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妄的傷本來就是半好不好,休養了幾天也就能活蹦亂跳的上躥下跳了。等他好了沒幾天,就被白澈那幾個人拽著去玩。


    和跟鄭冕的時候也大差不差,花天酒地,紙醉金迷,隻不過一個玩的是文場子,一個玩的是武場子。這裏的女人什麽的都是自願的,也沒有那麽多糟心的買賣,可鄭冕那裏就不一樣了,能把人給玩死。


    “聽小王八說,東都新上了個頂好的菜,今天就叫過來咱哥幾個嚐嚐。”


    “有多好?”


    “尤物。”


    幾個男人哄笑了起來。


    陳妄半躺在包間的沙發上抽著煙,懷裏的女人緊緊依偎著他,手指探進他的衣服,開始撫摸著他的胸膛。眼神也不閑著,眉眼如絲地看著他。


    “陳先生,跟我在一起還抽煙啊?”


    聞言,陳妄笑了笑,把煙從嘴裏拿出去按在桌子上熄滅,轉頭看向了懷裏的女人,吻向了她的唇,長驅直入,探進她的口腔。


    門被緩緩推開,小雪率先走了進來,許負跟在她的後麵。


    她今天被化了點淡妝,擦了點東西遮住她眼下的青黑和嘴唇的蒼白,氣色一下子就被提了上來。頭發也散開了,顯出一種特有的風情,很嫵媚。


    陳妄正和身上那個女人打得火熱,女人的衣服都要全被退盡了,胸膛坦坦蕩蕩地裸露在外麵,就差一步就要進行下麵的動作了。他聽見動靜,抽出眼來看的時候,看見了她。


    就是她,他不會看錯。


    陳妄來不及多想,坐正了身子,扯過一件外套扔在一個把頭埋在男人□□來迴運動的女人的頭上,蓋了個嚴嚴實實。


    陳妄看著穿成那個樣子的許負,冷斥道:“你來這幹什麽!”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許負,在他的眼裏,她一直都是學生模樣的,膽小,有點慫,人生信條就是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很會擺爛。


    不是現在這樣。


    “陳妄,她就是小王八說的那個新來的,你認識啊?”


    白澈看清了許負的臉,扯了扯旁邊的那個人,示意他別再說了。要知道是許負,他死也不會帶陳妄來的,陳妄為了她,命都丟了半條了。


    許負看見了陳妄,臉直接白了一個度,像是被什麽定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動也動不了。直到小雪扯她的時候她才反應了過來,她抬起頭看向陳妄,隻一眼就收迴了目光,轉身就要跑。


    給她留下最後一點淨土吧,不要讓他看見她現在的樣子。


    “許負,你幹什麽去!”


    小雪想扯她,卻一把拽空了。


    “站住。”陳妄冷聲開口,不等許負停下,就有人把她攔住了。“別轉身。”


    他給那幾個人使了一下眼色,他們意會,收拾好自己身上的衣服,順帶讓身旁的女人也收拾好衣服。


    “好了。”


    許負聽他的話轉過身,低下頭,不去看他。


    “為什麽來這裏?”


    許負暗暗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時,眼底一片清明,“缺錢。”


    “所以你就幹這個?”


    “不然呢?”許負說的很自然,“這個來錢快。”


    陳妄看著她,忽然瞥見了她的手腕,上麵空空如也。


    “手鏈呢?我送你的那個。”


    “賣了。”


    陳妄看著她,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賣了多少?”


    “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說,她不是為了錢賣的,是她自己不想要。


    “孟澄的那些利夠你吃多少年的了,你缺的哪門子錢?”


    許負忽然笑了一下,嗓音中都泛著冷意,“那你以為我為什麽來這?寂寞的沒辦法排解了?”


    “別他媽犯賤!”


    陳妄猛地站了起來,手邊的酒杯被他碰倒在地,碎成說不清的碎渣。


    “我犯賤了怎麽著?關你屁事!”


    這是許負第一次跟他發脾氣。


    陳妄死死地盯著她,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似乎要從她的腦子裏跳出來。忽然,陳妄笑了起來走到她身邊,伸出手為她整了整頭發,“你不是出來賣嗎,我買你。跟我做一次,要多少錢我都給你。”


    許負像是驚弓之鳥一樣猛然抬起了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那一層薄薄的粉底遮不住她的情緒,她剛才的氣勢一下就沒了,像是極其害怕的一樣搖著頭。


    陳妄看見,她的眼眶紅了。


    “不,誰都行,就你不可以。”


    她可以接受自己淪為一個□□,但她無法接受見過她所有下賤模樣的嫖客是她愛的人。她可以接受自己成為一個罪不可赦的惡人,但她無法忍受連自己的愛情也要在這種關係之下避人耳目,抱頭鼠竄。


    她什麽都不剩了,她的父親不愛她,她的母親死了,她的靈魂也被自己親手弄得如此肮髒,就連唯一愛她的羅茵,也生死未卜。她把陳妄小心翼翼地藏匿在心裏,把她的愛意小心翼翼地藏匿在心裏,不讓任何人發現,那是她的希望,那是她最後的淨土。


    她是肮髒的,她的靈魂是髒的,她的過往是髒的。


    但她的愛情還是幹淨的,聖潔的,不曾被玷汙的。


    如果不是陳妄,髒的隻是她,而不是他們。


    她已經置身淤泥了,再多一點又有什麽關係。


    可是陳妄不行,他還是幹淨的。


    陳妄看著她的眼睛,那是種不會讓人錯認的情緒。


    恐懼。


    她害怕他。


    堅定。


    她討厭他。


    “許負,”陳妄壓低了聲音,掩飾住自己的哽咽,乞求一般,“你說過你喜歡我的。”


    “那是過去的事。”許負把頭撇向一邊,“那時候你不是現在這樣的,我也不是。”


    “因為孟澄?”


    許負看向他,直直地,“是。”


    “許負,你可真是好樣的。”


    “你到底想幹什麽?”


    白澈看著許負,急得都要發瘋了,這娘們怎麽這麽不知好歹,陳妄給她機會都不要。


    陳妄努力克製著,沉聲問:“你在這裏幹了多久了?”


    許負不說話了。


    “你不說我也能查的出來。”


    她還是不說話。


    “許負,我告訴你,今天開始,沒有一個男人會碰你!想要男人,就來找老子!”


    他無法忍受那些男人把她壓在身下,肆意的親吻,觸碰她,就連想一想,他都會瘋。與其那樣的話,他寧願逼她,也不會讓她在別人男人身下承歡。


    許負猛地推開他,咬著牙:“我死也不會去找你的!”


    “許負!”


    不知怎麽地,許負忽然抓住身旁角桌上的一個酒杯猛地朝他砸了過去,力氣不算小,直接把他的頭砸的鮮血淋漓。


    小雪一下就急了,按住她的手:“許負,你幹什麽?”


    陳妄摸了摸額頭上的血,想起來他在她房裏看到的那個煙灰缸,她就是這麽砸沈弄的嗎?


    許負還是咬牙切齒地說著:“陳妄,你他媽有本事就弄死我!”


    她怎麽能說出這種話,他怎麽舍得?


    “陳妄,你把我留下,又不給我留活路,裝的什麽好人啊?”


    “活路,什麽叫活路?”陳妄冷眼看著她,“我才是你的活路!”


    許負看著滿頭鮮血的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轉過身,推開擋著門的那兩個人,從房間裏跑了出去。


    陳妄轉過身,頹唐的看著滿屋的人。


    “都出去。”


    他們還想說什麽,白澈拍了拍身旁一個人的肩,示意他們別再多說什麽了。幾人出去後,關上門,就有人開始問白澈了。


    “白澈,她……”


    白澈點了一根煙:“剛才那個女人,可是陳妄放在心尖兒上的人。”


    “直接把她辦了不就成了嗎?還能虧了她?”


    “我也是這麽跟他說的,他清高,不願意。”


    正說著,陳妄就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白澈看了看他,有些猶豫地問道:“陳妄,你……”


    他頭上的鮮血已經被擦幹淨了。


    “我不想這麽對她的。”陳妄冷聲道,“她自輕自賤,怪不了我。”


    許負出去之後,小雪也被趕了出來,抓著她就問:“你是不是認識他?”


    “得罪過。”


    “那她還送你手鏈。”小雪問,“你是不是給他戴綠帽子了?”


    許負忽然笑了出來,“戴綠帽子?他多大我多大,沒有的事。”


    “那他為什麽……”


    小雪還想說什麽,王經理就看見了許負,把她拽到了一邊。


    許負知道,自從這次之後,她就在東都待不下去了。不用她自己辭職,財務就提前給她結了賬趕她走人。


    除了東都,沄市其他幾家也像是聽到了什麽信一樣,一聽見許負的名字,直接不要。


    陳妄辦的好事。


    許負酗了兩天的的酒,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趙醫生的電話催命似的打,她剛啞著嗓子接起了,就聽趙醫生在那邊號喪。


    “出事了,你快來醫院吧!”


    “羅茵死了?”


    “沒有,一兩句說不清楚,總之你快點來。”


    許負不耐煩的起身,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去往醫院了,趙醫生就在那裏等著她。


    “怎麽了?”


    “我剛收到通知,今天必須要把費用給繳清,我們才能給你外婆做手術,許負,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


    陳妄。


    許負明白是誰做的。


    他一定要這麽做嗎?


    許負想給陳妄打電話,撥出去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原來的電話號碼已經是一個空號了。


    怎麽就成了這樣呢,他們之間怎麽就成了這樣。


    她明明可以說兩句好話求求他的,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一見到他,情緒就一下子上來了,收都收不住。但其實,她並沒怎麽怨他恨他的。


    許負一下子癱倒在了醫院走廊上的鐵椅子上,頭深深地埋進了掌間。


    趙醫生勸不了她什麽,隻能輕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許負,去籌錢吧。”


    許負站起身,去樓梯間抽煙。


    一根接這一根地抽,抽完的煙蒂都放在那扇很久沒有打掃過的窗台上,窗台上的塵土積累成厚厚的一層。


    煙盒空了,許負把最後一根煙蒂夾在指間,打開那扇幾乎要散架的窗戶。


    尼古丁沒能降低她的焦慮。


    有風吹來,剛才唿出去的煙又全都還給了她,還報複性地帶了一點塵土。


    該死。


    許負最近常常夢到在祁鎮時的日子,那時沈弄還沒走,整天欺負她。六歲的時候,沈弄九歲,把她從兩米多高的樹上推了下來,樹枝把她的耳朵割開了幾乎一半,在耳後縫了一個很長的疤。


    日子太久了,她已經忘記那個時候的疼了,她隻記得那個時候的快樂,真摯的纏繞過她。


    她記不得和陳妄在一起時的快樂了,一想到他,心髒扯著嗓子眼的疼,疼得鑽心,疼得想死。


    後來,沈弄的爸爸被抓走了,他也不上學了,整天在街上晃蕩,欺負她欺負的更厲害,但他容不得別人欺負她一星半點,誰在背後罵她,兩拳頭揮上去把人家牙都能給打掉。


    但拳頭捂不住別人的嘴,該罵還是得罵,她就是個野種。


    野種也好過現在。


    羅茵生了病,一切都變了,她一步錯,步步錯。那個時候她就開始隨波逐流地擺爛了,謝致遠既然不愛她,羅茵又要死了,沈弄也走了,她怎麽樣自己也不在乎。可是遇到了陳妄,在他身上,她永遠無法擺爛,那是他唯一想要為之奮力一搏的。


    即使她再也不見他,也好過像個妓女一樣在他身下承歡。


    許負歎了一口氣,她還是什麽都做不了。


    “許負。”


    有人在她身後喚了一聲,許負迴過頭,白淨的帶著點少年氣的臉龐,是白澈。


    “你怎麽來了?”


    許負轉過身,有些驚訝地張了張嘴。


    跟上一次一點也不一樣,淺黃色的衛衣,深藍色直筒牛仔褲,紮著高馬尾,有些碎發散落在額前,嘴唇有些泛白,眼裏的那股子純勁能勾死人。


    又純,又帶著點風情。


    “你外婆的病有辦法了嗎?”


    許負盯著他的眼睛看,不說話。那眼神盯得人心裏發毛。


    “你這麽看著我幹什麽?”


    “有沒有辦法你心裏沒點數?”


    白澈笑了笑,用手指挑出她一縷頭發勾在指間,“這不是來給你指路了嗎?”


    許負往後退了一步,他手中的頭發也隨著她的動作輕巧的逃走了。


    “跟陳妄做一次?”


    “做他的情人。”


    情人,她上次也是這樣把李漁給坑的,老孫現在賠了錢,不知道李漁怎麽樣了。


    許負把頭轉向窗外,窗戶上的泥點和紗窗上的各種汙垢把整個窗外都遮的嚴嚴實實。


    “除了這個,我什麽都答應你們。”


    “為什麽?陳妄其實挺喜歡你的。”


    “可是我討厭他。”


    許負還是看著窗外,身子一前一後地晃動著。那樣的眼神,純澈,幹淨,不死不活。


    她明白陳妄是喜歡她,可陳妄不愛她,他對她的喜歡不過是對著一個貓兒狗兒的喜歡。她不喜歡陳妄,她討厭陳妄,可她仍舊愛他。


    白澈看著她,冷聲道:“你以為你有別的路可以走嗎?”


    許負聞言,忽然笑了,她當初也是這麽跟李漁說的。


    笑著笑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白澈不是在說笑,他說的是真的,陳妄真的要對她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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