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日頭正毒,火辣辣地曝曬著大地。<strong>棉花糖小說網.tw</strong>


    灞水河上,幾艘大船緩緩停靠在堤岸邊,還沒等肩扛手提著大包小包的人群湧上碼頭,立時便有大批赤膊腳夫拎著扁擔圍了上去,爭先恐後,吵吵鬧鬧地招攬生意。


    而那些身穿薄布衫的馬車夫則矜持得多,隻是站在遠處,姿態優雅地輕掂著馬鞭,吊眼睨著擠得滿頭大汗的腳夫們,撇撇嘴角,很有些優越感地從牙縫裏吡出一句:“一群沒見過世麵的苦哈哈,鄉下佬。”


    有客人在揚手喚車,車夫們登即腳底生了風一般飛跑過去,堆起笑一迭聲地叫:“來了,來了,東西有小的來拿,客官千萬別累著了。”


    高二牛彎腰負著兩塊沉甸甸的粗鐵胚,小心翼翼地從跳板上挪上大堤,隨即加快了腳步,向碼頭上的倉庫行去。


    高二牛到灞水城碼頭來做苦力的時間不是很長,加上嘴拙木訥,因此時常受人欺負,為客人提些行李包裹的輕鬆活計是絕對輪不到他份上,隻能幹最髒最累的裝卸貨物的活。


    還好高二牛有一把子好氣力,活兒再重他都能吃得消,也不以為苦。


    “到明天才滿兩個月,除掉吃的用的,我現在已經攢了一兩半銀子,快抵得上爹在地裏幹半年的節餘了,早知道州府的錢這麽容易賺,早點來就好了……唉,可惜我吃得實在太多,要不然,恐怕已經滿了二兩銀子,就可以去城裏的大‘藥’鋪裏撿幾副好點的‘藥’,托人帶迴去給娘吃了。”


    高二牛腳步不停,搖頭摔去額上流下的一串汗珠。又想:“上次爹托信來,說家裏一切都好,娘的身體也有了好轉。叫我別記掛擔心,在外麵要吃飽穿暖。千萬別跟人家鬥氣逞強,好好幹自己的活,攢夠錢後就替我到隔壁村去說個媳‘婦’兒迴家,保準比村頭大嘎子的新媳‘婦’還水靈……嘿嘿,爹沒到大地方來瞧過,大嘎子的媳‘婦’兒算什麽?這灞水河上畫舫裏的那些姑娘才真叫漂亮,個個長得跟仙‘女’一樣,香噴噴的離岸幾竿子遠都能聞到。要是我能摟一個睡上一晚。那就、那就……嘿嘿嘿嘿。”


    外麵的繁華世界,讓原本純樸得如一張白紙的鄉村少年高二牛也時不時會產生那麽一些似乎不該有的念頭。


    正想到美處,冷不防側邊有一個提著包袱的馬車夫打橫搶到了前麵,高二牛一時沒能收住腳,直接就撞了上去。


    “唉喲喲……”


    這馬車夫當即被撞得成了滾地葫蘆,骨碌碌滾出老遠,包袱散開,裏麵的幾件衣裳和幾本賬簿散落一地,立即沾滿了塵土。高二牛本就壯實得像頭牛犢子,再加背著兩塊鐵錠。這一撞怕不有好幾百斤力,身體單薄的馬車夫如何承受得起?躺在地上“唉喲喲”地直叫喚,一時爬不起身。


    高二牛登時唬得呆住。杵在當場迴不過神。後麵一個商賈模樣,一張臉長得像根苦瓜的男子見狀,上來就狠狠甩了他兩記大嘴巴,厲聲斥喝道:“不長眼睛的‘混’帳東西,你要作死麽?”


    高二牛囁嚅著申辯:“我,不是我的錯,是他自己……”


    這長臉男子不由分說,又賞了他兩個耳光,橫眉怒目道:“大爺不管是誰的錯。你把大爺的衣服‘弄’髒了,就得該你賠錢。”


    一聽要賠錢。高二牛就慌了神,鼓起勇氣道:“大爺。你的衣服又沒‘弄’破,我幫你洗幹淨還不行嗎?”


    長臉男子冷笑道:“大爺是什麽身份的人,這衣服‘弄’成這樣還能穿麽?告訴你,大爺跟州府裏的都頭和刑名師爺的‘交’情不是一般的深,你要是不賠,大爺就拉你去衙‘門’好生吃上一頓板子。”


    “‘奶’‘奶’的,說打人板子就打人板子,衙‘門’是你家開的麽?”


    望見分開圍觀人群走過來的陳浩然,高二牛大喜,背著鐵錠蹬蹬蹬跑過去,叫道:“二少爺。”


    陳浩然一愣,仔細瞅了瞅他,奇道:“你認識我……啊,對了,你是狄安的表哥,叫高大牛還是高小牛來著?”他隻是看不慣這長臉男子仗勢欺人的嘴臉,興之所致出來打抱個不平,沒想到碰上的會是熟人。


    見陳浩然還能記住自己,高二牛很是驚喜,憨憨地笑道:“不是,二少爺,我叫高二牛。”


    呃,陳浩然‘摸’了‘摸’鼻子,道:“幾個月沒見,你快長成健美先生了……嗯,是說你長得結實,力氣也‘挺’大,背著兩塊鐵跑得跟撒歡的馬駒似的,這家夥你一指頭就能戳倒,為什麽不還手?”


    高二牛訥訥道:“我不敢,他是城裏的有錢人,打了他我怕吃官司。”民不與官鬥,窮不與富鬥,這是根深蒂固的古訓,高二牛雖然憨厚,這一點倒是明白透徹。


    那長臉男子在邊上觀察著陳浩然,估‘摸’不到他的來頭,走上前試探‘性’地拱拱手道:“這位小兄弟,請問你是?”


    陳浩然翻起眼道:“老子是誰關你鳥事。”


    長臉男子一口氣差點沒能接上來,麵皮脹得發紫,伸手哆哆嗦嗦地指著陳浩然:“你,好你個小子,給你臉你不要,還敢在大爺麵前撒野放狂,真是反了天了你,也不去打聽打聽大爺是什麽人。”


    陳浩然笑嘻嘻道:“你是誰啊?說出來聽聽。”


    長臉男子豎起大拇指朝自己‘胸’口一頂,得意地道:“大爺的大號叫慕容吹雪,複姓慕容,小子,知道什麽意思了吧?”


    陳浩然一撇嘴:“你娘的,要是西‘門’吹雪來了老子還會給點麵子,慕容吹雪算哪棵樹上的鳥?二牛,去把你挨的巴掌打迴來,再打到他吐血、吹血,不要怕,什麽事都有我給你扛著。”


    “是,二少爺。”


    高二牛一聽這話,興奮地大聲答應。立馬一直腰,背上兩塊鐵錠砰砰砸在地上,一伸手。就將慕容吹雪小‘雞’般輕鬆揪了起來。


    慕容吹雪拚命掰著高二牛快有自己大‘腿’粗的胳膊,卻哪能掰得動分毫?唬得眼珠子都凸了出來。直著嗓子大叫道:“大爺可是慕容世家的人,當今吏部尚書大人就是大爺堂伯的堂叔的堂哥,你們要是敢動大爺一根寒‘毛’,大爺我叫你們全家男的通通蹲大牢,‘女’的通通賣去……唉喲喂。”


    高二牛蒲扇一樣的大掌立時將慕容吹雪後麵的話拍進肚裏,劈劈啪啪連續甩了七八個正反大嘴巴,跟著把這廝摁倒在地,拳腳‘交’加。暴風驟雨般痛痛快快一頓好揍。


    慕容吹雪唿天搶地嚎啕起來:“唉喲喂,我的娘誒……爺,小人狗眼不識真人,求爺饒過小人這一遭罷,再打小人就要斷氣了。”


    陳浩然聽這廝的叫喚聲中氣十足,嘿嘿笑道:“二牛,隻管給我打,我叫你停才停。”


    直打到慕容吹雪口裏真吹出了血沫,隻是直‘挺’‘挺’躺在地下,有一聲沒一聲含糊不清地呻‘吟’著。陳浩然才叫了停,蹲下去審視這廝一番,嘻嘻笑道:“這家夥倒也經得起幾下。娘的,還裝死老子又要叫打了。”


    慕容吹雪身子一抖,趕緊睜開眼,皺起苦瓜臉悲悲切切地求饒:“爺,小人願意做牛做馬給爺賠罪,再打下去小人可真會死了。”


    作威作福橫行霸道的感覺還真他娘的爽,難怪人人都削尖了腦袋爭權奪勢,陳浩然腦子裏突然閃過這麽一個念頭,搖搖頭將之甩去。點著慕容吹雪的鼻子道:“你要是別的什麽人,打還你幾耳光也就夠了。偏偏你是慕容世家的人,所以才額外賞你這頓揍。”


    這橫小子難不成跟慕容世家有仇?慕容吹雪骨碌碌地轉動著眼珠子。等陳浩然帶著高二牛走遠,一翻身利索爬起來,也不管散落一地的衣裳賬簿,飛快跑到就近的一輛馬車邊,跳上去叫嚷:“快,去州府衙‘門’。(..tw好看的小說”


    陳浩然恰巧迴頭,望見慕容吹雪生龍活虎的“雄姿”,不由一奇,心道這廝莫不是屬蟑螂的?


    高二牛惴惴不安道:“二少爺,那家夥一定是報官去了,咱們躲一躲吧。”


    陳浩然嘿嘿笑道:“你怕了?要是真害怕就先走好了,我不怪你。”


    高二牛不假思索地搖頭道:“二少爺是我家的大恩人,你不走,我就不走,抓去坐大牢也不走。”


    陳浩然拍拍他肌‘肉’鼓鼓的膀子,笑道:“好,咱們就來個有難同當。”


    “什麽家夥這麽大膽,竟敢在灞水城打咱們姓慕容的人?真正是吃了霸王龍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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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州府衙‘門’裏,都頭慕容固一拳擂在桌子上,黑著臉大吼一聲:“來人,備馬,‘操’家夥。”


    皇帝也有叫‘花’子親戚,慕容世家自然更不例外。這個慕容吹雪雖然是慕容氏族中人,但屬於旁支中的旁支了,家道早已破落,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又好逸惡勞不願踏實務業,以往隻能有一餐沒一餐地‘混’日子。直到最近,才死纏爛打攀上都頭慕容固這棵樹,撈上一份差使後立刻人五人六地抖擻了起來。


    幾十個捕快兇神惡煞般一路直衝到碼頭上,周圍民眾紛紛驚慌走避。跟在慕容度身邊的慕容吹雪這輩子從沒如此威風過,心中得意非凡,隻覺這頓揍實在是捱得值,隻要再拿住那個敢跟慕容世家作對的橫小子,自己便算立下大功一件,說不定因此得到族中實權人士的賞識,從此之後一飛衝天風光無限。


    “就在那。”四處張望了一會,慕容吹雪在堤上一處樹蔭下發現目標,猶如看見了大堆閃閃發光的金銀財寶,神經登時亢奮到極點,絲毫不顧身上傷痛,一馬當先衝了上去,大無畏的勇猛氣概令一眾捕快自愧不如。


    陳浩然正和高二牛拉呱著,問起他怎麽會到灞水城來。高二牛抓著頭皮憨憨道:“我飯量太大,一個人比五六個人吃得還多,家裏沒法子養活,就隻好跟同鄉出來了。”


    陳浩然哈哈笑道:“原來你是個飯桶。嗯,你這身好力氣當腳夫也可惜了,有沒有想過幹點別的什麽?”


    高二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隻會幹賣力氣的活。別的什麽也不會。”


    陳浩然大包大攬道:“那沒關係,你隻管說想幹什麽,我來替你安排。不會先學著就是了。”


    高二牛大喜,想了好一會兒。說:“二少爺,我想學鐵匠的手藝,成不成?”


    陳浩然為之啞然,重重敲了敲這渾小子的腦袋瓜子:“你就沒點遠大的理想麽?沒出息,算了,就先依你自己的意思罷。”


    “大膽賊人,還不跪下伏法?”慕容吹雪威猛凜凜地衝至。


    高二牛虎地跳起,嗡聲嗡氣怒喝:“敢動二少爺一下。我就一拳把你捶成‘肉’餅。”


    望著怒目金剛般杵在眼前的高二牛,慕容吹雪的身子立即矮下一大截,嗖地退出老遠,比來時的速度更快了好許,感覺安全後放聲吆喝:“賊人竟然還敢拒捕,好,定叫你們罪加一等。”


    慕容固率眾捕快趕上,不耐煩地搡開這廝,喝道:“將他們拿下。”


    四五個捕快應聲出列,撥出鋼刀揮舞鐵鏈搶上前便要捉人。高二牛心中大急。伸出雙臂摟住旁邊一棵大柳樹,厲喝一聲,體表健肌霎那墳突。青筋更如一條條碩大的蚯蚓般暴漲,竟是生生將這棵楊柳連根帶泥拔起,大叫道:“二少爺快跑,我來擋住他們。”


    這渾小子竟能倒拔垂楊柳?陳浩然一樂,這可不是個現成的李元霸式的小弟麽?


    “唿”地一聲,高二牛抱樹全力勁掃,高達七八米的楊柳掃起來可真夠瞧的,數丈方圓內登時風聲唿唿塵土飛揚,那四五名捕快躲無可躲。被掃得橫飛倒跌,鎖鏈鋼刀四下墜地。


    “賊子厲害。大夥兒小心,先圍住別讓他們逃了。”


    眾捕快見高二牛神力驚人。均心生戒意,紛紛亮出兵械。高二牛又即焦急地大叫:“二少爺,快跑呀。”


    “跑?今日若是叫你們跑了,我慕容固枉稱河東道第一捕。”


    慕容固沉臉冷哼:“蠻力匹夫,也敢猖狂?爾等讓開,待本都頭來對付這賊子。”


    “鏘啷啷。”慕容固從幾名捕快腰間拽出幾根鎖鏈,絞成兩丈餘的長鏈,抖腕一揮,長鏈毒蛇般疾躥而去,卷住楊柳樹杆。


    高二牛隻覺一股大力湧來,楊柳便‘欲’脫手而飛,狂吼一聲,迸出全身氣力往迴奪,長鏈被繃得筆直,兩方僵持不下。


    “好個小賊,倒是小瞧了你,還不給我撒手?”


    慕容固一擊之下未能競功,頗感驚異,跟著疾速翻腕將長鏈纏上手臂,提運內氣全力迴扯。


    高二牛隻是天生神力,未經訓練不善運用,終歸抵不過武術高手凝聚一點的巧勁,楊柳登時脫手遠遠飛出。


    “糟了。”


    慕容固斜眼一瞟,頓時暗叫不妙,那棵楊柳飛墜的下方正站滿了看熱鬧的民眾,這一砸下去,不死也得重傷幾個。


    人群大‘亂’,‘欲’逃不及,個個放聲驚叫起來。危急時刻,急速砸落的粗大楊柳忽地停滯在半空中,又唿地倒飛迴堤壩上。


    陳浩然隨意接住楊柳,就若把一枝玫瑰順手‘插’入‘花’瓶中一般,又將之端端正正塞進原先的泥坑裏,慢條斯理拍淨手上泥土,笑嘻嘻道:“那位都頭大人,我現在還要辦點事,能不能通融一下,等會再來抓我?”


    修行者?慕容固這一驚非同小可,忙悄悄指示身邊一個屬下趕緊去慕容府報信,拱手道:“不知真人大駕光臨,慕容固冒犯了,敢問慕容世家何處得罪過真人,惹得真人出手懲治慕容氏族中人?”


    強行‘逼’著老子娶慕容大小姐算不算得罪?陳浩然古怪地嘀咕,正要說話,忽然望見灞水河上遠遠駛來一艘大船,也不再跟他羅嗦,徑直飛上空中迎上前去。


    二少爺原來是會飛的仙人,高二牛一張嘴張得老大,半天合不攏來。


    望得慕容固怒氣衝衝、殺氣騰騰的眼神大刀一般砍過來,慕容吹雪一屁股坐倒在地,一張苦瓜臉苦得不能再苦,‘欲’哭無淚:“唉喲喂,我的娘誒,我怎麽就撞上了這麽一位太歲?”


    順流而至的是一艘相當華麗的官船。此際主艙舷窗大開,艙內有四人迎著習習河風,一邊舉杯小酌。一邊欣賞邊上的數名歌妓彈琴唱曲,十分之愜意。


    外麵突然有人高聲喝叫:“這裏有沒有叫朱恆的兔崽子?給老子滾出來。”


    艙中四人神‘色’各自一變。齊齊往外探視,卻未見有船靠近。一個錦服青年將手中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怒形於‘色’道:“什麽人如此大膽,竟然欺辱到我朱恆頭上來了?”起身便要出艙去尋人。


    一個年過四旬麵容枯瘦的男子忽地一揚手,製止道:“朱少爺且慢。”


    朱恆愕然道:“連總管,怎麽?”


    連總管眼底閃過一絲‘陰’冷的微芒,道:“外麵來的人不簡單,朱少爺不可衝動。”他身邊的一個白袍人微微點了點頭。亦道:“不錯,來的是修行者。”


    朱恆的怒氣立即一抑,望向桌邊另一個英武漢子,皺眉道:“慕容世兄,我們已經到了灞水城,你可否清楚來者的身份?”


    這英武漢子便是慕容世家的大少爺慕容闞,他搖搖頭道:“我也不清楚,大家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心中驚疑不定,暗忖三叔慕容度到底為妹妹找了個什麽樣的夫家,派出這樣一個粗魯囂張的人物來應付二皇子的人。倘若把事態鬧得不可收拾,導致雙方都下不了台階可就不妙了。


    外麵那人又叫嚷了起來:“朱恆,你躲在裏麵做縮頭烏龜。不敢出來見老子麽?”


    朱恆怒火複燃,憤然道:“這廝未免太也無禮欺人,把我朱恆當成何等人了?”大踏步氣恨恨地衝出主艙。


    餘人緊跟著行出,抬頭一眼便望見一人叉腰傲然屹立在桅杆上,便如臨崖睥睨四方的雄獅,活脫脫擺出一副天王老子的威風神氣。眾人不由都是錯愕不已,修行者個個都有些傲氣是不錯,不過傲成這樣毫無品位風度的德‘性’卻也天下少見。


    朱恆仰首怒喝道:“閣下是何人?來……”


    “你就是朱恆?他娘的倒是個小白臉,接著罷。”


    陳浩然喝嚷得更為大聲。仿佛見了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不待分說。居高臨下淩空滿懷仇恨地劈出一掌。


    那白袍人眼神閃動,身形倏地急閃上前。堪堪將朱恆帶離原處,便聽得一聲悶響,朱恆原本站立處驀然呈現出一個放大了十數倍的掌形大‘洞’,結實的油漆柚木甲板紙糊般陷了下去。


    朱恆嚇出了一身冷汗,修行者他不是沒見過,也不是不知道厲害,卻從沒碰到過這般蠻不講理兇悍至極的家夥,二話不說就衝人下毒手。


    白袍人飛上空中,他不知陳浩然的來曆,壓住火氣冷聲道:“這位同道,這位朱公子隻是世俗中人,你卻見麵便‘欲’取他‘性’命,且不說壞了修行界的規矩,難道就不怕有*份?”


    “規矩?”


    陳浩然翻起眼,冷笑道:“跟我說規矩是吧?好,那現在就是你主動跟本大聖過不去了,成,想怎麽著比劃就來吧。”


    白袍人寒聲道:“休得強加不是,我海如天幾時主動跟你過不去?”


    陳浩然伸手一指底下的朱恆,道:“這小子得罪了本大聖,本大聖要他的命當然天經地義,你強出頭難不成還不算跟我過不去麽?”


    海如天麵‘色’一變,道:“之前大家彼此從未謀麵,朱公子又何曾得罪過你?”


    陳浩然嘿嘿冷笑:“要是他知道有我這號人還來灞水城,老子早去上京城滅他滿‘門’了,態度還會像現在這般客氣?”


    眾人聞言神‘色’均又大變,朱恆驚怒‘交’集,厲聲道:“我究竟在什麽地方得罪了你,對我竟如此怨恨刻骨?須知我朱家也並非任人宰割之輩,你口出這等狂妄驕橫話語,當真以為憑自己一點微末之技,便可予殺予奪天下眾生‘性’命不成?”


    那連總管眼中‘陰’騖漸濃,不可掩飾地流‘露’出一抹森冷的煞氣。慕容闞心下則連連叫苦,暗想三叔這次太過失策,怎麽就找了這樣一個高傲自大不明世事時務的修行者出來,恐怕慕容世家‘逼’不得已要與二皇子‘交’惡了。


    陳浩然滿臉驕狂之‘色’:“你以為本大聖沒這個能耐麽?”突地掠起,喝道:“斷。”


    海如天以為他要再行襲擊朱恆,正自警惕。眼神閃動間臉‘色’驟變,大喝道:“小心,停船。”


    毫無征兆地。前方河麵上湧起一‘波’白‘花’‘花’的水‘浪’,急劇卷湧著。翻滾著,轉瞬之間,便以讓人難以置信的速度飛快矗立成一堵峭壁般陡峻的水牆,足有二三十米高,將寬達裏許有餘的河麵隔斷,硬生生阻住整條灞水河的水流。


    碼頭上遠遠觀望的民眾眼見得如此撼天動地的奇觀,所有人都不禁駭得呆住。慕容固麵‘色’微是發白,擁有這種奪自然之威的實力的修行者他聞所未聞。暗道慕容世家何時結上了這樣一個對頭,實在是不妙之極。那慕容吹雪早已嚇軟了,癱在地上兩眼發直,形同白癡。


    官船上,朱恆的反應自不必說,海如天與連總管的震駭亦難以言表,麵麵相覷相顧失‘色’。這個半路殺出來的蠻橫無理的家夥竟能令大川斷流,這種超絕強橫的手段就算身為修行者的他們也是生平僅見,其實力豈非達到了渡厄期已是宗師級人物?隻怕舉手投足間便可收拾掉自己。修行界奉行的亦是實力說話強者為尊,陳浩然‘露’了這一手。即便再猖狂十倍百倍,這兩人此刻也隻有俯首恭聽唯唯諾諾的份。


    慕容闞又驚又喜,滿心的憂慮一掃而空。同時亦疑‘惑’地想,自家幾時招攬到了這樣一位實力強得堪稱恐怖的修行者,連自己都未聽聞過?


    官船桅帆高張,吃風順水行速頗快,片刻間已是距前方巨大的水牆不遠,‘激’流倒溯而迴,“嘩啦啦”洶湧地拍打在船首上,濺起大片大片‘激’烈的‘浪’‘花’。駕駛官船的水手們個個駭然驚唿,手忙腳‘亂’地降帆轉舵。卻又哪裏來得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官船向水牆直衝而去,水牆上方飛灑的‘浪’‘花’已然猶如從天而降的傾盆大雨般。劈頭蓋臉猛烈地打將下來,人人唬得麵白如紙魂飛魄散。


    連總管這時也飛上了天。與海如天束手無策地隨船而飛。此際逆流湍急水勢迅猛,河麵上布滿大大小小的漩渦,官船撞上水牆後勢必傾覆沉沒,以他們的能耐,救出船上幾個重要點的人物自然不難,但餘人卻也泰半兇多吉少了,更何況邊上那個家夥不見得就會任由他們出手而不加幹涉。


    “定。”


    陳浩然的喝聲中,疾如奔馬的官船陡地停了下來,船上的人立足不穩,紛紛跌倒滾作一地葫蘆。慕容闞功底頗算紮實,身手也相當利落,踉蹌兩步便穩下身子,順手還將旁邊的朱恆扯住,使其得免摔個鼻青臉腫。隻不過,暴雨般急驟的水‘花’卻是無能避開,霎時間被打得渾身透濕,澆成了落湯‘雞’。


    這一手令海如天愈加心驚,態度較先前大有改變,前倨後恭行禮道:“海如天失禮了,請問真人名諱?”


    陳浩然大剌剌地一擺手,道:“我又不是你的長輩,這些禮節就免了罷。嗯,名諱麽?人稱糊塗大聖的,就是我了。”


    “糊塗大聖?!”


    海如天動容道:“原來真人就是日前於烏方國力敵青龍真君的糊塗大聖?”


    老子的名氣這麽快就打響了麽?陳浩然心中大樂,老氣橫秋道:“不錯,正是本大聖。”他卻是低估了一個地行仙弟子名頭所帶來的影響力,雖然從烏方國返迴還未過一個月,但知曉糊塗大聖名號的人已經不在少數。


    連總管這時‘插’話道:“我是連榘,有幸得識大聖。敢問大聖,朱家公子到底何事冒犯了尊駕?或許其中有什麽誤會也未嚐可知。”


    狄小石瞪眼嚷道:“‘奶’‘奶’的哪有這麽多誤會?你們兩個是那個什麽二皇子叫來替姓朱的小子提親的對不對?娘的,你們來的時候就沒去打聽打聽,慕容荻那小妞是本大聖看中的人麽?要不然慕容家能請得動本大聖出山幫忙?你們說說,姓朱的小兔崽子敢跟本大聖搶‘女’人,老子滅他滿‘門’不算過分罷?”


    為了一個‘女’人就要滅人滿‘門’,這事如果不算過分,天底下還有什麽事算得上過分?眾人聞言均是啼笑皆非。慕容闞更是神‘色’古怪,他這一刻明白了,前些天秋鋒鏑與宋謙兩位真人從烏方國迴來後。所說的那位修行者,可不就是眼前這位粗鄙驕橫的仁兄麽?這糊塗大聖的身份配妹妹是足足有餘了,不過。這副作派德‘性’未免也有點兒……慕容闞突然感覺有點兒‘胸’悶頭痛。


    被陳浩然惡形惡狀一頓數落,連海二人滿心惱怒。卻又心存忌憚不敢當即發作。連榘忍氣吞聲道:“原來如此,請大聖息怒勿怪,我們來前並未聽聞過此事,朱公子絕非有意忤逆大聖,尚請大聖原諒。”


    陳浩然哼道:“本大聖做事向來光棍,看在你們也是修行同道的麵子上,就暫且先留著那小兔崽一條小命,接下來該怎麽著。你們就看著辦罷。”


    連榘與海如天得了麵子,神‘色’好看了一些,對視一眼暗詢對方心意。慕容世家的大小姐許婚可不是小事情,不可能外界連一絲風聲都不‘露’,何況所配之人為地行仙的弟子,對慕容世家而言亦是無比榮耀之喜,怎麽會隱而不宣?連海二人心知其中必有貓膩,但恪於形勢,什麽話都隻能悶在肚裏。


    連榘是此番前來提親的主事之人,當機立斷道:“多謝大聖大度包容。大聖既然中意慕容大小姐,朱公子提親之事自然是就此作罷,並向大聖賠罪道歉。”


    陳浩然老實不客氣道:“賠罪就免了。本大聖因為這件事‘精’神受到了創傷,就叫他賠點金子銀子或者珠寶什麽的來補償補償罷。”


    修行者向普通人敲詐勒索錢財,這可是天下奇聞。慕容闞瞠目結舌,頭痛立馬加劇,幾乎要捧著腦袋呻‘吟’起來,三叔這是為自己找了個什麽樣的妹夫,傳出去豈不要讓人笑掉大牙?家‘門’‘蒙’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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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榘一時還沒能迴過神來。遲疑道:“大聖的意思是,要朱公子賠錢?”


    橫鎖河麵的水牆高度這時慢慢下降。卻是陳浩然預先布置好的大陣中的晶石能量已然漸漸告磬,若想繼續維持。便須及時補充能量進去。陳浩然不想被人瞧出其中蹊蹺,索‘性’揮手撤去陣法,數百米餘長的水牆立時轟然崩坍,‘激’起小山一般的巨‘浪’,衝擊得官船枯葉般劇烈搖擺起來。


    船上各‘色’人等猝不及防,又即紛紛跌得七葷八素,驚恐萬狀地放聲尖叫,海如天變‘色’道:“大聖,你這是何意?”


    陳浩然擺明車馬道:“本大聖的手段你們已經見識到了,還用得著‘浪’費什麽法力?放心吧,死不了人。嗯,這‘精’神損失費,那小子賠還是不賠呢?痛快點給句話罷。”


    哪位地行仙會收下這麽一個毫無廉恥的家夥當弟子,當真是瞎了眼,白修煉了那身神通。連榘在肚裏狠狠地詛咒著,勉強擠出笑容來,道:“大聖願意如此解決,自是再好不過,隻不知大聖需要朱公子賠付多少才合適?”


    陳浩然隨意伸出一根手指頭,笑嘻嘻道:“連真人爽快,我也就爽快一點,叫他馬馬虎虎地賠個一萬兩意思意思就行了,不算多罷?”


    連榘鬆了一口氣,麵上笑容也自然了許多,笑道:“萬兩銀子,的確不多……”


    “等等。”


    陳浩然打斷他道:“我可不是說銀子,是金子,還必須是十足的赤金。”


    連榘的笑容仿佛被釘子釘在了臉上:“萬兩赤金?”


    陳浩然這個獅子口可就開得大了,別說世俗人家,就算對修行者而言,一萬兩赤金也絕對不是一筆能夠等閑視之的钜資,如果沒有特別需求,足可維持一個普通修行者二三十年的日常修煉所需。


    修煉就等於燒銀子,若有萬兩赤金之資,海如天也不會受聘入二皇子王府替人效命了,忍不住道:“大聖,這個數目會不會大了點?”


    陳浩然嘿嘿笑道:“朱家老子是大楚位高權重的堂堂大員,這點小錢怎麽會放在心上?再說就算有點困難也可以找人幫忙嘛,嘿嘿嘿嘿……我說海真人,我又沒讓你出錢,成不成你就叫姓朱的小子表個態好了。”


    海如天深覺有理,願不願意破財了結是朱家和二皇子的事,而且眼下還有連榘為首主事。自己何必在這時強出頭架梁子?當下不再作聲。


    他可以不說話,連榘卻不行。連榘名為總管,可不是管理什麽王府‘雞’‘毛’蒜皮之類事務的總管。而是擔當著二皇子登基大業所有重要事宜的中堅人物,這件事他必須出麵解決。


    連榘很有些傷腦筋。此次的原定計劃--提親。已然是被打消了,事先誰也沒能想到會有一個地行仙的弟子出來橫生枝節,為了與慕容世家結親而開罪這樣一位人物,後患實是無窮,二皇子決不會行此愚舉,連榘作主退讓一步無傷大礙。但陳浩然恃強硬行‘逼’著朱家賠款了難,那便等同於強壓二皇子,二皇子是否會甘受欺壓就難以預料了。連榘雖是二皇子引為股肱尊為上師的修行者,卻也無法就此擅作主張。


    沉默了一刻,連榘緩緩道:“大聖,世間黃白俗物對我等修道之人並無太大意義,心存貪戀反會影響道心有礙修行,大聖何必執意?”


    狄小石皮笑‘肉’不笑地道:“連真人,我其實呢,隻是個粗人,所以光明磊落的大道理就不說了。修煉修煉,修的是‘精’氣神。煉的就是真金白銀,那些修煉需要的輔材佐料哪一樣不得用大筆大筆的錢財去買?不用錢買,就得去偷去搶。既然要靠偷搶修煉,那我們也不消再修道,直接去殺人吸食‘精’元修魔得了。連真人,你覺得我說錯了沒有?”


    聽他沒遮沒掩地說出這番話,連榘與海如天均無以反駁,半響,連榘才道:“大聖既是決意如此,我也不便多勸,我們就下去征詢朱公子自己的意見罷。”


    朱恆的膽子不大。灞水河上的水流雖已恢複平靜,官船亦穩定下來。他嚇得還有些發抖。不過,朱恆倒也不算太笨。得到連榘的一個眼神暗示後,立即就領會到其意圖,向慕容闞求助道:“慕容世兄,小弟一片誠意向慕容小姐求婚,並無任何它意,也絕無冒犯大聖之心,這種要求實屬荒唐無理,若傳之出去,定會成為笑柄,到時你我兩家皆有損聲譽,更會令慕容小姐清白之名‘蒙’垢……”


    陳浩然砰地一巴掌,將麵前的一張上好檀木幾拍得粉碎,惡狠狠道:“朱大公子,別盡說些不相幹的廢話,慕容家的小姐現在是本大聖的未婚妻,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表示關心。萬兩赤金,你賠,還是不賠,利索點給本大聖一句話。”


    朱恆又嚇得一哆嗦。海如天和連榘麵‘色’同時一沉,慍怒道:“大聖,你……”


    陳浩然馬上轉過了一副麵孔,嘻嘻笑道:“兩位別見怪,我說了,我這個人的‘性’子是粗了點,不過還是明事理講道理的,再怎麽樣也不會不給兩位麵子對朱大公子動粗的,兩位盡管放心。”


    碰上這樣一個比市井流氓更要憊賴三分的貨‘色’,海連二人為之氣結,‘胸’頭一口惡氣壓了又壓,總算才生生壓了下去。誰讓人家背後有位地行仙,與之翻臉成仇實在不上算,況且這廝多少也留幾分顏麵給自己,能含‘混’過去也就罷了。海如天悶聲道:“大聖,我等受人之請,便須盡責而為,也望大聖明了。”


    陳浩然打哈哈道:“當然,這是當然。”


    看著朱恆戰戰兢兢‘欲’言不敢的狼狽情狀,慕容闞有點兒坐不住了,事情能夠這麽解決已經比較理想,不宜再引發新的矛盾。咳嗽一聲,道:“這個,大聖……”


    陳浩然飛快截下話頭:“大哥不要這麽生分嘛,雖然咱們是第一次見麵,不過以後終歸是一家人,叫我小狄或者妹夫就可以了,這樣才親熱嘛。”


    慕容闞胡‘亂’點點頭,他很想‘露’出點笑容來,但臉上肌‘肉’僵硬無比,最終也隻能咧了咧嘴。


    陳浩然又非常爽朗地笑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就不用說出來了,這樣吧,我就減一千兩,隻要他賠九千兩。大哥,這總夠意思了罷?一句話抵一千兩赤金,天底下可沒幾個人有這麽大的臉麵人情。”


    慕容闞又咧了咧嘴,滿腦子羹糊,也不知道自己應了句什麽話。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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