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氣奔跑幾十裏,抵達寒風洞,隻見洞中神壇已變成一堆灰燼。想當日六伯仲孫六郎在洞中所放的一把火已將整個寒風洞徹底焚毀,就連那老道姑的遺體也變成一堆白骨了。


    自然,洗心道姑亦無蹤影,顯然她自離開寒風洞至今並未返迴此處。


    仲孫麟心中反而有一種欣慰之感,心想她若返迴寒風洞,隻怕也難逃六伯的毒手。


    他默默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暗忖道:肮髒道人遇害,洗心道姑不知去向,現在我該怎麽辦?


    正在盤算之際,忽聽洞外傳來一聲輕響,似有輕功高絕的武林人縱到洞外。


    他心中一驚,立即俯身抓起一把炭灰在臉上一陣塗抹。因為他擔心來人可能又是“神刀山莊”或“鐵掌門”之人,他不想被他們認出自己是“懸賞五千兩銀子”的仲孫麟。


    果然,他剛剛把自己的麵孔塗抹成黑臉之後,就聽見兩個人的腳步聲響走入寒風洞中。


    他轉身一看,見是兩個華服老者,兩人的腰上均懸著一刀,分明是“神刀山莊”的高手。


    這兩個華服老者在洞口處站住,麵含冷笑注視仲孫麟半晌,其中一個酒糟鼻子的開口問道:“年輕人,你貴姓大名,前來寒風洞所為何事?”


    仲孫麟自從學得“萬家武學大全”中的兩項武技之後,已建立了信心和勇氣,故此刻麵對這兩個“神刀山莊”的高手,心中並無多大畏懼,當下從容答道:“我不是年輕人,我也沒有姓名,如果你們一定要知道我是誰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叫‘無足秀才’。”


    兩個華服老者一聽“無足秀才”四個字,似乎吃了一驚,睜大眼睛對他打量起來。


    仲孫麟一個多月來居住深山之中,早已衣衫不整,發長及肩,再加上在臉上塗了炭灰,因此形象完全改變,除了可以看出他年紀不大之外,已沒有一點“仲孫麟”的樣子了。


    那酒糟鼻的老者麵露驚疑之色道:“你說你叫‘無足秀才’?”


    仲孫麟點頭道:“然也!”


    酒糟鼻的老者道:“我們也聽說過山中有這麽一位號稱‘無足秀才’的怪人。可是你年紀這麽輕,怎麽可能是他呢?”


    仲孫麟哈哈大笑道:“你看我年紀輕嗎?哈哈哈,不錯,凡是見過我的人都不相信我已年屆不惑,我很高興自己二十年來的模樣沒有什麽改變……”語至此,神色一正,改以嚴肅的語氣問道,“二位莫非是‘神刀山莊’的人?”


    酒糟鼻微微點頭道:“是的,閣下猜對了,在下是‘神刀山莊’的三十六刀客之一,姓屈名不為。”接著一指身邊的同僚道,“他也是三十六刀客之一,姓畢名尚武。”


    仲孫麟輕唔一聲,故意裝出傲慢的態度道:“二位到此何為?”


    屈不為道:“這正是在下要請教之事。”


    仲孫麟道:“這寒風洞是你們‘神刀山莊’的產業?”


    屈不為道:“不是。”


    仲孫麟道:“既非貴莊產業,我因何到此,似乎不勞動問吧?”


    屈不為冷笑道:“為免產生誤會,閣下最好迴答這個問題。”


    仲孫麟道:“這寒風洞中原住著一位洗心道姑,去年我到此還見到她,不想今日竟已變成一堆灰燼。我倒要請問,你們把洗心道姑怎麽樣了?”


    屈不為道:“這不關我們的事,我們來到此處時,洗心道姑業已不在,此洞也不知何時被人燒壞了。”


    仲孫麟冷哼一聲道:“我無足秀才居住於距此數十裏外的深山之中,偶爾路經此處乃是極之平常的事。倒是你們‘神刀山莊’遠在濟南,兩位不遠千裏而來,大概不是前來遊山玩水的吧?”


    屈不為微微一怔,一時為之語塞。


    那畢尚武冷冷一笑道:“閣下,你自稱是‘無足秀才’,但據江湖朋友傳說:無足秀才是個雙腳殘廢之人。我看閣下雙腳健全,怎麽可能是他呢?”


    仲孫麟一笑道:“問得好!”


    畢尚武道:“請賜教。”


    仲孫麟道:“對我來說,這一件非常值得慶幸之事,所以我告訴你們也不妨:我以前的確雙足殘廢,但現在已經恢複健康了,因為我服食了一株‘千年神參’……”略一停頓,繼道,“也許你們聽說過我的‘九死一生離魂陣’。二十多年來,我之所以在那深山之中布下該陣,乃是因為那山中生長著一株神參,直到最近才成形。我服食了它之後,功力大增,原是殘廢的雙足也因此恢複正常了。”說到末了,忽然一腳踢上洞壁,但聞“轟”然一聲巨響,洞中起了輕微的震動,而著腳之處應聲落下一大塊石片。


    屈不為和畢尚武當然看得出他這一腳力逾千斤,因之心中大驚,麵色遽變。


    仲孫麟微微一笑道:“兩位還有什麽要盤問的嗎?要是沒有,便請讓開洞門,我要走啦。”說畢,舉步走去。


    屈、畢二人不覺同時倒退一步,但仍緊緊堵住洞門。前者態度變得“謙虛”起來,拱拱手道:“秀才且請稍停,在下尚有話說。”


    仲孫麟停步道:“說吧。”


    屈不為道:“秀才功力之高為在下生平僅見。今日有緣識荊,不勝榮幸之至。”


    仲孫麟表示不耐道:“我看這些客套話可以不必說了。”


    屈不為忙道:“閣下身手高絕,在下兩人自不足以與閣下論交,但閣下應該樂於與敝莊主相見吧?”


    仲孫麟道:“你要我和你們‘神刀山莊,的仲孫殿郎相見?”


    屈不為道:“是的。”


    仲孫麟問道:“他在哪裏?”


    這句話剛剛出口,就聽洞外有個嗓門宏亮的人接口道:“老夫在此!”聲到人到,仲孫殿郎自洞外走入,越過屈、畢二人,來到了仲孫麟的麵前。


    這位“神刀山莊”的首腦,今天的穿著與當日在祭劍大典上又有不同。那天他穿得很樸素,而今天則錦衣華服,威儀逼人。


    仲孫麟心中發了慌,暗忖道:真是要命,想不到他也到了這寒風洞。方才他到達山洞外麵時,我競聽不到一點聲響,足見他身手奇強,這下我仲孫麟隻怕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不過,這幾個月來的曆練,昔日的“文弱書生”的氣質已不複存在,他已變得相當有經驗。這時麵對自己的四伯,雖然心頭鹿撞,表麵上仍很鎮定,毫無畏怯之色。


    仲孫殿郎望著他,一句話不說,目光似刀,好像要透視他似的。


    他也毫不躲避,與仲孫殿郎四目相對,麵上還微露笑意。終於,仲孫殿郎先開口,道:“久仰大名,今日有幸識荊,快慰生平!”


    仲孫麟淡然一笑道:“過承謬譽,我無足秀才從不履江湖,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罷了。”


    仲孫殿郎目光移到他的雙腳,笑道:“方才閣下的談話,老夫在洞外都聽到了。一株神參竟能使閣下的雙足恢複正常,確是不可思議。”


    仲孫麟哈哈一笑道:“仲孫莊主莫非懷疑我是冒牌貨?”


    仲孫殿郎含笑道:“不敢,就以閣下剛才那一腳的力道而言,即使閣下不是無足秀才,也很值得交往了。”


    仲孫麟道:“仲孫莊主如不相信我是無足秀才,那也無所謂。反正你我既非敵人也非朋友,我隻能說信不信由你了。”


    仲孫殿郎道:“閣下言重了。以閣下的驚人功力和駐顏術,已使老夫佩服得五體投地。老夫非常樂意交你這位朋友。”


    仲孫麟卻不想跟他交朋友,笑了笑道:“承蒙莊主抬愛,在下非常感謝。隻是在下已過慣了離群索居的日子,不習慣與人交往。莊主的厚愛,在下銘感在心就是了。”話聲一頓,接著微一躬身道,“要是莊主沒有別的指教,在下要返迴‘九死一生離魂陣’去了。”說著,舉步欲出。


    仲孫殿郎不讓路,哈哈大笑道:“閣下有急事不成?依老夫推測,閣下數十年蟄居深山,不致於有什麽急待處理的事情。老夫在附近有個臨時的住處。閣下若不嫌棄,且請移駕敝處,老夫願以淡酒租菜款待佳賓!”


    不等仲孫麟同意,他立刻向屈、畢二人吩咐道:“你們快迴去準備酒菜,老夫要和這位武林奇人把酒論交。”


    屈、畢二人恭聲應是,隨即轉身出洞而去。


    仲孫殿郎接著側身讓開洞門,含笑道:“敝處距此不遠,閣下當不會拒絕老夫的一片誠意吧?”


    仲孫麟一百個一千個不願意,但他心中明白自己若是拒絕了他的邀請,今天一定不可能安然離此。


    他沒有把握能夠在這位四伯的神刀之下安然脫身,為恐露出馬腳,隻好硬著頭皮道:“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從命。莊主請!”


    仲孫殿郎不再客氣,當先舉步出洞。


    仲孫麟隨後跟出,當然他沒有忘記暗中戒備,以防對方突然出手攻擊。但仲孫殿郎似乎不存歹意,出了山洞後,便一直往前領路,走向一片森林,路上還提出一些問題——


    “老夫能否請教閣下的尊姓大名?”


    “很抱歉,在下自小被父母遺棄,根本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


    “那麽,令師是誰,閣下總可賜告吧?”


    “落第書生。”


    “什麽?”


    “家師綽號‘落第書生’而不名。”


    “哦。”


    兩人走過森林,隻見山腰上蓋有一間木屋,仲孫殿郎告訴他那木屋便是他的臨時住處。


    而當兩人到達木屋外麵時,仲孫麟迴頭一望,但見寒風洞就在山腳下,可以看得很清楚。因此他知道四伯在此建屋而居,目的必在監視寒風洞的一切。


    雖是一間臨時建造的木屋,但氣派仍極非凡。門口有幾個佩刀的勁裝大漢列隊站立,四周也有不少神刀山莊的刀客在巡守,戒備極為森嚴。


    “請。”


    “謝謝。”


    兩人進入木屋,隻見屋中已備好了酒食,有上好的女兒紅和各種野味。


    此外,屋中尚有四位刀客,其中兩位即是屈不為和畢尚武,他們見莊主與“無足秀才”進來,連忙起身相迎。


    “秀才請上座。”


    “不敢。”仲孫麟久知這位四伯為人十分高傲自大,為了避免他心中不快,忙道,“大家隨便坐吧。”說著,在桌子的旁位上坐下來。


    仲孫殿郎哈哈笑道:“閣下不拘小節,足見是性情中人,那麽咱們就不必多禮了。”


    他坐下後,示意那四位刀客也入座相陪。屈不為為大家斟滿一杯酒,仲孫殿郎隨即舉杯道:“來,老夫敬閣下一杯,以謝閣下賞光之情。”語畢,一飲而盡。


    這是江湖上的禮貌,如果主客沒有深交,主人便須先飲下一杯酒,以表示酒中無毒。


    仲孫麟欠身答謝,也喝光自己的一杯,然後說道:“得先聲明,在下量淺,不宜多飲。”


    仲孫殿郎大笑道:“秀才這話不通!”


    仲孫麟一怔道:“怎麽不通?”


    仲孫殿郎笑道:“閣下功力非凡,我輩武林人物均知凡是內功深厚之人,喝毒藥都不怕,會怕喝酒呀!”


    仲孫麟笑哦一聲道:“不怕莊主見笑,在下數十年隱居山野,從無喝酒的機會。隻記得小時候有一天家師倒了一杯酒給我喝,那一杯下肚之後,我便臉紅心跳,感覺甚不舒服,從那以後我對酒就沒有興趣了。”


    仲孫殿郎笑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小孩子喝酒自然不勝酒力,但閣下如今已是成年之人,何況又有一身絕世武功。若說不敢喝酒,那是笑話。”


    屈不為在他說話的時候,又替仲孫麟和莊主斟滿一杯,然後他也舉杯向仲孫麟敬酒,仲孫麟基於禮貌,也隻好喝了。


    接著,畢尚武和另外兩位刀客也逐一向他敬酒,仲孫麟連喝五杯,覺得並不怎樣,因此寬心不少。


    之後,雙方邊吃邊談,談的都是一些不著邊際無關痛癢之事。


    酒過三巡,仲孫麟便要起身告辭,仲孫殿郎哪肯放他走,一再挽留,說道:“閣下反正無事,你我萍水相逢足證有緣,今天非得喝個痛快不可,除非閣下認為我仲孫某人不足論交,否則還請留下,老夫另外也有一些小事想請教呢。”


    仲孫麟怕喝醉露出馬腳,堅持不肯再喝,說道:“酒是不能再喝了,莊主若有賜教之處,便請直說不妨。”


    仲孫殿郎輕咳一聲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老夫隻想向閣下打聽一些有關‘洗心道姑’這個女人的種種。閣下與她毗鄰而居,想來對她的一切應該十分清楚吧?”


    仲孫麟道:“恰恰相反,在下對‘洗心道姑’並不清楚。”


    “是嗎?”


    “是的,她的寒風洞距離我的‘九死一生離魂陣’雖僅數十裏之遙,但數十年來雙方並無來往。她從未去過我的居處,我也隻是偶爾經過此處,知道那山洞中有她那一位道姑罷了。”


    “從未交談過嗎?”


    “隻交談過一次……”


    “談些什麽?”


    “我問她:‘你是誰?’她迴答:‘我是洗心道姑。’然後她問我是誰,我迴答:‘我是無足秀才。’雙方點頭笑笑,如此而已。”


    仲孫殿郎似甚失望,又問道:“她單獨一人住在那寒風洞中修行嗎?


    仲孫麟道:“不,另有一位老道姑。”


    仲孫殿郎道:“她和‘洗心道姑’是何關係?”


    仲孫麟道:“很抱歉,在下沒問她,故不清楚她們之間的關係。”他接著道,“方才在下進入她洞中,發現洞中神壇已被大火焚毀,還發現灰燼中有一副白骨。仲孫莊主可知那究竟是怎麽迴事?”


    仲孫殿郎表情嚴肅道:“老實說,老夫也不明白那是怎麽迴事。因為老夫到達此處時,寒風洞就已是那個樣子了。”


    仲孫麟趁機問道:“仲孫莊主率領貴莊三十六刀客遠自濟南趕到寒風洞,想來必有緣故,能否為在下一道其詳?”


    仲孫殿郎含糊答道:“是的,確有緣故,但現在‘洗心道姑’已不知去向,說亦無益……”


    仲孫麟當然知道他是為“黃金寶塔”而來的,見他不肯明說,也就不再追問,當下起身拱手道:“感謝仲孫莊主的盛情款待,他日若有機會,當作東迴請,請容在下就此告辭。”


    仲孫殿郎道:“別忙,老夫尚有事請教呢!”


    仲孫麟不肯再坐下,站著問道:“仲孫莊主請說便了。”


    仲孫殿郎喝了一杯酒,道:“閣下方才曾說數十年來從未履江湖一步,這是真的嗎?”


    仲孫麟點頭道:“不錯。”


    仲孫殿郎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閣下怎麽一見到老夫的手下即能一口道出他們是‘神刀山莊’之人?又怎知老夫的‘神刀山莊’在濟南?”


    仲孫麟道:“聽人說的。”


    “聽誰說的?”


    “江湖朋友。”


    “閣下隱居深山,從未在江湖上行走,如何能夠見到江湖上的朋友?”


    “仲孫莊主有所不知,在下蟄居‘九死一生離魂陣’期間,經常有江湖朋友闖入陣內覬覦在下看守的一株‘千年神參’,見的人多了,自然知道一些目前武林狀況,尤其是‘七絕老人’的七個兒子。你們七兄弟目前是稱雄武林的七位巨擘,大名如雷貫耳,在下哪有不知之理,”


    “老夫很想聽聽外人對我們兄弟的看法。閣下對我們大哥仲孫大郎的看法如何?”


    “據說他是‘天下第一堡’的堡主,麾下高手如雲,固一世之雄也。”


    “還有呢?”


    “別的我就不清楚了。”


    “閣下對他的為人毫無所知嗎?”


    “有人說他好,有人說他壞,我沒親眼見過,無法置評。”


    “我二哥仲孫亞郎呢?”


    “對不起,沒聽人提起過他的事。”


    “我三哥仲孫季郎呢?”


    “有人說他遊手好閑,不務正業,但這種評語可能不正確。令尊‘七絕老人’號稱‘武聖’,他的兒子怎麽可能如此沒出息?”


    “哼,他的確是個遊手好閑不務正業之人,而且專門喜歡無事生非,沒出息透了。”


    “哦……”


    “現在輪到老夫了,不知閣下對老夫這個人的看法如何?”


    “仲孫莊主的‘神刀山莊’天下聞名,聽江湖朋友說:你們七兄弟中,能承繼令尊衣體者,唯大郎與殿郎而已。”


    仲孫殿郎聽了這話,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老夫無能得很,豈能與我大哥相比呢!”嘴上雖然這麽說,麵上卻有得意之色。


    仲孫麟又恭維道:“十八般武器以刀劍為主。令兄的劍法及仲孫莊主的刀法,在下雖未見過,但江湖上人人稱道,想來自非虛言了。”


    仲孫殿郎笑問道:“閣下對我五弟仲孫五郎的看法又是如何?”


    仲孫麟道:“聽說他的拳法天下無敵,但為人懶散,淡泊名利,是嗎?”


    仲孫殿郎幹笑一聲道:“大家都這麽說。我們雖是同胞兄弟,從小一起長大,但老夫對他也不太了解……”


    仲孫麟道:“說到六郎,聽江湖朋友說他的掌法舉世無雙。”


    “為人呢?”


    “在下不敢說。”


    “閣下但說無妨,老夫不會生氣的。”


    “有不少人說他工於心計,殺人不見血雲雲,我想這種批評未必正確。”


    “很正確!”


    “真是那樣?”


    “不錯,我們七兄弟中,以他最為狡猾陰險,老夫很不喜歡他。”


    “最後的仲孫七郎,在下沒聽人說過,不知你們這位老幺為人又是如何?”


    “他練的是先父七種絕藝中的槍法,一向與我們大哥住在一起,很少在江湖上出現,不過……”


    仲孫麟很想聽聽他對父親的看法,便問道:“不過怎樣?”


    仲孫殿郎默然半晌,才說道:“老實說,先父在世之日,最喜歡的就是我們這個老幺,但是……唉!老夫也不知道該怎麽來形容他才好。他一向循規蹈矩,從無越軌行為,不料後來竟盜走了我們兄弟共有的一件傳家之寶……”


    仲孫麟問道:“那是什麽東西?”


    仲孫殿郎不肯明言,隻說道:“一件傳家之寶就是了。”


    仲孫麟道:“他為何要盜走那件傳家之寶?”


    仲孫殿郎含糊其詞道:“因為那東西價值連城……”


    仲孫麟追問道:“後來呢?”


    仲孫殿郎道:“我們大哥說他盜走那件傳家之寶後即潛逃無蹤,不過也有人說……嗯,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這些事老夫不想再提了。”


    仲孫麟道:“仲孫莊主率人到此,莫非與令弟盜走傳家之寶有關?”


    仲孫殿郎又喝了一杯酒,忽然笑道:“閣下,咱們來換個話題如何?”


    仲孫麟道:“換什麽話題?”


    仲孫殿郎含笑道:“再來談談你!”


    仲孫麟一笑道:“我無足秀才與任何人都無過節,可謂乏善可陳,有什麽好談的呢?”


    仲孫殿郎道:“你說你數十年來一直隱居於深山之中,從未履江湖一步,是嗎?”


    仲孫麟點頭道:“是的。”


    仲孫殿郎道:“你一直隱居不出的原因是雙腳殘廢不良於行是嗎?”


    仲孫麟又點頭道:“是的。”


    仲孫殿郎道:“而最近你服食了‘千年神參’,原本殘廢的雙足因此而告痊愈是嗎?”


    仲孫麟道:“是啊。”


    仲孫殿郎道:“既然雙足已恢複正常,你當然沒有再隱居深山的理由了,是也不是?”


    仲孫麟道:“是的,雙足殘廢,誤我青春二十年,如今既已痊愈,我想出山去各處走走。”


    仲孫殿郎道:“老夫求才若渴。閣身手非凡,要是肯在老夫的‘神刀山莊’屈就一職,老夫無任歡迎,但不知閣下意下如何?”


    仲孫麟不料他會提出這個要求,一時不禁呆住,暗忖道:他居然要我投效在他的麾下,這……這如何使得?但一瞬間,他的“如何使得”立刻改變為“好主意”,因為他想到自己正被通緝。若想逃避通緝,投效於這位四伯的麾下,正是隱藏自己的最好辦法,所謂“小隱於市,大隱於朝”是也。


    因此,他決定接受這位四伯的遨請,不過他也知道這位四伯絕非好欺騙的人,故沒有立刻首肯,而假意沉吟道:“多承仲孫莊主抬愛,在下十分感激,隻是在下能耐有限,恐不足以襄助莊主……”


    仲孫殿郎笑道:“你太謙虛了,方才你在寒風洞中的那一腳己足以證明你的能耐了。”


    仲孫麟道:“能為仲孫莊主效命,是在下的榮幸,但不知莊主要給在下什麽樣的職責呢?”


    仲孫殿郎道:“總領之職。”


    仲孫麟問道:“總領什麽?”


    仲孫殿郎道:“總領老夫麾下的三十六位刀客!”


    此語一出,在座的四位刀客大感意外,臉色登時變得不太好看。


    這也難怪,因為他們三十六刀客都是久享盛名的武林高手,而且在仲孫殿郎的指揮之下出生入死身經百戰,武林中一聞他們三十六刀客之名鮮有不色變者。


    如今仲孫殿郎才和這個尚不知其底細的“無足秀才”初次見麵,居然就要聘請他為三十六刀客的總領,他們心中自然很不舒服,感到委屈了。


    仲孫殿郎自然看得出他們心中的不快,笑了笑道:“來,大家一起到屋外去。”說著,起身走了出去。


    仲孫麟和在座的四位刀客已猜出他要幹什麽,五人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見莊主已走到木屋外麵,五人隻好跟了出去。


    仲孫殿郎見他們來到屋外,立刻向屈不為說道:“不為,傳令另十四位刀客一起過來吧。”


    屈不為應了一聲,隨即快步走入屋左的樹林裏去,不久便聞樹林中響起“嗚嗚嗚”三聲法螺。不消盞茶工夫,便從四麵八方趕到了十四位刀客。他們的服裝與屈、畢二人相同,每人腰上各有一口刀,個個神態剽悍,一看即知都有一身第一流的武功。


    他們趕到木屋外的空地上,看見莊主身旁站立著一個年輕人,麵上均露出訝異之色。


    仲孫殿郎示意他們列隊站好,才一指仲孫麟道:“你們聽著,這位便是傳言中的‘無足秀才’,他隱居‘九死一生離魂陣’達二十年之久,最近因服食一株‘千年神參’,原是殘廢的雙足因此而告複原。”話聲微頓,繼道,“這位‘無足秀才’貌雖年輕,其實已屆不惑,而且一身武功已達化境。老夫有意禮聘他為本莊總領,唯恐你們心中不眼,所以安排這個機會由你們向他切磋一下。誰若願意,現在就可向他討教。”


    十八刀客麵麵相覷。


    仲孫殿郎微笑道:“要是沒有人敢向他挑戰,老夫便要正式任命他為本莊總領,屆時不得有任何異議,而且必須絕對服從他的領導。”


    十八刀客默立不動。


    仲孫殿郎轉對仲孫麟笑道:“這十八人是老夫麾下三十六刀客的半數,另半數把守‘神刀山莊’未來;他們一向膽識過人,今天不知怎的竟然畏縮不前,大概是懾於閣下的威名之故吧?”


    此語一出,十八刀客大感臉上掛不住,立刻就有五人同時走出來,要向仲孫麟討教。


    仲孫殿郎笑道:“別急,一個一個來——巴山狼,由你先來吧!”


    巴山狼是個體形高大的巨人,比仲孫麟高過一個頭不止,而且健壯如牛,但沒有一般巨人那種遲鈍呆笨的模樣。可以看得出他不但力大無窮,而且身手矯健,是個極其傑出的人物。


    他往仲孫麟麵前一站,仲孫麟頓時相形見絀,如同一個小孩子。


    但仲孫麟絲毫沒有怯意,他知道絕對不能露出一點畏怯之色,否則不但“總領”一職幹不成,很可能反會遭受比死還難過的淩辱。所以,他神態從容的向巴山狼抱拳一禮,含笑道:“請賜教。”


    巴山狼見他手無寸鐵,有些為難道:“你不使用兵器嗎?”


    仲孫麟道:“是的。”


    巴山狼道:“我是用刀的。”


    仲孫麟道:“你用便是,不必客氣。”


    巴山狼望望仲孫殿郎,說道:“莊主,這樣對他不太公平吧?”


    仲孫殿郎道:“每個人都有其擅長的功夫。你擅長刀法,他的擅長可能在於拳掌。如果你一定要他使用兵器,那才是不公平。”


    巴山狼聽了這話,心中釋然,於是拔出佩刀,向仲孫麟行了一禮道:“請多指教。”“教”字一出口,刀光倏展,唿的一聲,勢如一道閃電橫向仲孫麟的腰部。


    仲孫麟已準備以所學的“沾衣十八跌”和“九九蓮花掌”對抗。這兩門功夫都要有靈巧的身法。而他的身法和速度在服食“千年神參”之後,更是精進不少,因此巴山狼橫掃而至的一刀雖然奇快無比,在他看來卻並不怎樣。


    隻見他將身一縱,跳起四五尺高,於巴山狼的快刀掃過腳下的同一瞬間,他的雙腳已在空中彈踢而出,速度比對方的刀更快!


    “砰!砰!”


    雙腳齊中巴山狼的胸膛,登時踢得巴山狼搖搖晃晃倒退了三四步。


    巴山狼自出道以來,從未被人在一招之下打中過,仲孫麟這兩腳踢得他老羞成怒,大吼一聲,揮刀猛上,好像突然發瘋似的,沒頭沒臉的向前猛劈猛砍,兇得像一隻餓狼。


    仲孫麟使出各種巧妙的身法,避過他一連十幾刀的猛攻,最後在掠過他左肩上的一刹那,右腳倒踢而出——


    又是“砰”的一響,巴山狼的背部再度被踢中,整個人向前衝出四五步,差點仆倒地上。


    仲孫殿郎也沒料到這位“無足秀才”的身法如此神奇,心中大驚,暗忖道:這小子好厲害,他若行道江湖,我們仲孫兄弟還有得混嗎?思忖一閃過後,立刻喝道:“夠了!”


    仲孫麟於踢中巴山狼的背部之後,空中一個鷂子翻身,反向巴山狼飛撲過去,而這時巴山狼還在往前衝,雙腳尚無法煞住。仲孫麟若要傷他,巴山狼必然躲不開。但仲孫麟不想得罪這些刀客,一聽仲孫殿郎叫停,立即一煞身形,飄然落地。


    巴山狼麵紅耳赤,不得不對他甘拜下風,轉身向他抱刀一禮道:“閣下身手果然不凡,在下甘拜下風。”


    仲孫麟也很客氣的還禮道:“不敢,巴兄手下留情罷了。”


    巴山狼不再多說,納刀入鞘,施禮退了下去。


    仲孫殿郎環顧其餘十七刀客,問道:“還有人願意下場討教的嗎?”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越前拱手道:“屬下不揣冒昧,也想請這位武林高手指教。”


    仲孫殿郎微笑道:“很好,你最近練成的那門功夫相當不錯,可與‘無足秀才’印證一番。”


    老者解下佩刀扔在地上,轉對仲孫麟拱手道:“請賜教。”


    語畢,身形一挫,雙掌平豎於胸前,長著毛的十指一曲一張,發出畢剝聲響。


    仲孫麟雖隻練成兩種功夫,但那部“萬家武學大全”他都初步看過幾遍。因此一看對方的架式,心知對方練的是很厲害的鷹爪掌。當下不敢大意,跨步抬掌,嚴陣以待。


    老者顯然經驗豐富,不敢輕率出手,腳下慢慢遊動繞行,打算找機會下手。


    仲孫麟沒有搏鬥經驗,見他繞著自己打轉,心中有些緊張,隻好在原地轉動,對方轉到哪一邊,他就跟著麵向哪一邊,密切注意他的雙肩——“萬家武學大全”上告訴他:對手在發出攻擊之前,先動的是雙肩。


    果然,老人的雙肩動了。但雙肩才一動,鷹爪也似的十指便像爆開的一團煙花,遽然便到仲孫麟胸前,快得叫人有措手不及之感!


    不過,仲孫麟還是避過了。他練的“九九蓮花掌”,講究的就是身法的變化;而且這種身法與一般武林人的身法大不相同,好像印度的瑜珈術一般,姿式極為古怪,隻是:瑜珈術是慢動作,而他的動作卻奇快絕倫。因此,當老者的十指攻臨他胸前的一瞬間,他已巧妙的閃到老者的身後——


    “接招!”他輕喝一聲,左掌按上了老者的背心,隻是沒有發出暗勁,因為他不想傷害即將成為自己部下的人。


    老者麵色大變,突然身形疾轉,一掌掃打出去。


    仲孫麟以為他會立刻服輸,沒料到他還要出手,一時閃避不及,腰立被掃中。


    這一掌力量非常之大,若是換了旁人,非得被掃出老遠不可,但仲孫麟隻披掃退了一步,老人反被震退了三步。


    原來,仲孫麟自服下“千年神參”之後,內功已有一甲子的功力;當老者的一掌掃上他的腰部時,他的內家氣功本能的激發出來,因此挨打的隻退了一步,打人的反被震退了三步。


    老者大驚失色,失聲道:“好俊的功夫!”


    仲孫麟怕他再發動攻勢,連忙錯掌護胸,準備迎戰。老者卻不想再打了,拱拱手道:“尊駕功參造化,在下自歎不如。”說畢,退迴隊中去了


    仲孫殿郎見“無足秀才”輕輕易易就擊敗了自己的兩員大將,心中又驚又喜。喜的是這位“無足秀才”如若真心投效自己,神刀山莊無異如虎添翼;如他懷有二心,那便後患無窮,事態嚴重了。


    他是個城府極深之人,喜怒不形於色,當下哈哈一笑,又向眾刀客問道:“還有人願意下場討教的嗎?”


    沒有了。在場的十八刀客已完全被懾服了。


    仲孫殿郎道:“那麽,老夫現在正式任命這位‘無足秀才’為我們神刀山莊的總領,月餉五百兩銀子……”說到這裏,對仲孫麟問道,“老夫麾下三十六刀客,每人月餉是三百兩,老夫給你五百兩,你滿意不滿意?”


    仲孫麟笑道:“在下很少用錢,無所謂啦。”


    仲孫殿郎道:“既是如此,從現在開始,你便是神刀山莊的總領,今後你聽老夫命令,而三十六刀客聽你命令。”


    仲孫麟施禮道:“承蒙不棄,願為附驥。隻是山野之人不懂江湖規矩,若有失禮之處,還望莊主海涵。”


    仲孫殿郎哈哈大笑道:“總領太謙虛了。聽你談吐,可知你在學問方麵亦非常人可及,秀才二字真是當之無槐,至於武功方麵,那是狀元之才了。老夫能得閣下鼎助,實是三生之幸。”


    這句話剛剛說完,忽聽得遠處傳來一聲尖銳的胡哨!


    仲孫殿郎麵色一變,目放精光道:“有外人到了,你們快迴崗位上去吧!”


    十八刀客立即散開,一眨眼全消失在各處的山林中,隱沒不見!


    仲孫麟正要發問,忽見一名勁衣漢子匆匆而至,向仲孫殿郎稟告道:“啟稟莊主,山南山北發現敵蹤。”


    仲孫殿郎冷冷問道:“是哪一路的?”


    勁衣漢子道:“在山南出現的似是來自第一堡,在山北出現的似是來自鐵掌門。”


    仲孫殿郎冷笑道:“哼,看樣子他們決心撕破臉了——現在呢?”


    勁衣漢子答道:“據瞭望台上的兄弟說,他們隻出現了一下,很快又隱入林中去了。”


    仲孫殿郎道:“再探!”


    勁衣漢子應了一聲,立即返身奔去。


    仲孫麟心頭怦怦跳,暗忖道:大伯和六伯的人都到了,他們當然也是為‘黃金寶塔’而來的,隻不知等下他們三兄弟見麵時將會有何種結果?”


    他很怕和大伯仲孫大郎見麵,因為他從小居住在“天下第一堡”,仲孫大郎一定能很快識出自己的真麵目,那時自己可就插翼難飛了。


    仲孫殿郎挺立四望片刻,才對他笑道:“來,咱們到屋裏去。”


    兩人迴到屋中坐下,仲孫殿郎喝下一杯酒,這才笑道:“總領,你應該有個姓名才對,這樣以後才好稱唿。”


    仲孫麟道:“在下確實不知自己的姓名……”


    仲孫殿郎道:“你可以自己取個姓名。”


    仲孫麟道:“我們都是炎黃子孫,那麽在下便以黃為姓,名念師如何?”


    仲孫殿郎道:“黃念師?”


    仲孫麟道:“是的,懷念先師之意。”


    仲孫殿郎點點頭道:“很好!很好!就用這個姓名……嗯,剛才你已聽到報告,我大哥的人和我六弟的人到了。”


    仲孫麟問道:“他們來幹什麽?”


    仲孫殿郎輕歎一聲道:“你現在已是本莊之人,老夫自然不便再隱瞞真相,他們此來也是為了那件傳家之寶……”


    仲孫麟等他說下去。


    仲孫殿郎道:“那件傳家之寶乃是一座黃金造成的寶塔,原由我大哥收藏,後來被我們老幺盜走,傳說它落在寒風洞那位洗心道姑的手中,因此我們便在此守株待兔。”


    他嘿嘿笑了兩聲,接著道:“我們兄弟都希望找迴‘黃金寶塔’,所以他們也來了。”


    仲孫麟道:“來人一方是莊主的兄長,一方是莊主的弟弟,同是親兄弟,應該不會發生衝突吧?”


    仲孫殿郎冷笑道:“難說得很,那座寶塔原是我們七兄弟共有之物,可是我們大哥一直據為己有,這實在太不公平……”


    仲孫麟道:“莊主之意是:誰找迴‘黃金寶塔’便是誰的了?”


    仲孫殿郎點頭道:“不錯,形勢發展至此,好像就是這個樣子了!”


    仲孫麟道:“大家都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為了一座寶塔反目成仇,似乎不太好吧?”


    仲孫殿郎道:“老夫原來也是這樣想,但是他們卻不作此想法。一個多月前,老夫麾下‘金刀堂’的兩個二級武士商天禮和竇一夫奉老夫之命來此查探,結果碰上我們老六,被他殺害了!”說著,麵露憤慨之色。


    仲孫麟想起那天在寒風洞所見的情形,亦覺六伯的手段太過殘酷,但是他對眼前這位四伯亦無好感,隻是對祖父一世英雄卻生下了幾個心狠手辣的兒子,而暗暗感慨罷了。


    仲孫殿郎接著道:“說實話,老夫不怕我們老六。他的‘鐵掌門’實力不及老夫的‘神刀山莊’,大家真要翻臉火拚的話,老夫有七成勝算。令老夫擔心的倒是我們大哥……”


    仲孫麟道:“天下第一堡?”


    仲孫殿郎點頭道:“正是,我們七兄弟中以他的功力最高,而且他手下的‘龍虎鳳刑’四堂的高手,個個都是非常難纏的人物。今日他若傾巢而至,老夫隻怕難有勝麵了。”


    仲孫麟道:“洗心道姑不在此處,那麽‘黃金寶塔’亦不知被她帶去何地,你們兄弟沒有理由要在此處大打出手吧?”


    仲孫殿郎道:“話不是這樣說,這寒風洞周圍十裏之內,已在老夫的監視控製之下,假如洗心道姑迴到此處,一定逃不出老夫的掌心。我大哥和六弟明白這一點,所以也要來插上一腳。”


    仲孫麟道:“但不管怎樣,在沒見到‘黃金寶塔’之前,你們兄弟應無幹戈相見的必要吧?”


    仲孫殿郎點了點頭道:“不錯,但老夫也不能不防……對了,等下他們若到達此處,萬一一言不合起衝突,你已是‘神刀山莊’的總領,自然要助老夫一臂之力。”


    仲孫麟道:“這個當然。”


    仲孫殿郎道:“我大哥可由老夫來對付,你則對付我六弟。他的鐵掌異常厲害,你與他交手時可得特別小心才好。”


    仲孫麟道:“莊主放心,依我看他們不會與莊主衝突的,因為他們是想獲得‘黃金寶塔’,不是想消滅‘神刀山莊’。”


    正說著,又見剛才那個勁衣漢子匆匆而入,仲孫殿郎不待他開口,急問道:“情況如何?”


    那勁衣漢子答道:“好消息,他們雙方人馬已撤走了。”


    仲孫殿郎詫異道:“撤走了?為什麽撤走了?”


    那勁衣漢子道:“據瞭望台上的兄弟說,他們雙方人馬在接近此處的時候,好像碰上意外事件。”


    “什麽意外事件?”


    “瞭望台上的兄弟說他們好像遭到身份不明者的狙擊,弄得他們陣腳大亂,因此仲孫大郎和仲孫六郎隻好下令撤退。”


    仲孫殿郎麵色微變道:“身份不明者?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勁衣漢子道:“不知道,瞭望台上的兄弟根本沒見一點人影,可是卻聽到幾聲驚叫,因此判斷有神秘人物襲擊他們。”


    仲孫殿郎聽了這話,不但沒有一絲喜色,反而眉頭打結,麵色凝重道:“奇怪,怎麽會有這種情形?那位神秘人物究竟是何方神聖?竟有這麽大的本事,弄得他們不得不倉皇撤退?”


    勁衣漢子無法迴答這個問題。


    仲孫殿郎沉思有頃,才揮揮手道:“再探!”


    勁衣漢子又跑出去了。


    仲孫殿郎在屋中來迴踱步,陷入沉思之中,過了好一會兒,突似領悟,頓足說口道:“是了!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仲孫麟問道:“他是誰?”


    仲孫殿郎沉聲道:“地藏王!”


    仲孫麟一聽是“地藏王”,心中可樂了,因為“地藏王”是目前武林中唯一能夠把仲孫兄弟搞得一塌糊塗的神秘人物。心想來人如是“地藏王”,那麽自己的小命就有保障了。


    但是,他雖曾與饒家玉蒙“地藏王”搭救,對“地藏王”的底細仍然毫無所悉,這時便趁機問道:“地藏王是何許人?”


    仲孫殿郎心情沉重的道:“很慚愧,直到現在,老夫也不知道他是誰,僅知他武功奇高,來無影去無蹤,而且專門與我們兄弟作對……”


    仲孫麟道:“地藏王就是地藏王菩薩,一個活人為何以此為號呢?”


    仲孫殿郎搖搖頭。


    仲孫麟又問道:“莊主對此人完全不了解?”


    仲孫殿郎冷哼一聲道:“此人行蹤倏忽莫定,至今沒有一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麵目。據說……據說他專管人間不平之事。若有人遇上困難需要他幫忙解決,隻要在夜間焚香禱告,將香插在地上,他便會現身相見,不過出現時均是蒙著臉……哼,這隻是民間的傳說,是否真有這麽迴事,老夫可不大相信!”


    仲孫麟見他不提“地藏王”大鬧“祭劍大典”之事,也不敢發問,當下說道:“來人如是‘地藏王’,那麽他嚇走‘天下第一堡’和‘鐵掌門’的人,這豈非表示他在暗中協助莊主?”


    仲孫殿郎微微冷笑道:“難說得很,他這樣做必有目的……”他心中似乎很不安,又去桌邊倒了一杯酒飲下,然後坐下沉思。


    過不多久,勁衣大漢又入內報告,說山南山北的雙方人馬已完全撤離,寒風洞四周已恢複平靜……


    “那神秘人物呢?”


    “沒發現。”


    “傳老夫命令,將十八刀客召來!”


    “是。”


    不久,十八刀客又來到木屋中,仲孫殿郎以極為嚴竣的口吻說道:“剛才據報,第一堡和鐵掌門的人是遭遇到神秘人物的襲擊才匆匆撤離此處。依老夫判斷,這位神秘人物八成即是那位專門與我們仲孫兄弟作對的‘地藏王’,所以今夜你們要特別小心提防,千萬不可大意。”


    十八刀客聽到“地藏王”三個字,臉色都變了。


    仲孫殿郎道:“不過你們不必害怕,老夫不信他是三頭六臂之人。你們今夜巡山時,可以兩人編成一組,遇到襲擊時,立刻發哨示警。”


    十八刀客齊聲應是。


    仲孫殿郎道:“這幾天你們多辛苦一下。那位洗心道姑離山已久,要是老夫猜得不錯,她應該快迴來了。此間事成之後,老夫會重重犒賞。”


    眾刀客道:“莊主放心,屬下等一定盡力。”


    仲孫殿郎道:“天快黑了,你們先去吃飯,略作歇息,然後繼續執行巡山任務。”


    “是。”


    眾刀客施禮而去。


    仲孫殿郎見他們走了,又向仲孫麟道:“老夫的‘神刀山莊’有‘神刀堂’、‘金刀堂’、‘銀刀堂’及‘刑堂’的編製。這三十六刀客即是‘神刀堂’的武士。不是老夫誇口,當今武林,除去我大哥的‘天下第一堡’之外,能與老夫一爭長短的人可說沒有了。”他輕輕一哼,又道,“不過,這位來曆不明的‘地藏王’獨來獨往,常常使我們兄弟措手不及,著實可恨!”


    仲孫麟問道:“他常常與你們七兄弟作對嗎?”


    仲孫殿郎頷首道:“正是,我們兄弟也不知哪裏得罪了他,每年端午我們在武夷山舉行祭劍大典時,他就來搗亂,最可恨的是他一打就跑,從不肯與我們兄弟真刀真槍的幹一幹呢。”他說到此處,忽然微微一笑道,“今夜他若現身,可得請你幫幫忙了。”


    仲孫麟道:“這個當然,在下既已接受莊主的重任,自當傾力以赴。”他聳聳肩,以充滿自信的語氣道,“說真的,我無足秀才也想會會他呢。”


    說話間,天色已漸漸暗下來。


    仲孫殿郎一指木屋左右耳房道:“這間木屋隻有左右兩間臥房,老夫睡左邊一間,右邊這一間就給你黃總領安歇之用。”語至此,忽然壓低聲音道,“老夫還帶來了四個美女,她們正在老夫房中,黃總領要是有興趣的話……”


    仲孫麟連忙搖頭道:“不,在下不近女色。”


    仲孫殿郎哈哈一笑,道:“老夫要入房歇息了,黃總領不妨也入房歇息一會,好好養足精神,以備今夜‘地藏王’出現,與他較量一番。”


    仲孫麟道:“好的,在下剛才喝了幾杯酒,也想睡一覺了。”


    於是,仲孫殿郎進入左邊耳房,仲孫麟進入右邊耳房,各自安歇。


    仲孫麟和衣上床躺下,但無法馬上入睡,他的情緒仍在激蕩之中。他為自己能隱身“神刀山莊”而高興,也為此而擔憂,怕有一天被四伯識破時,災難就要臨頭了。


    他的確有些不勝酒力,腦中胡思亂想了一會,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一覺醒來,望望窗外已是一片漆黑,估計已是三更時分。他凝神一聽,未聞屋內屋外有任何聲響,心想那神秘人物大概不來了,便仍躺在床上不起來。


    也就在他剛剛醒來的時候,忽然耳中聽到一縷蚊鳴般的細語:“無足秀才,你給我出來!”


    這是武林高人的“傳音入密”之術,仲孫麟驚得跳了起來。


    “無足秀才,你出來!不要驚動任何人,咱們找個地方較量較量!


    仲孫麟呆了半晌,便走到窗前,輕輕打開窗戶,向外張望。


    窗外是山壁,相距僅三四尺遠,可以清楚看出附近並無人影。


    “無足秀才,我知道你是‘落第書生’的衣缽傳人,我也知道你隱居‘九死一生離魂陣’達二十年之久,我還看見你輕易擊敗仲孫殿郎麾下的兩位刀客,你的武功確實不弱,所以我要跟你印證印證,不知道你有沒有膽量接受我的挑戰?”


    仲孫麟差點為之失笑,暗忖道:這人認定我是“無足秀才”倒也罷了,可是我隻向四伯說過“我”的師父是“落第書生”,這本是我信口胡謅的,這人怎麽也相信了?他又怎麽聽到的呢?莫非他一直尾隨著我?或者這木屋中有他派來的臥底之人?”


    他猜測發出“傳音入密”者八成就是那位“地藏王”,心中很想告訴他自己不是“無足秀才”,可是他不會傳音術,想出房去見見他又怕被十八刀客發現。一時左右為難,呆立窗前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蚊鳴般的細語又來了:“你放心出來吧!我就在山壁上,要是你怕被人發現,我告訴你:這一邊的四位刀客已全被我點了昏穴,沒有任何阻礙啦!”


    仲孫麟心中大奇,暗忖道:奇怪,他怎知我怕被巡山的刀客發現?嗯……這人如是“地藏王”,知道“我”是無足秀才,自然也知道我就任了“神刀山莊”的總領一職,怎麽會替“我”設想,怕我被巡山的刀客發現?


    他越想越覺不對勁,便不敢越窗出去,反而開門走出房間,舉手敲了敲左邊耳房的房門。


    “誰呀?”一個嬌滴滴的女人在房中發問,然後房門半啟,一個花容月貌的姑娘探出了螓首,笑問道,“你是黃總領嗎?你有什麽事?”


    仲孫麟想不到四伯的房中果然有女人,又見到這麽一個妖豔的女子,一時甚是困窘,訕訕地道:“沒什麽,我想見見莊主……”


    那女人笑道:“他不在房中,出去了。”


    仲孫麟問道:“去什麽地方?”


    那女人道:“巡視各處崗位。”


    仲孫麟道:“幾時迴來?”


    那女人道:“應該快——看,這不迴來了嗎?”


    仲孫麟也在這時聽到一個人的腳步聲響到木屋,迴頭一看正是仲孫殿郎。他連忙退開一步,拱手道:“莊主,外麵有事發生嗎?”


    仲孫殿郎道:“沒有,老夫因為不放心,所以各處去看看,你有什麽事?”


    仲孫麟道:“屬下剛才醒來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以‘傳音入密’之術跟我說話。”


    仲孫殿郎目光一凝道:“哦,是誰?”


    仲孫麟道:“可能是那位神秘的‘地藏王’,不過他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仲孫殿郎表情凝重的問道:“他怎麽說?”


    仲孫麟道:“他先是要屬下出去和他較量,又要屬下不要驚動任何人,後來……後來又說知道屬下是‘落第書生’的衣缽傳人,說曾看見屬下打敗莊主的兩位刀客,認為屬下身手不弱,要與屬下印證武功。”


    仲孫殿郎眉頭緊鎖道:“聽得出‘傳音入密’來自何方?”


    仲孫麟道:“好像來自屋後的山上。他說他在山壁上等我,又說什麽要是我怕被人發現的話,他已將四位刀客點了昏穴等等,屬下實在猜不出他的話意。”


    仲孫殿郎道:“你為何不出去會他?”


    仲孫麟道:“屬下原想出去會會他,後來一想,覺得此事先得告知莊主才對,因為屬下發現他的話有些矛盾之處。”


    “什麽矛盾?”


    “他已知道我接受莊主的聘請,就任總領之職,但是他居然說屬下怕被刀客發現,已經替我製服了在那邊巡守的四位刀客。莊主請想想看,屬下既已是‘神刀山莊’的總領,我的行動怎麽會怕被本莊的刀客發現呢?”


    “嗯,這的確矛盾。”


    “其次,直到目前為止,屬下隻在日間告訴莊主家師的綽號叫‘落第書生’,換言之,除了莊主和在座的四位刀客知道之外,沒有外人知道家師號稱‘落第書生’,而他竟能一口道出家師的綽號,這一點很叫屬下想不通。”


    “可能他認識令師吧?”


    “不可能。”


    “為何不可能?”


    “因為家師從未以‘落第書生’之名行走江湖,而且先師在世時亦鮮少涉足武林,認識他的人極少極少,絕不可能有人知道先師的外號。”


    “事實上他卻知道了。”


    “因此屬下認為此事甚不尋常。”


    “你的看法是?”


    “屬下直言無忌,希望莊主不要生氣。”


    “你但說不妨,老夫不會生氣的。”


    “屬下懷疑本莊可能潛伏著奸細!”


    仲孫殿郎哈哈一笑,搖頭道:“此事絕不可能,老夫的手下個個都是經過嚴格考察的人,不可能有奸細潛伏於老夫的麾下。”


    仲孫麟道:“沒有最好,那位‘傳音入密’者說他已將山上的四位刀客點了昏穴,莊主要不要上去看看?”


    仲孫殿郎點頭道:“好,咱們上去看個究竟。”


    於是,兩人出屋轉到後麵山壁下,仲孫殿郎一提長衫,施展輕功提縱術向山壁上飛登,行動捷如猿。


    仲孫麟隨後飛登上去。


    雖然他身懷極為深厚的功力,但輕功提縱術講究的卻是身法和技巧。他沒有經過名師指點,故飛登的姿態十分笨拙,幸好他的功力使他可以輕易的做到“身輕如燕”的地步。


    因此山壁雖甚竣峭,卻並沒有難倒他。仲孫殿郎飛上山壁頂端的那一瞬間,他也跟著登上山壁頂端,臉不紅氣不喘,表現相當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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