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奇,看見了嗎,人家許負是喜歡你呢,這還不得親一個?”


    謝圖南見不得她有一點的鬆快,又挑起了他的事。


    他不說還好,一說出來都開始起哄了。


    孫奇也喝了酒,被他們一開玩笑就開始有點上頭了,拽著許負的胳膊一下就把她提了起來。


    他知道許負瞧不上他,但現在還至少能撈點便宜,虧不了他什麽。


    許負見他真要動手,眼神霎時冷了下來,直直地看著他,在這音樂嘈雜聲色犬馬的環境下,一字一句地對他說:“你要是敢碰我,我就弄死你。”


    她的聲音也與這裏格格不入。堅硬,冰冷,刺入骨髓。


    而這裏,假象,虛偽,惡意橫生。


    孫奇聽的清清楚楚,她說的每一個字,都能穿過這裏的頹廢荒唐深入他的內裏。寒意從腳底貫徹全身,不知怎的,他甚至有那麽一瞬間的相信她真的會那麽做。


    但他不知道,這是許負慣用來對付小混混的伎倆。


    周渡教過她,這些半大孩子大都沒什麽本事,也沒見過什麽風浪,隻會挑比他們還老實的嚇唬,就比如許負這樣的見著比自己橫的,照樣得夾緊了尾巴做人。碰到這種人,就是比誰硬來的,隻要在氣勢上贏了,那人基本上就不敢怎麽樣了。


    一開始覺得他在唬她,但後來還發現這招真挺好用的。


    隻要把眼神把握到位了,語氣拿捏好了,基本上可以解決百分之八十的麻煩。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孟澄嫌她囉嗦,一腳把人踹地上起不來了。


    但這次這麽多人在這,還都是孫奇的幾個哥們,要真停了手,那臉可就丟大發了。


    “你他媽嚇唬誰呢?”


    孫奇冷笑了一聲,抓住她的脖子作勢就要親上去。


    忽地,一道力猛然襲了過來,捂著他的嘴直接把他給撂地上了。


    許負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砰”的一聲,然後孫奇就躺在地上了。


    座位上的幾個人不管醉沒醉的都來了精神,抬起頭看向來人。


    那人比孫奇幾乎高出了一個頭還多,很瘦,穿著白色衛衣,藍色牛仔褲,一身休閑裝,動起手來毫不留情。


    看著大概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分明的下頜線,刀工斧鑿一樣的臉,無處不是鋒利,無處不是勾人。


    “他們誰啊?”陳妄抓過她的手把她扯到身後,冷聲問道,“你他媽長本事了,來這種地方喝酒?”


    “我喝過的酒還少啊?”許負輕笑,夠著腦袋往他們那裏看了一眼,衝陳妄搖了搖頭:“不認識。”


    孫奇已經被他們幾個扶著起來了,看清了陳妄的臉就衝過去拽他,“你誰啊?敢打老子?”


    陳妄皺著眉頭瞥了孫奇一眼,好歹養了這麽久的白菜,他還沒吃上一口呢,怎麽能讓個野豬給拱了。


    許負惡趣味的聳了聳肩,“我給你騰地方?”


    陳妄點了點頭:“去找小東。”


    見他要來真的,許負就急了:扯著他的胳膊就要攔他:“迴家了,我餓了。”


    “餓一頓。”陳妄按著她的肩膀把她轉過去,伸手招唿小東過來把她帶走,許負怕他動粗,不肯走。他本來就喝了酒,現在脾氣更不好了,對著許負就吼:“你他媽還護著他!你知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你是個女孩,你以為誰都能占你便宜嗎!他是你的誰,就能對你動手動腳的?”


    許負被他這麽一吼也嚇了一跳,怔怔呆呆地看著他,甚至都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麽,張著嘴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見她不吭聲,他的脾氣又上來了:“說話!”


    許負看著他的眼睛,吭了半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你,你那麽緊張幹嘛?我又沒有什麽事……”


    “我緊張你媽呢!”陳妄被她氣得不輕,抬手把她給扒拉到一邊去,招手讓小東過來看著她。


    許負看著挺硬,實際上就是個軟饅頭,跟孫奇他們還能裝一裝,碰見陳妄直接泄了氣,重話都不敢說一句。


    陳妄不再管她了,把注意力轉移到孫奇身上。


    他的眼皮有些慢慢跳動著,雙手都插在衛衣口袋裏,掩飾著唿吸聲節律的變化。眼神微動,陳妄肆無忌憚地打量著眼前的男生,和這裏一樣,嘈雜荒謬不知所歸,浪跡在街頭巷尾的老鼠。


    和許負完全不一樣。


    他有著許負羨豔不來的無憂無慮的生活,卻做著能死不死要活不活的事。


    “裝什麽孫子呢?”孫奇上前提起他的衣領,墊著腳,有點費力,“告訴你,許負是我的女人,少打她的主意!”


    許負是他的女人?


    陳妄的神經抽疼抽疼的,指節克製不住的顫抖著。他忍不住了,一拳招唿在了孫奇的臉上,再一次把他幹倒在了地上。


    這一次不一樣了,這次陳妄是用著力的。孫奇倒在地上,不停的蹬著腿,怎麽也起不來了,嘴裏吐出兩顆粘黏著濃稠鮮血的牙齒。


    許負把這一幕結結實實地看了個遍,也不聽小東說了什麽,撒丫子就朝他們跑了過去。


    “陳妄!”


    她低頭看了眼孫奇的狀況,拿出手機就開始打救護車的電話。


    電話還沒接通,陳妄就把她的手機搶了過去按了結束通話。她還想說什麽,陳妄就忽然把她扯進了懷裏,許負一聞,滿身的酒氣。


    剛在沒離那麽近,又是在酒吧,還沒覺察出來,現在貼在他身上,簡直能把她熏死。


    煙酒混雜在一起,構成了一個完整的,頹唐的他。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所有的濃烈一股腦全都灌入她的身體。


    她聽不到音樂聲,跳舞聲了,她聞不見煙味酒味□□味了,她看不見紙醉金迷燈紅酒綠了。她的聽覺,嗅覺,視覺,觸覺,全都是他給予的。


    許負喘了口氣,抬起頭問他:“你又喝酒了,這是喝了多少?”


    陳妄皺著眉看她,一開口還是想罵她,但這個地方也不太合適,隻能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迴家!”


    許負也不知道哪裏得罪到他了,也隻能悻悻地跟在他後麵。


    “對她這麽好,你知道她是什麽人嗎?”


    謝圖南忽然開了口,當著所有人的麵大聲的說。


    那些字眼一個不落的全部進入她的耳中,許負猛然一滯,微微偏過身子,側眼看著他,胸口因為激動而上下起伏著,“謝圖南!”


    “我告訴你,她是……”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讓你出不了這個門。”


    陳妄把許負重新摟在懷裏,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害怕。他讓黃慚查過了,謝圖南和許負是什麽關係,他看得出她不想讓他知道,那他就不知道好了。


    謝圖南閉了嘴,他知道無論他說什麽,這個男人還是會一如既往的護著她,那又何必去說。


    隻是他不甘心,憑什麽,一個私生女,鳩占鵲巢了這麽多年,把他和他媽害得顛沛流離了這麽多年,到頭來一點報應都沒有,安安穩穩,穩穩當當。有人疼,有人愛,有人護著。


    謝圖南目睹他們兩個出了門,把剛才自己點的酒全部喝光。


    迴到家,陳妄的臉色還是很不好,不知道是因為沈弄氣得還是被許負氣得,總之看哪哪不順眼。


    陳妄平常不生氣,一生起氣來很不平常,臉黑的跟她外婆做的鍋貼一樣。她也不敢多說什麽,戰戰兢兢地坐在他身邊,兩隻手放在膝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還時不時地偷看著他。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中間隔得距離能跑馬了。


    她又偷看陳妄一眼,好巧不巧,這一次還讓人給發現了。陳妄沒好氣的說了一聲:“你看夠了沒有?”


    “看夠了。”許負呆呆地說,收迴目光。


    見她沒有一點要找他說話的意思,陳妄隻能自己開了口:“我生氣了你知道嗎?”


    “知道。”許負還是二愣子一樣,隻說了兩個字就閉上了嘴,不肯再多說一句了。


    陳妄的臉色沉得更厲害了,“你知道我為什麽生氣嗎?”


    “因為酒吧裏的那些人?”她試探性地開了口。


    陳妄站起身,坐到許負跟前的茶幾上,眼睛直勾勾盯著她,“你知不知道你是個女孩,你怎麽能隨便讓人毛手毛腳?”


    許負也很委屈:“我還沒讓他親呢,而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這不是不想把事鬧大嗎?”


    “沒讓他親?那你讓他幹什麽了?”陳妄直接給氣笑了,臉朝她逼近過去,沒等許負反應過來,湊到她的嘴上,忽然親了一口。


    許負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先抿了抿嘴,好像還沒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怔怔地問:“你幹嘛了?”


    “我……毛手毛腳了。”陳妄笑,“感覺怎麽樣?”


    她似乎真的是在認真迴味,然後給他下了一個定論:“沒什麽感覺。”


    陳妄深吸了一口氣,忍了下去。然後將兩隻手放到她的肩膀上,頗帶些語重心長的意味:“許負啊,你以後別讓那些男孩子碰你,別覺得麻煩就忍了,就算把事情鬧大也行,我給你罩著。”


    許負抬眼看向他,說難聽了一點,像是個護崽的老母雞。


    他在反複強調一件事,她也是個女孩,她也要保護自己。即使這在她的眼中這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是她眾多黑色中的一個汙點,絲毫不值得被提起,被記住。


    可是陳妄不行,他不能忍受。


    在他這裏,許負完整了。


    光明,溫暖,被珍視。


    他給了她她未曾擁有的一切。


    許負垂下頭,掩飾住自己眼中的慌亂,頹然地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陳妄也不再糾纏,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好了,時間也不早了,迴去睡覺吧。”


    她隨便衝了個澡就鑽進被窩裏躺著,但翻來覆去的怎麽都睡不著。剛才那個“沒什麽感覺”的吻在此刻的黑夜裏變得灼熱起來,一點一點啃噬著她的嘴唇,撓得她渾身難受。


    許負又咂了咂嘴,有股子煙味,有股子酒味。


    煙味是她的,酒味是他的。


    她的嗓子有些幹渴,又翻了兩下身才決定到外麵去找水喝。昏暗的客廳裏麵滲著些其他的色彩,是從那個房間散出來的。


    陳妄的房間門被虛掩著,有些微弱的光透了出來,暖黃色的燈光,暗藏著無盡玄機。


    “許負……”


    她聽見一聲隱秘的微弱的唿喚。


    像是某種指令,指引著她前行。


    許負不自覺地走進了那裏,空調的溫度開的很高,陳妄因為喝了酒,身上有些燥熱,把衛衣脫了下去扔在一邊,□□著上身。


    精瘦且布滿力量的肌肉,無一不透露著他的野性。


    瘦,且有力。


    和他的臉一樣,線條分明,刀工斧鑿。


    她上下打量著陳妄,光膀子的男人她不是沒見過,像他這麽好看的還真不多。許負很流氓的摸了摸他的嘴,還挺軟。


    陳妄動了動,她嚇了一跳,以為他就要醒過來,忙不迭地從他房間裏跑了出去,關上門開始雙手合上,嘴裏念叨著:“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戒色戒色,佛祖原諒我……”


    ————


    “小澄啊,你跟什麽時候認識的那個許負?”


    鄭冕雖然喝了很多酒,但隻是有點上臉,腦子還是很清楚的。


    孟澄開著車,透過後視鏡看他。


    鄭冕的臉屬於越老越有味道的那種,平時又注重健身,再戴上一個眼鏡,整個人顯得特別文縐縐的,氣勢壓著,他不說話,別人也不敢說話。


    他摘下來眼鏡,用西裝外套的布料磨蹭著鏡麵,一下又一下,慢條斯理。擦好眼鏡,鄭冕又重新戴在了鼻梁上,帶著些隱秘的笑意,像濃重的黑夜一樣。


    “你不說我也知道,從別人床上給救下來的,順帶著把人給收了。”鄭冕輕笑了一聲,“隻是這人幹不幹淨,老不老實,小澄,你總該留意一下吧。”


    “哥,她在我這跟了我一年半多了,一直都沒出過什麽差錯,我相信她,你是……”


    “沒出過差錯?”鄭冕正了正神色,“她倒是沒出過差錯,我就怕你出了差錯。”


    孟澄聞言,眼神微不可查的動了一下,他這話頭的意思他也聽明白了,許負有問題。或許這個,才是他叫許負來的真正目的。


    “我會注意的。”


    “不用你注意了,我替你注意過了。”鄭冕道,“她是你的人,你怎麽處理我不多管也不多問,隻是小澄啊,以後眼睛不能隻長在前麵,後麵也得多隻眼。”


    鄭冕又說:“我知道你是看她年紀小,像以前的你,對她多照顧了點,我也知道她辦事辦的好,辦的厲害,聰明,聽話,誰不喜歡這樣的人,可要是再有那麽點小心思,可就不太好了。”


    孟澄沒再說話。


    許負自從跟了他,他就從來沒懷疑過她,什麽事都放心交給她去辦,可現在鄭冕直截了當的指著他的鼻子說,許負有問題,他不能相信,也不能接受。


    在這陰溝一樣的地方熬了這麽多年,為了活命,他誰都不敢相信,直到現在終於有點小成就了,可以放下心來了,他不能再接受有人對他有任何的背叛。


    把鄭冕送走之後,孟澄又去喝了一圈酒才迴家。


    房間裏還是幹淨著的,許負會時不時的來他這裏一下,她見不得亂,就悶著頭給他收拾,指不定在背後怎麽罵他呢。


    他可以原諒她有一點的偏差,但要是真的做出什麽勾當,他能弄死她。


    孟澄喝了兩瓶酒,正打算讓人去查,就聽見了敲門聲。


    打開門,外麵的人他認識,是鄭冕的人。


    “小新?鄭哥讓你來的?”


    小新從背包裏拿出一遝文件遞給他:“他讓我給你的,說不勞煩你親自查了。”


    孟澄接過文件,正準備看,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是鄭冕的電話。


    “哥。”


    “小新把東西都送到你手上了吧?你好好看看,你那寶貝許負都幹了什麽事。”鄭冕頓了一下,又道,“其實她能力是有的,我也認可她,就是人不怎麽老實,你敲打敲打,到時候還能接著用。”


    孟澄的臉色沉了下去:“我會的。”


    迴了房間,他就開始翻看起那一遝文件了,臉色比剛才還不好,越往後越難看。看到一半,孟澄就直接把文件給摔了,拿出煙盒開始抽煙。


    幾根煙抽完,天已經大亮了,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光,拿出手機,連電話都不願意給她打了,直接給她發了個消息,讓她今天晚上去那個幸存者酒吧找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


    許負收到孟澄的消息,心裏有些打鼓,平常他有什麽事都是一個電話直接過來的,從來沒給她發過消息,這次倒是見鬼了。


    但她也懶得去多想,總得先把自己肚子填飽。


    她從床上起來的時候是六點半,陳妄出奇地還在臥室裏睡著。許負見他沒做飯,就自己把飯給做了,清粥和煎蛋,不算太油膩。


    做好之後許負就去叫他,敲了敲門,裏麵傳來一聲不耐煩的聲音,“門沒鎖,進來吧。”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打開門走了進去。


    開門之前她還和佛祖認過幾迴錯,誰知道陳妄整個人都裹在被子裏要死不活的。


    “你怎麽了?”


    陳妄病懨懨的:“頭疼。”


    許負走過去在他床前蹲下,掰著他的腦袋和自己的腦門抵在一起。兩個人離得很近,近到可以聽到彼此的唿吸聲。陳妄看著眼前的女孩,不自覺的舔了舔嘴角,想起她昨夜的話,什麽叫做“沒什麽感覺”?


    抵了兩三秒,她就站起來了,輕聲道,“低燒,死不了,我去給你找藥。”


    陳妄猛地空了一下,再看她的眼神就有些不那麽幹淨了。他驚了一下,人家才十七歲,他都在想什麽呢,禽獸!


    迴過神,許負已經從房間裏離開了,陳妄看著她的背影,給自己念了幾遍清心咒。


    十七歲啊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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