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蒼霖哈哈一笑道:“對,齊某早知道二位的來意何在,那一句話竟是多說了,二位請。”


    尤二通手挺七節刃鞭,尤三通高舉狼牙棒,各撿一個位置站好,就開始發動攻勢,齊蒼霖挺劍迎敵,三個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


    因為林佛劍事前已經把他們兩件兵器的特征問清楚了,所以齊蒼霖出招時十分慎重,劍尖絕不與狼牙棒接觸,也不與七節刃鞭的鋼圈接觸,這種打法自然很吃虧,可是他的劍法凝練,身手穩健,戰來依然從容。


    尤二通的刃鞭抖得哐啷直響,卻多半是虛招,攻擊的重點多半放在尤三通的狼牙棒上,而尤三通的狼牙棒雖舞得唿唿作響,攻擊的對象不是人身,卻是齊蒼霖的長劍,大概是利用棒上能飛脫的鉤刺取勝。


    齊蒼霖的劍很輕飄,用式尤絕,每次出劍,不但能避免觸及狼牙棒,而且專製尤三通握棒的手,更因為棒身比較沉重,換式不便,尤三通常被逼得退後避劍,往來數十個迴合,仍是不見勝負。


    林佛劍笑向尤麗娘道:“我的約定並沒有偏袒,如果不是有那種限製,令叔的性命早就送在劍下了。”


    尤龍怒道:“放屁!我叔叔的命哪有這麽簡單就送掉的,齊老兒如果想傷人,死的一定是他自己。”一尤麗娘皺眉道:‘大哥,你不開口行嗎?”


    尤龍為之一怔,才發覺到自己一時不察,泄露了兩個叔叔的底子,不禁滿含怒意地瞪了林佛劍一眼。


    林佛劍笑道:“你別怪我,令叔這一套戲法根本就沒有用。”


    尤龍忍不住道:“你知道我叔叔是什麽戲法?”


    林佛劍笑道:“他們蓄誌複仇,卻手下稀鬆,經常暴露身上的空門等人家進招,一定是別有用心,這一手連我都瞞不過,怎能瞞過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齊總鏢頭呢?”


    尤龍正要開口,卻被尤麗娘的眼色阻止了,隻好賭氣不響。


    這時廳中已交手至六十多招,仍然不分勝負,齊蒼霖的劍不求進,隻求自保,對手的兩個人拿他也沒有辦法,又拚了幾招,尤三通似乎不耐煩了,忽而狼牙棒一揮,奮力橫掃,尤二通的刃鞭也及時配合,當項擊下。


    齊蒼霖見兩處的來勢都很急,隻好一矮身,由側麵閃過,尤氏兄弟的兩件兵器卻自己碰擊在一起。


    砰的急響中,首先是尤三通的狼牙棒上的刺鉤錚錚飛出,也不知有多少,但見黑點四射,三個人都被罩在內。


    齊蒼霖運劍急劈,將襲來的狼牙刺全部磕開,而尤二通的刃鞭鋼圈也因為受震之故,跟著爆炸,一支短刃飛向齊蒼霖,一支飛向尤三通,另兩支則飛向尤二通自己。


    齊蒼霖眼明手快,運劍將鋼刃劈落,尤三通連忙將狼牙棒一舉擋住了短刃,尤二通手中的刃鞭隻剩下兩截,短刃分左右射來,他隻好舉鞭將右邊的一支反擊,朝齊蒼霖飛去,任左邊的那一支釘在身上。


    齊蒼霖及時又磕開了那一支短刃,卻感到肩頭一痛,有兩枚鉤刺釘了過去,整個身子立感一麻,知道中了淬毒的暗器,連忙運氣阻斷血脈,阻止毒性內侵。


    原來這兩枚鉤刺是尤三通揮棒擋短刃時碰飛出來的,齊蒼霖沒想到這一著,才疏於防備而被擊中。


    尤三通哈哈一笑道:“運氣!運氣!幸虧這兩枚鉤刺的方向是對著別處的,否則我就自己遭殃了,二哥,你怎麽把刃鞭對著我飛來了?”


    尤二通道:“我哪裏想到你會用這麽大的勁,弄得五支鋼刀齊飛,連我自己也挨了一刀,比你還倒黴呢!”


    說著用手一指自己的左臂,就發現短刃掛在衣袖上,忙又笑道:“我也走運了,這隻胳臂早就斷了,隻剩個空袖子,否則這一下可挨得不輕。”


    誰都看得出他們是演就的圈套,他們卻一吹一搭,裝作沒事人一般,齊碧霞怒聲道:


    “你們分明是故意的,還裝什麽蒜!”


    說著拉劍就要衝進來。


    林佛劍用劍一攔道:“比劍已經結束,你不該鬧事。”


    齊碧霞瞪眼叫道:“你算是什麽公正人?”


    林佛劍道:“我是不準殺人的公正人,兩位尤老當家的很守規矩,你可不能亂來。”


    齊碧霞一瞪眼。


    林佛劍又沉聲道:“令尊所中的是毒刺,你再胡鬧,害他送了命可不能怨我。”


    齊碧霞聞言一驚,連忙扶著齊蒼霖問道:“爹,您中的是毒藥暗器嗎?”


    林佛劍道:“淬毒是不錯的,可不能說是暗器,人家事先已經說明,又是明著來的,這隻能怪令尊防備不周,輸了也沒話說。”


    說完過去一拍尤三通的肩膀道:“尤二爺,你們的梁子已經揭開了,總算賞了在下一個薄麵,沒有鬧出殺人傷命之事,在下十分感激,我在鴻運樓作東,請各位喝兩杯,算是跟各位套份交情,走吧!”


    展毓民過來審視一下齊蒼霖受傷之處,忽而伸掌向尤三通抓去。林佛劍一伸手攔住,展毓民的手居然被他握住了,笑問道:“展老先生又有何貴幹?”


    展毓民怒道:“閣下曾經擔保不傷人命的,可是齊師弟中的毒分明無藥可救。”


    林佛劍笑道:“不會的,齊總鏢頭的內家功力深厚,毒性隻在一條胳臂上,砍斷那隻手就沒事了,而且展老先生也深通醫理,說不定連那隻手也可以留住呢!”


    展毓民神色一動,掙迴了手。


    齊碧霞要衝過來,卻被展毓民叫住道:“碧霞,你要幹什麽?”


    齊碧霞一怔道:“難道就這麽放他們走了?”


    展毓民道:“你父親殘人兩臂,還人家一條手臂也很公平,這件事就此作罷。”


    齊碧霞自是不服。


    展毓民怒道:“你要是不聽話,我也撒手不管,讓你爹毒發身亡。”


    齊碧霞見齊蒼霖臉上汗珠直滾,像是努力在忍住痛苦,也不敢再開口了。


    尤家老少六人都不開口,隨著林佛劍出門而去。


    展毓民居然送到大門口道:“今日之事,多承世兄成全。”


    林佛劍微笑道:“沒什麽,我不過是貫徹所言而已,這件事雖然了結了,有一件事卻沒有。”


    展毓民一怔道:“哪件事?”


    林佛劍道:“章鹽道那趟鏢最好推辭掉,那都是他搜括的民脂民膏,替這種人保鏢,實在有違武林俠義精神。”


    展毓民道:“敝師弟開的是鏢行,有生意上門,是不能推辭的,這是鏢行的規矩。”


    林佛劍笑道:“這麽說開鏢行的就是為了替貪官汙吏保鏢了?”


    展毓民臉上一紅道:“以後我可以告訴齊師弟,對接洽生意慎重一點,這一次因為已經答應人家了,必須負責替他送到,以全鏢局信譽。”


    林佛劍笑道:“此去川中,路途遙遙,齊總鏢頭又已受了傷,恐怕很難達成任務。”


    展毓民道:“老朽會轉告齊師弟,啟用全部人力,務須達成任務,必要時,老朽也會追隨一行。”


    林佛劍哈哈大笑道:“有老先生押陣,自然沒問題了,在下預祝老先生一路順風。”


    說完,拉著尤三通與尤二通,頭也不迴地走了。


    齊蒼霖因為忍不住毒氣侵入,已經躺了下來,見展毓民來了,連忙道:“師兄,這毒性太烈,小弟快撐不住了,還是把手臂斬掉吧。”


    展毓民道:“不必,天俠、碧霞,你們兩人把師弟扶到後麵去,雲大俠請代為招唿一下客人,沒什麽事。”


    雲中鵠道:“齊大哥受了傷,相信大家也沒有喝酒的興趣了”


    展毓民道:“這是什麽話,大家遠道而來,哪有壽酒不喝完就走的道理,你多費心招唿一下,無論如何也得留大家等菜上完了再走。”


    章鹽道這時才挨過來道:“這趟鏢……”


    展毓民沉下臉道:“你放心,三兩天內一定走,哪怕齊師弟斷了氣,也不會耽誤你的行程。”


    章鹽道連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齊老英雄的身子一時不能複原,多等兩天也沒關係。”


    展毓民道:“鏢局的信譽重於一切,三天後上路,你怕齊師弟受傷不能押送,我會代替他去的。”


    章鹽道心中一鬆,見展毓民臉色不悅,也不敢多說,同時也不好意思坐下去,訕然告辭走了。


    展毓民來到後麵,見齊蒼霖躺在床上,臉色蒼白,仇天俠已經把他衣服割開,傷處烏黑一片。


    齊碧霞在一邊直哭。


    展毓民皺眉道:“別哭,事情沒嚴重到那種程度,出去拿碗烈酒來,順便帶把幹淨小刀。”


    齊碧霞趕緊去了。


    齊蒼霖卻呻吟道:“師兄,沒用的,還是把手臂削斷算了。”


    展毓民不理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包,打開後,裏麵是一撮黃色的粉末,他把粉末倒出一半在齊蒼霖的口中,剛好齊碧霞拿著東西進來,他命齊碧霞灌了一口酒在齊蒼霖口中,然後將剩下的藥散化在酒中。


    再用薄刀將兩枚鉤刺挑出來,最後用化藥的酒慢慢地淋在傷口上。


    說也奇怪,傷處的肉本已烏黑,被藥酒一淋,居然漸漸變迴原色,倒是那淡黃色的酒汁變黑了,一碗藥酒淋完後,齊蒼霖的肩頭除了兩個小傷口外,連腫都消去了。


    展毓民這才籲了一口氣道:“天俠,用上好的金創藥替師叔敷上包好,大概沒問題了。”


    齊蒼霖痛楚全失,居然能坐了起來道:“師兄,您真了不起,能把這種劇毒解了。”


    雲中鵠也從外麵匆匆進來道:“大夥兒不放心,叫我進來看看,齊大哥怎麽樣了?”


    齊蒼霖跳下地笑道:“沒關係了,除了傷處有點痛,什麽異狀都沒有,看樣子這條胳臂是保住了。”


    雲中鵠看看他氣色很正常,不禁欣然道:“展大俠真是妙手迴春,兄弟以為齊大哥一定是要殘廢了,瀾滄雙煞埋首窮荒,除了苦練武功外,更精研各種毒物,除了他們的獨門解藥外,根本無法可救,想不到展大俠……”


    展毓民輕歎一聲道:“老朽不過精知醫理,對這些奇毒之物根本一竅不通,這完全是他們獨門解藥之功。”


    幾個人都怔住了。


    展毓民道:“解藥是尤三通的,否則不會如此見效。”


    齊蒼霖忙問道:“師兄,尤三通怎麽會把解藥交出來的呢?


    他們是存心害死我的。”


    展毓民道:“尤三通當然不肯交出解藥,這是林佛劍從他身上偷出來給我的。”


    聽見這句話,大家都怔了一下。


    展毓民輕歎道:“這個小夥子簡直叫人摸不清底細,劍法固然怪,手法卻更怪,他在尤三通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就把解藥摸到了手,伸掌抓我的時候,又偷偷地塞在我手中。”


    仇天俠道:“江湖道中有幾個妙手空空的黑道高手,都能做到伸手取物而神不知鬼不覺,他的行動仍然逃不過師父的眼睛,可見還不到家。”


    展毓民搖搖頭道:“你錯了,我一直在注意他的行動,可是並沒有看見他是如何下手的。”


    仇天俠道:“那師父何以得知他的解藥是偷來的?”


    展毓民道:“因為我一直在注意他,他拍尤三通肩膀時,???看得很清楚,他的手是空空的,等他抓我時,掌中已多了一片東西暗塞過來。


    “我約略地瞥了一下,知道是藥粉,而且紙包上還寫著尤字,分明是尤三通之物,我才確定是解藥。


    齊蒼霖道:“在師兄法眼監視之下,就是一個江湖慣盜也難以漏過任何行動手法,他能做到這一點,倒是挺不簡單。”_展毓民道:“是啊!這是我最不解的,他的劍法極其正派,可是他的妙手空空絕技,卻又是江湖黑道中最奇特的高手,真不知他是怎麽練的……”


    仇天俠道:“我仍然不相信他的解藥是偷來的,我認識黑道中的絕頂人物,無影神偷柳三變,據說他練那一手,足足費了四十年苦功,才有這種境界……”


    展毓民道:“他的妙技恐怕仍在柳三變之上,第一次他從尤美娘腳上取得繡鞋,誰又看見了。”


    齊碧霞撇撇嘴道:“這種手法雖精,卻沒什麽了不起,這家夥太過輕浮,絕不是什麽好人家出身。”


    展毓民不以為然道:“他滿口詩書,一身斯文氣十足,談吐風雅,絕不是下流人家的子弟。”


    齊碧霞道:“拿女人的繡鞋當酒杯,我想到就惡心,難道還算得上流嗎?”


    展毓民一歎道:‘你的眼光太差了,他那手行動是有用意的,而且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尤家姐妹的繡鞋上暗藏機關,如果不是他當場拆穿,我們這邊很可能會有幾個人送命呢!”


    齊碧霞一怔道:“繡鞋中還能暗藏機關?”


    展毓民道:“是的,他取下繡鞋時,朝我亮了一亮,讓我看見鞋麵上所繡的那隻彩鳳,鳳頭上眼口之處都有小孔,分明是施放毒器的機關。”


    仇天俠忙道:“這倒是可能的,女子的弓鞋、文土的折扇,都是暗藏毒藥暗器的地方,江湖上對這兩種人特別留神,一半也是為了這層緣故,隻是弟子沒想到尤家那兩個女子也有這一著,師父隔那麽遠,怎麽能看見的?”


    展毓民輕哼一聲道:“我練劍的時候,先練眼,後練手,一棵大樹上的樹葉有多少,我必須數得完全不差,你師祖才著手授我劍法,那足足費了十年苦功,你們哪裏吃過這種苦。”


    齊蒼霖也一歎道:“我記得入門之初,也受過這種訓練,從早到晚,抬頭數葉子,眼睛花了、脖子僵了,仍然不準停,那段日子,我連晚上睡覺都做夢在數葉子,現在想起來還害怕呢!”


    展毓民一歎道:“恩師訓練我們的方法不能說沒道理,現在我們能有點成就,全靠當年底子打得好,隻是你遵師開設鏢局,急需人手,我對天俠沒有采用那種費時的方法,現在想想,倒是害了他。”


    齊蒼霖忙道:“那種方法太摧殘人性了,小弟當年差點沒被數樹葉的訓練逼成瘋子,恩師原是一種試驗,所以小弟隻練了三年就停止了。”


    展毓民道:“是我請師父停止的,因為那種訓練主要是磨去人的雄心,練眼隻是次要的目的,我要繼承恩師的劍術研究事業,這種訓練是必須的。


    “師父收你入門是要你行道江湖,則大可不必,你才練到第三年,人已瘦得不成樣子,整天嘴裏就是念著數目,再下去非毀了不可…·”


    齊碧霞不信道:“數樹葉能把人數瘋嗎?”


    齊蒼霖道:“叫你整天對著一棵樹,除了那數不清的葉子外別無所事,你連一天都受不了。”


    齊碧霞道:“師伯怎麽能挨過十年的?”


    展毓民道:“你師祖擇徒是依照性情而量才施教的,我性情偏靜,對那平淡無味的訓練可以忍受,你爹則是好動的性子,自然就不行了。


    “所以我對師祖剖析情況後,他也答應停止了,因為你爹的任務是行俠江湖,即使能挨過那段訓練,也會變成意氣消沉,磨盡銳氣,無意爭雄江湖了,十年靜參,誰還能有激動的壯誌呢?”


    齊碧霞頓了一頓才道:“哪天我也要試試看……”


    展毓民道:“不必去找麻煩,你跟天俠都不是這種人,所以我沒有對你們施這種訓練,這話題太遠,我們不必談了,還是迴到林佛劍身上吧!”


    齊碧霞道:“這家夥有什麽好談的?”


    展毓民一歎道:“我很擔心這個小夥子,他的態度令人敵友難分,從今天的情形看,他好像是在幫我們的忙,可是他又在拆我們的台,首先是叫天俠丟一場醜,然後又叫你爹受了傷,真不知他的用意何在?”


    齊蒼霖苦笑一下道:“我能保全性命,已經很感激他了,倒不必去在乎丟臉的事……”


    雲中鵠忽然道:“展大俠曾經猜他是令師弟南荒劍臾的傳人,是否有點根苗呢?”


    展毓民搖頭歎道:“也許是我想錯了,他不可能是羅師弟的傳人,羅師弟跟我鬧得不渝快,對齊師弟卻是很友愛的,絕不會叫他的傳人來拆齊師弟的台。”


    齊蒼霖道:“瀾滄雙煞跟我的過節是早年的事,他今天隻是幫了我的忙,並不算拆台。”


    展毓民道:“你還不知道他臨走時說的話,他要你把章鹽道的那趟鏢退掉。”


    齊蒼霖一怔道:“退鏢?那是不行的,日子已經定了……”


    展毓民道:“如果不退,他就要劫鏢。”


    眾人又是一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無刃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司馬紫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司馬紫煙並收藏無刃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