目秀,淡雅脫俗,年齡不過才十七八歲,忍不住脫口問道:“不知小師父可也是感情受過創傷的人?”


    小尼莊重肅穆地道:“小尼例外,三歲便剃度出家。”


    阿郎道:“可否向你打聽一個人?”


    小尼道:“什麽樣子的人?”


    多多道:“自然是一個感情受過挫折的女子。”


    小尼聞言立現惶急之色,道:“來本庵的女子,都是想忘記過去的人,小尼恐怕幫不上忙。”


    皮蛋道:“這個人很有名氣,她叫公孫鳳。”


    小尼麵無表情,亦未答言。


    大笨牛道:“你不說話沒有關係,點個頭就可以啦,公孫鳳在不在斷情庵?”


    小尼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掌門人嚴命交代,本庵尼俗的身分來曆,一概不得與外人言講。”


    話至此時,已到禪房門外,小尼告訴他們男客女客的居處,繼又說道:“四位小施主還沒有吃飯吧?”


    這是大笨牛最關心的問題,立道:“快要餓扁了,有什麽好吃的東西,就請快拿出來吧,走的時侯白吃教多捐一些香油錢便是。”


    小尼笑笑,道:“佛門之內,沒有美食,隻有粗茶淡飯而已。”


    阿郎忙道:“小師父,別聽他胡說八道,有什麽就吃什麽吧。”


    小尼應諾一聲,告辭而出,四大金剛略事梳洗,小尼便將齋飯送進禪房來,還順便亮了燈。


    身後緊跟著一個老道士,年約五十餘歲,穿著一件繪有八卦及太極圖案的袍子,三角眼,白勾鼻,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


    小尼代為介紹道:“這位是玄武觀主怪道張半仙,也打算在此掛單借宿。就請一起用齋吧。”


    阿郎猛然想起無血刀雷天宇臨死前的幾句話來,說秋水寒所生之子的父親,不是神偷賭仙,便是邪僧怪道,暗想:“這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大概是神差鬼譴,天老爺把他送來的。”


    心念間,比丘尼已去,五人圍坐一起吃齋飯。


    怪道張半仙首先開控:“四位小友可是近來紅透了半邊天、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白吃教四大金剛?”


    阿郎大模大樣地道:“哪裏,張道長客氣了,本教主張小仙愧不敢當。”


    多多自我介紹道:“小女子白吃教司教主多多,請張觀主多多指教。”


    皮蛋道:“白吃教的總護法皮蛋。”


    輪到大笨牛時,阿郎特意給他使了個眼色,大笨牛站起身來,將“千裏尋父,萬裏認爹”的字樣展現結張半仙看,道:“在下白吃教的刑堂堂主大笨牛,張大俠可要認個現成的兒子?”


    怪道張半仙道:“是誰在認爹呀?”


    大笨牛道:“就是我們老大張小仙。”


    皮蛋道:“我們張教主的母親是秋水寒,父親不詳,所以才要尋父認爹。”


    張半仙道:“江湖上盛傳,當年強暴秋水寒的男子,可能是神偷丁炎山,賭仙翁百萬,以及邪僧不了,這幾個人不是被殺,便是被閹。”


    多多不露聲色地道:“那是因為他們亂認兒子,冒充張教主的爹。”


    張半仙半信半疑地道:“這三個人也明明跟秋水寒有夫妻之實,如何證明不是張教主的爹?”


    也巧皮蛋想得出這個怪點子來,隨機應變的道:“有最好的法子可以查出來,將父子二人的血混在一起,一看便知。”


    張半仙還是不懂,道:“怎麽看?”


    皮蛋道:“如果確是父子,二人的血液會融合在一起。”


    大笨牛一點也不笨,一點就透,道:“假如不是父子,情形便大不相同,好像一碗醬油裏加了一碗豬油,怎麽攪拌還是黑白分明。”


    張半仙瞠目結舌地道:“哦,有這等新鮮事,本觀主從來沒有聽說過。”


    阿郎道:“這是新發現,老一輩的人自然不懂啦。”


    皮蛋道:“在洛陽古宅,跟秋水寒那個那個的男人,已四去其三,隻要查明第四個人是誰,幾乎已經可以斷定正是我們教主的親爹。”


    大笨牛道:“認了一個有財有勢有名氣的兒子,還可以討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這種好事恐怕八百年也難得遇上一次,不知道會便宜了誰。”


    多多道:“觀主叫張半仙,我們教主叫張小仙,兩個人隻有一字之差,這豈非天意安排?”


    這一番話,每一字一句皆打動張半仙的心,思慮了半晌,道:“你們說的可都是千真萬確的事?”


    多多道:“騙你是王八!”


    皮蛋道:“騙你是烏龜!”


    大笨牛道:“騙你不得好死!”


    張小仙的話更嚴肅:“人倫大事,豈可信口胡言。”


    怪道張半仙的三角眼翻了好幾下,陰陽怪氣地道:“實不相瞞,本觀主正是你們所要尋找的人。”


    阿郎神色一緊,道:“道長是說,當年你也是那一場麻將的賭徒之一?”


    張半仙道:“錯不了,錯不了。”


    皮蛋道:“也曾強暴過秋水寒?”


    張半仙道:“本觀主手風極順,次數最多。”


    大笨牛道:“恭喜恭喜,你中彩啦。”


    張半仙樂得嘴都歪了,忘了該如何迴話。


    阿郎道:“如此說來,我應該叫你……。”


    “爹”字尚未出口,皮蛋急忙阻止道:“且慢,為了慎重起見,我主張驗一下血。”


    四大金剛配合得天衣無縫,大笨牛緊盯一句:“觀主大人不會反對吧!”


    怪道張半仙早已暈唿唿的,連自己的時辰八字都忘了,連說:“應該的,應該的。”


    阿郎眉尖一挑,道:“那就請皮蛋總護法操刀吧。”


    丁炎山、不了和尚、賭仙翁百萬,是張小仙親手閹的,少林悟悲大師則是大笨牛的傑作,隻有皮蛋還沒有成績,聞言刷地拔出一把匕首來,道:“如此就請張觀主上床來躺著好啦。”


    張半仙不知是計,聞言離開飯桌,躺在床上。


    多多早已避開,皮蛋還裝模作樣的取來一個碗,趨前道:“請脫褲!”


    張半仙愕愣道:“還要脫褲子?”


    “當然,孩子是那個地方生的,血也要那個地方的。”


    “多不多?”


    “不多,隻要一點點。”


    “痛不痛?”


    “不痛,一眨眼就過去了。”


    怪道張半仙還是猶疑不決,不肯脫褲子,大笨牛不耐煩地道:“認白吃教主當兒子,娶天魔女作老婆,眼看著聖僧哈裏巴的寶藏又行將弄到手,你還不樂意,真是傻瓜二百五。”


    這個條件實在太優厚,天底下恐怕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張半仙暗中咬一咬牙,終於將褲子退至腿彎處,獻出“寶”來。


    皮蛋仍在作最後的戲弄:“這可是你自願的?”


    “是本觀主自願。”


    “請閉上雙眼。”


    “幹嘛還要閉眼?”


    “眼不見不痛嘛。”


    “好,本觀主眼已閉上。”


    “注意,我馬屁大王要開始動刀了。”


    “請!”


    “放心,你不會感覺到痛的。”


    “那就多謝了。”


    這真是今古奇談,滑天下之稽,挨刀子,被人去勢閹割,還要道謝。


    張半仙平躺在床上,雙目緊團,正沉醉在美好的夢境時,驀覺私處一陣奇痛,血如泉湧,一條皺皮“香腸”,兩顆“蛋”,一片“毛草”,已被皮蛋割下,扔到“斷情庵”外麵去了。


    閹割之痛,透骨錐心,慘叫聲中,張半仙已提著褲子逃下床,呲牙咧嘴地罵道:“你們簡直是一群惡棍、騙人的魔鬼,本觀主跟你們拚了!”


    不待他出手進招,張小仙已自搶先怒吼道:“牛鼻子,你想得倒挺美,想人財兩得,告訴你,萬惡淫為首,割掉你的命根子,隻是略施小懲,叫你下輩子無法再欺侮良家婦女,更嚴重的懲罰還在後頭哩,本教主今天非要抽你的筋,剝你的皮,喝你的血不可!”


    話甫出口,怪道張半仙已瘋狂地撲攻而上。


    “找死!”


    張半仙雖已自閉血脈,但傷處奇痛難當,複經張小仙劈胸一記重擊,立又一屁股栽坐在地。


    阿郎咬牙切齒的臭罵道:“閻王叫你三更死,不會留命到五更,牛鼻子,你該上路了,別讓素魂的小鬼等太久!”


    單掌一豎,以掌代刀,照準他的頭顱砍下去,決心要將張半仙的天靈蓋劈開。


    “住手!”


    驀聞一聲沉喝,起至室外,立有一股奇大無匹的暗力洶湧而至,四大金剛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麽迴事,隻覺得身子如遭重力疾推,皆身不由己的向後退了兩三步。


    定目處,禪房之內已多了一位麵如冠玉,卻冷若冰霜,年約花甲,芒鞋佛裝的老尼。


    初生之犢不畏虎,大笨牛一怔之後,踏前一步道:“老尼姑,你是誰?竟敢管我們白吃教的閑事,雞婆!”


    老尼好厲害的一雙眸子,寒芒一閃,冷冰冰的道:“貧尼無情,斷情庵的住持。”


    多多道:“啊,老師太原來就是無情神尼,久仰,久仰!”


    皮蛋念念有詞地道:“神偷賭仙天魔女,邪僧怪道無情尼,細數天下英雄榜,一幫二堡三刀客,這一首詩裏麵的英雄,總算全部湊齊啦。”


    斷情庵住持無情神尼麵冷如故,聲音依舊沒有絲毫感情存在:“四位小施主大概就是最近在江湖上鬧得滿城風雨,雞犬不寧的白吃教主張小仙,以及多多、皮蛋,大笨牛吧?”


    阿郎挺身而上,抱拳說道:“好說,本教主正在替天行道,為民除害,希望老師太不要幹涉。”


    無情神尼望了怪道張半仙一眼,道:“張教主打算將這位道長怎麽樣?”


    阿郎據實說道:“要他死!”


    “佛門淨地,不得傷生!”


    “老師太有所不知,這個老色狼奪人貞操,毀人名節……”


    “出家人不問是非,佛門之內絕對不準傷人!”


    “可是,事有曲直,人有善惡,老師太不能一概而論。”


    無情神尼臉色一沉,作了一個逐客的手勢,鐵麵無情地道:“那就請到外麵去,本庵之內絕不允許有兇殺發生。”


    張小仙暗道:“哼,到外麵就到外麵,有什麽了不起!”


    本待將怪道張半仙拖到斷情庵外去解決,哪知,張半仙自知處境危急,早已悄沒聲息的溜之乎也了。


    阿郎好聰明,很會做順水人情,笑容滿麵地道:“好吧,老師太既然這樣說,本教主恭敬不如從命,姑且在此叨擾一晚,明日再作計較。”


    大笨牛鬆了一口氣,喊道:“開飯啦,開飯啦。”


    手裏邊早已拿著一片肉幹,在津津有味的啃著。


    無情神尼的眼睛好尖:“大笨牛,你在吃什麽?”


    大笨牛揚著肉幹晃一晃:“是牛肉幹,老師太要不要吃一片?”


    無情神尼始終不苟言笑,這時突又罩上一層寒霜,以命令的口吻道:“佛門之內,隻許食素,不準動葷,請收起來,或者去露宿荒山!”


    這位老尼麵相莊嚴,道貌岸然,全身皆散發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威儀,盡管大笨牛心裏不舒坦,還是乖乖的將牛肉幹收起,坐在餐桌前吃起齋來。


    皮蛋拍馬道:“老師太,請一起用吧。”


    無情神尼的臉色亦稍微和緩一些,道:“貧尼業已用過,請四位小施主自己用吧。另有一事,貧尼願在此一提。桐柏山中,尋寶者眾,本庵隨時都有被人侵入的可能,為了四位的安全著想,今夜不論發生何事,務請勿擅離禪房一步。”


    言畢,不等四大金剛迴話,便自出門離開。


    皮蛋伸了一下舌頭,望著無情神尼的背影道:“這個老尼姑好冷啊,冷得像一座冰山似的。”


    大笨牛道:“豈止是冷,外加冷酷無情,又叫無情神尼,真是名副其實。”


    多多出身武林世家,對江湖典故知之甚詳,振振有詞地道:“這位無情神尼,早年也是感情受過創傷的人,她的冷麵孔早已聞名天下,尤其功力奇高,出神入化,連西門敬德、公孫長風這等武林巨擘,對她都要禮讓三分。”


    阿郎的心裏,本覺得有幾許窩囊的感覺,礙於借宿在此,故未發作出來,及聞多多之言,這才稍覺寬慰道:“咱們白吃教也是武林巨擘,就大方點,讓她四分吧。”


    吃了一頓齋飯,大笨牛感覺淡而無味,又拿出一塊豬肉幹來啃,多多馬上阻止道:“大笨牛,不要吃!”


    大笨牛跺一下腳,吹胡子瞪眼晴地道:“咦,多多,你又沒有出家當尼姑,憑什麽不許我吃肉?”


    多多道:“寶藏在哪裏,找到需時多久,誰也不知道,有齋飯就湊合著吃吧,幹糧、醃肉等是留著救命用的。”


    阿郎道:“多多之言對極啦,假如藏寶之處是一個絕險之地,或者因為其他的因素,短時間離不開,缺少幹糧,第一個餓死的必然是大笨牛。”


    這一著真靈,大笨牛不敢再糟塌食物,將肉幹小心的放進袋子裏,扯著身上的白布道:


    “這個玩意兒可以拿掉了吧,免得破壞我的形象,害我交不到女友。”


    四頭色狼已全部查明,再也沒有尋父認爹的必要,而賣藏寶圖的事亦當落幕告終,阿郎未遑多想,便命皮蛋、大笨牛將布條丟棄。


    夜色已深,約摸起更時分,多多道過晚安,正欲迴到自己的禪房去睡覺,忽見五七丈外,有一條夜行人一閃而過,忙急聲叫道:“阿郎,你快出來一下。”


    阿郎、皮蛋、大笨牛一齊快步而出,同聲問道:“什麽事?”


    多多指著那夜行人的背影道:“你們看,那是誰?”


    皮蛋展目一望,道:“好像是三絕婆婆。”


    阿郎道:“不是好像,本來就是婆婆嘛。”


    “婆婆!婆婆!”


    馬上揚聲叫出了口。


    然而,不知是三絕婆婆沒有聽見,還是認錯了人,那夜行人既未答言,亦未止步,仍自放步疾行。


    阿郎道:“咱們追上去瞧瞧。”


    雙臂一抖,去勢如風,咬著那夜行人的尾巴追下去。


    斷情庵的建築甚是散亂,禪房以外,還有好幾個院子,夜行人的輕功造詣絕佳,四大金剛非但沒有追上,反而落後更多。


    正自焦灼無奈,夜行人已沒入山邊的一座獨門院內。


    當四人追至近前時,馬上發現,黑漆大門上方的枝匝上,寫著三個鬥大的金字:“絕情院。”


    大門銅環的右側,掛著一塊牌子,上書:“閑人免進,非請莫入”八字。


    圍牆很高,約在三丈以上,大門已閉起,門外無人。


    “篤!篤!篤!”


    張小仙趨前叩門三響。


    咿呀一聲,啟開一道小門,一個中年尼姑探出來半個頭,一見是皮蛋他們,隨即就欲將門關起來。


    阿郎搶上去一步,道:“師太請勿關門,在下有事請教。”


    中年尼姑道:“小施主有什麽事?”


    阿郎道:“剛才是不是有一個夜行人進入絕情庵?”


    “是啊,是有一位施主進入本院。”


    “可是一位老太太?”


    “嗯,年歲是不小了。”


    “是三絕婆婆吧?”


    “貧尼不甚清楚。”


    “騙鬼,你會放一個求不相識的人進去!”


    “因為這位女施主持有敝庵住持的令牌。”


    “可否請這位老太太出來一見?”


    “貧尼在此值夜,無暇兼顧。”


    “那就放我們進去,自己找。”


    中年尼姑指著木牌道:“絕情之地,住著的都是傷心的女子,閑人免進,非請莫入。”


    多多道:“那就麻煩師太,請無情神尼出來說話。”


    中年尼姑漠然道:“掌門人恐已就寢,不便打擾。”


    大笨牛勃然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如何才能見到三絕婆婆?難道非得白吃教強攻硬闖不成?”


    掄起拳頭來,已擺出動手的架勢,卻被阿郎及時攔住了,道:“大笨牛,不得魯莽,本教主說過,要禮讓無情神尼四分。”


    微頓又道:“麻煩這位師太,下夜之後請告訴三絕婆婆一聲,說我白吃教主張小仙在前麵禪房相候。”


    中年尼姑始遲疑一下,頷首不語。


    多多道:“另外,還想向師太打聽一個人。”


    中年尼姑沉默依舊,未發一言。


    阿郎道:“也是一位傷心的女子,叫公孫鳳。”


    中年女尼搖頭道:“住在絕情院裏的女子,為了徹底忘記過去,自己的本名皆棄而不用,根本無從查起。”


    大笨牛歎息一聲,道:“傷腦筋,你們這裏的事,處處透著古怪,也處處都是無情、斷情、絕情的事,我要是一個失戀的女子,寧願去跳崖。”


    事實如此,多言無益,阿郎和多多、皮蛋、大笨牛互換一個眼色,隻好返迴禪房,蒙頭大睡。


    大清早。


    旭日尚未露臉。


    不過,天已經大亮了。


    斷情庵內鍾鳴不絕,一片梵唱之聲,數十名比丘尼正齊集在佛堂內做早課。


    卻見一位穿著一身及地白紗,長發披肩,瓜子臉,杏兒眼,齒如編貝,口若櫻桃,氣質高雅脫俗,宛若一尊女神般的女子,立在庵外粉牆下。


    看年齡,約在三十五歲左右,風華絕代,國色天香,像是一朵盛開的玫瑰,全身皆充滿十足的成熟美。


    可惜,眉宇之間籠著一股子濃濃的淒戚憂苦之色。


    在她的麵前,擺著兩桶油漆,一桶白色的,一桶紅色的,已將情癡題詩的最後一句用白漆刷去,正以紅漆寫下,“綺羅帳中伴君眠!”


    寫完之後,不知為何,白衣女子的眼淚,竟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滾滾而下。


    步履聲起,正好與早起離庵的四大金剛巧遇,多多的眼晴最尖,雙眸一瞥,尖聲驚叫:


    “公孫鳳出現啦!”


    阿郎打量一下白衣女子,單刀直入地問道:“請問芳駕可是公孫鳳?”


    白衣女子似乎沒料到,這麽早就會有人出現,急忙偷偷擦幹眼淚,望著張小仙,顯得窘迫而又不自然地道:“不不!我不是你說的人。”


    阿郎詫異道:“難道綺羅棖中伴君眠這句詩不是你寫的?”


    白衣女子緩緩道:“詩是我寫的。”


    多多以肯定的語氣道:“那你就是公孫鳳!”


    白衣女子還是不承認:“我說過,不是。”


    皮蛋道:“這就奇了,此乃西門豪與公孫鳳之間的一首詩,是他們兩個人的共同創作,是最機密的,隻有他們兩個人自己知道,這位女士是如何得知的?”


    白衣女子猶豫一會兒,道:“是聽一位朋友說的。”


    大笨牛心急口快地道:“你這位朋友一定是公孫鳳,快叫她來,我們白吃教四大金剛帶他去找情癡先生。”


    白衣女子怔愕道:“誰是情癡先生?”


    大笨牛道:“就是恍恍傯傯,瘋瘋癲癲,到處題詩找公孫鳳的西門豪,真可憐嗬。”


    “哦!”白衣女子沒有正麵答話。


    多多道:“情癡先生的確很可憐,整日以淚洗麵,不知踏破了多少雙鐵鞋,不知寫完了多少桶油漆,這麽癡的人應該有一個完美的結局才對,請快叫公孫鳳出來吧。”


    白衣女子的臉色已不知經過了多少變化,眸中的淚水驅之不去,力持鎮靜地道:“很不巧,她已離庵而去。”


    阿郎道:“還會迴來嗎?”


    “大概會的。”


    “何時返庵?”


    “可能很快。”


    “公孫鳳返庵時請轉告她,說白吃教主張小仙在找她,西門豪想她想得要死要活,可千萬不能負人家。”


    大笨牛補了一句:“要是公孫鳳對不起西門豪,情癡先生一定會跳崖自殺的。”


    這小子的淚腺特別發達,感情又豐富,說至最後,竟哇的一聲哭出來。


    也引得白衣女子淚眼漣漣的道:“請四位小友放心,公孫鳳一旦返庵,一定據實轉告她。”


    阿郎道:“那麽,本教主先代情癡先生謝啦。”


    皮蛋道:“聽說住在斷情庵裏的女子,都是感情受過創傷的人,不知是也不是?”


    白衣女子的眸光在小仙身上轉來轉出,道:“事實差不多正是這樣。”


    大笨牛道:“這也就是說,這位阿姨也是情場失意之人?”


    白衣女子道:“可以這樣說。”


    大笨牛慷慨激昂地道:“阿姨這麽漂亮,是誰這樣沒良心遺棄你,告訴我,我大笨牛一定將他揪出來,千刀萬剮,碎屍萬段,為阿姨出這口鳥氣。”


    白衣女子道:“謝了,過去了己經過去了,我不想再提。”


    無情神尼的聲音冷冷接道:“是的,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沒有再提的必要。”


    話至此時,人已來到大家的麵前,展目從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的臉上緩緩掃過,繼道:“四位小施主早啊。”


    “師太早!”


    四人齊聲問候,張小仙接著說:“請教老師太,三絕婆婆昨晚是否來過?”


    無情神尼麵無表情的道:“確曾來過。”


    阿郎道:“記得昨夜本教主曾拜托一位師父,轉告三絕婆婆……”


    無情神尼打斷他的話,道:“話已傳到,而且三絕婆婆也曾到禪房看過你們,諸位小施主睡意正濃,故而未曾打擾。”


    多多道:“三絕婆婆現在何處?”


    無情神尼道:“天不亮就走了。”


    阿郎道:“我們也該走了,後會有期!”


    拱拱手,別過無情神尼、白衣女子,立與多多、皮蛋等人結伴離去。


    奔出去十餘丈後,多多道:“小仙,你發現沒有,那白衣女子一直在看你哩。”


    大笨牛道:“我早就注意到了,她的一雙眸子,始終在老大的身上打轉,好像真是有那麽點意思。”


    張小仙臉一沉,罵道:“放屁,你在胡說什麽,她的年齡夠資格當我媽。”


    皮蛋道:“許是在挑女婿吧,人家不是常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多多道:“這白衣女子是個大美人,她的女兒也一定是個小美人。”


    皮蛋道:“多多,這樣你就慘啦。”


    多多一時還弄不懂他的意思,道:“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大笨牛道:“關係可大羅,我們老大如果娶了白衣女子的女兒,你就失戀啦,不是吃醋,就是跳崖,或者到百花穀斷情,絕情,最後變成無情,好可憐啊。”


    多多聞言大怒,破口就罵:“混帳大笨牛,王八大笨牛,小心我哪一天發了狠,將你的狗嘴縫起來,叫你永遠張不開嘴。”


    大笨牛不依,又跟多多打鬧起來,阿郎、皮蛋不甘寂寞,也上去湊熱鬧,四個人皆童心未泯,好玩成性,就這樣一路打鬧下去。


    這一切,都已看在白衣女子的眼內,不知怎地,淚水竟似泉湧而出,已濕透了一條絲絹,還不斷傳出飲泣的聲音。


    一向冷麵無情的老師太,這時卻表現出慈祥可親的一麵,雙手輕按在白衣女子的肩上,柔聲說道:“孩子,你該高興才對。”


    白衣女子哽咽道:“徒兒知道,師父,可是,不曉得怎麽迴事,我就想哭。”


    無情神尼道:“想哭就哭一場吧,這樣對你也許更好,不過,最好等迴到庵裏後再哭,免得被小輩們看到鬧笑話。”


    白衣女子舍不得走,直至四大金剛完全消失不見後,這才悵然若失的返迴斷情庵。


    一座高山之上,有一處奇妙的地方,四麵峰巒疊嶂,中間有一個十餘畝大小的湖泊,東方山峰之上,長著不少柳樹,再往下,是一道筆立的絕壁,仿若刀削劍斬。


    絕壁之上,有一個直徑約五丈方圓的地方,特別光滑,就好像是一麵鏡子似的,上麵刻著一首詩:


    日上柳梢頭


    金光戲碧波


    欲作神仙夢


    盡在此山中


    與藏寶圖上的詩句完全相同,雖因年代久遠,塗上去的色料多已剝落,但每一筆每一字皆仍清晰可見。


    這時,太陽的餘光已射向山頭,泛起滿天的金黃。


    山下,正有四個人結伴而上,是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當他們到達現場,看到這般景象時,不由皆高興的手舞足蹈,又蹦又跳起來。


    多多首先說道:“找到啦,找到啦,一定就是這裏!”


    皮蛋環目四顧道:“看看這個地方,四麵環山,中有湖泊,一定錯不了。”


    大笨牛雖識字不多,但對眼前的這一首詩卻耳熟能詳,道:“廢話,詩都寫在石頭上了,還用得到你們瞎嚷嚷,快挖呀。”


    阿郎展開藏寶圖,仔細核對一下,道:“地方是沒錯,但寶藏在哪裏,仍舊是一個謎啊。”


    大笨牛道:“不是盡在此山中嗎?”


    阿郎道:“山這麽大,咱們總不能將整座山翻過來呀,應該有一個確切的所在才好下手。”


    多多道:“那該怎麽辦?”


    小仙道:“自然是先在這一首詩上下工夫。”


    皮蛋道:“咱們早已背得滾瓜爛熟,還有什麽工夫可下?”


    阿郎收起圖來,佇立在湖邊,將目光投注在東方山頭上,語意深長的道:“這首詩,可能也是一個謎語,不妨一句一句的來解,且等太陽上了柳梢頭時,看看是何景象?”


    太陽早已升起,從山後竄到山頂,又從山頂竄上樹梢。


    馬上發生一個奇妙的景象,陽光投射在湖中,又從湖中反射到東邊的石壁上。


    不偏不倚,奇巧無比,反射的地方,正好是題詩之處。此處光亮如鏡,立即又折射到對麵十數裏外的一座高山上。


    多多、皮蛋、大笨牛睹狀高興得不得了,異口同聲地道:“寶藏一定在那裏!”


    阿郎默然不語,繞過小湖,來至石壁下方,靜待太陽再升高一些,反射的範圍擴大至題詩石鏡的一半時,乍然提氣抖臂,“一鶴衝天”而起。


    題詩的地方實在太高,約在六丈以上,超出了輕功極限甚多,阿郎一縱之勢,無法到達,不得不在中途借力,隻見他身在空中,遊壁而上,在石壁上連續蹬了幾下,身形再度拔起,卒被他達到題詩之處。以極快的速度,迅即觀察一遍,發現是一整塊碩大無比的大青石,渾然天成,表層光滑如鏡,寸草不生,絲毫也看不出,寶藏究竟存放何處。


    岩石之上,根本無處站立,全憑一口真氣虛懸空中,也不過是幾秒鍾的時間,張小仙便勢竭氣盡而落。


    而多多、皮蛋、大笨牛更差,連試數次,竟無一人能到達題詩的地方。


    多多急聲追問道:“怎麽樣,寶藏在哪裏?”


    阿郎雙手一攤,作了一個無奈的表情,道:“我也不知道。”


    皮蛋道:“有沒有暗門?或者機關?”


    小仙道:“可能沒有,起碼尚未發現。”


    大笨牛道:“那就再上去瞧瞧嘛,老大。”


    阿郎道:“奶奶的,哈裏巴真會折騰人,藏在這麽個鬼地方,停留的時間太短啦,我看寶藏還沒有找到,人就會累死。”


    多多忽然椋叫一聲,道:“有了,有了。”


    皮蛋道:“有了什麽?”


    多多道:“有了在空中停留的好辦法。”


    阿郎道:“那就有屁快放,別吊胃口。”


    多多拍一下佩在阿郎腰下的無血刀,道:“可以用這個!”


    一語提醒夢中人,張小仙連多說一個字的時間都不肯浪費,銀虹一閃,刀光耀空,隻聽刷的一聲,穿石裂岩,石粉紛飛,無血刀鋒芒畢露,沒入岩石中達五寸之深。


    拔刀而出,人又提縱騰空,中途借力複起,疾逾飛鳥,銀虹閃爍,刀光乍斂,再聞刷的一聲響,已將無血刀插入“日”字右方五尺許處。


    阿郎右手緊握刀柄,身體懸空,一雙眸子上下左右,不停掃視,左手及雙腳也沒閑著,敲敲打打,踢踢碰碰的,在尋找有無暗門或機關等設施。


    結果,敲遍手腳所及之處,並無任何發現。


    眼睛雖可盡觀全壁,卻依舊沒有突破性的收獲。


    多多的聲音顯得有點慌張:“有人,小心偷襲!”


    大笨牛怒吼道:“媽的,你大概是不想活啦!”


    啦字出口,已率先打出一把霸王釘。


    “看打!”


    “看打!”


    多多、皮蛋的反應也是一流的,六把飛刀布下一道刀網,罩向一個由斜刺裏飛竄而起的人。


    此人乃公孫長風,好棒的輕功提縱術,比飛刀、霸王釘的速度還快,那些飛刀、霸王釘亦一齊掠腳而過,叮叮當當的碰壁而落,僅僅擊落一些碎石而已。


    公孫長風宛如天馬遊龍,中途借力一點,已輕巧地到達與張小仙齊頭之處。


    “張教主,你早嗎!”


    “老小子,你也不晚!”


    “下去!”


    “下去!”


    公孫長風首先發難,劈麵一掌打過去,張小仙毫不畏懼立即發招還擊,兩股暗力在空際一撞,發出一聲霹靂似的響聲,人影兒也隨著向後飄去。


    已氣盡勢竭,公孫長風急速墜下,阿郎怕多多、皮蛋、大笨牛招架不住,亦火速撥刀而出,銜尾追殺。


    “納命來!”


    猛打千斤墜,無血刀幻化出萬道光芒,罩定了公孫長風的頭,以一招長虹貫日,貫頂而下。


    “殺!”


    “殺!”


    “殺!”


    公孫龍、公孫虎、公孫豹、公孫美,以及公孫世家的幾十名高手已雷奔而出,立有數人騰空接應。


    多多、皮蛋、大笨牛恐阿郎吃虧,亦起身攔截,一時人如飛鳥,殺聲四起,交織成一幅驚心動魄的畫麵來。


    空中之戰,來得快,去得也快,一霎時雙方便皆力盡而落。


    公孫長風技深若海,張小仙未能傷得他半根毫發,一名門下的高手作了替死鬼,一刀掠頂而過,哢嚓!一聲身首分了家,落地之處,身體與腦袋的距離相差一丈有餘。


    而且,就像是刀切豆腐,看不到半點血,及至所有的人全部腳落實地,血才如注般湧出。


    張小仙朝公孫世家那一邊瞄一眼,發覺原來上百人的陣勢,現在尚不足五十人,其中尚有不少包頭裹布,傷肩斷臂之人。


    料想與西門世家那一戰,必是災情慘重,道:“各位不在那裏挖寶拚命,來這兒做什麽?”


    公孫長風殺機滿麵的道:“小惡棍,你得了便宜還賣乖,以偽圖行騙,在池塘裏加了一座山,害得老夫浪費了不少時間,還賠上幾十條命,今天要向你連本帶利討迴來。”


    皮蛋怒道:“好嗬,有膽就上,誰怕誰呀!”


    大笨牛更絕:“哼,小心我閹了你!”


    阿郎威風凜凜的道:“好極了,咱們仇高如山,恨深似海,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生了!”


    公孫長風聽得一呆,反問道:“小無賴,你跟老夫仇高如山,恨深似海?”


    張小仙咬牙切齒地道:“錯不了,本教主要為風塵雙俠報仇。”


    公孫長風奇道:“張靜之、卜乃慧是你什麽人?”


    阿郎道:“是本教主的爺爺、奶奶,你敢否認是殺人的兇手嗎?”


    公孫長風道:“爭戰之中,死傷在所難免,老夫沒有否認的必要。”


    阿郎怒衝衝的道:“哼,你倒說得輕鬆,明明是你奪圖行兇,可不是一般的比武較技,本教主現在就要你向閻王老子報到。”


    公孫長風乃頂天立地的人物,從來也沒有人敢在他麵前說大話,聞言冷笑一聲,道:


    “好狂的娃兒,死到臨頭了還張牙舞爪!”


    一扭頭,立又傳令道:“給我拿下,一概格殺勿論,奪下他的無血刀將大有用處!”


    “是,爹!”


    “是,老堡主!”


    一人傳令,無數人應聲,公孫龍、公孫虎、公孫豹立與十幾名高手蜂擁而上,跟四大金剛幹上了。


    薑畢竟是老的辣,公孫長風雖然沒有無血刀,卻很會因勢利導,拔出一支匕首來,插進無血刀的刀縫裏。


    像他這樣的頂尖高手,縱然是一根針一條線,照樣妙用無窮,隻見他緊握匕首,換了一口氣,忽又飄身飛出。


    拍!拍!拍!拍!好快的動作,一眨眼的工夫,公孫長風便連拍四掌,擊向題詩石壁。


    他經驗老到,斷事精明,石壁之內,不論是有任何機關暗門,或是洞窟秘穴,掌風過處,必可立現端倪。


    然而,但聞一片轟轟隆隆之聲,震得群山迴鳴,曆久不衰,石壁卻紋風未動,甚至連一些石粉亦不曾落下,顯然岩石堅實,似無洞穴。


    石壁之下,爭鬥正酣,四大金剛發虎威,四個人背向而立,進則大悲掌,退則迷蹤步,盡管公孫世家人多勢眾,卻未曾占得絕對上風。


    乍然,無血刀寒芒暴吐,挾著一聲銳嘯,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


    “哇呀呀!”


    “我的媽呀!”


    “痛死我也!”


    隨著這一條弧線,這一陣慘叫,血如泉湧,勢如破竹,馬上造成一死二傷。


    公孫龍的聲音好似夜梟悲鳴:“小兔崽子,公孫世家與你們白吃教勢不兩立!”


    阿郎吼道:“廢話,早就水火難容,有膽放馬過來,無血刀照樣叫你斷頸飛頭。”


    站在鬥圈之外的公孫美嬌叱道:“張小仙,不得對我父無禮!”


    大笨牛嚷嚷道:“少臭美啦,你跟我們老大的那一段抱在一起的情,時效已過,發生不了作用啦,除非再投懷送抱,讓我大笨牛親一下。”


    直氣得公孫美花枝亂顫,銀牙緊咬地道:“野種!壞胚子!短命鬼!姑奶奶和你沒完!”


    新仇加上舊恨,公孫美嬌嗔大發,當即挺劍投入鬥圈。


    石壁之上,公孫長風己拍出於幾掌,尋遍了四分之一的地方,但無任何可喜的發現。


    此刻,他正緊握匕首,稍作喘息,足下風聲一緊,突然冒上一個人來。


    不是張小仙。


    是西門敬德!


    “西門老兒,你想來送命?”


    “公孫老狗,老夫是來取你性命的!”


    “看掌!”


    “接招!”


    二人乃活冤家,死對頭,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打得好快好狠,也好令人拍案驚奇,僅憑一口真氣,兩個人便在半空中硬拚硬的拚了十餘掌。


    但見龍騰虎躍,免起鶴落,人如飄絮,狂風大作,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直從山壁上方,打到腳落平地,誰也沒有奈何了誰。


    場中人頭攢動,袂聲如濤,西門英、西門雄、西門傑、西門亮,以及數十名門下高手,俱已結隊而至,排好陣勢,與公孫世家遙遙相對。


    大敵當前,公孫世家未敢掉以輕心,早已鳴金收兵,退出丈許之地。


    如此一來,四大金剛便被架空了,正好處在兩大世家的中間。


    而西門敬徳落腳之處,無巧不巧的居然正在張小仙的麵前。


    這真是冤家路窄,張小仙怒眉一挑,指名道姓的道:“西門敬德,你來得正是時侯,本教主正要找你呢。”


    西門敬徳故作不懂的道:“張教主找老夫作甚?”


    “討債!”


    “討債?老夫與你素昧平生,這是從何說起嘛。”


    “少裝蒜,你認得本教主,本教主也認得你,應該從開封廢園的那一場大火說起。”


    “哪一場火,你……”西門敬德的目光凝注在無血刀上。


    “哈哈,你沒有想到吧,燒死了雷天宇,卻沒有燒死白吃教的四大金剛。”


    “老夫正想知道,你們這四條小命是如何從鬼門關裏逃迴來的?”


    多多道:“是天意!”


    皮蛋道:“是我們命大!”


    大笨牛道:“是我們行善積德,救苦救難的結果。”


    張小仙道:“是閻王爺放我們迴來,專門為了取你這條老命!”


    四人言詞刻薄,極盡喜笑怒罵之能事,激得西門敬德暴跳如雷,雙臂猛一抬,已挽起兩掌真力,準備出手發難。


    而西門、公孫二世家,經過短暫的對持後,早巳動上手,雙方皆傾力以赴,強攻猛打,硬衝硬闖。


    就這麽一忽兒的工夫,己有傷亡出現,死傷的人差不多都是西門世家的人。


    因為西門世家少了一個西門敬德,相形見絀,處在下風。


    西門敬德老謀深算,輕重緩急之間自有分寸,當下幹咳一聲,自找台階地道:“娃兒們胎毛未退,乳臭未幹,且讓爾等多活些時日,待老夫收拾完公孫世家後,再來給白吃教送終。”


    這隻是西門敬徳自己的如意算盤,白吃教四大金剛卻不答應。


    “有仇不報非君子!”


    “有債不討不丈夫!”


    “殺了他!”


    “給他刺幾個字做紀念!”


    舌劍唇槍,尖酸惡毒,四個人一條心,早將西門敬德困住,施展出渾身解數,決心非要將他置之死地不可。


    無血刀威力無邊,金光耀眼,寒氣透骨,張小仙鋼牙緊咬,喊殺震天,分花拂柳、橫掃千軍、流星趕月,三招快攻,一氣嗬成。


    再配合上多多、皮蛋、大笨牛的大悲掌,饒他西門敬德乃頂天立地的人物,也敵不過四大金剛的車輪大戰,一交手便處在下風,險象環生。


    西門英、西門雄、西門傑、西門亮,早已被對手公孫龍、公孫虎、公孫豹、公孫美咬死,想馳援卻抽身不得,公孫長風則如虎入羊群,正在趕殺西門世家的眾高手,瞬息之間已是三死三傷。


    公孫長風得意洋洋地道:“張小仙,加油,幹掉西門老兒,老夫賞你白銀十萬兩!”


    阿郎嗤之以鼻,破口大罵道:“媽的,少幸災樂禍,宰掉西門敬德,下一個就是你公孫長風!”


    腕上加力,攻勢加快,乍聞噗噗兩聲響,西門敬德的兩片衣襟下擺已應聲而落。


    禍不單行,多多、皮蛋、大笨牛聯手合擊,三股暗力再乘機猛一撞,西門敬德的身子向前疾飛。


    阿郎喊著:“老小子,你的死期到啦。”


    人如旋風而起,無血刀挾風帶雷,疾向西門敬德的脖子落去。


    “住手——”


    一聲斷喝,一條人影,好快好厲害,硬生生的將張小仙截下來。


    阿郎一見是三絕婆婆,不禁為之一呆,道:“婆婆,你老人家怎麽幫這個老混蛋的忙呢?”


    西門敬德好妙的身法,一閃便在三丈以外,又和公孫長風鬥在一起。


    三絕婆婆肅容滿麵地道:“小仙囝,長幼有序,不可以稱西門堡主為老混蛋!”


    大笨牛告狀道:“婆婆,他本來就是個老混蛋,在開封時差點把我們燒成大龍蝦。”


    三絕婆婆不以為然,道:“不論他做了什麽事,你們都不可以對他無禮。”


    多多道:“這是為什麽?”


    三絕婆婆道:“不為什麽。”


    張小仙天生的牛脾氣,道:“婆婆,請恕小仙囝放肆直言,除非有萬分充足的理由,否則絕不接受,焚身之仇,非報不可。”


    皮蛋也在一旁敲邊鼓:“然也,此仇不報,等於自己砸掉白吃教的金字招牌!”


    三絕婆婆遲疑一下,道:“小仙囝,西門敬徳跟你有關係。”


    阿郎一怔神道:“我跟他有什麽關係?”


    “此時言之尚早。”


    “婆婆不說小仙就要動刀子!”


    “你與他的關係非比尋常!”


    “非比尋常?這太籠統了吧?”


    “時機成熟時,婆婆自會說清楚。”


    “請婆婆現在就告訴我。”


    “不可以,你娘還沒有同意。”


    “我娘?我娘在哪裏?快帶我去。”


    “想要見你娘,就得聽婆婆的話,別做令你娘難堪的事。”


    “好,我答應婆婆,此時此地,放西門敬德一馬,待小仙解決掉公孫長風後再說。”


    多多、皮蛋、大笨牛聽到這裏,皆轉移目標,準備對付公孫長風。


    三絕婆婆聲沉語重地道:“不!你也不可以殺公孫長風。”


    弄得張小仙滿麵疑惑地道:“這是為何?”


    三絕婆婆道:“理由相同,你與他的關係也非比尋常。這是不爭的事實!”


    “我不同意,公孫老兒是害死張爺爺、張奶奶的元兇主犯,不手刃此賊,難消我心頭之恨!”


    “就事論事,公孫長風的確其罪當誅,但不一定非要由你來下手不可。”


    “那該由誰下手?”


    “婆婆,或時間。”


    “時間也會殺人?”


    “還可以解決很多其他的事情。”


    “婆婆的意思是,要小仙囝放過現在?”


    三絕婆婆朝鬥場中望望,西門、公孫二堡正打得難分難解,語重心長地道:“讓他們放手一搏,也許今天就可以將事情解決。”


    皮蛋道:“就讓他們狗咬狗吧,最好同歸於盡,隻要這兩個老家夥一死,事情也就一了百了啦。”


    大笨牛道:“萬一不死,白吃教也不會放過他們,我們老大是最最孝順的人,將來婆婆若是遭了別人的毒手,我們老大也一定會……”


    多多打斷他的話,叱道:“大笨牛,你這個混球,在咒婆婆死啊。”


    經她這麽一說,大笨牛才曉得自己失言,忙傻唿唿的向三絕婆婆致歉道:“失禮、失禮啦!”


    對這四個孩子,三絕婆婆是由衷的喜歡,慈祥的笑笑,未置一詞。


    阿郎想到一件事,道:“婆婆昨夜去過斷情庵?”


    “唔,今天一早還去看過你們,你們睡得正甜。”


    “你老人家說要帶小仙囝去見我娘?”


    “婆婆是有這個意思。”


    “什麽時候去?”


    “過一兩天吧。”


    “現在去不好嗎?”


    “眼前婆婆還有急事,找一個人。”


    “誰?”


    “情癡先生。”


    “婆婆可知情癡是誰?”


    “我猜想大概是西門豪。”


    多多道:“本來就是,他自己已經承認啦。”


    三絕婆婆道:“可知他現在的行蹤?”


    皮蛋道:“昨天還見他在斷情庵題詩呢,可能還在桐柏山中。”


    三絕婆婆沉吟一下,叮嚀道:“如此,我就先走一步。小仙囝,記住婆婆的話,放過今天,勿對西門敬德、公孫長風采取行動,你們自己也要多保重,桐柏山中高手雲集,可千萬大意不得。”


    阿郎點頭應是,三絕婆婆去勢如風,四個人一齊昂首上望,隻見太陽又升高一些,恰巧從柳梢頭上射下,投入湖水之中,反射的光影,已將整個題詩壁,全部照滿,又射向十裏之外的對麵山上去。


    張小仙呢呢喃喃的默誦著詩句,“日上柳梢頭,金光戲碧波。已獲得印證,惟獨盡在此山中令他深感困惑,不知此山提的是眼前的石壁,還是另有所指。”


    正尋思間,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報告教主,空空前來報到。”


    小和尚空空還是老樣子,一襲袈裟,稚氣未脫,張小仙朝他身後望一望,道:“你師父不了和尚呢?”


    空空指一指頭頂上的山頭,恭恭敬敬的道:“在上麵。”


    多多道:“那個野和尚在山上幹嘛?”


    空空茫然的說:“俺不知道。”


    大笨牛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罵別人笨的機會,咚!先給空空一個爆栗子,道:“笨啊,你不會弄清楚以後再來報告。”


    空空理直氣壯地道:“是師父命我下來察看這裏的情況,小僧不接受就是抗命,抗命就會被開除,開除就不能當白吃教的眼線兒啦。”


    多多取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來,交給他,笑道:“空空,你幹得很好,這一千兩銀子算是給你的獎勵,快上去吧。如有情況,隨時報告。”


    空空真是個鬼精靈,雙腳並攏,行了一禮,畢恭畢敬地道:“謝謝多多副教主的厚賜,空空現在就告退。”


    禮多人不怪,又向阿郎、皮蛋、大笨牛一一行禮致意,張小仙及時說道:“空空,上去時可向野和尚提供一些假情報。”


    空空愕然道:“什麽樣子的假情報。”


    皮蛋道:“就是說謊話嘛,說公孫、西門二世家快要同歸於盡啦,下麵再無別人。”


    多多道:“可以鼓勵他下來,說寶藏在下麵。”


    大笨牛作了一個殺頭的手勢,道:“他下來之後,就把他宰掉,你就可以歸隊,吃香的,喝辣的啦。”


    空空連連點頭道:“我懂,我懂!”扮了一個鬼臉,當即匆匆離去。


    西門、公孫二堡之戰,已進入白熱化,傷亡的數字在直線上升,雙方皆全力以赴,決心要將對方徹底消滅,暫將奪寶之事拋諸腦後。


    機會難得,阿郎毫不猶豫,立又飛上了題詩石壁。


    這次,他將無血刀插入石壁左方,開始敲敲打打的找尋是否有秘窟洞空等存在。


    片刻工夫,便將左上角的部位敲打遍了。


    可惱,石壁迴音沉悶,顯係實心,並無洞穴存在。


    也沒有找到任何機關暗門。


    睹此情狀,阿郎甚覺迷惘,暗想:“怪事,難道說寶藏不在此地?”


    心念中,本待再擴大範圍找找看,腳下黑乎乎的突然冒上一個人來,好快,就像衝天而起的大烏鴉,霎眼便到。


    不是西門敬德!


    也不是公孫長風!


    而是多多她爹——大刀錢四海。


    錢四海的雙龍把月刀好厲害,刷的一刀,先在石壁右下方砍出一條石縫來,刷!又是一刀,深達五寸以上,將刀留在石中,人也跳了上去。


    皮蛋眼見錢四海站立雙龍抱月刀上,晃晃悠悠的好不逍遙,忘其所以地脫口喊了一聲:


    “好棒啊!”


    大笨牛更樂,已經鼓起掌來,笑嘻嘻的,自以為是地道:“老丈人幫女婿,應該的,應該的。”


    多多可不作如是觀,雙眉緊蹙,憂心如焚。


    哥哥錢大進,姐姐小辣椒錢純純也接踵而至,多多嬌滴滴的叫了一聲:“哥!”


    “哼!”


    錢大進的答複隻是一聲冷哼。


    多多轉對純純道:“姐!”


    “哼,我不認識你!”


    話雖多,情更冷,壓根兒未將多多當親人看。


    大刀錢四海乃有備而來,從皮囊中取出一把尺許長的大鐵釘來,咻!咻!咻!當作飛鏢,射入另一道石縫中,很快便築成一個五六寸寬,一尺多長的空中踏板。


    接著,一躍而過,跳上踏板,拔出雙龍抱月刀,身手靈活,顯得既威風,又神氣。


    張小仙情不自禁的豎著大拇指說:“好!”


    錢四海卻給他澆了一頭冷水,報以一聲:“哼!”


    “前輩,還有沒有大釘子,借在下幾支用用。”


    “做夢!”


    大刀錢四海記恨在心,不欲多言,掄起雙龍抱月刀來就是一輪猛砍。


    此刀確非凡品,刀過之處碎石紛飛,每一刀砍下,都會現出一個不小的窟窿來,刹那之間,石壁的右下方,已遍布坑坑洞洞。


    說也邪門,到這個時候,仍然看不出寶藏所在的任何蛛絲馬跡。


    “滾下來!”


    “滾下來!”


    卻傳來兩聲暴喝,冒上來兩條人影,西門敬德跟公孫長風,破題兒第一道采取聯合行動,騰空而起,分襲阿郎、錢四海。四個人淩空交手十數合,一齊被迫腳落實地,誰也沒有奈何得了誰。


    阿郎的對手是公孫長風,盛怒之下,早將三絕婆婆的話忘記了,怒不可當地道:“老混蛋,不去跟西門老狗拚命。竟敢來找本教主的麻煩,想死我張小仙就送你上西天!”


    無血刀挽起一片狂風,瀉銀潑金般唿嘯而出。


    公孫長風是何等人物,怎容得下他如此張狂,暴跳如雷地道:“好狂的雛兒,不給你點苦頭吃吃,你也不會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斜飄五尺,避開刀鋒,從斜刺裏撲攻而上。


    多多、皮蛋、大笨牛不肯坐視,方待故技重施,圍攻公孫長風,孰料,公孫長風的速度比他們快得多,身未動,招未出,已搶攻至阿郎麵前,西門敬德被困的窘境未曾重演,張小仙反而陷入險地。


    “娃兒,納命來!”


    “老賊,你找死!”


    蓬!蓬!蓬!三聲響,阿郎換刀為掌,硬拚三招,公孫長風的功力修為之深,簡直令人匪夷所思,張小仙的大悲三絕招,居然對他不發生作用,反被公孫長風猛銳的暗力震退五六步。


    皮蛋大怒道:“把他圍起來,宰了他!”


    大笨牛更火更怒:“先把他閹掉再說!”


    四個人一條心,方待聯手出擊,公孫長風眼見西門敬德已殺入己方陣中,連連過關斬將,公孫世家這邊陣腳大亂,那還顧得上跟阿郎爭強鬥勝,當即疾縱而去,又與西門敬德拚上了。


    場中很難得恢複了平靜,多多這才找到了一個說話的機會,恭謹有禮地道:“爹,你老人家是什麽時候來的?這桐柏山中危機四伏……”


    大刀錢四海不等女兒把話說完,便截口說道:“不要叫我爹,老夫不是你爹,也沒有你這個忤逆不孝的女兒!”


    由於錢家父子兄妹的冷酷無情,頓使場麵顯得甚是尷尬。


    皮蛋小心翼翼地拍馬道:“錢伯伯,你這一把雙龍抱月刀好棒啊,再與無血刀聯合起來,一定可將那一道石壁夷為平地,順利的找到寶藏。”


    大笨牛添油加醋地道:“找到寶藏就不得了啦,有金銀財寶,也有武功秘笈,富甲天下,無敵武林。到時候我們老大就跟多多拜堂結婚,一定會辦的驚天動地,轟轟烈烈,找二十個有頭有臉的江湖人物來抬花轎。”


    皮蛋道:“那時候,錢伯伯就是小仙的老丈人啦。”


    大笨牛道:“錢大哥是我們老大的大舅子。”


    皮蛋道:“錢姐自然是不折不扣的大姨子。”


    大笨牛道:“兩家人變成一家人,老丈人兼做白吃教的太上教主。”


    皮蛋道:“我這個總護法辭職,讓給大舅子來幹。”


    大笨牛道:“我這個刑堂堂主也退了,請大姨子來當。”


    二人自說自話,拿無聊當有趣,直氣得大刀錢四海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霍地“嘩啦啦”的抖一抖手中的雙龍抱月刀,將全部的怒火一古腦發泄在多多一個人的身上,吼道:


    “逆女,氣死我也,一刀劈死你,老夫就不會再受這種侮辱了。”


    說幹真幹,毫不留情,三十斤重,丈二長的大刀,猛往自己女兒的頭上砸來。


    “刀下留人!”


    阿郎見狀大駭,刀出如電,當!二刀相撞,火花四濺,硬將錢四海的雙龍抱月刀架在半空中。


    皮蛋冷哼一聲,道:“哼,說翻臉就翻臉啦,這麽好的女兒不要,你想要什麽?”


    大笨牛冷嘲熱諷道:“大概是想要鬼胎。”


    怒吼聲中,錢大進、錢純純二話不說,發掌攻上來,卻被皮蛋、大笨牛以大悲掌震退,同聲說道:“媽的,少林老烏龜、飛刀趙勇、邪僧不了、怪道張半仙等人都是我們的手下敗將,你們算老幾,哪一個活膩了就出來,白吃教保君滿意。”


    已暗運功力,扣好飛刀,蓄勢以待。


    多多忙對三人道:“不許對我爹、我哥、我姐無禮!”


    阿郎首先迴應道:“多多,我答應你,但他們要保證不傷我。”


    皮蛋道:“我也答應你,如果你老哥不殺我的話。”


    大笨牛異想天開地道:“多多,你拉個皮條,幹脆叫你老姐嫁結我,就皆大歡喜啦。”


    這玩笑開得太大,小辣椒錢純純花容突變,罵不絕口:“賴蛤蟆,不要臉的大笨牛,天下的男人死光了,姑奶奶也不會看你半眼。”


    方自粉拳雙握,欲待給他一點顏色看看,山頭上這時有了動靜,有人丟下一塊石頭來,石頭上還綁著一塊布。


    阿郎拾起來一看,見布條上寫著:“小心繩梯”四個字。


    這無疑是空空的傑作,他識字不多,字跡歪七扭八,多一半還是用錯的。


    大刀錢四海本在伸長脖子偷看,阿郎好大方,送到他麵前去,錢四海卻反而別轉頭去不看了。


    大笨牛好不惱火,脫口罵了一句:“哼,老怪物!”


    大家退後一些,齊將目光投注在山上,不久,果見垂下一道繩梯來。


    繩梯一直在緩緩下降,下降至題詩石壁的下緣右側時始告停止。


    又是一道繩梯,停在石壁左側,很快便看見從上麵下來兩個人。


    一個是邪僧不了和尚,另一個人並非小和尚空空,及至距離拉近時,才看清楚原來是駝背叟。


    皮蛋道:“赫!這兩個老家夥搭上啦。”


    大笨牛道:“搭上才好,一次解決最省事!”


    駝背叟是殺害風塵雙俠的元兇主犯,邪僧不了是輪暴秋水寒的色狼,阿郎恨滿心田,怒溢眉梢,當下一言不發,已自揚刀騰空而起。


    “殺!”


    張小仙好快的動作,好準的刀法,先打出一把霸王釘,亂他耳目。


    駝背叟視準了無血刀是罩向他的上盤,急忙向外一蕩,哪知刀鋒一偏,卻先斬斷了一根繩索。


    “殺!”


    又是一聲嬌叱,飛上來一個人,是天魔宮主天魔女秋水寒,身輕如燕,掌力如刀。


    邪僧不了的注意力正放在阿郎身上,猛覺身後似有一股山一般的重壓撞上來,還沒有弄清楚來人是誰,更無還手的可能,悶哼聲中,已被震離繩梯墜下去。


    “野和尚,地獄裏的油鍋正等著你下去炸呢!”


    叱聲中,天魔女秋水寒電瀉而下,風狂雨驟、石破天驚,兩招快攻,連成一氣,兜頭蓋麵的打下去。


    哇!一聲慘叫,算是不了和尚的最後遺音,人尚未落地,命已經上了西天,被天魔女震得五髒碎裂,七竅噴血而亡。


    與此同時,張小仙連揮二刀,早將繩梯剖斷,駝背叟反擊無功,亦告失足墜落。


    “老駝子,今天你要倒黴,有八條命也活不了啦!”


    張小仙頭下腳上,挺刀疾追,駝背叟不愧為是一流好手,竟在無血刀下超生,以毫厘之差,飄落在地。


    不過,也已經掛了彩,頭頂之上被削去巴掌大小的一塊皮,已見到森森白骨。


    也活該他倒黴,什麽地方不好落,偏偏落在秋水寒附近,雙腳未穩,又吃了天魔女的一掌,駝峰之上立刻開出一朵血花來,人亦搖搖欲墜。


    阿郎飄身落地,秋水寒的第一句話便是:“孩子,你們是如何逃過那一場大火的?”


    皮蛋道:“秋阿姨,我們福大命大,找到了一個可以藏身的地窖。”


    四名金劍使者,十二名銀劍使者已到,早將駝背叟圍困起來,秋水寒道:“這駝背老兒跟你們又有何過節?”


    張小仙恨聲說道:“他是殺死風塵雙俠的元兇主犯。”


    天魔女玉麵一寒,道:“殺人償命,那就處死他吧!”


    “是,宮主!”


    冷霜霜,徐雪梅同聲應是,拔劍而上,就要代為行刑。


    阿郎不表同意,道:“謝秋阿姨的盛情,還是由我們白吃教自己來幹比較好。”


    皮蛋接口道:“是嘛,自己動手才覺得爽快,有成就感!”


    拍!拍!手起掌落,先賞了駝背叟兩個嘴巴子,他手勁極重,駝背叟又有內傷,實在承受不起,當場掉下幾顆牙,吐出一口血來,人也歪歪斜斜的倒下了。


    正好給了大笨牛一個好機會,跳上背去,拿他當馬騎,口中大聲嚷嚷著:“駕!駕!”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駝背叟拚足全力,忽又挺身站起,將大笨牛摔了個四腳朝天。


    大笨牛好不惱火,張口就罵:“媽的,死駝子,原來還是一匹瘋馬,看小爺爺我怎麽治你。”


    飛起雙腳,通!通!兩聲踢在駝背叟的腿彎處,駝背叟雙腿發軟,立又跪下去。


    大笨牛貪心不足,還想上去過過癮,皮蛋道:“該我啦!”


    跳上駝背叟的肩頭,硬將他壓倒在地,就騎在他的頭上,顛顫著,唿喊道:“駕!


    駕!”


    他樂昏了頭,犯了一個大錯誤,兩條腿就在駝背叟的嘴邊,被他張嘴一口咬住了。


    “奶奶的,你還會咬人,老子拔掉你的狗牙!”


    皮蛋說拔牙,並沒有真的拔,而是在他的腮幫子上插了一把飛刀,直從左邊插到右邊去,駝背叟奇痛難忍,不得不鬆開口。


    馬屁大王騎了不會兒,又換上張小仙,一邊在他頭上磨刀,一邊把他當馬,一邊故意在向公孫長風、西門敬德示威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駝背老兒就是一個活榜樣,你們如果不想這樣,指點你們一條明路,自殺好啦!”


    駝背叟已癱瘓在地,阿郎興味索然,無血刀寒芒暴吐,一刀便將他的腦袋砍成兩半,比切西瓜還要爽快利落。


    直看得大刀錢四海頭皮發炸,一股寒意直從腳底板升上來,招唿兒子錢大進,女兒錢純純,退到一邊去。


    阿郎道:“秋阿姨,最後一名色狼也查清楚了。”


    秋水寒聞言精神一振,道:“是哪一個?”


    阿郎道:“是怪道張半仙。”


    皮蛋道:“已經把他閹啦。”


    大笨牛道:“本來昨晚就可以把他宰掉,無情神尼那個老頑固不許我們在斷情庵裏殺人,被他逃得一命。”


    天魔女秋水寒道:“可知這個狗道士的行蹤?”


    多多道:“凡是到桐柏山來的天下英雄,全是為了聖僧哈裏巴的寶藏,在此事尚未水落石出之前,相信他不會離開的。”


    秋水寒銀牙緊咬地道:“沒有離開就好,就算將桐柏山翻過來,本宮主也要將他碎屍萬段,阿姨想就此告辭。”


    大笨牛道:“秋阿姨不想挖寶?”


    秋水寒目注阿郎,笑道:“錢財乃身外之物,夠用就行,阿姨也不想發大財,隻等殺掉那個狗道士後,便和我兒子同返天魔宮,安享餘年,不再涉足江湖。”


    語音一頓,環顧一下遍地橫屍,接著又說:“奇珍異寶,可遇而不可求,你們也用不著拚死拚活,凡事隨遇而安就好。”


    阿郎鄭重其事地道:“其實我們也不是想發財,隻因藏寶圖是張爺爺、張奶奶遺留下來的東西,總得有一個結果才對得起兩位老人家。”


    多多道:“假如發了財,我們也不會留著自己用,會辦許多許多救濟大會。”


    皮蛋道:“要是學會了什麽出神入化,可以移山倒海的武功,更可替天行道,打抱不平。”


    大笨牛神氣活現地道:“對,就這麽辦,救濟大會之後,咱們再辦一個打抱不平大會。”


    阿郎道:“救濟大會是請窮人吃飯送銀子,打抱不平大會如何辦?”


    這下可把大笨牛難住了,他本是順口一句話,未及深思,聞言傻楞愣地道:“這當然還要請老大來動腦筋。”


    引得秋水寒、冷霜霜、徐雪梅等人都笑起來。


    笑聲中,一行幾人便即告辭而去。


    波羅門主阿巴達,總護法烏克拉,以及門下的四名番僧,卻迎麵行來。


    他們可不是空手而來,還抬著兩架用竹子做成的雲梯,往石壁下麵一放,長度正好達致題詩之處的頂端。


    換句話說,隻要有這兩架雲梯,便方便多了,可將整個石壁任意挖空,令寶藏無所遁形。


    張小仙看在眼中,對阿巴達道:“掌門人,高明。”


    “阿彌陀佛!”阿巴達宣了一聲佛號,道:“張教主,要不要上去試試?”


    張小仙雙眸之中閃過一抹狡黠的目光,詭笑道:“掌門人請,本教主不想撿別人的便宜。”


    阿巴達也不再客套,立與烏克拉登上雲梯。


    張小仙不撿人便宜,西門敬德和公孫長風卻是撿便宜的專家。


    阿巴達、烏克拉才登上去丈許高,二人已掠頂而過,各占一架雲梯,飛快的到達題詩之處。


    尚不止此,公孫龍、公孫虎、公孫豹、公孫美,西門英、西門雄、西門傑、西門亮,乃至二派所有的高手,皆轉移陣地,來到石壁之下,展開一場雲梯爭奪戰。


    阿巴達好大的度量,與烏克拉等番僧一齊退到十丈以外去,雙掌合十,猛念阿彌陀佛。


    錢四海父子兄妹本有蠢動之意,見此情景,亦靜下來按兵不動。


    張小仙乃是絕頂聰明之人,心知番僧詭計多端,坐觀龍虎鬥,待二世家兩敗俱傷,甚至同歸於盡時,再行采取行動,坐收魚翁之利。


    暗罵一聲,“老狐狸!”再默察一下整個情勢,阿郎已了然於胸,默不吭聲的領著多多、皮蛋、大笨牛悄然退走。


    大笨牛道:“老大,咱們不挖寶啦!”


    阿郎道:“當然挖。”


    皮蛋道:“那為何臨陣退卻。”


    阿郎道:“寶藏根本不在此地。”


    多多愕然道:“不在此地?”


    張小仙條理分明地道:“我仔細觀察過,題詩石壁,是一整塊大岩石,不可能有洞空秘窟存在。”


    多多道:“可是,詩句說寶藏盡在此山中。”


    阿郎道:“此山非彼山。”


    皮蛋道:“是哪一座山?”


    阿郎道:“我懷疑是十裏外被陽光反射的那一座山。”


    四人一齊迴頭,石壁上尚有餘光,將對麵十裏外山上的景物牢記在心,放步如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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