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日,一年一度的“祭劍大典”又來臨了。


    這一天,在武夷山七絕老人的墓園四周又聚集了許多前來觀看“祭劍大典”的武林人物。


    而且,今年前來觀禮的人比往年多,天尚未亮,墓園四周已聚集了一千多個人,萬頭攢動,黑壓壓的一大片,人語聲好像蜜蜂嗡嗡的響,場麵之壯觀,為曆年所僅見。


    這種情形,使得奉派混跡其中的“天下第一堡”、“神刀山莊”、“鐵掌門”的武士大感意外。他們經過一番打聽,始知今年前來觀禮的人之所以特別多,乃是江湖上有一項傳說:今年的“祭劍大典”將有驚人的事故發生。


    仲孫大郎、仲孫殿郎、仲孫五郎、仲孫六郎在路上聽到這項報告後,老大仲孫大郎不禁憂形於色,便向老四和老六問道:“老四,老六,你們該不會打算在‘祭劍大典’上鬧事吧?”


    仲孫殿郎冷冷說道:“小弟已聲明過了,在祭劍大典之前,不追究焚莊之事。”


    仲孫六郎接口道:“大哥,小弟再怎麽沒知識也不會在父親忌辰之日鬧事。”


    仲孫大郎雙眉緊鎖,很不安的道:“這麽說,所謂今年祭劍大典上將有驚人的事故發生,可能是那‘地藏王’將有某種可怕的行動……”


    仲孫五郎問道:“大哥,這一年來仍未查出那‘地藏王’的身份來曆嗎?”


    這位仲孫五郎是個不慕名利的人,性情與仲孫亞郎相似,雖有一身絕技,卻不開立門戶,沒有一個門下,一向在洛陽深居簡出,隻在每年的祭劍大典之日才來武夷山一趟,故對武林中的是是非非都不太清楚。


    仲孫大郎輕歎一聲道:“是的,愚兄一直在追查,可惜毫無所獲。”


    仲孫五郎苦笑道:“今年老二好像也不來了?”


    仲孫大郎一哼道:“我看他已忘了他是仲孫家族的人啦!”


    仲孫五郎道:“老三呢?”


    仲孫大郎道:“這一陣子沒有他的消息,不過愚兄相信他會到,他雖然沒出息,總還記得父親的忌辰。”


    仲孫五郎感慨萬千,道:“時雖年荒世業空,弟兄羈旅各西東;田園寥落幹戈後,骨肉流離道路中。大哥,咱們比生逢亂世而顛沛流離的兄弟更不如啊!”


    仲孫大郎重重的吐了口氣道:“可不是,這是愚兄領導無方之故!”


    仲孫五郎道:“那地藏王每年都來武夷山生事,今年自不例外,大哥是否已有萬全準備?”


    仲孫大郎道:“愚兄和老四老六的門下已傾巢而出,在墓園四周埋伏停當,但能不能嚇阻地藏王鬧事,愚兄也不敢說了。”


    四兄弟各乘一騎,一邊交談一邊行進,當朝陽從東方天邊升起的時候,他們已抵達父親的墓園。


    由於祭拜事宜均由仲孫大郎的門下事先安排準備妥善,故仲孫兄弟一到墓園,祭劍大典差不多就可開始進行了。


    他們先與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一一敘禮相見,由於未見老三仲孫季郎在場,仲孫五郎不禁皺眉道:“怎麽迴事?今年連老三也不來了?”


    仲孫大郎麵上亦有憂色,說道:“可能因事耽誤了行程,咱們等他一下吧。”


    天下第一堡的門下已將七絕老人當年使用的那柄竹劍和祭品放在供台上,隻等仲孫大郎一聲令下,祭劍大典便可開始。


    圍聚在墓前的觀禮者,為數已近兩千之多,但此時全場鴉雀無聲,大家都懷著好奇和緊張的心情等著看“驚人的事故”發生……


    不久,時辰已到。


    老二仲孫亞郎和老三仲孫季郎仍未現身。


    仲孫大郎表情更為凝重,以不滿的語氣道:“怪了,老二不來掃墓是在意料之中,老三怎麽也不來?莫非在路上出事了?”


    鐵掌門主仲孫六郎開口道:“會不會碰上那地藏王了?”


    仲孫大郎微微冷笑道:“可能,地藏王每年都有新花樣……”


    神刀莊主仲孫殿郎問道:“時辰已到,還要再等嗎?”


    仲孫大郎道:“再等一等。”他目光炯炯的掃視著聚集在墓前的那一大群武林人物,微微冷笑道:“你們看,今年前來觀禮的人果然特別多,咱們仲孫家族的成敗興衰,隻怕將在今天有個決定了。”


    仲孫殿郎輕輕一哼道:“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麵,不知該由誰來負責?”


    仲孫大郎道:“當然該由老幺負責。如果他不盜走黃金寶塔,就不會有這許多事情。”


    仲孫殿郎道:“不,數年前,小弟就曾建議大哥尋找那位神眼老人,借用他的‘大千寶鏡’錄出黃金寶塔上的武功,咱們兄弟每人一份,若是如此,也不至於發生老幺的盜取和地藏王的威脅。”


    仲孫大郎麵容一沉道:“你是在責怪我?”


    仲孫殿郎道:“不敢,小弟隻是很感慨罷了。”


    仲孫大郎冷笑道:“愚兄是遵照父親的遺言行事。他老人家說咱們七兄弟資質有限,每人隻能學習一項武功,若是貪求七項,必致樣樣不精。父親的話是不會錯的。”


    仲孫殿郎道:“可惜父親逝世那天隻有大哥一人隨侍在側,小弟未能恭聆父親的遺言……”


    仲孫大郎勃然變色道:“老四,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仲孫殿郎笑道:“大哥莫誤會,小弟的意思是:要是當時小弟等人在場,小弟便會向他老人家進言,所謂天資有限雲雲,其實隻是他老人家的看法……”


    仲孫大郎怒道:“你連父親的遺言都要反對?”


    仲孫五郎怕他們當眾吵架不好看,忙道:“大哥,四哥,現在不談這些好嗎?”


    仲孫大郎冷哼一聲,突然下令道:“上香,開始祭劍!”


    司儀者立刻焚上一把香,交給他們兄弟每人一炷,然後大聲道:“祭劍典禮開始,請主祭者就位!”


    仲孫大郎便走到供台正中站定。


    司儀者又大聲道:“上香!”


    就在這時,全場觀眾忽然騷動起來了。


    仲孫兄弟吃了一驚,一齊掉頭望去,隻見圍聚在基前的群眾正在紛紛散開,從人群中騰出一條路——


    接著,一輛馬車出現了。


    那輛馬車,從人群中緩緩開過來,在距離墓前約一箭之地停下。


    駕車的,是個很粗俗的漢子,但從他熟練的動作上可以看出,他是個真正的馬車夫。


    一輛馬車突然開到了七絕老人仲孫賢達的墓園,這是曆年來所僅見之事。因此仲孫兄弟和全場觀眾立刻意識到“驚人的事故”可能就要出在這輛馬車上,故祭劍大典為之中斷,幾千對眼睛一齊投注馬車,等著看即將從車中下來的人究競是誰。


    隻見那馬車夫打開了車廂的門,一個少年便從車廂中閃出,當他閃出之後,隨即順手關上車廂門,因此沒有人看出車中還有什麽人在。


    不過,就隻這個少年已使全場為之震動起來了。


    因為,他赫然正是仲孫麟!


    仲孫大郎懸賞五千兩銀子所要緝捕的人。


    今天,他竟公然在祭劍大典上現身了,難道他竟然不怕死?


    由於事出意外,仲孫大郎、仲孫殿郎、仲孫五郎和仲孫六郎一時均呆了。


    仲孫麟身著一襲儒衫,未攜帶任何武器,麵上含著一絲微笑,以從容不迫的步履走上墓台。


    天下第一堡的各堂武士立刻圍了上去,隻要仲孫大郎一聲令下,他們便動手將他擒下來。


    仲孫麟對此視如不見,他恭恭敬敬的向四位伯父行禮拜見,道:“小侄拜見四位伯父了。”然後說道,“小侄是仲孫家族的人,今日代表家父來祭祖,我想我應該有這個權利吧。”


    仲孫大郎神情很激動,衝口道:“仲孫麟,你好大膽!”


    仲孫麟含笑一揖道:“大伯,縱然小侄犯下滔天大罪,要殺要剮,也請讓小侄拜祭祖父之後再來如何?”


    這個要求十分合理,他是仲孫賢達的孫兒,不論其父犯下什麽大罪,他還是仲孫賢達的孫兒,何況祭拜祖先各房兄弟均有權利和義務,誰也沒有資格否定他這項要求。


    仲孫大郎看了在場的九大門派掌門人一眼,忖道:如果自己拒絕了他的要求,必不為在場之人所諒解。於是他輕輕一哼,便示意執事者給他一炷香,讓他參加祭拜。


    仲孫麟接過那一炷香後,便在他們四位的後麵與一幹堂兄弟站在一起。


    司儀者又唱道:“上香!”


    於是,仲孫家族上上下下舉香膜拜,然後交給執事者插上墓前香爐。


    “誦祭文!”


    為首的仲孫大郎從懷中取出祭文,低聲誦念,其內容與往年均無二致。


    “跪拜!”


    仲孫家族全體跪下叩拜。


    “禮成,來賓上香!”


    仲孫家族乃退去墓側跪下,準備答謝來賓。


    九大門派的掌門人先上前獻香禮拜,然後是許多仲孫家族的親友……一切儀式均與往年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各人的心情。仲孫大郎對於仲孫麟的公然現身感到些微不安,仲孫殿郎和仲孫六郎則“不知仲孫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而深為迷惑,其餘之人則暗暗叫妙,料定今日有好戲看了。


    眾親友獻香行禮過後,仲孫大郎又如往年一樣,起身向全場拱手答謝:“有勞諸位同道不遠千裏趕來陪祭,仲孫大郎感激不盡,謹代表本家族向諸位致謝!”


    眾人也像往年一樣說了一些頌揚七絕老人的客套話。


    仲孫大郎又遜謝一番,接著目光一掃全場,微微一笑,朗聲道:“諸位,不用仲孫某人多說,每年此日,那位自稱‘地藏王’的朋友總會來一些與我們仲孫兄弟過不去的花招。我想今年亦不例外,反正仲孫某人已一再聲明過,仲孫某人自認行止無虧。這位朋友一再前來騷擾祭劍大典,實不知其動機何在。要是他有勇氣的話,仲孫某人希望他能現身說明,隻要他不施展那些鬼蜮伎倆,要文要武,仲孫某人都不退縮!”語聲一頓,繼道,“現在,仲孫某人話已交代明白,要是那位朋友不現身,那麽仲孫某人就要處理我們自家的事了。”


    全場鴉雀無聲,大家以緊張的心情等待著那位神秘莫測的“地藏王”的出現。


    但等了一會,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那位“地藏王”並未現身。


    仲孫大郎冷笑一聲,道:“仲孫某人混跡江湖數十年,還不曾發現比這個所謂‘地藏王’更卑鄙下流的人物。既然他不敢公然現身與仲孫某人相見,那麽仲孫某人現在就來處理另一件事。”


    他以嚴厲的目光掃視仲孫麟一眼,接著說道:“諸位,關於舍弟仲孫七郎盜取先父遺物黃金寶塔逃亡無蹤之事,諸位已知之甚詳,仲孫某人在此不想贅言。但意外的是,舍弟之子仲孫麟今天居然前來參加祭劍大典。他之敢於到此,想必對其父的行為有勇氣負責。可能他和其父己見過麵。所以現在仲孫某人要當著諸位麵前,請他對其父的行為做個交代。”語至此,又迴望仲孫麟,神色嚴厲的道,“仲孫麟,現在你可以說話了!”


    仲孫麟一直不動聲色的站著,這時聽了仲孫大郎的話,才向在場的九大門派掌門人拱手一揖道:“諸位,門人請了,請恕小子不能一一拜見,小子現在對諸位掌門人有一要求。”


    少林掌門大師迴話道:“小施主有話請說,貧僧等這兒聽著。”


    仲孫麟道:“小子要求的是:請你們九位掌門人主持公道,維持秩序,讓小子能夠把話說完而不受任何阻撓。”


    少林掌門大師不太明白他的話意,問道:“小施主的意思是……”


    仲孫麟道:“小子準備揭開一切秘密,但恐話未說完便遭到殺戮。”


    少林掌門大師轉對仲孫兄弟道:“賢昆仲願否讓他把話說完而不幹擾他?”


    仲孫大郎冷笑道:“他有什麽話要說,讓他說好了!”


    少林掌門大師迴對仲孫麟道:“你大伯己答應了,現在你說話吧!”


    仲孫麟麵對墓前群眾,大聲道:“諸位武林前輩,小子仲孫麟,是仲孫七郎的兒子,從小生長於天下第一堡。由於家父不希望小子習武,故小子從小隻在堡中一座別院中攻讀詩書,對於堡中一切以及武林大事可說毫無所知。不料去年的某一天,家父忽然失蹤了,有人告訴小子,說是家父盜取黃金寶塔逃離天下第一堡,但是家母卻說家父已被毒殺——”


    “胡說!”仲孫大郎發出怒吼了。


    仲孫麟對九大門派掌門人說道:“諸位掌門人,請你們維持秩序,讓小子把話說完如何?”


    九大門派掌門人雖然一向非常尊重仲孫大郎在武林中的地位,卻也有他們一派的尊嚴。少林掌門大師向仲孫大郎道:“仲孫堡主,是非曲直,且請讓他說完再作道理好嗎?”


    仲孫大郎冷哼一聲,不再開口。


    仲孫麟繼續說道:“就在那一天——也就是家父失蹤後的第三天晚上,家母便被我這位大伯囚禁起來,此後數日,小子均未能見到家母一麵。直到有一天深夜,堡中一位總管叫醒了小子,說家母因不肯供出家父的行蹤,已被我這位大伯處死,並下令將小子驅逐出堡,永遠不得再返迴天下第一堡居住。”說到這裏,轉對仲孫大郎道,“請問大伯,小侄說的這些有無不實之處?”


    仲孫大郎冷冷道:“黃金寶塔乃你祖父之遺物,他老人家遺囑為我們七兄弟共有,你父私心盜走,你母頑劣不悔,其罪難赦!”


    仲孫麟道:“是,我父盜走黃金寶塔,我娘不肯供出我父行蹤,姑不論其罪是否該死,我爹娘的行為確實不值得原諒。”他接著又麵對眾人大聲道,“小子被逐出天下第一堡後,適逢雷雨交加,在野地上奔跑,忽然一記焦雷打到地上,小子在遽受驚嚇之下,便告昏厥倒地;不過事後迴想,小子覺得當時好像被某種暗器打中了昏穴,而不是被焦雷嚇昏過去的。”


    群眾本來靜靜的聽他述說,這時一聽此言,便紛紛議論起來。


    少林掌門大師以手示意眾人肅靜。


    仲孫麟等全場恢複安靜之後,才又說道:“小子從昏迷中醒來,發現置身於一間百姓祠的墓室中,而我那已被處死的母親赫然就在我身邊。”


    群眾十分吃驚,又騷動起來。


    “請肅靜!請肅靜!”


    群眾急於聽下文,立刻又安靜下來。


    仲孫麟道:“諸位想象得到,當時小子十分震驚迷惑。後來家母告訴我:在堡中被處死的那位母親是假的,她才是我真正的母親。由於她們容貌相同,小子實在分辨不出。小子問她那位假母親是誰?為何情願替死?她的迴答是:這是一個秘密,現在不能告訴你,將來你自會明白雲雲……之後,她說我父親確實已被毒殺。她擔心我這位大伯斬草除根,便將我父遺體盜出堡外,埋葬於百姓祠附近的墳場中。她還帶小子去看那座無墓碑的墳墓,然後又迴到墓室中,囑我將來為父報仇,並要我去龍虎山寒風洞向一位洗心道姑索取那座黃金寶塔,再去謫仙樓向神眼老人借取大千寶鏡,之後她便將本身功力輸給我。天亮時,我才發現她已死了!”


    群眾又發出驚詫聲,九位掌門人也麵呈疑惑,都為他的陳述感到不可思議。


    仲孫麟繼道:“當時,我擔心被捕,來不及掩埋她的遺體,便匆匆逃走……”


    當下,他將在路上遇見“小不點”饒家玉,與之來武夷山觀看祭劍大典,後為“地藏王”所救,隻身前往寒風洞,卻未見到洗心道姑,然後誤入“九死一生離魂陣”獲得奇緣,以及後來兩度去謫仙樓尋找神眼老人,結果上當被捕,一次落入神刀山莊之手,一次落入鐵掌門之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仲孫殿郎大怒道:“胡說,你再怎麽說也是我的侄兒,我怎會那樣對待你?”


    仲孫六郎也斥責他胡說八道。


    仲孫麟笑了笑道:“四伯,六伯,你們兩位老人家有沒有幹出那些勾當,你們自己心裏有數,反正這些已成為過去,小侄並不想追究。這件事在整個事件中不過是一樁小小的插曲罷了。小侄今天要向天下武林英雄陳述的是另一件精彩好戲,請兩位老人家稍安勿躁!”


    他接著又向群眾大聲道:“諸位,現在小子要說到最精彩的部分了——小子由於遍尋不著洗心道姑和神眼老人,後來又聽人說武林中是有一位神眼老人,但卻未聞有洗心道姑其人。小子心中疑惑,便於數日前返迴百姓祠察看墓室中家母的遺體,不料墓室中已不見家母的遺體!……”


    接下來是:他在百姓祠見到一個老叫化,那老叫化說發現墓室中的屍體,便將她移去墳場掩埋;他為了求證,便動手挖墳,哪知挖到一半時,那老叫化突然出手襲擊他,幸好他早有提防,那老叫化襲擊不成,急急遁入林中,第二天早上,卻發現老叫化已死在林中,是被一把飛刀射殺的……


    “之後,我經過抽絲剝繭,終於找到了那射殺老叫化的兇手,也明白她射殺老叫化的目的是在滅口,怕老叫化供出一切秘密。”


    什麽秘密呢?


    被仲孫大郎處死的“七夫人”是誰?


    那位“死”在百姓祠墓室中的“七夫人”又是誰?她的屍體為何不見?老叫化為何要狙殺仲孫麟?那個射殺老叫化的兇手又是何許人?


    全場觀眾大感興趣,九位掌門人也為之駭異萬分,都在等著仲孫麟說下去。


    仲孫殿郎和仲孫六郎好像墜入五裏霧中,就連天下第一堡的各堂高手也聽得目瞪口呆……


    仲孫麟等全場靜寂下來後,才又開口說道:“諸位,現在小子就直截了當的說明真相:那位被我大伯處死的婦人不是家母,那位死在百姓祠墓室中的婦人也不是家母,而且她根本沒死。”


    此語一出,全場頓時轟動起來了。


    天下第一堡主仲孫大郎厲聲道:“仲孫麟!你在說什麽?被老夫處死的婦人既非你母,那麽她是誰?你爹為何安排這麽多詭計?”


    仲孫麟微微一笑道:“這個問題,我請一位女士來迴答。”語至此,拍手三響。


    那馬車夫打開車廂門,隨見車中跳下一個姑娘——饒家玉。


    她就是仲孫麟口中的“女士”嗎?


    不,她跳下車後,隨從車中拖下一個婦人——塗明珠。


    塗明珠看來渾身無力,明眼人一看即知她的一身武功已失。


    仲孫大郎一見被拖下車的是塗明珠,頓時麵色大變,好像被人在腦門上重重敲了一棒,全身四肢都僵了。


    天下第一堡的龍、虎、鳳、刑四堂高手雖然在武林中赫赫有名,但並非人人識得。當塗明珠被拖下車時,隻有極少數人知道她的身份,大多數人都不知她是什麽人。


    饒家玉右手緊緊扣住塗明珠的手腕脈門,拖著她走上墓台。


    仲孫麟向她彬彬有禮的做了一揖,含笑道:“這位女士,請你向在場的天下武林英雄說明你的姓名和身份。”


    塗明珠不知已吃過了多少苦頭,受過了多少折磨,整個人已完全被“瓦解”了;她不敢去看仲孫大郎一眼,也不敢抬頭麵對群眾,低垂著頭,有氣無力的說道:“我是塗明珠,是天下第一堡的鳳堂黃巾女武士。”


    “啊!”


    “啊!”


    全場觀眾又震動起來了。


    仲孫大郎猛可跨出一大步,驚怒交迸道:“你說什麽?”揚掌便待劈出。


    少林掌門大師適時橫跨一步,以身擋住他,合十一禮道:“仲孫堡主稍安勿躁,且先聽她解釋,如果她冒充貴堡之人,今天在場的天下英豪個個都不會饒過她的。”


    仲孫大郎氣得全身發抖,連聲道:“反了!反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這是詭計!這是陷害仲孫某人的陰謀!”


    仲孫麟向少林掌門道:“掌門大師,這位塗女士是不是鳳堂黃巾女武士,大師可向在場的天下第一堡武士求證。”


    少林掌門大師便向在場的龍、虎、鳳、刑四堂武士問道:“諸位施主請告訴貧憎,這位塗女士是不是貴堡鳳堂的黃巾武士?”


    那些武士一齊點頭答道:“不錯,她是鳳堂黃巾武士塗明珠。”


    仲孫大郎麵如土色,全身發抖起來。


    仲孫麟道:“塗女士,請繼續說下去。”


    仲孫大郎氣急敗壞,厲聲道:“不!這是陰謀!掌門大師,你看她脈門被扣,受製於那姑娘,這表示她是在被脅迫之下——”


    仲孫麟截口道:“大伯,您老別著急,就算這位塗女士被小侄脅迫而謊言誣陷您老人家,請您等她說完再提出反駁的證據吧!”


    少林掌門大師已隱隱感覺到情況對仲孫大郎不利,為了顧及其顏麵,便向仲孫麟說道:“仲孫,你們仲孫家族的事,似不宜在此公布,貧僧建議換個地點和時間,由我們九人替你們仲裁和解如何?”


    仲孫麟道:“不,小子過去一年所受的屈辱夠多了,而且家父所受的不白之冤,也隻有在今天這個場麵才有機會洗清——塗女士,請說下去!”


    塗明珠低首沉默半晌,才開口道:“我……我是奉命行事……是我……是我殺了那老叫化的。”


    仲孫大郎突然搶步而上,一掌向她太陽穴拍去,行動快如閃電!


    “啪!”


    人影一閃,有人即時擋開了仲孫大郎的那一掌,卻被仲孫大郎雄渾無比的掌力震退了兩步。


    他,正是仲孫麟。


    仲孫麟擋掉他那一掌,顛退了兩步,哈哈笑道:“大伯,當著九位掌門人和天下武林同道麵前,您老人家好意思殺人滅口嗎?”


    仲孫大郎怒吼如雷道:“這是陰謀!這是陰謀!這是陷害我仲孫某人的陰謀!”


    少林掌門大師冷冷道:“仲孫堡主,是非曲直自有公論,請你冷靜一些,先聽取這位塗女士的陳述再提出你的反駁如何?”


    仲孫大郎本想放手蠻幹,但見其餘八位掌門人都盯著他,一時氣餒,不禁長歎一聲道:“罷了!罷了!本堡武士都隨老夫迴去吧!”語畢,掉頭欲走。


    仲孫殿郎和仲孫六郎立即攔住他,不讓他走,道:“大哥你不能走,你這一走豈不承認了一切?”


    仲孫大郎方寸大亂,又驚又怒道:“你們……你們想幹什麽?”


    仲孫殿郎道:“小弟不想幹什麽,隻想明白一切真相!”


    仲孫麟忽然大聲道:“塗女士,你殺死的那個老叫化是誰?”


    塗明珠垂頭喪氣道:“他……他是刑堂的一級武士馬兆榮。”


    仲孫麟又大聲問道:“在堡中被處死的那位假七夫人是誰?”


    塗明珠道:“她是仲孫堡主從青樓買迴來的女人……”


    “是誰要她冒充我母親七夫人的?”


    “是你大伯。”


    “她為何情願冒充我母親被處死?”


    “你大伯事先與她串通好,要她冒充你娘假裝被處死,但她沒想到你大伯卻當真處死了她。”


    “目的何在?”


    “欺騙堡中武士,使堡中武士認定你爹確實盜走了黃金寶塔。”


    “在百姓祠出現的那個婦人又是誰?”


    “是我。”


    “你如何冒充我娘。”


    “我精於易容……”


    “你為何要輸送功力給我?放我逃生?”


    “目的是要欺騙武林人士,好讓大家認定你爹確實盜走黃金寶塔,引誘仲孫四爺和仲孫六爺追捕你。這是借刀殺人之計。”


    “寒風洞有位洗心道姑嗎?”


    “沒有,隻有一位老道姑。”


    “謫仙樓有位神眼老人嗎?”


    “有,但早已被你大伯囚禁於某處,但神眼老人寧死也不肯交出大千寶鏡。”


    “這些陰謀,是我大伯一人設計的嗎?”


    “不,仲孫三爺是同謀人。”


    仲孫麟問到這裏,忽又拍手三聲,揚聲道:“請仲孫三伯出來與大家相見!”


    那馬車夫又打開車廂門,隨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從車中跳出,順手拖下另一人——正是那位“遊手好閑不務正業”的仲孫季郎。


    他好像也失去了一身功力,被那白發老人拖上墓台時,腳步踉蹌無力,表情尷尬已極。


    武當掌門,紫金真人識得那位白發老人,一見大驚道:“神眼老人——是你!”


    白發老人笑嘻嘻道:“是,老朽被仲孫堡主禁於鄱陽湖中的一座別莊的地牢中,所以能夠不死,就是因為老朽寧死也不肯說出藏放大千寶鏡之處。”


    紫金真人駭然道:“那湖中別莊是……”


    神眼老人笑道:“那是這位仲孫大郎享樂之處,知道那座別莊的人少之又少。這迴多虧仲孫麟逮住了塗明珠,逼她供出一切,否則老朽這把老骨頭早就撒在那地牢中啦!”


    事情發展至此,一切已漸告明朗,全場武林人士中已有人沉不住氣,對仲孫大郎破口大罵起來。


    天下第一堡的龍、虎、鳳、刑四堂武士,顯然多數不知內情,如今知道了真相,對堡主大起反感,就有一人大聲道:“諸位武林朋友,在下對我們堡主所設陰謀完全不知情,現在正式宣布:從此脫離天下第一堡,不再是天下第一堡的武士了!”說罷,掉頭而去。


    立時,有人紛紛效法,一個個走了,


    仲孫麟道:“三伯,你老人家也向在場武林人士說一句話吧!”


    仲孫季郎滿麵慚愧,低著頭道:“我……我很慚愧,不過這是我大哥出的主意。他說等事成之後,願與我共研黃金寶塔上的絕藝……”


    “該死!”


    “殺死他!”


    “宰了那老匹夫!”


    全場武林人紛紛叫罵起來。


    仲孫麟舉起雙手,大聲道:“諸位武林前輩請聽小子一言,小子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眾人一聽這話,立時安靜下來。


    仲孫麟道:“小子要說的是:我這位大伯和三伯的作為雖然不該,但他們畢竟還有一些兄弟之情。因為他們並沒有毒殺我爹,他們隻將我父母囚禁於鄱陽湖那座別莊的地牢中,打算將他們終身囚禁,不讓他們重見天日罷了。”說到這裏,又拍手三響。


    頓時,車中又跳下一男一女,男的是仲孫七郎,女的是七夫人,正是仲孫麟的父母。


    仲孫七郎夫婦由於被囚禁了一年,模樣有些憔悴,不過今天他們夫婦的神情十分愉快,眼神流露出喜悅的光彩。


    全場武林人士一見他們夫婦無恙,不禁為他們鼓掌歡唿,表示慶賀。


    仲孫七郎手上捧著那座黃金寶塔,走到墓台上,轉身麵對全場道:“諸位!這座黃金寶塔便是先父的遺物,是小兒在別莊中尋獲的。先父當年之所以鑄此寶塔,是希望我們七兄弟的手足之情堅如此塔。”話聲微頓,繼道,“為了秉承先父的遺誌,在下決定不追究家兄之事,仍願將此塔交給家兄保管……”


    “不!不能交給他!”


    “是啊!他不配!他不配!他太陰險卑鄙,不配保管令尊的黃金寶塔!”


    眾人正在紛紛叫嚷間,驀聞一聲宏亮的長嘯響起,隨見墓園後麵縱起一條人影,如天馬行空掠到前麵墓台上。


    他,赫然竟是那位神秘莫測的地藏王。


    他飄落墓台上,以中氣充沛的聲音道:“我讚成把黃金寶塔交給我大哥保管!”一邊說,一邊扯下蒙麵巾,露出其廬山真麵目。


    仲孫麟一見之下,又驚又喜道:“二伯,原來是你呀!”


    原來,這位地藏王竟是仲孫亞郎——向被武林人所漠視,認為“沒出息”的仲孫亞郎!


    仲孫殿郎失聲道:“二哥,原來你就是……”


    仲孫亞郎哈哈大笑道:“四弟,我是個沒有任何野心的人,隻是我不願見咱們兄弟為了一座黃金寶塔而反目成仇,因此扮成‘地藏王’現身示警,無非是希望咱們兄弟能顧念手足之情,不要做出為武林人所恥笑之事,可惜你們三人一直執迷不悟……”


    仲孫殿郎和仲孫六郎聞言麵露慚色,低頭不語。


    仲孫七郎轉對仲孫亞郎行了一禮,笑道:“二哥,你幾番救了麟兒一命,小弟感激不盡。”


    仲孫亞郎揮揮手道:“別提這些了,咱們仲孫家族丟人現眼,我今天在此現身,實在感到慚愧。但願經此之後能恢複昔日兄弟之情,彼此相親相愛,愚兄於願足矣!”說罷,轉對父親的墓碑跪下,磕頭膜拜一番,隨即縱身而起,似一朵雲彩般的飄去了。


    仲孫七郎隨即雙手捧著黃金寶塔走到仲孫大郎跟前,說道:“大哥,你一生嗜武,又想得天下第一,其實人活在世上,品行比武功更重要,希望大哥明白這道理,現在請收下這座黃金寶塔吧!”


    仲孫大郎不言不動,麵上也無表情,隻是呆若木雞的挺立著,沒有伸手去接。


    仲孫七郎又道:“大哥,您請收下吧。”


    仲孫大郎依然不言不動,隻是麵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


    神眼老人看出有異,驚詫道:“七郎,你大哥好像死了!”


    仲孫七郎吃了一驚,伸手輕輕一觸仲孫大郎的身子,仲孫大郎頓如推金山倒玉樹般仰身倒了下去。


    神眼老人上前蹲下,伸手摸摸仲孫大郎的心口,立時麵露苦笑道:“不好,你們這位大哥心房已停止跳動,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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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後——


    天下第一堡改了名字。仲孫七郎命人取下“天下第一堡”那塊橫匾,換上了“劍廬”二宇——此堡在七絕老人在世時原名“劍廬”,現在仲孫七郎讓它恢複舊名,並遣散所有武士,因為他不想建立自己的勢力,隻想過安靜的生活……


    又數日後——


    “劍廬”的大門口忽然來了一位中年人。此人五官端正,身材雄偉,氣度十分不凡,從其腰上所懸掛的一口長劍可以看出,他是一個俠客。


    “請問,這兒是天下第一堡嗎?”


    “不,這兒是劍廬。”


    “奇怪,有人告訴我這兒是天下第一堡……”


    “那是以前的名字,現在改了名了。”


    “這麽說,我並沒找錯。請問這兒有個叫仲孫麟的青年嗎?”


    “有,請問貴姓大名,找我們仲孫少爺有何貴幹?”


    “我姓饒,是從長白山來的。”


    “啊,您是饒大愚饒大俠?”


    “不敢,聽說我女兒在此,我來抓她迴家。”


    “是,饒大俠請稍候,容小的入內稟報。”


    不一會兒,仲孫七郎父子和饒家玉從堡中匆匆趕了出來。


    饒大愚一見到女兒,立刻斥責道:“你這個野丫頭,爹今天總算逮到你了,看你再往哪裏跑!”


    饒家玉看到父親,自是高興萬分,笑道:“爹,女兒沒有亂跑呀!”


    仲孫七郎連忙上前拱手道:“在下仲孫七郎,久仰饒大俠大名,今日得以識荊,榮幸之至!”


    饒大愚對他翻白眼道:“有人說你兒子誘拐了我女兒,這件事你如何給我個交代?”


    仲孫七郎笑道:“饒兄言重了,小兒是在江湖上與令嬡結識的。當時令嬡女扮男裝,自稱‘小不點’,與小兒‘二愣子’一見投緣,因此就成為朋友。拐騙雲乎哉,沒那迴事。”


    饒大愚輕哼一聲道:“不管怎麽說,反正我要把女兒帶迴家去。”


    仲孫七郎道:“這是應該的,不過……”


    饒大愚又翻白眼道:“不過怎樣?”


    仲孫七郎含笑道:“長白距此遙遙數千裏路,饒兄今日既已到此,何不入敝廬小歇數日再走?”


    饒大愚斷然道:“不成!我女兒是未出嫁的姑娘,她跟你兒子混在一起實在丟我的臉,我立刻就要帶她迴去!”他說到這裏,忽然笑了起來,又道,“不過,我帶她迴家後,你兒子如果要追上長白,我……嘿嘿,我也不反對,總之這是麵子問題,你懂嗎?”


    仲孫七郎哈哈大笑道:“好,饒兄先將令嬡帶走,在下與小兒隨後追上去便了!”


    然後,雙方把臂大笑……


    <strong>(全書完,古龍武俠網 淩妙顏ocr、黃鷹武俠q群7649715 →孫悟空←校對)</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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